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ileyface2021-01-02 20:15:50

                                                  一

 

浩瀚星海广无疆,永恒深邃渺茫。分崩流火展辉煌,大熊舞天龙,人马逐白羊。

暗淡蓝点小日旁,银河水滴模样。虚生人兽与魍魉,梦里徒争抢,宇宙又何伤。

 

宇宙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据说有一百五十亿岁,里面大都是些超热或超冷、超轻或超重的无机大圆球,各自极速旋转着,体系庞大,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极其精密有序。在以光年为计算单位的宇宙中,我们地球的自转和公转加在一起,每天正好二十四个小时,其误差竟然是每年不超过一秒!科学研究发现,我们地球所在的银河系的形状像一个巨大的凸透镜,其直径约十万光年,中心厚度约一万五千光年,内有大约有三千亿个类似我们太阳系的恒星系统,其中的几十亿个太阳系中可能居住着类似我们人类的智慧生命。我们人类当代最先进的太空探测距离可以到达一百四十亿光年,在这一范畴内,天文学家们估计有不下一千亿个银河系统,一千亿个银河系呀!那倒底比我们地球要大多少亿亿倍呢?想想都头疼,好像地球在宇宙中就是一颗看不见的尘埃,而这只是人类能探测到的宇宙的一角,据说宇宙还在以加速度向外膨胀着!妈的,不能再往下想了,会疯掉的,还是说一说咱自己看得见摸得着的地球吧。

 

我们的地球据说诞生在四十六亿七千万年之前,刚开始的时候跟其它大小星球一样,没有海洋,大气层里没有氧气。在四十亿年到三十八亿年的时候,由于外星碰撞和火山爆发,地壳内部的水被以蒸汽的形式释放出来,形成了大气层和江河湖海,为生命的起源打下了基础。大约四十亿年前,地球上偶然生成了一个可以自我复制的有机分子,这个分子经过几十亿年的演化,逐渐生成了DNA和蛋白质等多分子有机化合物,这就是生命的起源,这些最早的生命形式只是生活在海洋里的一些藻类。十亿年前,藻类开始殖民陆地。七亿年前,陆地上出现了植物。四亿年前,海洋里出现了脊椎动物的祖先鱼类。三亿年前,两栖动物登上陆地。两亿年前,鸟类和哺乳类出现了。六千五百万年前,出现了灵长类。六千三百万年前,类人猿从其它灵长类中分离出来。一千四百万年前,人猿从其它猿类分离出来。一千万年前,人类同大猩猩分道扬镳。人类经过长期的进化,直到二十万年前,现代人从诸多其他人种中分化出来,他们凭借高度发达的大脑,凭借语言和适应环境的能力,主宰了世界,一直繁衍生息至今。

 

二十万年的现代人历史,对于仍然年轻的地球来说是极其短暂的,而有记载的人类文明却短之又短,距现今不过四、五千年,其中唯一保存完整并至今仍然繁荣昌盛的只有亚洲的中国文明。

 

翻开人类短短的历史,满眼都是意识形态和科技的发展,满眼又都是掠夺和屠杀。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中国曾经有几千年在世界上最为强盛,属国无不朝圣,远近无不视为上邦,而正是因为这种长期的优越感,再加上儒家思想的熏陶,使得中国人不但失去了掠夺的本性,甚至连防守的意识都变得非常薄弱。到了十八世纪,也就是最近三百年,从法国的“启蒙运动”开始,英国出现了工业革命,欧洲列国进入了“机器时代”,日本自“明治维新”之后也跟着进入了工业化世代。中国的资本主义萌芽其实在明代就形成了,如果从那时起,资本主义在中国得以顺利发展,那么世界历史必将改写。但是,早已失去了血性的汉族人却被野蛮落后的满族人打败了,明朝被清朝所取代,耻辱从此便笼罩着华夏大地。说到清王朝这二百六十八年,它对中国历史其实也有一定的贡献,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满人跟蒙古人一样非常崇尚和依赖中原文化,可见中原文化在当时具有高高在上的魅力,致使古老而灿烂的中华文明得以保存和发展至今。再就是清朝扩大了疆土,收复了台湾等地。不过,靠武力赢得的政权需要强有力的经济来巩固和维持,而满清政府发展经济的能力同当时的西方国家相比似乎相当薄弱,甚至连物产和人力资源极其贫乏的岛国日本也不如,虽然在“鸦片战争”和“八国联军之后,中国人开始觉醒,与日本“明治维新”几乎同时期开始了“洋务运动”,提出“师夷长技以自强”的口号,但由于清政府的腐败和少作为,工业化进展的步伐缓慢,更兼忽视军事和国防的发展,使得后清的军备远远落后于日本,结果“甲午战争”再一次将清政府的软弱无能暴露无遗,使中国这个有着五千年灿烂文明的泱泱大国再一次蒙受耻辱,使带伤的炎黄子孙再一次受到重创。

 

但是,近代史上,中国人的灾难远不止这些,那一次次屈膝投降,一次次割地赔款都只是个开始。遗臭万年的清王朝灭亡之后,改朝换代给中华大地带来的创伤还未痊愈,灾难深重的中国人还未来得及重建自己的家园,第二次世界大战便在一战的阴影下爆发了,德意志帝国由于工业和军事膨胀到了极点,便昏了头脑,要跟仇家们老账新账一起算,并要重新瓜分世界。与此同时,日本,这条一直觊觎中华大地的狼,再一次露出其非人的本性,獠牙利爪,扑向中国,凶残至极,嚣张愈盛,这一次,它非单要啖肉嗜血,而且要灭我中华。

 

被抢了又抢的中国已经是千疮百孔,民不聊生,而从此又被日本人强占了八年,他们烧杀奸淫,尽掠资源,犯下了人类文明史上最邪恶的罪行,每一个中国人都不会也不应该忘记。日本人几次三番犯我中华,他们从来就没有对中国人真正友好过,将来也不会。

 

二战结束后,中国又经历了三年多内战,最后,腐败无能的国民党政府逃到了台湾一隅,凭海抗衡,那时候,国民党还拥有海陆空三军共六十万美式装备的精良军队,并且把全中国的金银财宝都带了过去,其它不说,仅黄金就五百万两。可在台湾那个弹丸之地,仅过了五十年,国民党便由一个绝对强势的执政党变成了在野党,并从此一蹶不振,其无能和不得人心可见一斑。中国共产党在1921年建党,当时全中国只有五十名党员,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时,仅仅二十八年之后,已经有四百四十八万名党员了,而到如今,七十年之后,中国共产党共有近一亿名党员!在中国占绝对统治地位,应时顺势,如日中天。

 

新中国成立之初,中国当时的状况真正是一穷二白,经历了长期战争和掠夺的中华大地一片废墟,可当时,贫穷并不是中国面临的主要困难,中国当时最主要的问题是来自周围的威胁,比如苏联的反目成仇、西方资本主义阵营的仇视和封锁以及台湾国民党做梦都想的反攻大陆等等。后来的历史证明,中国共产党确实是一个有能力的、能不断自我修复的、适合中国国情的执政党,它领导中国人民克服了种种困难,奋发图强,只用了短短七十年的时间,就将中国从一个贫穷落后的国家再一次建设成今天的国民生产总值排名世界第二的经济强国,其发展速度之快震惊世界,让当今称霸全球的美国惶恐不安。

 

美国建国虽然才两百五十年,可它的文明史可不能只算这两百五十年,它的文明史应该从欧洲的起源算起,有文字记载的可追溯到三千年以前。在这三千年的变迁过程中,欧洲的白种人更是经历过数不清的屠杀和掠夺,以更加野蛮的方式谱写了欧洲和美洲血腥的历史。在北美洲,来自欧洲的强盗们杀尽了印第安人之后,建立了美利坚合众国,它是一个纯粹由资本驱使的资本主义国家,它的本性就是获取金钱,一切自由、民主、平等、博爱等口号都是幌子,它狡诈阴险,唯利是图。它的祖先确实很聪明,杀人的方法很高明,而且屠杀的规模越来越大,他们最早发明了枪炮,在这个基础上又发明了各种五花八门的器械,天上的和水里的。再后来,他们嫌TNT的分子和原子间力对人类作用得不够猛烈,就又从原子核内找到了更高效的毁灭途径,制造出了原子弹,这真是人类最伟大的杰作,其释放能量的机理竟然跟太阳相同,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制造太阳了!伟大不?简直可以跟神相比美。你若惹了他们,他们就可能把一个人造小太阳扔在你身边烤你一下,让你灰飞烟灭,连灵魂都瞬间蒸发掉,据说灵魂也是物质的,而且,爆炸过后的核辐射还会接着诅咒你上百年。目前,美国有五千多个这种人造小太阳,足够烧烤整个地球几百遍的。中国当然也不能被落下,据说也弄了两百多枚出来,烧焦美国几遍不成问题。美国在一战和二战中发了横财,如今跃居世界霸主的地位,拥有最先进的武器和最庞大的军队,触角遍及全球的各个国家和地区,到处都有它的驻军,正强势地操控着世界的政治和经济。而目前,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的中国正以极快的速度腾飞着,其经济和军事实力越来越接近美国,而且在不久的将来就有可能超过它,令美国深感不安。而且,中国的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与美国的资本主义是不可调和的,是对立的,所以,美国及其帮凶英、法等国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遏制中国、瓦解中国甚至灭亡中国。

 

宇宙总是按照自己的使命和方向,以它自己的步伐向前推进着,渺小却聪明的人类早年就发明了时间,虽然短得可怜,不过还算精细。人们从此便把自己从生到死,把过去和未来都摆在这个刻度密集的时间轴上,运用从一个单细胞进化过来的头脑精打细算,分秒必争,求生存之余,无非是想让自己这个有机体能多多享受到各种所谓的满足,这就是人性中的欲望,它能使美的更美,丑的更丑,它能在短短几千年内就把人类文明推到今天这个高度,也能顷刻就将人类灭亡。

 

聪明的人类早早就认识了欲望,知道它有巨大的潜能,知道必须正确去规范和运用它,所以,统治者和先知们便出台了一系列法律、宗教和规章制度等约束,小到人与人之间,大到国家和种族之间,并不断完善,才使人类相对稳定发展至今。在全球范围内,虽然区域性的意识形态差别很大,冲突不断,但诸多约束和承诺仍起着一定作用。目前,在美国这个世界警察的全盘维护下,世界自二战之后才又小心翼翼地走过了算是看得过的七十几年,但这个所谓的“和平”却有个前提:就是世界都得服从美国的摆布,谁也不能动摇美元的主导地位。

 

咱们的故事就从时间轴上的这一点和平地开始了。

 

2020年4月底的南加州是一个绚丽而浪漫的季节,太阳用它那亿万年不变的热情普照着这片土地,这里总是碧海蓝天,山青云淡。几百年没有硝烟和战火的圣地亚哥被美国人治理得井井有条,小区和公共设施规划得十分齐整。这里的古迹虽然年代不很久远,但都尽可能以最原始的状态保存完好。现代建筑优美典雅,错落有致。几乎完全是人工灌溉的植被覆盖了每一个角落,到处香花铺地,绿树成荫,整个城市就像一座大花园。

 

La Jolla Mesa小区离海边不远,是一片中档的住宅区,周围房子都是三四千尺的独立屋,价值约一百五十万上下。靠Moonlight Ln街拐角处的一栋住宅里此时静悄悄的,这栋住宅分上下两层,楼下是客厅、厨房和一间客房,楼上是主卧和另外两间卧房。房屋内部的装修结实实用,客厅的地面是褐色实木地板,厨房和卫生间是深色大块瓷砖的地面和印度红大理石的台面,家具方面除了客厅靠窗边一架价值不菲的Steinway三角架钢琴之外,其它的无非是一些讲究实而用的木头家什儿,加上一些精品摆设和几幅油画。下午的阳光斜射进来,抹过落地窗帘和镂空花架子上的一盆君子兰,照在一只懒散的波斯猫身上,它可能是在阳光里晒得腻了,便挪动那肥胖的身子站起来,使劲儿拱起后背伸了个懒腰,听一楼客房有说话声,便转身朝那面走去。

 

波斯猫蹑手蹑脚地走进客房,十分不痛快地看着地板上散乱的衣服,东一件、西一件地乱扔着。它走到一个乳罩旁闻了闻,知道这是女主人的东西,又走到另一堆衣服前闻了闻,一股土腥味儿。它家男主人身上是油炸食品的香味儿,而这个男人的衣服上总有一股土腥味儿。

 

一双脚从床上挪下来,吓了波斯猫一跳,它急忙逃到了门边,在那里停下来,瞳孔大大地回头瞧着,看见那个身材结实的男人一丝不挂地去了洗手间,回来后便开始往身上穿衣服。

 

“珍珍,我得走了。”男人很快穿好衣服,弯下身,拂开床上那个女人的乱发,去睡眼上轻轻亲了一下。“大鹏那面还等着我呢,说好的事儿咱不能掉链子,是不?”

 

男人说完,又从头发梢儿到脚后跟儿把女人的身体使劲儿看了一遍,捎带着连白床单上的几缕皱褶也一起印在了眼底,才去枕边拿过口罩,恋恋不舍地朝门口走去。

 

‘曲向东呀曲向东,你个滑头。’男人一面走一面在心里自嘲着:‘你就说自个儿急着去苟且不就得了嘛,还啥掉不掉链子?虚头巴脑的。’

 

珍珍懒懒的不愿睁眼睛,波斯猫看见她扯了扯嘴角,好像笑了一下,算是送向东出门了。

 

向东出了磨花玻璃前门,穿过满是花草的前院,来到小区街道上。他打开自己那辆白色福特工具卡车的车门爬进去的时候,膝盖略觉得不太灵便。他打着了车,放下车窗,摸出一支中华烟点着了,这面转动着方向盘,那面又回头瞄了一眼珍珍家的白色焊花铁门,摸着短短的寸头,心里觉得好笑:‘你说说,来前儿怕传染,说好了就隔着玻璃窗互相瞅一瞅、唠唠嗑儿,谁想这一瞅就忍不住了,便改成了戴口罩和手套干活儿,你说那不是隔着靴子挠痒嘛!最后怎的?呵呵,啥病毒不病毒的?都摘了,不管了,还是肉儿挨着肉儿得劲儿。’

 

卡车刚行了几十米远,向东就感觉不对劲儿,车身好像向右倾斜得厉害,他赶紧停下来,下车绕到右面一看,见前面的轮胎瘪了。“妈的,又搁哪儿给扎了?刚整的新胎这是。”向东一面骂着,一面熟练地用千斤顶把车顶起来,卸下坏胎,换上备用胎,前后不到二十分钟,便又开上了车。

 

卡车在市区街道上行驶着,虽然这半下午的车不少,但比起以前正常时候还是松快了许多。街道两旁,商圈和办公区的停车场空空如也,大小饭店都挂着“只送外卖”的临时横幅,街上寥寥的行人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都戴着口罩。去年底的这场新冠病毒已经改变了每一个人的行为和意识,改变了正常的社会秩序,并将长久地改变人们的生活。

 

‘唉,人类的科技水平实在不咋地,应付自然灾难的能力也真是脆弱,这么一个小小的病毒就把全世界整得一团糟。’向东用粗糙的手拧开一瓶矿泉水,一口气灌了大半瓶下去。‘妈的,哪儿哪儿都关了,谁还敢再开新店?我上哪儿赚钱去呀?不过,这场灾难倒是一个不错的小说题材,比我原来要写的移民美国的事儿可强多了,嗯,我得好好琢磨琢磨,注意收集点儿新闻和故事啥的,说不定还真能整出点儿东西来,要是因为这个病毒再引起啥大事儿,比如暴乱或战争什么的,那就更精彩了!操,我这不唯恐天下不乱吗?那样,我不也没好日子过了吗?......’

 

向东一头儿七十三、八十四地胡思乱想着,一面把车开到了一家餐馆的后门,他关掉发动机下了车,迎面碰上餐馆的老板从后门走出来。

 

“哎我!东哥,你可来了!急死我了快!操,也不敢催呀!”餐馆老板苦笑着,微胖的脸上挂着汗珠。“中午已经丢了不少客人了,晚上要是还不行的话可就真完了!这大周五的。”

 

“我说大鹏,你咋跟个青瓜蛋子差不多?呵呵?我来了,它能不行嘛。”向东笑着说道:“噢,见了面一句拜年的嗑儿没有,烟儿也不先整上,就催我干活儿?”

 

“我操!说得对!说得对!”大鹏赶紧掏出一包中华。“我这不给急得嘛!妈的现在只能做外卖,本来就勉强持平,这又......!嘿嘿,抽完再说,你来了我就放心了。抽完再说。”

 

“呵呵,就想练一练你这性子。”向东抽了一口烟,笑道:“不是跟你说了嘛,上不来火,我估计是减压阀堵了,小事儿一桩,有啥好急的?你现在把炉火都关了,等我瞅瞅。”

 

向东说完,去车上拿下两个扳手和一个新的减压阀,到厨房里关了煤气总阀,叫老墨帮忙把炒台挪出来,拧下旧阀,换上新的,重新打开煤气点着火,大大的火苗便立刻从喷嘴里射了出来。

 

“正常来讲,你这才开了两年,它不应该堵。”向东把旧阀扔进垃圾桶里,一面洗着手说道:“我估计是你这铁板烧的油烟太大。这回咱这样,你看见上面那个细弯管了没?那是透气用的,我把它给朝下弯了。你回去准备几个易拉罐,剪个能扣上去的形状,我下回来时再整点儿防火棉来,把下面给封上,以后应该就没事儿了。”

 

“哎哟!真是太谢谢你了东哥!”大鹏笑嘻嘻地又递过来一支烟,问:“呃......多少钱?”

 

“一千五!”向东一面点烟一面咧着嘴笑道:“妈个逼的,还‘多少钱’?我今儿正好有时间,也想来瞅瞅你,这两根烟儿就顶了。哎?你们这......都不戴口罩?”

 

“有!有!”大鹏说着,便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白口罩,拿在手里晃了晃。“可厨房里这么热,哪里戴得住呀!还不得妈的给憋死?唉,管它呢,好像也没什么。”

 

“你自个儿整厨房......能行?”

 

“不行怎么办?连我老婆还要经常进来帮忙呢!妈的,请不起人呐!哎东哥?你那儿生意怎么样?受影响不?”

 

“可能不受影响?”向东叹了口气,单手抹了抹长方形的脸颊和寸头,说道:“现在谁还敢开新店?我正琢磨着要不要整一些民宅的装修和维修等业务,不过老实讲,我是真不爱干住宅的活儿,尽和一些老娘们儿打交道,算钱的时候斤斤两两的,不定啥时候再告你一下。唉,这年月,能吃上饭就不错了,好在我的房子已经付清了。哎对了?我看你家......那什么......付清了没?”

 

“我前年初刚来的时候就一次性付清了,所以,压力倒也不是很大。”大鹏抱着白皙的胳膊,十分惋惜地说道:“不过,这个新冠真是耽误事儿,眼瞅着好生意没了,我那面还看好了一个店面,眼看就要签了......”

 

“哎呀兄弟!千万可别签呐!这疫情上哪儿看去啊?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咋过呢,尤其像你们餐馆这种服务行业,前景渺茫啊,你可千万不能瞎整。”

 

二人又了聊了几句闲嗑儿,向东便告辞走了。

 

大鹏送走了向东,赶紧回到厨房,开始准备晚上包sushi需要的材料。大鹏虽是个国内的富二代,家底殷实,可他从父亲那儿继承了勤劳和勇于开拓的基因,不肯做一个坐吃山空的碌碌之辈。

 

晚餐到八点多钟就早早的没生意了,大鹏只好收了厨房,关了店门,把老婆要的肉和菜什么的都拿了,开车回到了家。大鹏的车刚倒进车库,珍珍听到车库门响,便开门出来,她扎着围裙,身后带出来儿子练琴的声音。

 

“今儿生意怎么样?炉头修好了没?”珍珍一面帮忙从车里面卸东西一面问。

 

“修好了。东哥还真够意思,一分钱没要。”大鹏拿出背包,又捧出来一个食品袋。“生意嘛,妈的,应该不陪。这是几条寿司,我下班前现包的,生鱼不用也得扔,你一起带给她们吧,每家两条。”

 

“哟,那我得现在就出去,这么晚了,真是的。”珍珍说着,一面摸出手机打了出去:“喂?梅姐,我现在过去呀?......不是,大鹏又给你们包了几条寿司,今晚儿不吃就糟蹋了......哪里呀,那生鱼不能放......没事!乱客气。好了,我过去了,你告诉Lilly一声。”

 

十分钟后,珍珍的Tesla3驶进了梅姐家的小区。每回过来,珍珍都会有一种羡慕的心情,她一直都梦想着能在这里买一栋房子。这个小区修建得实在太美了,住宅高档,房屋间距又大,每栋房子起码要两百五十万,虽然不是海景房,但小区跟海滩只隔了一条街,真是最理想不过的地方了。

 

珍珍把车停在梅姐家三个车库门前的车道上时,梅姐早打开车库门,靸着拖鞋迎了出来,她戴着口罩,看不见表情,只是冲着车前灯直招手。珍珍戴上口罩走下车,打开行李箱一面往外拿东西,一面笑着说道:“真是的,这大黑天儿的才给你送过来。我下午拉儿子去游泳了,所以没去店里。”

 

“哎呀,什么黑天白天的,不都一样?反正我都是在家待着。”梅姐接过珍珍手里的东西往车库里面的一个冰箱里放着,一面笑着说道:“让你跑过来一趟,还这么客气,我该过去拿才对。”

 

“这个袋子里面是寿司,别放冰箱里。哎?Lilly呢?”珍珍又搬出一个纸箱,里面有两条真空包装的新鲜牛排。“她忙什么不过来?”

 

“她呀,唉!”梅姐皱起眉头连连叹气。“她姐姐走了。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她姐姐不是好了吗?怎么......?”珍珍一下子愣住了。

 

“谁不说呢?可这病毒还有反复,你说说。”梅姐从珍珍手中接过沉甸甸的纸箱,说道:“给谁受得了呀?一家四口,不到一个月,就只剩了个小的,才刚上高中,纽约又没个实在的亲戚,唉!”

 

“那......梅姐,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她呀?这么近。”

 

“唉,算了,你甭去了,我也不去,她不想见任何人。”梅姐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道:“等她熬过了这一阵子再说吧。另外,今儿当面我还想再多嘱咐你几句,你们家做餐馆没办法,得开门,但整天接触人,你俩千万可要小心。再有啊,你儿子还游什么泳啊?那些活动都停了得了,都是些危险因素。”

 

“嗯,知道,最后一次了今儿。”珍珍说话的时候,尽量与梅姐保持着一定距离。“他也是在家待腻了,盼着游泳呐。哎?你那两个怎么样?还待得住?”

 

“大的还行,他们医学院的课程忙,所以也没功夫儿瞎扯。可二的不行啊,三天两头商量我要出去会那些以前的高中朋友,我说‘行,只是你出去就别回家了。’真是的,我整天挨个房间的伺候他们,送水送饭,洗呀、消毒的,她这要是一接触外人,功夫不就都白费了?”梅姐叹了一口气,说道:“听特朗普瞎说?我们学医的最清楚,像国内那种强制隔离是对的,只是美国这儿......看来难啊。”

 

“可不嘛,我们家Jason还不是一样?”珍珍说道:“他说他不怕,因为年轻人即便传染上了也没事儿的。梅姐你说,这些孩子怎么都这么不懂事儿?快上大学了这都,整天净想着自个儿。”

 

“嗨,这些美国长大的孩子都这样。我听说有一家白人就为这事儿,儿子不听管教,爸爸竟开枪把他打死了!什么人呐这都!”梅姐摇着头说道:“咱这些孩子吧,还算不错,也难为他们了。我们家老朱也憋得没法,又是跑步机,又是乒乓球桌子的,都买回来摆在车库里,你看,那不在那儿?要做长期打算了这是。哎?净说话了,多少钱?”

 

“哎呀梅姐!什么钱不钱的!咱们......。”

 

“你又来了,做生意哪儿那么容易呀?尤其是现在。连Lilly的一起,三百够不够?”

 

“哪用得了那么多呀梅姐!也就两百五六十吧,再不?Lilly那份我带回去也行。”

 

“啧!拿着!跟我还客气,你这都帮我大忙了,省得我去超市了,路上再碰到一些蠢人看见我们戴口罩吧,还会骂我们。你不看新闻上说?纽约地铁上的亚洲人因为戴口罩还被打了呢。”梅姐数了钱硬塞给珍珍,说道:“什么世道呀这是,我觉得美国真是越来越左了,所以呀,还是小心点儿好,以后还不知道能糟到什么地步呢。行了,见一面、说说话儿就可以了,你早点回去吧,明天又要忙活生意,这么晚了还跑过来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哪里的话梅姐,不的也想来看看你,这都多久没见面了。”

 

梅姐目送珍珍的车开走了,转身关了车库门回到家里,去厨房把寿司切了,分到两个盘子里,连辣根酱一起分别端到两个孩子卧室门外的小折叠桌子上,然后敲门告诉他们有吃的,又嘱咐他们早点儿睡觉,便回自己房间去了。这次疫情给社会秩序和家庭生活带来的影响真是太大了,学校、图书馆等一切公共场所全部关闭,好像除了网购和运输等有限的几个行业比较兴旺之外,其它大大小小的生意都处于半停滞甚至关门状态,人们惊慌失措,各自按照自己臆想的可怕的前景疯狂地囤积东西,从诸如手纸、瓶装水之类的日常生活用品到柴油发电机和枪支弹药等极端情况下的应急物资都抢购回家,那枪店门前排的长队可以同国内抢房子的队伍有一比。梅姐曾经看过一个新闻媒体采访那些排队买枪的人,问他们原因,比较无趣的一些回答是防身、保护家人等,有一个高高大大的老黑回答得很直接,也很符合他的逻辑,给人印象深刻,他说他已经没工作了,家里有四个孩子,只靠他老婆的一份低收入和政府救济金过活,一旦他老婆也丢了工作,家里吃不上饭的时候,他就会拿着枪去不管什么地方弄一些钱来,因为等着挨饿好像是极其不人道和令人难以接受的。这就是很多美国人真实的想法。

 

梅姐全名叫贺红梅,是牙医助理,老公朱光明是麻醉师,二人是中国医科大学八九届英文班的同班同学。95年到美国后,贺红梅一人扛着家务和孩子,支持朱光明考下了行医资格证书,贺红梅的学习成绩其实比朱光明好,但苦于多年被家庭琐事缠着,四十五岁的时候才拿了个护士的执照。红梅和光明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茜茜生在中国,来美国后起了个英文名字叫Angela,现在是Duke医学院三年级的学生,二女儿Nicole是来美国后第二年生的,去年刚考进UCLA。红梅是个聪明要强、心地善良的女人,她和光明作为第一代移民能在美国打下这一番天地,可以说主要是她的功劳,用光明的话说:老婆是不登科的进士,没加封的功臣。如今,疫情在美国开始泛滥,学校纷纷关闭,孩子们只能上网课,红梅便早早就把女儿们劝回家住了,自己则辞了工作,回来专职照顾他们父女三人,每天做饭、清扫、消毒、监督隔离,把个四千五百尺的住宅维护得差不多跟一个无菌实验室一样洁净。

 

Lilly姐姐家的生意随着他们夫妇俩的去世而停摆了,纽约曼哈顿的唐人街从此不见了“富华精装”这个招牌。Lilly让郑通在家照顾孩子,自己去纽约料理了姐姐和姐夫的后事,把外甥Kevin带了回来。Lilly是一个房屋代理,挂靠在Century 21公司,从前一整年下来,她也只能成交三两所房子,如今经济萧条,人心惶惶,卖房子的人倒不少,可哪有什么买家?从纽约回来后,Lilly难以从痛失亲人的阴影中走出来,极度伤心之中又看淡了许多事情,整日郁郁寡欢,徙倚恍惚,所以,她跟梅姐一样也是全天待在家里。郑通是苹果在圣地亚哥分公司的业务总监,加州居家令一开始就在家里办公了,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搞业务、开视频会议,工作上也没什么大影响,反倒觉得轻松自在,有时闲了,就在车库里做点儿手工,他的嗜好是组装机器人和做家具。两个女儿Sophia和Anne都是美国出生的,一个在初中三年级,一个是小学五年级,蜜罐里长大的两个小姑娘,在南加州这个族裔混杂的亚裔社区里,她们跟所有其他聪明勤奋的亚裔孩子一样,比白人的优越感强得多。

 

再说向东离开大鹏后,去眼下仅有的一个外卖店装修工地待了俩小时,帮刘师傅把一个12尺长的排油烟罩子吊上去,又在烟道外面缠上防火棉,便提早一小时收了工,因为今天大女儿要回来。向东离开工地后,去大华超市转了一圈,买了两条野生红鲷鱼、三磅带头虾和几样蔬菜水果,临出门时又给自己买了一瓶泸州老窖和一条中华,虽然现在进不来钱,但这两样仍属于他的生活必需品。

 

向东两手提着东西,一步一喘地走进家门,好像忙活了一天的样子,就见艳玲脑袋上包着塑料购物袋走过来,微胖的身上勒着黑色吊带弹力运动套装,汗渍渍的脸上挂着不愉快,一面接过向东手里的东西,一面说道:“三个工地的时候这个点儿回来,一个工地还是这个点儿回来,我看你不是想着我们娘们儿,惦记的就是这口酒儿。”

 

“家里有啥事儿需要我?你不早就不上班了嘛。”向东把烟放到柜橱里,这面撕开泸州老窖的封口,往小茶杯里盖了个两指多厚的底儿,一仰脖儿?了下去,然后就又是呲牙咧嘴、又是紧鼻子夹眼睛的,仔细咂吧着那股热辣辣的烧酒,感觉就像一股岩浆从喉咙流经胃肠直奔向小腹。“哎我......!真那啥!”

 

“进门就先喝上了?等下还怎么去接Jessica?”艳玲过来就把酒瓶子拿走了。

 

”你去接不行?我开一天车了都。”向东说着,转身去车库里脱了脏衣服,光溜溜只穿一条内裤走了进来。

 

“听你那意思,我是在家闲了一天了?”艳玲放下手里的活儿,从厨房那面走过来,她活了四十六岁,最终发现人生最大的烦恼,也是乐趣,就是跟老公较真儿。“我从一早开始就收拾家、洗衣服、做饭、挨个屋伺候,然后又是洗碗、消毒、检查Mike作业,他上回数学考了个B你知不知道?二宝要换眼镜了,我今天都没时间陪她去,我自己还有事情呢,哪轮得上?刚抽时间染了个头,这面就又要给老大准备......”

 

“啧啧,比他妈特朗普还忙。”向东不等艳玲说完,早拖着一身滚刀肉上楼去了。

 

当向东的车驶到美联航出口的时候,Jessica已经站在路边等他了。Jessica生在中国,三岁随父母来到这里,在美国优越的生长环境和宽松的教育体系下,她出落得又高又壮,直溜溜1.72米的大个儿,满脸的朝气和自信,在人堆里很显眼。向东停好车戴上口罩,开门走下来,Jessica便张开双臂想抱一抱爸爸,被向东躲开了。

 

“ 你口罩呢?用啥不戴?”向东问。

 

Jessica轻笑着耸耸肩,张开的双臂变成一种无奈的姿势。

 

“你坐后头吧,前面都是我的烂东西。”向东把女儿的行李塞到前面副驾驶坐位上后,递给她一个口罩。“真是的,还学医的呢。”

 

Jessica又一次摊开双手,十分不情愿地坐到了后面。向东回到车上,打了转向灯,把卡车慢慢开进稀疏的车流之中。

 

“飞机上人多吗?”向东从后视镜里看着女儿问道:“你一路都没戴口罩?”

 

“Dad,新冠病毒跟普通流行性感冒没什么大的区别,死亡率还不如前者高呢。”Jessica没戴那个口罩,手把着向东的靠背探过头来。“所以你不用这么紧张。”

 

“你坐回去,系好安全带,我耳朵不背。”向东正了正口罩,说道:“你没看新闻吗?不知道中国那面疫情的严重性?死了好多人,美国这里也很快就会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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