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佳人2021-01-15 19:06:47

可能是玫瑰刚才“双妹”花露水喷得太多了,呛的丹凤一路上直打喷嚏。她们走到半路经过一个方方正正的大花园,玫瑰越过修剪整齐的小冬青想揪下一朵黄玫瑰花,不想被刺扎了一下,她“啊唷”了一声赶紧去按手指,然后又放在嘴里吮血。“玫瑰什么都好,就是刺儿讨厌。”

旁边一个修理篱笆的园丁见状过来用手里的剪刀把玫瑰要的那朵黄玫瑰花剪下来递给她。玫瑰接过来闻了一下然后把花斜插进自己在脑后窝起来的发髻里。她转向园丁。他三十来岁,很壮实,晒得黑黝黝的五官颇为端正。“霞霞侬,” 玫瑰抛了他一个媚眼用她那招牌式的嘶哑的低音说道,又拉着丹凤继续往宴会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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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凤注意到玫瑰的鹅黄色的旗袍和她头上的花是一个颜色,于是编起了顺口溜:“黄玫摘黄瑰,黄瑰刺黄玫,黄玫恼瑰黄,黄玫把黄瑰戴头上。玫瑰姐,你知道你是玫还是瑰?”

“刚才门拴着的时候,你有没有偷看啊?” 玫瑰打断她突然一脸严肃地问道。

“阿拉……阿拉……”丹凤结结巴巴地“阿嚏”了一声。

“你看不要紧,就是不要告诉别人。”

“啊,阿拉晓得啦。” 丹凤又打了个喷嚏。

“尤其不能告诉丰泽。”

“放心吧,华导演一向不正眼看我,我不会跟他乱讲的。”

玫瑰还不放心。“林妹妹,你对天发誓,如果告诉别人,就遭雷劈!”

“好,我发誓。” 丹凤想着那天在停车场目睹丰泽太太严姗满脸委屈和愤怒,心想玫瑰不如把丰泽还给严姗,这也少积点儿怨;现在背着丰泽又跟别的男人好,白叫严姗嫉妒弄得大家都不高兴干啥?但清楚这种话还轮不着自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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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说着继续往宴会厅走。玫瑰反过来问道:“妹妹跟男人好过没有?”

“什么叫好呢?心里老惦记着他算不算?”丹凤又想起了那个神秘的、让她无法忘怀的男子。

玫瑰道:“那不算。得跟他在床上好才算呢。”

丹凤想着刚才偷窥玫瑰跟那厮赤裸在床上的一幕顿时面红耳赤不愿再说下去。玫瑰看见道:“啊,你还真是一个未经事的小姑娘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睡过一大打男人了,” 话音未落,竟又伤起心来。丹凤猜玫瑰可能想起当年在牡丹亭妓院里的日子,正不知怎样安慰她,那昔日的瑶姐却马上自己弹回来了。“要不要我教教妹妹,如果见到自己喜欢的男人该怎么办?”

丹凤还没有反应过来,玫瑰已抓住了丹凤的双手,把她推至长廊边儿顶着一根柱子按住,然后贴近她的脸把舌尖硬塞到她嘴里。玫瑰身上的花露水在夏日的热气中蒸发了一会儿还是很浓,丹凤又一个喷嚏,玫瑰往后退了半步,那时候,丹凤手已挣脱出来把玫瑰推开,又使劲儿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跺脚啐道:“玫瑰姐,你该死!”

玫瑰嘶嘶地笑着。“喜欢吗?”

丹凤还在用手背擦嘴。“谁会喜欢?好恶心啊!你怎么能把舌头塞到人家嘴巴里!”

玫瑰看她的反应这么强烈,继续笑着拉住了她道:“等到一个你喜欢的男人把舌头塞在你嘴里的时候,你就会喜欢了。”

丹凤正想再次把她推开,抬头看见那个差点儿被她汽车撞倒的神秘男子身着天蓝色的翻领衬衫和米色卡其布裤子,站在莲花厅门口曲曲弯弯盘缠着的紫藤下正看着她们走来。丹凤的脸霎时红了,心开始怦怦地乱跳,步子也有些局促。

“快点儿行吗?大家都在等你们开饭,” 他说。

“宝贝儿,跟他们说:值得等!我们马上就到啊!” 玫瑰笑着朝他抛了飞吻。他没理她,转身回到莲花厅去了。

丹凤想:是啊,被他拥抱亲吻是什么感觉啊?那天在莲花厅吃宵夜撞见他之后,她又在拍摄现场见过他几次,但都离得较远,没有说过话。但他好像对在这里见到她并不感到奇怪。她感觉他与他们拍的《海上花》片子有关系,但不知是什么关系。

“玫瑰姐,这个人是谁啊,怎么这么神秘?”

“杨氏庄园的大少爷。”

“怎么会呢?我不久前还在上海见过他的呀。我以为他是上海本地人呢。”

“他叫杨世雄,是杨世英的大儿子,丰泽的外甥, 刚从美国留学回来。我不知道他在银河公司是他妈的干什么的,不过看起来总有一天我们都得听他指手画脚。”

“他好英俊啊,”丹凤不知不觉地说。

玫瑰问:“怎么,你喜欢他啊?”

丹凤没有回答。玫瑰看着她,脸上显出丹凤从未见过的认真。“啊,你真的喜欢他!丹凤妹妹,听姐姐一句劝:千万、千万别爱上他啊!”

“姐姐什么意思?” 丹凤一脸迷惑。

“他会伤害你的。”

“我不懂?”丹凤只觉得心往下沉了一节。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清楚, 听说他父亲有七个太太。你想想从这样家庭出来的人,留过洋,面孔长得好,加上又有这样大的家业,想必不纨绔也有一般人没有的底气。”

“那又怎么样?”

“我知道他这种男人喜欢色,但不好色,你白给他一百个女人,他也不会去真心爱一个女人,是天底下最难缠、最难控制的一种男人。此外他好像已经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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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园丁把玫瑰要的黄玫瑰花剪下来给她后,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美人和她头上的那朵花,直到她们消失在绿荫遮掩的长廊里。她是他喜欢的那种女人:搂在怀里肉嘟嘟的像吃着红烧肉一样过瘾。后来他注意到她几次往七姨太的柳园子里去估计她可能下榻在那里,便剪了半篮子开的最旺盛的黄玫瑰,把茎杆上的刺用刀子一个个刮掉,悄悄地放在柳园大门下。等到第二天傍晚他去那里取空篮子的时候,发现那些花还在那里,已经蔫了。原来那个戴黄玫瑰花的女人和她一起来的人都已经离开了。他在梦里也没再见到她。

他把那些花拿回家去扎起来倒挂在隐蔽处的树上让夏天的热风吹了两天。“花干了。” 他的女人的声音清而亮,跟那个低而哑的女人的声音正好相反。他十六岁他娶她的时候,她的面孔也是黄色的,不过是他管的果园里的那种毛茸茸的带红的白乎乎的桃黄,叫人忍不住想摘来吃一口。二十年过去了,她的脸色变成了蜡黄,像她在杨氏庄园里洗衣服用的肥皂。他找了个旧竹篮子把那些干了的已成茶色的玫瑰花装进去拿回屋来。在昏暗的角落里,他不久就忘了这些花原来的颜色,但那一篮子干花一直放在夫妻睡觉的那间屋子的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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