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野花不採白不採2022-08-27 18:50:15
 

来源/现当代文学

作者/王安忆,张新颖

说到爱情,爱情小说,除了张爱玲,很多人都会很自然地想到王安忆,想到她的《长恨歌》,但除此之外,人们真正了解的大概就很有限了。作为当代文坛的重量级人物,王安忆保持着一个好作家应当有的低调,淡然,独立,静默,更习惯用文字作为与外界沟通的隧道,能听到她敞开聊天的机会不多。这场与张新颖的对谈是两个以文学为志业者的真诚交流。个人成长史,写作史,同辈人,后辈人;爱情,传统,反叛...... 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不少。至于爱情,真的爱情就是这么脆弱,碰也碰不得,她说。

电影《长恨歌》

张新颖你说到证明自己的写作能力,写男人,因为你以前写的多是女人,我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批评你,说你不会写爱情,你写的这些个爱情大多数是写女人的爱情,但这里面多数都是算计,勾心斗角的成分太重,很少看到感情纯洁深挚的那种。
 
王安忆我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陈村他对我曾经有过一次批评,也不是批评,评介,我觉得讲得特别对,他就把我和杜拉斯去比较,他说杜拉斯写的爱情,写的《情人》,是轻盈的爱情,而我是很结实的爱情。我想这和我的写实观有关系。因为我是特别喜欢生活的质感的,爱情这样的东西特别容易有假象,罗曼蒂克的假象,因而失去生活的质感,所以,我觉得写爱情很危险的,写得不好就变成了风花雪月。这是一个解释。其实应该说我是会写爱情。
 
电影《情人》
 
张新颖:我没有这个疑问。就是你不太把爱情孤立出来,放到一个中心去写。
 
王安忆可能是对爱情这件事情本身评介得还不是太高,或者觉得这一件事情太通常了,太普遍了。我个人觉得,如果写不到像《呼啸山庄》这样的爱情的话,别的爱情又满足不了我。你看所有的爱情故事里边都是需要别的条件来支持的,都是需要现实条件来支持的,包括《呼啸山庄》也是需要现实条件来结构的,比如说门第的观念,出身的观念,性格的观念,还是需要别的东西来支持的。其实《情人》里边外界的东西特别多,现实的含义多得不得了,杜拉斯是笔调比较轻盈,但是事实上,“情人”就是一个殖民和被殖民的关系,或者是一个移民的关系,种族的关系,这故事是不错的,也只有法国人会这么写,法国人是有一种气质,这种气质你可以说它是优雅,也可以说它是轻佻,它可以把很多大的事情变成轻盈的故事。
张新颖:那《我爱比尔》有没有这种很大的东西在里面?
 
王安忆《我爱比尔》其实是一个和爱情无关的故事,因为名字叫《我爱比尔》,他们就以为是写爱情。我就想我哪一个小说是和爱情比较有关系的,我自己得想一想看,我觉得我写爱情的还是《香港的情和爱》,但是它的爱情需要很多很多别的东西参加进来,它最后是有爱情的,爱情其实不会那么多,那么多叫滥情,像《廊桥遗梦》啊这种算什么,太小资产阶级的伤感剧就是了。我也没看到过什么特别好的写爱情的。
 
张新颖:在我们的现代文学作品里面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写爱情的作品,我们回想一下,这一百年来我们文学里面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特殊的那样的作品。
 
王安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红豆》里边的那个爱情,因为最后不成眷属,特别遗憾,它是写爱情的。那你看一下雷马克写的《凯旋门》,雷马克他很会煽情嘛,他就说那两个人,最后的时候那女的,琼恩,马上就死掉的时候,忽然之间他们各用本国语言说起话来,他们所说的对方根本听不懂,可是他们却达到了空前的互相了解。这一段真是写得好极了,可你没有前面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支撑的话,后面就不能成立的呀,但前面的故事不是一定要和爱情有关系的。有一天如果一定要写一个爱情故事,单纯的爱情故事,很不容易,就算是一个标高吧,暂时作一个标高。你要说爱情的话,我觉得《约翰·克里斯朵夫》大概写得比较好。
 
张新颖:就浪漫主义而言大概写得比较好。
 
王安忆就浪漫主义而言写得比较好。你看克里斯朵夫遇到那么多女人,可是其实他只和一个人有爱情,而这个有爱情的人是连手都没碰过,对话都没对过,就是安多纳德。最后葛拉齐亚和他说的话是对他一生爱情的总结,他那时候想和她结合,葛拉齐亚就说我们之间很庆幸没有发生任何关系,否则我们就会被日常生活玷污。你看浪漫主义的爱情就这样子,不能有生活的加入。《巴黎圣母院》里边那个丑人卡西莫多和艾丝梅拉达两个人写得都好,他们两个人死在一起,拥抱在一起,当你刚刚要看到这个场景的时候一切就化成灰了。我觉得真的爱情就是这么脆弱,那么碰也碰不得的,就这样子,所以当你真的要正面去写爱情的话,一定是俗世的,我们现在没有这种浪漫的情怀,也没有浪漫的环境。
 
作者: 雨果 
 
张新颖:浪漫主义的时代早就没有了。
 
王安忆这个爱情问题和那个英雄的问题是一样的,这跟时代是有关系的。其实我也很想找到,看到一个英雄,比如就像《复活》里边的那个贵族聂赫留朵夫,或者像《悲惨世界》中的冉阿让,但是你说现在哪一个人是这样?我真的觉得想象力穷尽了。
 
张新颖:你如果想象出这样一个人的话,也没办法放在这个时代里写,他跟生活一定是脱离的。
 
王安忆我觉得英雄到这个时代吧,就有点像卡西莫多一样的,就是说他是埃及的神,但是他已经受尽了人间的折磨,他变形了。我觉得今天的英雄吧,如果我们说有的话,都已经变形了。变形到什么程度啊,变成罪犯了,或者是变成一个怪人,或者变成一个精神病了,我就觉得英雄都变形了。总归是古代好,也不是古代真的比现代好,就是每个艺术者都对自己的时代不满意吧,所以都说是古代好。
 
张新颖:然后就是“三恋”了。
 
王安忆“三恋”听这名字,就像一次有组织有计划的行动,又要去突破什么。其实是很张扬的,上来就摆出姿态,竖起旗帜,招摇得很。
 
张新颖:那么这个灵感怎么来的?怎么想到去写“三恋”呢?
 
王安忆还是跟文工团的生活有关系。第一个《荒山之恋》,人和事都说得出出处,这种事传闻中也听过不少,但因是认识的人,就比较震动,你对原委和过程会有推测想象,于是,我给双方都写了前史。我的意思是,爱情虽然发生在两个人之间,但其实是社会性的,它的最后造成是由时间、空间来决定。就是说两个人在各自某一个人生阶段,背负了各自某一个人生命运,走到一个点上了。《小城之恋》的背景也是我们文工团,差不多的城市,差不多的院落,差不多的小社会。但在这里我却要做一个不同的实验,就是将一对男女放在孤立的环境之中,他们需要面对什么?于是,排除一切外在因素,余下的,只有性。面对性,他们又将命运如何?《锦绣谷之恋》多少有一点凑数了,觉得已经写了“两恋”,不妨再加一“恋”,阵容整齐一些。《锦绣谷之恋》的实验性更强,我企图让一个人独立完成一场爱情。你看,那里面的男性,面目非常模糊,女主角实际是自己和自己恋爱,完全是妄想,是一场心理剧。在当时带有很显著的现代性符号,可作许多诠释。我个人却觉得《小城之恋》写得最好,最饱满,最激烈。我其实不善于搞激烈的东西,但这个很激烈。
 
张新颖:后来写的《岗上的世纪》也可以划到这里面来?
 
王安忆《岗上的世纪》可以划过来,甚至比它们都丰富一点。但我自己觉得还是不如《小城之恋》。《小城之恋》最有形式感,是在一个特别严格的极限里面,就是两个人的孤立处境,这个极限又比较合理,可以在现实世界成立,于是便能够自成一体。在这样一个限制里面,能够将戏剧性推向高潮,激动了再激动,我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岗上的世纪》就拆藩篱了,社会性的成分比较多,好处是人物和故事都有复杂性,但不如《小城之恋》有形式感。不过,这也意味着我从“三恋”的实验中脱身了。《岗上的世纪》故事来自我插队时候的一个事件,人物原型,这个女的我看见过。这时候我就发现城里人跟乡下人的眼光是很不同的,乡下人的眼光是非常欲念的,照我看来,这个女知青甚至算得上丑,但其实很肉感,肉乎乎的一个女子,可能是乡下人喜欢的那一种,马上会和身体功能联系起来。我们城里人认为好看的,他们并不觉得好看,审美不一样。这件事是很传奇的,她确实就和那个男的,两个人在小屋里待了一个时期。安徽那地方人口密集,村庄里房屋挨房屋,逼仄得很,他们能藏得住,真是不可思议,这需要多么强烈的欲望才能做到啊。《岗上的世纪》是将社会生活铺张开来,情欲只是内里的核,不像《小城之恋》单纯写情欲,将情欲写得汹涌澎湃,含量更大。《岗上的世纪》体现出来更多的写实能力。
 
张新颖:当时这些作品的影响也主要是因为写了性吧?比较表面的一个东西。
 
王安忆好像是的。其实我当时写得很不暴露的啊。只是人们不太能接受如此孤立地写性,有人说,你写性到底是为表达什么?有什么思想意义?觉得我写的性不够意识形态。
 
张新颖:这个你在写作的时候有没有心理障碍?
viBravo52022-08-27 19:27:15
"少看或不看中国书,多看外国书" - 鲁迅
铃兰听风2022-08-27 20:54:46
黄段子, 荤话, 包括论坛很多所谓的风花雪月, 隐晦的 “性暗示”, 展示的是赤裸裸的欲, YY 得拙劣, 撩得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