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振魁2021-02-10 01:28:54

年节杀猪  摘自《公社儿女》

  逢节过年,生产队要杀猪,给各家分肉。公社规定逢节每人半斤过年二斤,按这个规定一年两节每人总共可以吃三斤肉。听起来不少了,后来城里每人每月也只发半斤肉票。有了规定,你还得有猪杀,杀了猪社员还得有钱才吃得起肉。大孟营还行,逢节时队长从饲养处选头肥猪杀了分肉,过年时大家从饲养处到社员家,挨圈挑选大肥猪。为了积肥,生产队饲养处圈着不少的猪,小猪几十口,大猪十几头。队里的猪圈虽然不如各家盖得讲究,却也是一模一样的结构。上砖下石砌一个长方形的池子,地上三尺地下两尺。池子靠北五分之二处上方再砌一人高的墙然后盖上顶。池子底下也用大石头隔开,有顶部分的地面高出没顶部分的地面一尺半深,隔成了猪炕和粪池。猪炕的东面或西面是齐胸高的一扇结实的木头门,里面放一个石刻的猪食槽子。大多数的猪们都会池里拉撒,炕上吃睡。雨雪落在粪池里,定期撒入土、农家垃圾、或青草,任猪去踩踏而自然发酵成肥。待宰的猪早几个月前就单独喂养加料上膘,平日里让人们品头论足,也不知被众人说笑中吃掉了几回。猪头猪尾猪脚内脏包括猪血,过节前也被大家讨论过怎么收拾怎么作怎么吃。一年里也就是五月节八月节农历年庄稼人才能吃上点肉,猪当然是越肥越好,大膘肉吃起来才香。炖肉前还可炼出点猪油,以后家里来客人了,自家后院摘的青菜用点猪油一炒,不就有了点荤味?

  杀猪通常是在过节的前一晚,为的是既新鲜又来得及分到每家每户。猪头猪脚猪下水早已抓了阄,抓到的人家为自己的好运气而喜气洋洋。一个猪头分俩半,便宜又实惠,庄稼人最喜欢。抓到猪血的人家,早有小孩端着放了清水和盐的盆准备着。后街三哥孟庆虎就是大孟营的屠夫,虽不是专门干这一行,却备有全套的家伙儿。饲养处煮猪食的大锅里烧热了水,几个力气无处使的壮小伙子闯进猪圈,七手八脚抓住猪横着用力,一把摁倒,抬到杀猪案子上捆了前后猪脚。后街三哥左手按住猪拱嘴,右手从猪脖腔一刀子下去,从猪心处一股血喷出落入盆中,端盆的小孩子不断拿小棍轻搅着。猪狂吼几声后,只有出气没了进气。猪血流尽后,后街三哥用刀子在猪后脚踝处割一小口子,拿了一根油亮亮的铁通条,长长的铁通条插进猪身肉皮与瘦肉间的油膘中将猪身四处捅遍。一只大手掐住割口,一口口气从割口吹入。旁边有人拿木棍按气的走向敲打着猪身,一袋烟的工夫,猪被吹得滚圆。拿根小细绳系好割口,几个人抬到大锅台上。后街三哥用手试试水的热度,将猪徐徐推入锅中,翻转着猪身,并用瓢舀热水浇去。猪烫得差不多时,一把刮毛刀上下翻飞,再一袋烟的工夫,一只白白净净的没毛猪出了锅,头朝下挂在了牛栏的房梁上。卸下猪头,均匀分成两份,两家人欢欢喜喜地抱回家去了。从猪屁股处沿着肚皮快刀划下,即要割透,又不要划破肠子。地上早已放好一个矬缸,猪下水被一一拽下放入缸内,被抓到阄的人认走。猪身子放到案板上被切成几大块,后街三哥顺手割下块里脊肉,自有人拿了去做宵夜饭。白面油饼,炒里脊肉,后街三哥和三两个帮忙的人相让着吃完了,开始分肉。分肉可不是件简单事,一口猪,四十户人家分,二百口子人哪。虽然杀的是最大最肥的猪,去了下水,剩下连骨头带皮也就一百多斤。谁都想要带肥膘的部位,缺油少盐的庄稼人要的是实惠。炖好了的肉端到桌上,馋急了的孩子,一筷子夹住块滴着油的肥膘肉,爹妈看着就解了一年的馋。

  年年节节都要分肉,每次分肉都要打架,杀猪的人要有杀人的势,镇得住众人才能全身而退。就是那猪八戒下凡,用尽三十六般变化,也难将自己分成家家满意的四十份。祖宗传下的法,一代代用下来,抓阄。按阄的序号,应分得几斤几两,夜里事先按阄剁好,马莲草系好。天一亮,通知家家户户来拿肉。也不用通知,大人不急孩子还急哪。拿到自家分的肉后,总是有哭的有笑的。厚道点的,嘟囔着走了。泼辣女人白玉秀,一点亏吃不得,分得好肥膘肉,还要嘟囔几句。有回分的多了点骨头,就连哭带骂,指桑骂槐说后街三哥黑了心。后街三哥也不分辨,拎着自家的肉,叫了声“兄弟媳妇”和哭骂着的白玉秀换。白玉秀透过双泪眼,看到的是红多白少带骨头的肉,心里气消了一大半。停了眼泪给后街三哥陪个不是,急急地走回家去。后街三哥追上去,将另只手拎的一挂小肠,硬塞给白玉秀回身就走。乡下惯例,猪小肠是杀猪人的报酬。小肠可做一道好菜,或走十五里地,卖给九龙山上的加工厂,得七毛钱。庄稼人好占小便宜,但不白拿人家的东西。白玉秀回了家,搜鸡窝抠绿豆罐,凑上五六个鸡蛋,吩咐自己男人贺用力用前襟兜着送给后街三哥家。过庄户日子,少不了你来我往。一天十分工,好年景,值三毛多钱。五六个 鸡蛋,到供销社可以换回二斤咸盐或一斤灯油。好日子歹日子,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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