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钓鱼疯子的巴西 巴拉圭河 朝圣手记-9-终结篇
十一 九月27日 失败的夜钓
一早天就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的样子,对我来说,除非天上下刀子,否则是一定要出动的。昨天跑了夏乌贝洛,心情非常不爽,晚上睡觉时,迷迷糊糊的两次做梦又看到了痛失夏乌贝洛的场面,一夜都没有睡安稳。阿尔西迪斯因为抓失了大鱼,心里十分歉疚,加上又有点恼羞成怒,所以极力撺掇我还是去拖钓大鱼,这种事情还用得着商量吗?说走就走!
今天走的是另一条从未走过的水道,从一片沼泽地里穿过,半个小时后我们进入了一条大河里。看来阿尔西迪斯是准备开辟一个新的战场了。这几天和阿尔西迪斯相处下来,对他的沉默寡言已经开始习惯了,他不爱多说话对我来说有一个好处和一个坏处,好处是可以专心钓鱼,不会贻误战机,坏处是少了一个穷吹猛侃的对象,事实上没有了穷吹猛侃,钓鱼就会少了很多乐趣,我不知道诸位看客对此有何高见?所以我就只好想方设法地挑逗他讲话,从他不多的言谈中,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我们沿着大河一直向前,在一个河口处,阿尔西迪斯突然收小油门,将船速减低,面对河岸,在胸前虔诚地划了一个十字。我感到奇怪,赶忙问他是怎么一回事,阿尔西迪斯指给我看,在河口茂密的草丛里,竖着两个小小的木质十字架,原来是两个坟墓。阿尔西迪斯说这里面葬着他一个最好的朋友,那个人生前也是巴拉圭河上当导游的,两年前的一个黄昏,他的这个朋友带着两个钓客,急急忙忙地往回赶,就在这个河口上,突然间也有一条钓鱼船从支流里开出来,双方都是高速航行,等到相互看见,减速都来不及,就这样猛然地撞到一起,两条船上五个人,死了三个,重伤一个,活下来一个,他的朋友和另外那条船的导游都死了。按照当地的习俗,就葬在出事的地点上。我说那到了最高水位的时候,这坟墓不是都要淹到水下面去了吗?阿尔西迪斯的回答很有哲理,他说人都死了,水位的高低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也摘下帽子,向那两个未曾见过面的巴西导游致哀,脑子里又在胡思乱想,当巴拉圭河的水位涨到最高的时候,躺在坟墓里,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鱼儿在坟墓上面游来游去,那该是一幅多么凄美的图画,生命的短暂,生命的无常,世间万物莫不如此。
我们在河的中间放下钓组,不紧不慢开始拖钓,刚拖了20几分钟,阿尔西迪斯抬头一看天,说哎呀,恐怕要下雨了,快收线!急急忙忙把钓线收起来,阿尔西迪斯就调转船头,加足油门往回就走,等开到三分之二距离的时候,细雨已经开始往下掉,把我的眼镜弄得一片模糊,刚摘下眼镜来揩擦,大雨就不由分说的下了起来,我急忙背过身,把照相机抱在怀里,阿尔西迪斯要开船,只好任由雨水蹂躏,等好不容易赶回旅馆,两个人都像是水里捞起来的一样。十几条钓鱼船前前后后都逃了回来,一帮钓鱼神经病个个都淋得像落汤鸡。
回到房间里,赶忙洗澡换衣服。来到大厅里,哈伊梅先生啧啧连声,说真不巧,看来这雨是一时半会停不下来,连着钓了几天鱼,你也累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休息,中午我叫艾米给你做海鲜饭吃。
中午时,我和哈伊梅先生,艾米姑娘就在另一个私人性质的小酒吧吃午饭,艾米果然做了海鲜饭,当然和正宗的西班牙海鲜饭有距离,但是想到这种离海十万八千里的地方,海鲜会卖得多么贵,心里就非常感激他们的盛情。艾米是哈伊梅先生的侄女,但从小就是哈伊梅先生带大的,看上去比自己的女儿都要贴心,哈伊梅先生的生活起居,一切都由艾米一手操持。西尔维亚虽然是老人的媳妇,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对老人有什么贴心的举动。一提到西尔维亚,艾米就生气,说那个骚货就是个贼,我伯伯的钱都要被她偷光了!哈伊梅先生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笑到:\"看看,这就是女人的战争。\"
为了避开不愉快的话题,我就把话题往钓鱼上引。我说哈伊梅先生,我以前一直以为亚马逊河是巴西最好的钓鱼地方,现在才知道还有个巴拉圭河,但是巴拉圭河上钓鱼最好的地方在哪里呢?不会就是在这里吧?哈伊梅先生喝了口啤酒,陷入了回忆。他说他在37岁那年,和一个朋友开了17个小时的船,沿巴拉圭河而上,去了一个叫做杜坎丁的地方,在那里两个人一天就钓了30多条宾达多和苏鲁宾,人称阿拉圭亚鱼雷的碧库达,钓起来就像钓比拉尼亚一样容易,多拉多?太多了,那里的多拉多,钓到一米以下的全都放生,带回来的都是十公斤以上的大鱼......
杜坎丁,我记住这个名字了!不定哪一天神经病一发作,疯劲一上来,我就会直奔那个地方而去的!
下午一直下雨,只好在房间里看电视睡觉,一觉醒来,时近黄昏,雨已经停了。去河边上走了一圈。
晚上怎么办,继续威逼利诱阿尔西迪斯带我去夜钓?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也开不出这个口,那我带来的那些夜钓装备就这么放在那里看?想了半天,决定自己一个人出去夜钓。在我们登船出发的地方往前走六,七十米有一条小河道,往里200米,是个断头河,但是在河道口有一大片浮草,而且水还是静止的,前几天每次路过这里都会打起夜钓的算盘,今天何不去试探一下?
早早去了餐厅,胡乱吃了点东西,趁天边还有些余光,就赶到了那个地方。在河边上找了个比较干净的地方,收拾了一下,把带来的东西集中在一起堆放。夜间黑乎乎的,矶钓竿恐怕不好使,容易缠线,所以带了根六米的手竿和一根二米二的抛杆,饵用掐成段的蚯蚓,上完饵,抛杆抛出去后在支架上竖起来,手竿就搁在成片的水草上,夜光浮标的绿色看起来很清晰,钓棚设定在离底15公分。
天完全黑下来了,蚊子成堆地围着我嗡嗡乱飞,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在脸上和手上都搽了驱蚊水,可就是这样,居然还是被隔着衣服咬了两口。抬头望向暗黑的天空,打量着笼罩在黑暗里的四周,突然感到无名的恐惧,这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夜钓,不由得使人有一种提心吊胆的害怕。
壮着胆子呆了半个多小时,突然看见浮标的光线渐渐地暗淡下去,然后突然不见了,急忙伸手抬竿,钓到东西啦,杆梢被拉得不停的抽动,力量还不小。小心翼翼地稳住,慢慢往事先看好的一块浮草稀疏的地方引,终于在头灯下看到一条浮出水面的鱼,急忙一网抄了上来,哈哈,开张了!也来不及细看,摘下来丢进鱼护里再说。这一口咬过,又是半天没有动静,打出去的抛杆像僵住了一样,动都不动,收回来看看,鱼饵还好好地在上面,看来今天的幸运就在手竿上了,不过手竿上的钓线啦拉力只有12磅,要是钓到大鱼怎么办?那也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夜间万籁俱寂,只听见对岸的草丛里,有个什么东西在扑腾,头灯的光线扫过去,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声音没了。我心里正在嘀咕这不知道是个什么玩艺,那声音又来了,再用头灯扫过去,吓了一大跳,对岸的草堆里在头灯的光线下,竟然出现两个光点,那个什么东西也在对岸恶狠狠地瞪过来,从两个光点的距离来看,那只动物也就是一只狗那么大,但夜里看来,确实令人吃惊不小。我上下左右地晃动脑袋,让头灯的光线晃动来吓唬它,晃了一阵,再定神细看,那两个光点消失了。
回过头来一看,浮标没了,杆梢被拉得在草上唰唰地响,再一抬杆,冲撞感传来,又中鱼了。把鱼引到预设的上鱼地点,伸网抄上来一看,还是同样一种鱼,比刚才那条小了一点,摘下来再丢进鱼护,换了饵,再抛进原来的位置。正呆呆地看着绿莹莹的浮标,突然右手边的草丛里传来沙拉沙拉的声音,用头灯照过去一看,吓得我魂飞魄散,是一条一米多长,身上有着暗色花纹的蛇,正蜿蜒地在草丛里游动。一惊之下我转身便逃,我不是个胆小鬼,但是蛇这个东西实在是可怕,万一是条毒蛇,万一惹恼了它,万一它不偏不倚地朝我脚上来那么一口,那我这一辈子就别想再钓鱼了。
逃到土路上,想了一下,在路边拔了一根结实的草杆,一路往前扫,一路小心地往前挪,打草惊蛇这种常识,我还是有的。扫到老地方,蛇已经不见了,这下我再也不敢再钓下去,用最快的速度收了钓具,往回就走。说落荒而逃有失我的形象,就算是从容后撤吧。
钓到的那两条鱼,是巴拉圭河里特有的鱼种,叫做果林巴,阿尔西迪斯说这种鱼有个奇怪的地方,它们一年中有四个月是不吃东西的,奇了怪了,难道鱼也像人一样,需要减肥的吗?
十二 九月28日 绿河里的阿尔芒
在巴拉圭河的日子还剩两天了。
昨天下了大半天的雨,使我提心吊胆了一宿,记得刚来的时候,也是一场雨加一场寒流,结果搞得三天钓不到鱼。今天早上起来一看,气温并没有降低,暗自松了一口气。怎么安排这最后的两天,使我考虑了很久,用拟饵,该钓的鱼都钓到过了,只有这个拖钓,费的时间最多,却收获最小,唯一能看得上眼的,也就是一条苏鲁宾。和阿尔西迪斯商量,他说在巴拉圭河,大型的鱼类差不多都是鲶鱼一族,除了夏乌,夏乌贝洛,苏鲁宾之外,还有巴尔巴多,比拉伊巴和阿尔芒。不如把剩下的两天都放在拖钓上,这也是符合您钓大鱼和多钓鱼种的愿望的。我觉得他说的很有说服力,就这么定了,不过我提个要求,每天出门,把船锚带上,碰到好的钓点,我们可以停下来钓。我承认,这种拖钓是个送货上门的好钓法,但是有时候守株待兔也有它的优点,不妨试试。
上午还是去了昨天那个新开辟的战场。我一直很好奇那条河叫什么名字,阿尔西迪斯说没有正式的名字,当地人都叫它维尔黛河,维尔黛在葡萄牙语里是绿色的意思。被他一说倒也真是,这条河两岸的植被确实要比我去过的其他河流更茂密苍翠,阿尔西迪斯说这地方鸟和动物特别多,所以来这里的人大多是冲着看鸟和动物来的,其实此地钓鱼并不输给米兰达河,只不过一般人都不知道而已,而且这条河里的阿尔芒和比拉伊巴特别多,看看我们的运气吧。
正说着话,阿尔西迪斯突然收小了油门,一个大廻转,往回开去:\"翁萨!(豹子)李,你的运气来了!\"小艇慢慢往岸边靠去,顺着阿尔西迪斯手指的方向看去,哟,真有豹子!20米开外有一棵树特别的耸出雨林树冠,但那是一棵死树,没有叶子,所以爬在上面的豹子看到特别清楚。引擎的声音惊动了它,那豹子就摆出一副戒备的凶狠样子,然后又有一只小豹子爬了上来,就像一只大猫一样憨态可掬。以前在南非的克鲁格国家公园也看过豹子,拍过豹子,不过这可是真正的纯野生南美豹子,太可贵了!我赶忙手忙脚乱地去取照相机,心里直后悔今天怎么没有把长焦镜头带出来。自动镜头刚在嘶嘶地对焦,两只豹子却一前一后转身往树下窜去,一霎间没入绿色的树冠不见了,叫我空喜欢一场。
阿尔西迪斯说这是一母一子,豹子的生性孤僻,除了交配的几天外,从不合群。在巴西雨林里有三种豹子,有金钱花纹的,有龟背花纹的,还有纯黑的南美黑豹。我说那太危险了,有没有豹子伤人的事情发生?阿尔西迪斯说那倒很少,以前有过,因为现在豹子的数量是越来越少了,但是咬死牛的事情屡有发生。按巴西的相关法律,牛被豹子咬死牛主可得相当于100美金的补偿,但为了这100美金,牛主人要骑马或开船几个小时到区上去请兽医,兽医看过死牛,确认是豹子做的案,开出证明,政府才会支付这笔钱。太麻烦了不是?为了这100美金,不值得这么折腾,所以,当地人的做法是拿了枪,放出狗,找到了豹子一枪把它干掉,管它什么保护动物不保护动物,只要大家守口如瓶,政府明明知道也无法可施,可怜的豹子数量就这么一天一天地少了下去。
我们把小艇开到绿河的中间,按我的要求,阿尔西迪斯在前后都下了锚。我打了一副抛杆,叫阿尔西迪斯给我照应一下,自己拿了根路亚杆,向四面八方路了起来。一连打了几十杆,才在九点半左右,路到一条多拉多,很一般的SIZE,拍完照就放了。期间阿尔西迪斯倒是起杆频频,钓上来的都是花纹奇特的小型鲶鱼,我把它叫做巴拉圭河昂刺鱼。阿尔西迪斯说小心啊,这刺有毒的,虽然不会毒死人,但保证能让你叫上半天的娘。
休息了一会,又打出拟饵,打到第四杆,突然手里就重了起来,那条鱼一下子就钻到船底下去了,既不像恶狗鱼,又不像多拉多,忽左忽右跑得好快。小心地收到船边,一看是条不认得的怪鱼,而且拟饵是钩在它的头上,哈哈又是强迫中奖。阿尔西迪斯一看,说这是阿尔芒的一种,说了个很长的葡萄牙语名字,真记不住。
在近十一点,杆梢突然栽了下去,收线的时候觉得这条鱼有点份量,泄力还短促地叫过两次,拉力属于那种猛拉猛停的三板斧型,没费多少周折就拉到船边上,一看到那灰色的鱼体,阿尔西迪斯说小心了,这就是阿尔芒,它的刺边缘上有锋利的锯齿,就像蓝波用的军刀一样,被它刺到至少要流20分钟的血。我仔细打量,何止是胸鳍和背鳍,沿着身体一溜还有一道戟刺,奶奶的简直是武装到家了。阿尔西迪斯说这个阿尔芒也是巴拉圭河里的大型鲶鱼之一,可以长到2米长,只因为数量并不多,所以很少有以它为专门垂钓对象的。钓到新鱼种了,心情很愉快,少不了要问一下这鱼的肉好不好吃?阿尔西迪斯说肉其实不错,刺也不多,但是当地人却不吃,那是因为和一个民间传说有关,但是卖到像圣保罗和里约这些大城市却很受欢迎,价钱倒卖得比苏鲁宾还要贵,奇怪吧?
一个上午就这么一条阿尔芒,阿尔西迪斯说我们下午再来吧,我也带家伙和你一起钓,这地方运气好的时候可以钓到比拉伊巴,那可是巴拉圭河里长得最大的鲶鱼哦!
下午回到老地方,我心里有点别扭,在亚马逊时,我那个小导游法比奥是24小时随叫随钓,可是在巴拉圭河,好像从来没有这种规矩,每天用在上午和下午一来一去的时间和燃料,真是天大的浪费,难道就不能早出晚归吗?不过入乡随俗,反正我也就剩最后两天了,就让这个想法烂在肚子里吧。
还是抛锚定点钓。阿尔西迪斯拿出他的家伙来,我还以为是什么秘密武器,原来也只是绕在线盘上的一大盘线,钩子奇大,铅垂奇重,防咬线是钢丝绕制的,看上去就是钓鲨鱼的钓组。想到在国内铅垂芝麻绿豆大,浮标是看二目,真是文雅得可以。在这里是一个铅垂差不多就要比国内钓上来的鲫鱼还要重,什么看二目,这里是人都要被拉下去了才起杆的。这样一想,心里觉得很滑稽,看看人家阿尔西迪斯,拿着钓组,在头上挥舞盘旋,嗖地一声丢出去,咕咚一声沉到水底,人家就是这样钓鱼的。
我还是用一把抛杆,听说有巨大的比拉伊巴可钓,一个下午我都老老实实地坐着,一门心思想要钓大鱼,可是一个下午除了一大堆巴拉圭河昂刺鱼,只钓到两条阿尔芒。奇怪的是同样是阿尔芒,颜色却不同,一条是金黄色的,一条是灰里带红色,阿尔西迪斯说他也说不出是什么道理。
阿尔西迪斯的手线好像没有什么建树,我看他猛收过两次,都没有收获。到了五点半,他说回去吧,就往上收他的手线,收着收着,叫声哎呀有鱼!一把又一把地猛收,就看见水面上有条6,70公分的银灰色身体啪啦打着水挣扎,不知道是什么鱼,阿尔西迪斯说是比拉伊巴,您看好喽!正收着线,水面上浮过来一大堆水浮莲,不知怎么一来就和线给缠上了,阿尔西迪斯嘴里骂了一句,左抖右拉,就是脱不开来,眼看着水浮莲要漂远了,阿尔西迪斯手里一用力,啪地一声线断了。
我还是没有能看到巴拉圭河里最大的比拉伊巴。
十三 九月29日 最后的安慰
今天是在巴拉圭河的最后一天,不明白这钓鱼的日子为什么总是过得这么快。
阿尔西迪斯说今天我们还是去拖钓,没有理由总是钓不到鱼嘛,看得出来他已经非常恼羞成怒了,我们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在拖钓上,还是一无所获,这样的结局总使人耿耿于怀。在我的内心里,从第一天开始就认定阿尔西迪斯是个非常优秀的导游,他已经非常令人信服地向我显示了他的职业技能。但是他自己并不是这么想,客人钓不到鱼,那绝对是导游的耻辱,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我们沿着巴拉圭河向上游驶去,这几天来,对我们住地附近的巴拉圭河,我已经是相当熟悉了,只是不知道阿尔西迪斯在最后一天里究竟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好好地再看看巴拉圭河吧。
巴拉圭河是含蓄而内敛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在它那微黄的水面下,竟会隐藏着那么多的庞然大物。雨林还是那么地绿,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面仍然是那么地安详和深不可测。河边的沙洲上,潘塔纳鹳在慢条斯理地踱着方步,这种鹳鸟比它的欧洲近亲长得要漂亮得多,黑色的脑袋和脖子,肩胛部份却是耀眼的朱红色,再加上纯白的身体,显得格外华丽而高贵。潘塔纳鹳的葡萄牙语名字叫TUIUIU,发音和上海话里的\"笃悠悠\"几乎一样,而这种鸟也确实够悠悠然的,连飞行的姿势也是缓慢而超然。绝大多数时间里,它们只是在沙洲和河边上若有所思地踱步,如果抓住一只青蛙或者一条鱼,它们一定是将头扬起,把猎物抛向空中,落下来叼住再抛,务必要将猎物的头部和它的食道对准,才肯慢慢地吞下。和笃悠悠鸟一起相处的,是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水禽,它们有的在相互追逐嬉戏,有的在浅水里边走边寻找食物,更有的是缩着脖子,神情忧郁地凝望河面,一切都是那么安宁和平静。
但这只是巴拉圭河的表面,和世界上任何地方一样,生存总是笼罩在险恶的阴影下面。我曾看到过两次,站在河边草杆上正在忘情歌唱和梳理羽毛的鸟,被突然跃起的一道黑影拖进草丛,,而不知疲倦在天空盘旋的鹰隼,也会猛然飞扑下来,用利爪和尖喙顷刻间终结一条生命,平静的水面下,成群的比拉尼亚犹如罪恶的天使,随时会发起一场粉身碎骨的袭击,这才是真实的巴拉圭河。
我们仍然停在\"巴西贸易总公司\"购买鱼饵。心里有些疑惑,为什么吊脚楼下面的木柱,会是两种不同的颜色,猛然省悟,那深色和浅色的交汇处,就是巴拉圭河最高水位时的记录。在最高水位时,坐在走廊的地板上,手就可以撩到水,试想一下,这种时候在吊脚楼上的钓鱼,将会是多么地舒服和令人羡慕啊。
沿着巴拉圭河一直向上,这里就是河流将河心岛分成两块的地方。阿尔西迪斯将船驶进中间的那条水道。比起左右两条水道,中间的那条显然比较窄些,但水流却明显地要比那两条湍急,一看河岸,吃了一惊,这里的河岸几乎没有坡度,令人惊讶的陡峭,几乎是从岸边往前迈出一步,立刻就会跌进没顶的深渊,几万年的急流冲刷着,竟制造了如此奇特的景观。
阿尔西迪斯将船驶进中流,抛下前后两个锚,看不出来这么不起眼的河道,竟也有20多米深。
一看这河的流速,我就知道今天必须用到大号铅垂了,大型的绕线器,90磅拉力的钓线,杆梢特硬的海钓船竿,所有钓大物的器材,今天全部用上了,哪怕钓不到巨物,也得给自己造造声势。
阿尔西迪斯替我将蚯蚓穿到鱼钩上,用不着抛杆了,钓组轻轻往水里一放,流水即刻将它带出15米以上,等钓组着底,收紧虚线,现在开始等待,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惊喜降临?
哦,一直忘了给大家讲解在巴拉圭河钓鱼的蚯蚓穿法,有人一定会很纳闷,你那么大的蚯蚓,怎么往钩子上穿啊?阿尔西迪斯的表演可以解释这个疑惑:
他用一根自行车轮的钢丝,从蚯蚓的头部穿进去,因为钢丝是硬的,最后整条蚯蚓就蜷缩在一起被穿在钢丝上,然后将鱼钩钩住钢丝顶上的那个小孔,把线绷直了,用手倒着往向上捋,整条蚯蚓就被倒捋到鱼钩上去,直到整条蚯蚓将防咬线全部套进去,多余的部份就搭拉在鱼钩上面。这种穿钩法,我第一次尝试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完成,但是阿尔西迪斯就像玩儿一样,一分多钟就搞定了。
我坐在船头,阿尔西迪斯坐在船尾,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太阳光热辣辣地照在身上,连帽子里都是汗。这几天暴晒下来,我的脸和脖子以及双手都成了枯焦的黑色,和黑人几乎没有两样,对太过热情的阳光,我已经到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程度。钓组已经下水了,钓竿就搁在船帮边上一伸手就够得到的地方,钓线的另一头通向幽暗的河底,不知道有没有鱼在窥视钩上的蚯蚓?
才过了一刻钟,杆梢突然上下一跳,我急忙抓竿在手,将杆梢前倾,等待着下一个鱼讯,但是钓线始终处于沉睡状态。杆子端在手中有五分钟了,却什么事也没有,刚把杆放回船帮上去,杆梢又跳了一下,好像在逗我玩一样,然后又无下文。我觉得奇怪,心想蚯蚓是不是被咬掉了,收起来看了一下,还是好好的,就顺手再丢了回去。就在铅垂刚一到底,钓线还没有完全绷直的当口,杆梢再次抖动了一下。按照我钓抛杆的习惯,一种情况是杆梢大力下弯,另一种情况是绷紧的钓线突然松弛下去,那是一定要起杆的,但如果杆梢上传来的信息是不合常规的异动,或是古里古怪的颤抖,则不要管它,起杆再说!我左手将卷线器快摇两圈,右手往回一收,手上的感觉是,钓到东西了!左手跟上去再猛摇两把,杆梢嘘地一下,顿时就下去了。
我现在是逆水收竿,河水的冲击力很大,一时很难判断钓住的鱼到底有多大,所以我一直很小心地收线,直到水面上出现了鱼尾击出来的水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前几天钩住(不要说钓,不然我的师傅苏厚民会不高兴)的巨物。刚开始时钩上的鱼毫无反抗,乖乖地就让我收到中水,突然间就开始反击了,一连两次将泄力拉开,而且越收到后面,却越觉沉重。我的好奇心也来了,到底是什么东西?于是将杆把往腹部一顶,开始双手弓鱼了,连弓了十几次,就看见水面上有条土黄色的尾巴猛力一甩,顿时几个平方米之内,水就像开了锅一样,阿尔西迪斯早已拿好抄网,伸长脖子在看热闹,就在鱼体突然出现的那一刻,脱口而出:\"夏乌!\"
钩上的鱼几次亡命下潜,却都被我领了上来,最后它没了力气,我也过足手瘾,这才无可奈何地浮出水面。以前只有在照片上看到过夏乌,现在就有条货真价实的夏乌躺在眼前,人生得意,莫过于此。阿尔西迪斯伸手一抄,把鱼倒在船舱下,我刚想伸手去解钩,那条夏乌却没完没了地跳将起来,哟,脾气还蛮大的!等它跳累了,这才看了个仔细:暗土黄的粗壮身材,90公分以上的长度,下巴上六根灵活的胡须,身体上遍布暗色花纹。谈不上漂亮,但也很彪悍.阿尔西迪斯说像这种尺寸的夏乌,大概有三年以上的年龄,正是最活跃也是最贪嘴的时段,像这样的尺寸,还算可以吃吃,再往上长,越大肉越稀松,当地人都不吃的。
拍完了照片,照例放生,可是放在水里却像死鱼一样一动不动,我有点担心它的性命,硬把它的鳃掰开来,拿着它在水里来回摇晃,正摇着,这条鬼夏乌猛地发力,从我手里挣脱出来,尾巴左右一甩,顿时逃回它熟悉的世界里去了。
好!又钓到新鱼种了。心情愉快,抓紧再下钩!可是直到中午我们返回,除了两条巴拉圭河昂刺鱼,再也没有像样的鱼上钩。
下午登船开了好久,又回到了老地方,阿尔西迪斯说不要再下锚了,拖钓吧,拖钓上来的鱼大。于是我们故伎重演,在河中间慢慢地飘荡起来。装好蚯蚓抛下钓组,拿出烟来还没点上,就见杆梢突突两跳,就把头垂了下去,怎么这么快?抓住钓竿往上一搂,即刻传来鱼在水底奔突挣扎的力度,三把一收,就知道这鱼并不怎么大,反正是粗线大轮,不跟它啰嗦,硬是把它绞出水面,阿尔西迪斯伸头一看,说啊呀是巴尔巴多!声音里透出几分兴奋,丢了抄网,抓住钓线往上一提,顿时就把那条鱼提进船舱里。这几天在巴拉圭河钓到的鲶鱼,除了苏鲁宾,其他几种都是长相丑陋,实在不敢恭维,只有这个巴尔巴多,身材匀称,性感健美,皮肤的颜色也不错,浅浅的银灰带点朱红,看上去就可爱。阿尔西迪斯说:\"这种巴尔巴多,在巴拉圭河的鲶鱼科里不算是大个子,最大的也就是一米半,但是它的肉的美味,在巴拉圭河里可称是首屈一指的,在科隆巴的鱼市场里,可以卖到苏鲁宾的两倍价钱。在我小的时候,巴拉圭河里的巴尔巴多还是有点量的,一米以上的时常可以钓得到,但是经过这几年的狂抓滥捕,现在差不多要绝迹了。你知道他们那些从圣保罗和里约来的钓客,不要说是这种尺寸,哪怕只有20公分长的都不肯丢下。法律?法律顶个屁用啊,有谁理他?我们这种做导游的,说了也没用。\"被他这么一说,觉得这条鱼更可爱了。阿尔西迪斯说你的运气真的算好的,一下去就钓了这么一条,要知道一天下来,整个旅馆十几条船,才钓那么一两条,那是常有的事。这么说来我倒真应当庆贺一下才是,于是从保温桶里拿出两罐啤酒,两个人碰起杯来。
阿尔西迪斯提起鱼来打量了一下,说这个尺寸也算合法了,带回去吧,我叫厨房里晚上给你做来尝尝?我说不要不要,我不吃鲶鱼的,还是你带回去给你太太吃吧,他就喜滋滋地放到他的座位底下去了。
一罐啤酒下肚,就有点晕晕乎乎起来,我这人就这点酒量。趁着兴致高涨,装了条蚯蚓再抛下河去,把钓竿靠在船帮上,往椅子上一靠,不知不觉中竟打起瞌睡来了。迷迷糊糊中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阿尔西迪斯在叫我:\"李,李,咬钩了!\"一下子醒来了,迷迷糊糊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阿尔西迪斯手指着钓竿直叫,才醒悟是有鱼咬钩了,一把抓过来往上一顺,嘿,又有了。掂了掂份量和刚才那条差不多,干脆一鼓作气摇出水面,直接弹进了船舱。阿尔西迪斯过来一看,傻了,又是一条巴尔巴多,比刚才那条小点,但千真万确是巴尔巴多。阿尔西迪斯说李啊,你这人真有运气,我在心里直朝他翻白眼,有运气?有运气还跑了夏乌贝洛?
被他一说有运气,反倒再也没有咬钩了,顺着水一直漂到太阳快要落山,照平常说,是到了回去的时候了,可是阿尔西迪斯一点也没有走的意思,他知道我是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刻,还想让我再多钓哪怕一会儿。大家心照不宣,彼此相对一笑,想到保温桶里还有两罐可乐,就拿出来说一人一罐,喝完就走。正打开拉盖,凑到嘴边,忽地一下,杆梢又拉下去了。我们顿时都来了兴趣,四只眼睛盯住水面看,都在猜这最后一条鱼是何方神圣,待收到水面一看,阿尔西迪斯说我要昏过去了,还是一条巴尔巴多!别人钓不到,我一下子就来了三条。阿尔西迪斯和我击掌庆贺,为我那讲不明白的好运气。
一咬牙,我说咱们回吧,除非我移民巴西,否则总有和伟大的巴拉圭河说再见的一刻!
再见了,巴拉圭河!再见了,巴拉圭河里的千奇百怪的鱼们,你们好好地活着吧,我们后会有期!
回到旅馆,西尔维亚说在网上替我订票的事情已经搞定,是夜间11点的车,还是在那个莫里尼奥门上车。
吃完晚餐回房间洗澡换衣服,也把我的钓具一样样收拢起来,把行李准备好,另外装了三个红包,最厚的一个给阿尔西迪斯,里面是一笔可观的小费,这是他应当得到的报酬。如果老天没有让我碰到哈伊梅先生,没有碰到阿尔西迪斯,如果我这十天里面还是跟着那个黑小子达尼艾洛混,大概只有钓几条比拉尼亚回去的份了。回想起来真的很够本了,巴古斯,比阿乌苏,多拉多,苏鲁宾,比拉布坦嘎,果林巴,阿尔芒,夏乌,夏乌贝洛,巴尔巴多......,差不多的鱼都钓到了,这一切都要拜哈伊梅先生和阿尔西迪斯所赐。小的一个红包给米利雅瑪,她无缘无故被我暴喝,受了惊吓,以后每天还给我洗衣服,很过意不去。另一个红包交给哈伊梅先生,让他分给厨房里的几位厨师,虽然我不太喜欢吃西餐,但是近一个星期来,我每天都很享受旅馆的饮食,谢谢你们了。
留出两包鱼钩和两包防咬线,分成两份,一份给阿尔西迪斯,另外一份我打算送给那天夜间送我来旅馆的曼迪,那天半夜里我连一句感谢的话都还来不及说,他就悄悄走了,如此热心的朋友,光说谢谢还是不够的。
夜间十点半,哈伊梅先生亲自驾车送我去车站,那个小朋友曼迪今天不当班,哈伊梅先生说没关系,交给我吧,我来转交。
车来了,和哈伊梅先生握手告别,车门关上的时候,我回过头去,看见哈伊梅先生颤巍巍地举着手,还在对着车门摇着,一霎间我的眼睛湿润了,悲从中来,老先生已经76岁了,这辈子我还能见到他吗?
车行渐远,巴拉圭河也离我越来越远,我向你许诺,不论我在世界上什么地方,我的眼睛会永远地凝视着你,巴拉圭河,你将是我心中永远的天堂!
咸水鱼 三月九日于墨西哥。
后记
每次出远门钓鱼回来,总有好长一段时间心静不下来,暗自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百万富翁,可以爱钓多久就钓多久,爱呆多久就呆多久。可惜我不是,只能像蜻蜓一样匆匆忙忙地点一下水,就急急忙忙地飞走,这是最遗憾的事情。
我总觉得巴西钓鱼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钓鱼人,拥有像亚马逊河和巴拉圭河这样伟大的河流,他们爱什么时候钓鱼,提着鱼竿就可以走,而我们只能眼巴巴的千年等一回。
由于人类的活动,我们这个绿色星球的环境越来越恶化,在中国,长江黄河和珠江几乎已经无鱼可钓,再下去,连河水能不能喝也是问题。在亚洲,在欧洲,每一条河流都处在岌岌可危的地步,非洲虽然还谈不到工业污染,但是人为的无休止索取,也将把非洲的河流推上绝路,由美国国家地理杂志报道的维多利亚湖的现状,已经够使人 捏一把汗了。澳洲基本上没有什么像样的河流,这就使人不得不把眼光投向北美和南美。
美国和加拿大可能是世界上环境保护做得最好的,可惜他们并没有和别人分享的意思。只有南美,还有着像亚马逊河和巴拉圭河这样的钓鱼天堂。
我之所以为我的文章取了最后天堂的钓客这个名字,有两层意思。第一,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这样淋漓酣畅钓鱼的, 也只有亚马逊和巴拉圭河了,对于钓鱼人来说,这是我们所能找到的最后的天堂。第二个意思,不知道巴拉圭河会不会步上多瑙河和长江的后尘,抓紧钓吧,不知道哪一天,连这个天堂也会消失。
很羡慕我们的老祖宗,他们除了种地,还能渔猎。猎,绝迹已经几十年了,大概再下去,除了老鼠,无物可猎。说起来渔也真可怜,我们的钓鱼朋友,都已经被逼到养鱼池边上去了。
环境污染和狂抓滥捕,是我们中国钓友面临的两大难题,也是世界钓友的两大难题,我们唯一能做的,除了拼命鼓吹环保外,合起双手,向上帝哀求:
上帝啊,请你为我们保护这最后的天堂吧!
【来源:此文取自网上,并在此向原作者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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