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摘自《公社儿女》
大人们为吃的起早贪黑地做,小孩子也不闲着,庄稼院的孩子会走路就开始干活了。家里猪羊吃的野菜青草,都是小孩子们一小篮一小筐弄回家的。小孩子天性是要玩的,女孩儿有女孩儿的玩法,搭帮结伙凑一起就是快乐。男孩子嘴馋,干活时多要为自己饿着的肚子找点吃的。
春天时,兜里揣着付老鼠夹子,到麦田里看准鸟儿的行踪,把夹子支上,用条蚯蚓诱饵,放在鸟儿看得到的地方。自己拿把镰刀或小锄去找野菜或青草,心里等着鸟儿上当。筐子半满时,去设伏点看看,没有猎物则耐心等待。筐子满了,回家的路上,男孩子一般手里会拎着老鼠夹子上仍旧扑腾着的鸟。回到家放下筐子,舀瓢水和上一小块泥巴,把鸟包在里面。这时一般是作饭时间,让妈妈帮着放到灶里火边。当妈的都很配合,爹妈没能力给孩子吃肉,天可怜见,小孩子自己抓个鸟儿回来,可别烤焦喽。火候恰到好处时,当妈的用铲子拿出那块泥疙瘩,略凉些,叫来孩子。小孩子拿着那块热乎乎的泥疙瘩,还有些烫,左手倒右手地捧到院子里。轻轻一摔,泥疙瘩碎了,里头那口叫化子肉的香气一下子熏了小孩子一鼻子。不需佐料,也不用谦让,一口两口,那块鸟肉添了小孩子的牙缝。
夏天庄稼长起来了,四面是青纱帐,鸟儿是不好抓了。田边地脚被牛羊啃去头的高粱和苞米,桔杆水分充足,汁液中光合作用产生的那点糖份就足以让小孩子嚼上一阵。再往后,苞米由于黑粉菌长得黑黑的病穗,是饿肚子小孩儿的最爱。发现一个馒头样的黑穗儿,一下子掰下来,剥了半裹着的苞米穗外皮,一口咬下去,口感好极了,略有甜味面面的。青纱帐里钻出的小孩子,嘴边黑黑的,不用问,苞米黑粉病穗添了小肚子。别跟小孩子说什么不应该,饿肚子的小孩儿巴不得苞米全变成黑粉穗。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地上地下的一切动物似乎都不用为吃饱肚子发愁。小孩子兜里只要有火柴,哪儿找不到一口吃的呢。赶着自家或队里的猪,到花生地或白薯地里去拱食。猪的嗅觉比人强多了,东嗅嗅、西拱拱,嘴里不停地嚼着什么。眼快的小孩子,在猪拱出花生或大块白薯还没来得及吃时,一脚将猪拱出的东西踢开抢走。猪不满意地哼哼两声,不屑与小屁孩儿一般见识,头也不抬地继续寻找地下埋藏的食物。小孩子们则凑到一起,在沟边作个野灶,中间横插上几支小树枝,上头放上打劫来的东西,用沙土埋上。下面堆上拾来的一团乱蓬蓬茅草,一根火柴点着,烘地一下野烟飞腾,一会儿的功夫烟消火灭,东西熟了,味道是说不出来的好。一个秋天下来猪肥了,小孩子脸上也透着健康的肤色。
冬天大地冻成一片,地里除了没晒化的积雪可以入口,外面再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了。小孩子们会在生产队饲养处周围转悠,赶上队里牛车拉着榨油后喂牲畜用的花生饼,乘人不备用石头敲下一小块,就有了一天享不尽的美味。老式榨油剩下的花生饼象石头一样硬,极耐嚼。桃核大的一块花生饼,放在嘴里噙软了外层,用牙齿和舌头一点点弄下来,连沙子带饼渣吞下去,那种快乐只有挨过饿的小孩子才能享受到。
“昼出耘田夜织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 宋朝范成大的“田家”一诗没有几个庄稼人知道,田家的生活却由庄稼院的男女老少千百年地传承下来。墙边地角畦头篱笆根下,大人照顾不到的地方,都有小儿女们种上一棵棵向日葵或者葱姜蒜。孩子们对“自留地”的照看比大人们精心几倍,拔草上肥浇水,开春不起眼的小嫩芽,在阳光雨露滋润下也茁壮成长。那点点收获也许在平日的菜锅里闻得到,或等到过年时,爹妈炒完花生的热锅里,就着余热烫熟的葵花仔,用来招待拜年的人。庄稼人家都生养多个孩子,没有哪个孩子被爹妈格外宠爱,吃的是一口大锅贴的饼子熬的稀粥烂菜。村庄儿女一年到头地忙碌著,苦着乐着活在永远干不完活的庄稼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