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ileyface2021-01-30 09:06:48

                                                        六


 

东京被核平的那天晚上,Lilly在家守着电脑心惊肉跳地看了这个新闻,八点钟刚过,就见新闻上铺天盖地都是这方面报道,夹带着核武器爆炸的航拍照片和视频。当日本国上空升起两朵蘑菇云的时候,Lilly和每一个看见这则新闻的人都知道,东京完蛋了。

 

Lilly忐忑不安地看着网上潮水般的评论,她为中国最终迈出这一步感到震惊,为那些无辜的日本平民痛心,也为中国的前景担忧,怕中国也会受到来自多国部队的核打击。她憎恨这场战争。

 

两个小时过去了,新闻上没有出现中国受到核攻击的消息,大家只就日本国的惨状跟踪加深报道着。到半夜十二点的时候,Lilly还是没有看见什么报复性的核打击,新闻上开始出现了几则其它信息,其中有一则是报道北朝鲜和中国东三省战事的,说多国部队受到来自中国人民解放军和北朝鲜人民军的双面夹击,孤立无援。另一则说的是世界局势愈加动荡,俄罗斯跟土耳其打了起来,以色列跟埃及和叙利亚又燃起战火,而美国国内四分五裂,各反对势力崛起,种族对抗加剧,加州、德州等地纷纷闹独立,所以无暇顾及世界局势等等。Lilly看得劳困,不觉抱着电脑和衣睡在沙发上,一觉醒来已是凌晨三点,赶紧重启电脑查看新闻,见还是没有核打击中国的报导。

 

次日上午,魏俊仁打电话过来,叙述中国核平东京之事,言语间满是兴奋,说道:“嫂子,我军威武呀!核平了东京,打消了小日本的气焰。估计美英两国必不肯以命相斗,这都十三个小时过去了,他们还没动作,那就是不敢了,怕了。”

 

“但愿吧。”Lilly脑袋晕晕的,焦虑和兴奋交织在一起。“打仗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只希望别愈演愈烈,还是早些儿结束了吧。”

 

“谁不说呢!”魏俊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面喝着茶,一面看着前面画架子上一幅Lilly的画像,琢磨着应该把胸部再上点儿亮色,显得更丰满些才好。“我看啊,小日本儿软了,英美又不敢用核武器,咱国家就保得住,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嗯,好像是。”Lilly的眼前朦朦胧胧地升起了一丝希望,可那希望却又是那么飘忽不定,不到两秒钟,她的眼神又暗淡了下来。“唉,也不知道郑通和Anne怎么样了。”

 

“你看看?又来了?”魏俊仁站起身来到画布前,用右手指尖触碰着画像上Lilly的粉脸和销肩,说道:“嫂子你烦恼也无济于事,不如暂且放宽心,照顾好自己和两个孩子,等局势明朗之后,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到那时,郑通会主动联系我们的。”

 

Lilly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好像除了等待之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这样又过了十几天,网上终没有关于英美核打击中国的报道,其它的国际新闻于是渐渐多了起来,什么印度出兵占领了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和其以北地区,切断了中巴边境;什么俄罗斯收复了乌克兰、格鲁吉亚、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等地,沿黑海把战火烧到了土耳其后,占领了梦寐以求的君士坦丁堡,并加入了叙利亚和以色列的战争中,势力范围已扩张到了地中海;什么中东的基地恐怖组织在阿富汗、印度、索马里等地再度兴起;什么伊拉克又空袭了伊朗和科威特,两伊战争再次打响了等等......,硝烟四起,战火纷纭,世界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日子在惶恐不安中向前挨着,不知道会有怎样一个尽头。转眼已到了四月,墨西哥又进入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天。住宅后院的矮墙上开满了火红的三角梅,中间是齐腰高的粉色玫瑰丛,下面是低矮的白色茉莉花丛和草坪,满园春色盎然,花香四溢,在蓝天碧海的陪衬下美不胜收。Sophia和Kevin两个很喜欢这周围的环境,几乎天天都待在后院,或者在游泳池里泡着,或者在藤椅上看书,或者在沙滩上嬉闹。可Lilly对于外面那秀丽的风景却无动于衷,大海也好,白云也罢,看了不但不喜欢,反填愁闷,越让她觉得背井离乡,度日如年,越勾起她对从前那些美好生活的回忆,勾起她对亲人的思念。正是:

 

翠茵芳菲碧罗天,

渺波浮云静窗前。

咸海一棵无根草,

沙地单株苦心莲。

 

一个星期天的傍晚,刘姨不在,Lilly正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发闷,隐约听见后院有陌生人说话的声音,觉得奇怪,起身去窗边张时,见一艘游艇停靠在自家码头上,船上有两个墨西哥人正跟Kevin和Sophia攀话,忙打开后门走出去,那两个人看见Lilly后,随即开船离开了。

 

“他们说什么?”Lilly问:“你们认识他们?”

 

“不认识。”Kevin答道:“他们问我们从哪儿来,叫什么名字。”

 

“奇怪,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不是这里的人?”Lilly沉思了片刻,又问:“他们还说什么了?”

 

“他们还邀请我们到船上玩,说可以带我们去岛上。”Kevin说:“我说不去。”

 

“怎么可能?又不认识。”Sophia不屑地笑道:“真是莫名其妙。”

 

“嗯,墨西哥很乱,你们千万得小心,尤其是现在。”Lilly说道:“新闻上面说的事情你们不要不信,现实生活中发生的比那些......。”

 

“知道了!啰嗦。我们又不是三岁孩子。”Sophia打断妈妈的话,俏皮地翻了一个白眼,笑着说道:“你现在可以离开这里了,我和哥哥看完落日就回去。”

 

回到屋内,Lilly不知为什么总是琢磨刚才的事情,觉得有点儿蹊跷,然后便是不安,渐渐的,恐惧包围了她的内心,仿佛正在降临的黑暗越来越浓重地笼罩着这个房间。她打开台灯,拿着手机坐在沙发里,犹豫了好一会儿,把电话打给了魏俊仁,将上项事情跟他说了一遍,末了问道:“真不想麻烦你。他们该不是坏人吧?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呃......墨西哥这里本来就很乱,目前的情况又这么特殊,还是小心点儿好。”魏俊仁说道:“我在南面出差,明后天能回去,到时候......看看搬到我另一个房子去吧,我搬回来。这两天叫孩子们别到后院去了,省得......”

 

魏俊仁的话还没说完,Lilly就听见Sophia和Kevin在后院高声喊叫起来,她急忙开了后门,光着脚跑过后院来到沙滩上,黄昏里,见Kevin一个人躺在海水里挣扎着,身上多处流血,一缕缕被潮水淘走,一艘快艇极速向海里驶去。

 

“天哪!Kevin!Kevin!”Lilly跑过去抱起Kevin,发疯似地喊着:“Sophia呢?在船上?Kevin......!”

 

Kevin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费力地抬起右手指着那艘远去的游艇,两秒钟后,他的手和头一起垂落下来,眼睛虽睁着,却已没有了光彩。

 

“Kevin!Kevin!天哪!”Lilly抱着Kevin坐在潮水里,放声大哭。

 

哭喊声惊动了两边的邻居,一个白人沿海滩跑过来,见状,拨打了911。

 

魏俊仁第二天下午赶回来的时候,Lilly还躺在医院里,医生用了镇定剂才让她安静下来,她迷迷糊糊的,泪眼红肿,表情绝望,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魏俊仁把Lilly接回家,安置在床上,刘姨准备好饭菜之后,惶恐不安地坐在餐桌旁,流泪叹息,不知所措,魏俊仁嘱咐她明早早点过来,便让她提前回家了。

 

魏俊仁拿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Lilly才好,他沉默了良久,小声说道:“喝点儿水吧。”

 

Lilly目光呆滞,轻轻摇了摇头。

 

“警察怎么说?”魏俊仁问。

 

Lilly又轻轻摇了摇头,还是没说话。

 

“唉!”魏俊仁深深叹了口气,搓了一回手,说道:“人死了也没办法了,可Sophia…....?”

 

Lilly的眼泪又滚了下来,她欠起身,伸手抓住魏俊仁的胳膊说道:“俊仁,你帮帮我吧,你一定得帮帮我,说什么也得找到Sophia,否则,我也不活了!”说罢,又呜呜地哭起来。

 

“嫂子,你千万别想不开。”魏俊仁握着Lilly的手说道:“我保证尽力去找,但你自己要撑住呀!这不吃不喝的,叫我怎能放得下心?”

 

魏俊仁说着,拧开一瓶矿泉水递到Lilly面前,Lilly接过来,勉强喝了一小口。

 

“这件事儿吧,我想她......可能是让人给盯上了,我想就是勒索钱呗。”魏俊仁嘴上说着,可心里面却料到了八九分,Sophia肯定是被绑去卖淫了。“所以你放心,要多少钱咱给,不指望警察,我这样说你放心了吧?”

 

Lilly含泪点点头,脸上充满感激之情。

 

“这就好,放心就好。咱现在就把饭给吃了去,我要看着你吃。”魏俊仁说着,伸手去把Lilly扶起来,招着她慢慢走到餐桌旁坐下来,然后把食物摆到她面前,说道:“来,吃吧,听话。我也一块吃,吃完了饭我就打一圈电话去。”

 

感激合着伤心的眼泪顺着Lilly的脸颊扑簌簌掉下来,她伸出苍白的双手拾起碗筷,掘起一小团米饭放到嘴里,就着眼泪硬嚼着。

 

魏俊仁陪Lilly吃完饭,又劝她喝了半杯葡萄酒,才服伺她躺下,然后关上房门来到车库,打通了窑子的电话。

 

经理认识魏俊仁,俩人客气了两句之后,魏俊仁说想找老板问件事情。没一会儿,一个不显示号码的电话打了进来。

 

“Vincent你好!我的朋友,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妓院老板客气地说道。

 

“你好Jose!真不好意思打扰你!”魏俊仁浅笑着说道:“是这样,昨天晚上,我亲戚家的两个孩子在我家后院玩的时候出事了,男孩子被捅死了,女孩子被抢走了.....”

 

“你亲戚?”Jose笑道:“得了吧Vincent,我从未听说过你有亲戚在这里。逃难的中国人吧?”

 

“是逃难的,不过,真是我亲戚,是我哥家的孩子。”魏俊仁的语气很谦恭,有点儿低声下气。“他们到我这里本来是避难的,结果反倒......”

 

“Vincent,”Jose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这件事情你问我是什么意思?”

 

“Jose,你千万别误会!”魏俊仁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想我们是朋友,你认识的人多,或许可以帮忙找到她,开个合理的价钱,我会尽量满足他们的。”

 

电话里暂时没了动静,过了十几秒钟,魏俊仁又说道:“要是别人我就不管了,这真是我亲戚。还有,只要他们能把女孩子放回来,死的人我保证不追究。她叫Sophia,十五岁。”

 

Jose想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好吧,我帮你问问,不过你要清楚,这并不等于我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或者见过他们,而且,咱俩的谈话内容不应该有第三个人知道,否则,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当然!当然!”魏俊仁很认真地承诺着。

 

一个星期过去了,Jose没有电话回来,魏俊仁着急了,打电话去妓院找他,经理说他人不在,不过一定帮忙转达。魏俊仁也不敢再打电话催问,又挨过了五天,这天晚上,Jose的电话终于到了。

 

“找到了,我的朋友。真不容易呀。他们要八十万美元。”Jose轻描淡写地说着。

 

“八十万?太多了吧!”魏俊仁惊呼道。

 

“太多?那就只好算了。”

 

“哎?别!别!”魏俊仁赶紧说道:“我的朋友,你再帮我去说说,五十万吧,成了我另外给你五万。”

 

第二天,Jose又来电话,说对方照顾朋友关系,底价七十万美元,外加五万给他,不同意就永远见不到人了。没办法,魏俊仁只好答应了。

 

魏俊仁的账上只有三百六十万比索余的额,想来想去别无它法,只有尽快卖掉一栋房子。魏俊仁把Lilly现在住的这栋房子清空之后,以低于市场价两百万比索的价格挂牌出售,半个月后,就被一个越南人用一千四百五十万比索欢天喜地地买去了。

 

魏俊仁又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慢慢地将钱换成美元,都存放在银行的保险箱内,待凑够了七十五万之后,当晚便当着Lilly的面打电话找妓院老板。

 

“好吧。”Jose说道:“明天晚上我会给你一个地址,你带着钱来接人。”

 

“呃......等一下。”魏俊仁迟疑了片刻,说道:“明天白天吧,我喜欢白天做事情。”

 

“妈的,谁白天出门?”Jose笑着骂了一句,说道:“行,白天就白天,谁让我们是朋友?”

 

“太谢谢你了Jose!还有......,”魏俊仁笑着说道:“也不用去其它什么地方了,你那里街拐角的那个星巴克就行......”

 

“哈哈哈!我的朋友!你太有趣了!”Jose大笑起来,半晌才止住,说道:“这样也好,容易,呵呵,我喜欢你这种风格。不过,我得提醒你,你要小心谨慎,以免招来麻烦。你看Vincent,我帮了你一个大忙,你以后还会光顾我的生意吧?我可不想失去你这样一个好客人。”

 

“一定!一定!”

 

放下电话后,魏俊仁长舒一口气,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Lilly。

 

刘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很高兴,晚餐便多准备了两样菜蔬,开了一瓶红酒摆到餐桌上,又安慰了Lilly一些宽心的话儿,就回去了。

 

Lilly近日见魏俊仁很出力,又是卖房子、又是换美元,渐觉有了希望,便就恢复了一些精神,如今又听见说明天就能把女儿领回来,如何不高兴,脸上早露出许久不见的笑容,饭也吃得有些滋味。魏俊仁见事情有了着落,自是得意,前后虽然花了他许多钱,但能让Lilly高兴起来,他心里便有一种满足。二人对席而坐,一面吃饭,一面轻松地交谈着。在魏俊仁频频举杯相劝之下,Lilly只好委婉附和,不经意也喝了大半杯,渐觉气韵生香,耳热心跳,因手捂粉腮,强笑着说道:“哎呀,一高兴竟喝多了,快醉了这是。”

 

“今儿特殊,该庆贺一下。”魏俊仁又举起杯说道:“来,为了Sophia的平安回来,把杯中酒干了。”

 

“不行不行,俊仁,我不能再喝了,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Lilly摆着手说道:“有点儿头晕了都。”

 

“那行,嫂子你就端起酒杯跟我碰一碰就行。”魏俊仁也不是很能喝酒的人,半瓶红酒下肚,脸也红到了脖颈,说话也开始深一句、浅一句。“嫂子,我魏俊仁也不是个什么人物,在墨西哥这个鬼地方,这么多年只好苟且活着。不过,我还是有良心的,很重感情的,别的不说,就说对你吧,我是真的没把你当外人呐!你的事儿它就是我的事儿,甚至比我的事儿还重要。”

 

“真是一点儿不假。”Lilly由衷地说道:“俊仁,你帮了我这么多,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

 

魏俊仁不再说话了,他默默注视了Lilly两秒钟,忽然站起来走到Lilly身边抱住了她,嘴里喃喃地说道:“嫂子,我喜欢你!太喜欢你了!”

 

“俊仁你别这样!你喝醉了!”Lilly挣扎着,努力想推开魏俊仁,可魏俊仁却死死地搂住她的肩膀,挣脱不得。

 

“俊仁你放开我!”Lilly急了,几乎要喊起来:“你闷得我喘不上气来!”

 

魏俊仁呼吸急促,还是抱着Lilly不放松。

 

“俊仁你听我说,你放开我,咱们还是好朋友,要不然,你以后怎么面对郑通?”

 

“郑不郑通的我不管,我今晚只要你。”魏俊仁死赖着,就是不放手。

 

“你再不放开,我可生气了?”Lilly沉下脸来说道:“俊仁你喝醉了,我不怪你。可你若还不放手的话,你对我所有的帮助都将化为乌有,都将被你今天的行为一笔勾销。”

 

魏俊仁听到这里放开了手,他拉过一张椅子坐在Lilly面前,显然是恼羞成怒,喘着粗气说道:”一笔勾销?好啊?那就连明天的事儿都一起勾销得了,Sophia的事儿你另找门路吧。我呢?也不在乎平时那些小钱儿,就当从没认识你。”

 

Lilly一时说不出话来,无助伤心的眼泪雨点般落下来,一脸厌弃地地看着魏俊仁。

 

“嫂子,你别恨我。我没醉,我这都是真情,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从来没有像这样去喜欢一个女人,愿意为你付出一切。”魏俊仁见Lilly没了言语,起身去车库里拿出十几张Lilly的画像,说道:“你看看嫂子,看看我画的这些吧,现在,你该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了吧?”

 

“变态!”Lilly咬着牙骂道。

 

“随你怎么说。”魏俊仁又凑到Lilly面前,横着一脸赖皮说道:“嫂子,我明天去还是不去?”

 

Lilly环顾四周,无可奈何,寻思半晌,恨恨地端起那半杯红酒一饮而进。

 

次日,魏俊仁把Sophia接了回来。一进门,Lilly见女儿面黄肌瘦,眼窝塌陷,目光惊恐中带着悲痛,便一把把她抱进怀里,母女俩“孩子”一声、“妈妈”一声彼此呼唤着,放声痛哭起来,许久方止住。刘姨带Sophia去冲了澡,出来吃了些东西,Sophia说头疼想睡觉,刘姨便安排她去房间里休息了。刘姨出来后带上门,拉着Lilly和魏俊仁到另一个房间里,关上门,低声说道:“你们别嫌我啰嗦。我看这孩子的身上有伤,精神非常不好,你们可千万千万、千千万万别问她发生过什么事情呀!唉!可怜的孩子。最好都忘了吧。”

 

是夜,刘姨走后,魏俊仁又留下来缠了Lilly半宿,Lilly因怕惊到女儿,所以不敢声张。魏俊仁走后,Lilly洗了澡回到床上,她斜倚着床头,脸色苍白,头发凌乱,望着窗外树梢上那一轮皎洁的明月,回想起当日全家人在圣地亚哥的美满生活,不禁潸然泪下,她是多么思念郑通和Annie呀!还有姐姐和姐夫他们全家,还有国内的亲人,还有红梅、珍珍等一干朋友们,全都不见了,死的死、亡的亡,原本还剩下大女儿和Kevin在自己身边,如今Kevin又死了,Sophia又横遭暴虐,叫她如何不伤心?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姐姐?如何向国内的亲人们交代?辗转之间,Lilly又想到了自己,多年矜持内敛,好脸儿要强,如今竟然失身于魏俊仁这个衣冠禽兽,多么可怜又可悲!而魏俊仁那张下作的嘴脸却总是出现在眼前,带着毫无廉耻的贪婪和令人作呕的色欲,挥之不去。如果不是因为Sophia,Lilly真想一死了之,她真是恨透了这场战争,恨透了这周围肮脏丑陋的一切。

 

Lilly泪打孤枕,难以成寐,折腾到凌晨两三点,觉得口渴,便起身去厨房欲寻些水喝,在漆黑的过道尽头,Lilly发现女儿房门下面透出光来,想女儿可能受到惊吓,又失去了哥哥,必然也是伤心睡不着,就想去陪陪她。Lilly轻轻走过去,慢慢转动把手推开房门,发现床头灯亮着,女儿不在床上。

 

“Sophia?你在洗澡间?”Lilly小声唤着女儿。“妈妈来看看你了,喝点儿水不?”

 

里面没有回答。

 

Lilly觉得奇怪,连忙来到浴室门口推门看时,眼前的一幕惊得她呆住了,只见Sophia躺在浴缸里,胸部以下浸在鲜红的血水之中,她的头发向后面梳理得很整齐,垂着双眼,俊俏的脸像纸一样苍白。Sophia死了,割腕自杀了。

 

“Sophia!Sophia!”Lilly惊叫着冲过去,从血水里拉起女儿,湿淋淋地拖到地砖上,搂着她坐在那里放声痛哭,在漫无边际的夜幕之下,凄惨无比,神鬼听了也会落泪。“我的孩子呀!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呀!可心疼死我啦!是妈妈没看好你!是妈妈害了你呀......!”

 

Lilly抱着女儿的尸体痛哭一场之后,心神恍惚,万念俱灰,脑子里只有一个死的念头。她用力把女儿拖到床上,把她凉透了的身体用被子盖好,像从前哄她睡觉一样抚摸着她的脸庞,凝视着她,流着泪不断地亲吻着她的额头。良久之后,Lilly呜咽着抬起朦胧的双眼环顾四周,寻思着怎样来结束自己苦难的生命,怎样离开这个阴暗凄冷的世界。Lilly失魂落魄地在屋里面走了几圈,最后开门来到后院,和衣走到冰凉的游泳池中,待水漫过头顶之后,用力深吸一口,顿觉凉水刺穿肺部,钻心的疼痛,睁着双眼看那丝丝鲜血慢慢从口鼻里溢出,荡漾在清澈见底的游泳池中,后渐渐弥散开来,周围便冷凝成一片白茫茫的胶体般的混沌世界。可怜Lilly一缕芳魂,悠悠荡荡飘出水面,凄凄惨惨地随风去了,死时年仅三十九岁。

 

有感Lilly这份令人唏嘘的遭遇,恕此处上借《水中花》加以,但觉至哀至洽,叹道是:

 

凄雨冷风之中,多少繁华如梦,曾经姹紫嫣红,恨别这孤苦零落。

蓦然回首之处,欢爱宛如烟云,年华似水流走,哀泣那离散蹉跎。

可怜这水中的花朵,悲凉境界一抹红,一生了却于风尘,不见了往日的颜色。

可叹那一念的差错,孑然天涯无寄托,半世流落于他乡,到如今已香消玉殁。

 

与外面的自由世界相比,保护区内的生活虽当然是条件恶劣,物质贫乏,自由受限制,但是在这里,人们的心灵却是安宁的,战争让这些中国人被迫聚到一起,朝夕相处,患难与共,使他们的关系愈加亲密起来。那些守备的军人们起初还怀着戒备之心,后被中国人的自律与祥和所感染,都变得友善以对,他们经常来听音乐会,跟年轻人一起唱歌、跳舞、打球,年节的时候来讨饺子吃。保护区的临时医院也是那些军人们常去的地方,多是有皮肉外伤的,也有胃痛、腹泻和骨折等情况。有一天晚上光明当班的时候,遇到一个士兵,被两个同伴搀进来,脸色蜡黄,说肚子痛得厉害,发烧呕吐,怀疑是食物中毒了。光明跟一同当班的刘大夫诊断后,都认为是急性阑尾炎,因没有仪器检验,劝他赶紧去就近医院确诊做手术。两个星期后,那个士兵回来找光明,感谢称赞不已,说幸亏治疗得及时,否则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2023年年初,由于天气寒冷,屋里没有空调,保护区里感冒的人多了起来,每天都有几十个人到诊所里要退烧药。一月底的一天,光明收到一个来自北面B区的中年病人,症状是头疼,腹泻,咳嗽不止,已经低烧四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