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老田搬进来了,是被门口那一天一地的书提醒的——中间夹杂了油画布,镜框和玻璃杯——都是半新不旧的不太好说时代的东西。
大大的醒目的一张纸:自取,免费。
我转圈看一遍,挑了一套新酒专用的杯子。
每年只有那一个多月,可以买到那种新下来的葡萄酒,装在大塑料桶里卖——一绝对要塑料桶而且不能完全密封——不然会爆炸的!
这个警告,连超市款台都给过我。
凉凉甜甜的,喝糖水一样,不知不觉大半杯下去,酒精的后劲,要过一会儿才上来。有点像自己跟自己玩游戏,你知道会发生什么,还是会满怀期待地然后等啊等,等那个感觉。
第一次跟老田面对面,是圣诞节了。
我们几家熟的邻居,每年都会在圣诞季前一天聚一下,各家随便烤一点小东西,煮两大锅热的烧酒——一锅是专给孩子们的嘛,不能有酒精的——主持张罗的呢,一般是一对中学老师夫妇,和另一对开小店的夫妇——我做幕后,负责烤东西,招呼小孩子们。
大人聊聊天,孩子们吃啊吃,喝啊喝,蹦蹦跳跳。
老田出现的那次,多了贵的汽酒,和,烈酒。还有一个发型高耸,妆一看就是对着放大镜画到睫毛根的,全身挂满叮叮当当的,嗯,老年(派)妇女。
老田矮矮胖胖,一副笑面形象。他的年纪,我不敢说,50多也行,60多也行——应该不会再老了。他跟我说,因为退休了换到这个小一点的房子,原来的太难收拾了,17间房子,而且在山上,离大自然太近,离人间烟火太远!
“我又没有孩子,不然给孩子了。”
我有一天周末出门扔垃圾,看他在自己油漆门,随便上去搭话,他招呼我,进来吧,进来喝杯咖啡。
盛情是不太好确的嘛,再说我对新邻居,多少有点本能的好奇。
老田很得意的介绍,你看,地板是我自己重新铺的,这一间才花了500多。嗯,浴室也是我自己装修的,不错吧。
不错不错。小孩子等着表扬,就给一点表扬啦,这点口舌之力,不算什么。
窗台上一个至少10升的大玻璃桶,装满了,黑紫黑紫的,看上去又黏又稠。
利口吗?我问。
是啊,我自己做得呢。到时候给你点,六个星期吧。
好啊,好啊——其实我想的是,厄,那个。
再问,果然是Korn做底料。
同事也会带自己做的利口到办公室,装在细细的长颈瓶里——我们的饭后甜点。真让我说呢,看着比喝着好——属于我第一次尝了,兴奋地也想学着做,再多尝几次,态度变,算了算了,的,那种。
我对烈酒,一向没什么热情。
再一次见到老田,是我拖着孩子们和各种大包小包,回家开门,赶上老田兴高采烈出门。
你好!
你好!
买菜去吗?——我知道他没事不出门的,人说了,在家画画。他家有一面墙,是自作,新加坡的SKY TOWER。几幅画板拼起来,占了满满一整面墙,倒是挺有气势的。
不是,去看我女朋友呢!
哦。我不知道该不该接这个话茬,也不知道该怎么接。
你应该见过的啦,圣诞节来过。
哦,是她啊!我说呢。
那,好好享受哦!我笑回。
谢谢谢谢。老田回头跟我挥手,开着车慢慢拐出去——我不知道该不该追出去,他忘了关后备箱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