博言美中2020-12-02 18: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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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西山先生

这日,冉琎一如平常在街上摆了桌凳替人卜卦算命,眼见行人渐渐稀少,正准备收拾回去时候,来了一位客人。冉琎招呼客人坐下,问是要卜卦吗,客人微微一笑,问道可以测字吗,冉琎回答当然可以,说着递过笔 去。那客人稍一思索,写下一个‘德’子。冉琎待客人写完,仔细端详,暗自连声称赞客人写地好,显见是个书法的行家。不由地认真地看了看客人的脸,这人面色白皙,三绺胡须,目光炯然,正微笑地盯着自己看呢。引起冉琎注意的是他的手,见他的手掌平而长,坚实有力,手指修长,骨关节瘦削而突起,拇指强硬刚正。冉琎心里道这一定是经常写字的手。再看一下这人身穿一件布袍,显得比较朴素,但那板正的坐姿分明告诉冉琎,这一定是个官家。

于是冉琎笑着问道,“请教这是要测什么呢?”客人说就测个前程罢。冉琎点点头说好,想了一下说,“此字左边,乃是行走之意,迁者,登也,主日后‘高升’之象;双人在侧,一在高位,一在辅位。其意一二人之下也。”那客人听到此,不禁笑了。冉琎接着说,“右边实乃是‘心’与‘直’,自有相当之深意。古人云本心之初,其曰善也,便是成德。先生居中庸之道,但凡克己复礼,谨守本分,即可大成。此后虽然有大磋磨,也可得善始善终。‘直’亦‘真’也,其贵就在一个‘真’字。”说完一拱手,“此字于先生乃是大吉。”听到这里,那客人眼神一跳,随即恢复。笑了说道,“领教了,佩服佩服。”给了银子就去了。冉琎见他给的颇多,不禁在想,此人到底是谁呢?

结果第二日又见到他了,山长程洵亲自陪同过来,原来他是书院请来给大家讲学的一位名师,现今承继理学的又一位大师级人物真德秀,号西山先生。今日真德秀给生员们介绍讲解自己的新作,朝廷为治的大学之道:“朝廷乃是天下之本,人君乃是朝廷之本。而心者又人君之本也。人君能正其心,则朝廷正矣。朝廷正则驱小人,驻君子,百官正矣。”冉琎冉璞听到这些,觉得这位西山先生是不是有点过于迂直了。

有人问道,“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就是说以民为本,请教这句话跟先生说的有很大差别吗?”真德秀说,“问的好,我讲的是圣上及朝廷应有之学,孟子的这句话是儒家道义之学。君和民都是朝廷的根本,不可以分开讲的。儒学诸义都应该是以正君心正官心为己任才是。”冉琎心里想,他原来是要做当代乃至后世帝王之师的。突然又想到这位西山先生的姓是‘真’字,怪不得昨日当他听到自己提到‘真’字时,有些异样,难道他认为自己猜到他是谁了。想到这里,禁不住自己也笑了。

此时真德秀在任湖南安抚使兼潭州知州,程洵跟他是同道,两人乃是多年好友。所以程洵邀请他来书院讲一次学,对他来讲当是义不容辞。来了以后,他就问程洵有没有比较有才的学员推荐给他做个幕宾。程洵问有什么要求?真德秀说要有真才实学,有些天赋的更好。程洵想了一会,听说冉氏兄弟不错,但他们的所学似乎很杂不止于理学,又说了几件他们的事情。真德秀顿时对他们两兄弟就有了兴趣,于是才决定先隐瞒了身份去会会冉琎,观察一下他。事后真德秀对冉琎很满意,于是在讲学结束以后,吩咐从事把冉琎请了进来,跟自己和程洵谈一谈。

冉琎进来一看,西山先生真德秀正坐在那里,程洵跟他介绍了一下西山先生想要见他,冉琎赶紧笑着说“昨日不知道是先生,多有孟浪,得罪了。”真德秀捻须大笑,“哪里,是我没有告诉你。”程洵就把真德秀的来意简短告知了冉琎。冉琎颇为惊讶,没有料到西山先生竟然有此意请自己去做他的幕宾。真德秀接话道,“目今北方战事不断,正是多事之秋,朝廷用人之际,我希望有才干的年轻人能尽快得到机会为朝廷出力。朝廷不会也不应该只凭科举一途选人。我希望你能懂得我的良苦用心。”

冉琎看真德秀这么看重自己,就是得到了他的欣赏,自己也感觉蛮高兴。不过还是说了一些现在正在研学,恐怕才疏学浅,不堪此任的客套话。程洵说你如果跟了西山先生,他乃是当今最有名望的儒学大师之一,还怕学业没有进步吗。说到此处,冉琎便不好推脱了,于是说自己愿意,只是须要告知兄弟冉璞和家母,再商量一下方好。真德秀笑着说当然了。

冉璞听到冉琎说西山先生邀请他做个幕属,也是颇为惊讶,就问冉琎怎么想。冉琎说这也是个机会,现在盘资也的确不多了,他早点出去做事,也可以挣些银子补贴家里,并且支持弟弟冉璞继续求学。冉璞见兄长主意差不多拿定了,也就表示支持,反正潭州和衡州相隔不远,来往也极方便就是。于是冉琎又叮嘱了冉璞一些事宜,次日就跟随真德秀一起赴任潭州了。

刚到潭州,冉琎见那州府街容比之衡州阔大不少,果然是一个大郡气象。只是还未及细观,就忙于府衙各种文书交接往来,连续忙了些日子才逐渐消停了下来。这日从事过来传话,大人请冉琎过去。冉琎进去后,看见真大人正锁眉思考事情。请安后,真德秀让冉琎写个奏折,“我说大致意思,你起草个初稿,我看着改改罢。”事情是这样的,潭州梅溪上月出了一起很大的人命官司,当地里正带了衙役,驾船到湖上抄没欠税人家收割的莲藕,发生了争执,几个衙役被打伤,其中一个受了重伤,落水后施救不及死亡。因为事件的起因是暴力抗税,所以涉事的二十多个乡民被捕头赵奎和贾山带人全部抓了,关在州府大牢里面准备严惩。真德秀为了这事心里犹豫了,如果没死衙役,也就仗责罚银了事。可现在有些难办,当时湖面上的船只乱作一团,谁是打伤苦主的原凶,现在也查不出个所以然,而苦主家属正在县衙门里哭闹讨要说法。真德秀正为这事烦恼,叫冉琎来起草奏折,也是顺便听听他的意见,只是没有说破这里头的意思。

冉琎边听边写,当听到真德秀提出请求朝廷批准将二十多乡民尽数斩首时,吃了一惊,不由地将笔停了下来。真德秀见冉琎停了笔,就问他,“你是否觉得有什么不妥?”“大人,如果朝廷追问凶手确是何人,大人如何回话?”真德秀回答道,“问地好,我正为此犯难。你有什么看法呢?”冉琎想了想,“现在的确查不出伤人的凶嫌吗?”真德秀说道,“捕快差役用了各种手段,抓捕的乡民全都拒绝招认。我也去了现场,早已经被破坏殆尽,没法勘察。若是我学生宋慈在此,他精于刑狱,可能有办法破此案。”冉琎心里也是觉得此事棘手,“可是将他们全部斩首,只怕乡里民心不服啊。”真德秀眼睛抖了抖,“愚鲁乡民,暴力抗法,以下犯上,不严惩不足以服众的。”听到这里,冉琎顿时明白了,西山先生其实也是外儒内法的,对上下君臣这些看地极重的人,往往会执法趋向严酷。冉琎想了想劝道,“只怕还得做些安抚事宜,如果激起新的民变,只怕小事变成大事,到时朝廷追起责任来,怕是不好交待。”真德秀见说的有道理,问他有什么建议。冉琎说容他一二日,他再去调查这事。真德秀说行,但是这个奏折就按照现在的意思今日就发走罢,冉琎说为何这么快,真德秀说这个事情已经拖了一月有余,不好再拖延了,另外朝廷现在刚刚新君即位,早些递上去,可以赶上大赦,再说此案中还有细节未清,朝廷理应不会批准一下子斩首这么多涉案乡民的,将来容情计议就有了余地。冉琎听了这个说法,忽然觉得这位西山大人远比他原来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次日,冉琎决定先到牢里见见这些乡民。见到牢头,说明是真大人吩咐来问话,牢头很爽快地带他进去,冉琎让牢头把为首的几个人一个一个地带来,他要逐一问话。第一个被带进来地是一个大汉,叫江林儿,冉琎见他体貌高大,肌健雄伟,而且有一副美须髯,不由地暗暗称奇,心想这里怎么会有此等人物。冉琎说今天他来再审此案,问江林儿为何抗税行凶。江林儿反问道,“如果是非法加税,何来抗税?”冉琎奇道,“你说的是怎么回事?”原来,江林儿这些人原先基本上都是茶农,只因朝廷几十年前为了增加茶税收入,实行新的重税,江林儿父辈等缴不起茶税,就抛荒了山地,跑到湖上开始打鱼为生,又种了莲藕菱角,才能勉强度日。最近朝廷军事用粮吃紧,又加重了各种税负,对湖上度日没有土地的乡民,州府也想出了新名目征税。还有一部分乡民原来是有土地的耕农,这些年来朝廷有各种税赋,大斗大斛加耗预借重催等等各种名目,大斗和大斛使种地的乡民税额几乎增加了一倍,有的地方加耗有的是原来税额的几倍,预借则把几年后的税都提前收取了。而现任及致仕官员寺庙等田产大户却能由于本地官府勾连而大多得以避税。湖南等地又推行“和籴”,使得小民的负担就更加繁重。冉琎兄弟俩住在播州,属于偏远自治地区,所以这些税赋他是闻所未闻,竟然听地呆住了。江林儿他们这些湖上的乡民,原本就苟活度日,里正 带人要把他们过冬的收成征走大半,他们如何能够答应,两边就冲突了起来。那些衙役们怎么会是这些江湖上讨生活大汉们的对手,被一顿痛殴。

冉琎问你们中哪几个跟死去的那衙役动手了,江林儿这时再不肯说了。第二个进来的叫江波,他的兄弟江虎也在牢里,跟江林儿一样,这些人都不愿意交待谁杀了那个衙役。冉琎见所有人都不愿意说,就把江林儿又叫了进来,警告他说如果不交待出谁杀了衙役,极有可能所有人都得陪着牺牲掉性命,江林儿轻蔑地一撇嘴笑了,“怕死就不是男儿。”这时冉琎突然想起小时候读老子的一句话,“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不由地心里产生了恻隐之心。

一时不得要领,冉琎就结束了问话,一个人回官衙踱步,闷闷地想着办法。想来想去,解铃还得系铃人,他想好了就去找真德秀汇报了。真德秀听冉琎汇报说并没有查出谁是真凶来,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冉琎赶紧地说,“大人,可能有一个办法,让凶手自己站出来。”真德秀眼神一亮,“快说!”冉琎从容地回到,“我看他们都义气深重,不如晓以大义,以不连累大家作为由头,以他们的义气,应该会有人站出来的。”真德秀问,“如何操作?”冉琎接着说道,就以朝廷即将大赦为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告知众人,朝廷只追究杀人凶嫌,其余的都会宽大处理。另外,这些人都是血气方刚身体健硕的汉子,与其放回乡里,迟早惹出新的事端,不如劝谕他们从军,北上抗金,朝廷用人之际,这些人都是用得上的。更何况军队纪律严厉,有军法管束,这些人料也再闹不出什么乱子来罢。真德秀听到这里,连声说好,“上回孟珙赵范他们让我给他们输送士兵,我一直都没有来得及办,难道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于是,冉琎又连夜起草了另一份奏折,向朝廷请恩赦免大部被抓乡民,以彰显朝廷仁义治国教化民心的新朝气象。真德秀次日看毕,未改一字,令人飞马向临安送去。

 

 

临安的深秋,满城的桂花香气尚未褪去,细雨又是无声无息地来了。宰辅史弥远正坐在新落成的宰相府邸东花厅里翻看今日送来的公文,手里拿着皇上批下来的奏折,来回掂量,想着不由地走了神。他不喜欢临安的雨夜,既湿又冷。近来的公务愈加繁杂,他觉得自己有些越来越力不从心了。这个新府地点是他精心挑选的,位于凤凰山皇城外的云林寺不远处。不喜欢太喧嚣的皇城,他给自己起了号‘小溪’,别号‘静斋’。搬到新府后,他越发觉得当初不惜重金与云林寺购置了这块地,实在是个正确的决定。

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僧尼诵经声音。尤其是清晨和傍晚寺庙的钟声,清澈透明,让人遐思。这里离西湖不远,也有一个小小的湖泊,水面上有蜿蜒曲回的长廊,通往他的东花厅。整个府邸修建了各种楼亭阁式,移步易景,曲径幽静。院内有座小山,山上石径盘旋,古树葱茏,藤萝蔓挂,山底竹林茂盛,泉水淙淙。最令他满意的是管家万昕费神还弄来了各种桂花梅花,种在庭院的各个角落。他喜欢这两种花香,尤其是桂花香,现在甜甜地布满了空气,塞满了花厅的书房各个角落,以至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花气袭人。”万昕看他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小心地问,“相爷,是不是桂花太多了,要不要叫人移走一些?”史弥远看看万昕,他总是这样细心,这就是忠诚。对于忠诚的人他总是很满意,不管他做了什么,哪怕是错的,只要是为他做的,他都可以容忍,更何况万昕还是很精明老练的。要是用的人都像万昕一样,他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想到这里,又轻叹了口气,“不用了老万。他们都来了没有?”万昕知道他在等人,那几个心腹的重臣,不用说,今晚又有事情商量。

话音未落,传来了爽朗的笑声,“人都说‘钱塘自古繁华’,史相却独出心裁搬来这个地方,果然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啊。”这是李知孝和莫泽来了。二人进来,看到史弥远正半躺在主位等待他们,腿上还盖了波斯来的骆驼绒毯,都有点愣住了,“史相可是身体有恙?”史弥远答道,“天阴雨湿,人老了,不耐腿寒那。老万,给两位大人上茶。”稍许功夫,万昕给二位端来了茶具。李知孝赞道,“好精美的官窑。”莫泽看他爱不释手的样子,不禁笑道,“你就是个俗人也,居然认得这些上品青瓷,一年也出不得许多。你喝惯了朝廷的贡苑龙凤,却不知道史相家茶更是珍品,乃是临安本地清明雨前制作的宝云,王令曾经写道‘烹来似带吴云脚,摘处应无谷雨魂’;史相自家府邸的山泉,甚为甘甜,胜似那龙井虎跑之水。两者相得益彰,竟是比我尝过的御苑玉芽更为甘美纯净。”李知孝愧然说到,“我们这些人,都说也是知道穿衣吃饭了,要说真正像史相仙人一样地活着,我辈却是差地太远,修炼不够,意境不到啊。”史弥远见他们总是挑些自己爱听的话说,明知道是在奉承自己,倒也受用。不一会儿,赵汝述、梁成大、胡榘﹑聂子述和薛极几个陆续来了。

史弥远看众人到齐,开口说了,“今天有几件事情,叫你们来,大家议议。”说完,让旁边的梁成大看一份奏折,就是真德秀的那前一份奏折。梁成大一边读着,一边观察史弥远的神情。史弥远却闭目养起神来了,嘴里念了一句,“‘红藕香残玉簟秋’,易安居士好词哪。”梁成大看完正要说话,史弥远说,“先别讲,传给其他人一起看看。”等众人都传看了,史弥远已经换了一副落寞的神情,“为了几节秋藕,我大宋的子民杀了人。而且还是官差!这才是沾了血的红藕。你们看,该如何处置?”梁成大的注意点不在为什么杀人上面,他有些生气地说道,“新君即位,普天同庆。大喜之时,这个真老西却逼着朝廷杀人,而且为了这么一个小小案子要杀这么多人。他这是什么居心?”李知孝笑着回答道,“真德秀此人一向喜欢强谏以邀直名。他现在这么着急地要杀掉这些抗税小民,怕是急着向新君表示忠心罢?” 赵汝述一向心思比较深,只是听着,看史弥远的目光投向 了自己,就开口说,“只怕是另有文章罢。西山大人乃是现今文人领袖,理学大师,他对这个‘道’一向最为看重。我以为他不会为了这件事情坏了自己名声。”史弥远点了点头。看得到了史弥远的肯定,李知孝接着说道,“预计他还会有奏折到,那时才可知道他的真意。” 聂子述插话道,“会不会跟江西湖南推行的地方税法有关?恐怕新会子的发行,也是他真老西想反对的罢?”一直没有说话的莫泽赞成地说,“他恐怕是要借这件事情,在朝廷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把各地新税的事情竖成靶子攻击。”说到这里,众人一致赞同。史弥远点了点头,“都说了看法,我看差不多也说到正点上了。大家议议怎么回他这个奏折呢?”李知孝马上接到,“可以回折严批真老西荒谬残暴,朝廷新朝方始,一片祥和。不想也不能在这件事情上面大开杀戒。让他再仔细勘验,查出元凶再行奏报。”史弥远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但是真德秀乃是本朝清流的领袖,他还不想为了这件事情让他太下不了台,如果有可能,还是争取他一下为好。于是让李知孝起草回批,就按照刚才那个意思,不过措辞不要太过严厉,让他知道厉害就行了。

史弥远又递给众人另一件奏折,是淮东安抚制置使许国参奏屯军在青州楚州的保宁军节度使李全种种不法行事。李全是当时在山东两淮一带反抗金国和蒙古的汉人忠义军各支派系的公认首领,朝廷把他们称为‘北军’。大臣们很多人都认为李全不可信,尤其是赵范赵葵两位军队重量级的人物,非常不喜欢李全。可是史弥远对李全有一种特别的赏识,不只是因为李全为了攀附自己,派人送给了他许多名贵的礼物,他能理解像李全这样贫苦底层出身的军队将领,没有深厚的背景和良好的教育,身处兵荒马乱的乱世,只有想尽办法拼命,他们才能生存。这是赵范赵葵这些军中世家子弟不能理解的。他欣赏李全这些人勃勃的生存动力和欲望,只要给机会,他们就会尽一切可能地出人头地。阴谋、背叛、憎恨和残忍对他们这些人来说都从来都不是问题。在他认识的朝廷军中下一代的年轻人里面,比起赵葵赵范来,他更愿意给李全这样的人多一些机会,让他们成长。如果只用各个世家的裙带子弟,这个朝廷只会慢慢堕落下去。在这一点上,他自认为是正确的。所以他一直以来不管什么非议,提拔任用了一大批人,不只是科举门生和世家子弟,只要能为他所用就行。当然他任用最多的,还是他的四明老乡,从不认为这里也有自己的私心,他经常跟别人说,‘唯才是举’是他这个位置应该做的本份。

赵汝述看完奏折说道,“史相,要不就把李全他们全部撵回山东河北去,不许他们再回两淮?”让他们在北方好好打仗,也是史弥远当初肯接纳李全的目的,他希望李全能够在这些地方牵制金国的主力军队,使他们无暇南下,甚至有机会时可以建一个奇功。为此他甚至愿意出粮出钱养着他们,大宋北疆需要这样一支‘北军’,史弥远认为这是他为朝廷布下的一步好棋。可是赵范赵葵许国这些人容不下他们。史弥远摇了摇头说道,“李全虽有缺点,但是这个人很会打仗,也恨金国人。这些人将来有大用处。你给许国去信,叫他务必委曲周全,让他们必须理好关系,不要再生事端了。”

于是又议了几件事情,其中有湖南转运使赵汝谠要求与被俘的金国大将黄掴阿鲁答在潭州秘密会面的事情。这个阿鲁答还是李全的战功抓来的金国大将。史弥远对他们会谈这件事情非常关注,因为是秘密进行地,并没有在朝上公开,甚至连理宗也不知晓。史弥远对赵汝谠非常不信任,不过因为他深陷党案,且是韩党反对一方,不然早就将他开缺回乡了。李知孝建议,“一动不如一静。既然在湖南,不如顺便就让真德秀也参与进去,他们并不是一党,也好有个掣肘。”史弥远没有说话,点了点头,意思是可以。

结束之前,史弥远觉得很是疲累,叹了口气,问大家,“你们说,这大宋朝究竟是谁的?”众人猝不及防这样的问题,一时愣住了。有人乍着胆问道,“相爷这是何意啊?”史弥远看众人紧张,不竟笑了,“没事,就是闲聊一下。” 赵汝述回道,“当然是赵宋官家的。”莫泽笑着说道,“既是闲聊,我也说说看。昔日太公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史弥远也笑了,“我没有问那么远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们,这大宋朝是谁的,谁就吃得好,住的也好;但是反过来,就不对了。你们平日里还是要行事谨慎些,这个‘利’字要看重,不过不要看得太重,不然则反招其祸。”众人面面相觑,知道史弥远话里有话,也不知道具体哪件事情。史弥远看众人紧张,笑着说道,“只要我在位一天,诸位也不用担心就是。”听到这众人顿时释然。史弥远让万昕端上些精致点心,众人用了点心再走。因看见有桂花糖藕,就让万昕拿走,吩咐今后一月之内再不许看到跟藕有关的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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