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灵隐士)
亦真亦幻之《十二猴子》:科技为巨轮,生灵成标本
白兔本是乖巧可爱的生灵。可是在镜头里面,它们却排成了一排,头被枷锁控制固定住,只有眼睛可以转动一下。它们是实验的活体,等待着将要来临的科学实验。有一只眼皮被翻开,科学家拿起了针筒,把液体注入了它的眼睛里面。而另外一只,则被抓着耳朵提了起来,即便后腿在不停地弹跳着,还是被科学家用探头插入了鼻腔。
作为活体的兔子,大脑会想些什么呢?
一只猴子被关在铁笼之中。看上去不太正常,因为它的头扭曲成畸形,而四肢在不停痉挛。直到最后无法控制,栽倒在笼子里。它也是实验的活体之一。猴子相比兔子,更加合适作为实验活体,因为生理上更接近人类。
可是它的神态举止,可怜的样子,分明更像人类。
科尔(布鲁斯威利斯)是未来世界的一名囚犯,因为他有暴力倾向,而且不服管教。此刻他坐上了一张特质的铁椅,双手和身体被钳箍固定住,然后椅子被高高地升到半空。在未来世界里,这是非常常用的沟通方式,一排科学家坐在他的对面,通过一个复合电子屏幕,对他宣示所要进行的实验内容。科尔只能“自愿”地接受分配的任务,因为没有别的选项。否则的话,他会被认定为拒绝合作,操行记过,罪加一等。在未来世界里,主宰一切的是科学家,穿白色大褂,看似圣洁。此时的人类不得不蜗居地下以求生存,因为四十年前发生的一场病毒灾难,导致人类死亡殆尽,地表已经不适合生存。
科尔不得不“自愿”地接受任务,时光旅行穿梭回1996年,去调查病毒的起因。但是科学实验有风险,不能保证百分之百准确,偏差的结果,是他穿梭回到了1990年。这个未来之人,看起来如此奇装异服,而且胡言乱语,逻辑混乱无法沟通。面对警察的问题答非所问,拒绝合作还想动手,当然被强行带到警察局,之后被判定为精神病人,强制送进精神病院。为了让他情绪尽可能稳定,医生每天都给他服用安定剂,这样他就“合作”多了。在精神病院里,病人的一切当然由医学专家来判定,他们清一色白大褂,和未来的科学家完全一样。
科学发展日新月异,实验的活体需求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广。最初是白兔,慢慢到猴子,然后到人,突破了一个又一个的禁忌。科学越来越系统化,枝枝叶叶如此繁多,变成了一个强大、强硬、强迫的系统,姿态傲然地控制一切,一统天下。
“你说你没有精神病,那没有用!你问为什么?因为你是个别少数,声音不够大,所以就算你讲对了也没人会相信。在这儿,是不是精神病这件事,是由系统来决定的。”“可是你不觉得讽刺吗?科学自己不也是从少数人开始?少数人一定错了或者精神有问题吗?譬如细菌病毒的发现者,当时他们无论怎样解释,大家就是不肯相信。”在精神病院里,杰弗瑞(布拉德皮特)疯人疯语,不停向科尔表达他的“见解”。一个人能够说出这样的道理,怎么看都不像精神病患者。
科学之初姿态是很低的。“谦虚犹如图画之中的阴影,会让整个作品更加有力,更加突出。”这是牛顿的姿态。“我所知道的东西,在纸上画一个圆圈就可以包括,而圆圈之外广无边际的,是我永远不知道的部分。”这是爱因斯坦的姿态。在哥白尼的年代,科学人孤力微,却不畏惧主流的霸权,以谦谦身姿侧耳聆听,用开拓的思维勇于创新,才为这座宫殿奠定了擎天之柱。可是从什么时候,科学开始高高在上按本宣科,对不同的声音不容置疑地审判着,姿态如此的傲慢?开始拒绝思考吸纳,显得如此刻板、僵硬、粗暴、强权?开始成为工具,被用来鞭打讨伐那些少数的不同观点?
科学蜕变了,成了一面挡箭牌,只是用来保护科学家的娇贵肉身而已,他们不愿动脑思考,不愿接受新的事物。可是一旦惰于思考,拙于开拓创新,就变成了行尸走肉。因为它的灵魂,那种包容、开拓、创新的灵魂,已经不在。
这正像神学走过的路。当初的神学,使徒不过十二,奔走四方济世救难,宣扬神的意愿,以行服人。这才逐渐被大众所接受而尊崇,成为普世主流。十二使徒被尊为十二圣徒,是因为他们坚守基督救赎的灵魂——世人迷途羔羊,爱人当如爱己。可是千年之后,同样的神学,却俯视一切,面对科学的微弱之声,冷傲似冰,将异教徒布鲁诺残忍地焚烧至死。神学变了,变成了那些信徒的私人器具,用来消灭不同的观点,以强化自身的权威与尊严。一旦神学不再爱人救人,也就失去了灵魂,没有了生机,成为一具僵硬的尸体,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一个系统,无论曾经多么神圣辉煌,一旦姿态傲然,故步自封,惰于创新,就失去了代谢自身的机能,从而失去了勃勃生机。
电视上在播放旅游广告,画面华丽奢侈,声音温柔动人,吸引住了科尔,因为在他的世界,那个未来世界绝对没有这些。“一切都是消费,永远是消费,我们的价值也就是消费。以前干的活现在都让机器干了,你不消费,还有什么作用?不消费就是精神病!这成了社会主流的逻辑。”还是杰弗瑞,虽然疯人疯语,却点出了社会的问题所在:生产一端,人类已经被科技的产物——机器所取代。销售,作为联系消费者的环节,也有各种各样的电子产品辅助,铺天盖地,左右着人类的视听,引导着人类的大脑。而人类自身的价值,大部分人的作用,不管是否愿意,只能被动地位于消费者一端,以循环整个产业之链。
这个世界诱惑无处不在,有意无意。欺骗也无处不在,有意无意。“不要说狼来了,骗多了就不会有人信了。”听到车上收音机在播报加州儿童失踪的案件,科尔马上告诉凯瑟琳真相。他是未来之人,知道小孩在说谎,失踪者偷偷藏在谷仓里,一切只是孩子们的恶作剧。“你怎么会知道?”凯瑟琳是心理学家,她当然不相信这个绑架了自己,看着像逃犯一样的人。不过几天之后她不得不相信,因为发生的一切正像科尔所讲的。可是她知道,这些在科学上根本无法解释。
看到不远处有警察,科尔和凯瑟琳马上转过头,以躲避追捕。可是转头之后,却发现面前是一块巨大的屏幕,将两个人的脸显示得清清楚楚。这个世界科技如此发达,监控设备无处不在,让人无处可藏。
科技是人类的智慧,它曾经让每个人膜顶拜服,现在却开始内卷。科学依旧在发展,不过萎缩降格为技术的发展,接着又萎缩降格为工程技术的发展,最后仅仅拿来管理并控制人类自身的行为,成为权力的工具,让人人失去自由动弹不得。那朵鲜花曾经怒放,显示着勃勃生机,让每个人对未来充满着希望。如今希望却成失望,因为结出的果子酸涩无比,让人难以下咽。
十二猴子是个组织,一个简单,有着美好愿望的组织。他们反对活体实验,只是想要拯救弱小,于是一起帮助动物打开了铁笼,甚至把科学家关了进去。。。可是这些,在科学整个系统面前,终究不过是一场猴把戏似的恶作剧。
“你看看这帮家伙,自诩为科学家,把科学瞎搞成什么样子了!”电影里有一句话真幻莫辨,或许是人讲的,也许不是。或许只是一句发牢骚的话,也许真真正正点出了电影的灵魂。
世事苍茫,潮起潮落。昨日十二使徒已成黄花,而今日舞台之上,科学家长袖善舞。令人担忧的是,明日的人类是否会像猴子一样,被束缚囚禁于铁笼之中,成为实验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