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元博士2022-02-26 17:05:49

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战争是流血的政治。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决定战场署和形势变化不是前方军情,而是朝堂之上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中朝有党,边臣何以自立哉!

 

三、万里云间戍,立马宁远关

 

袁崇焕单骑巡视辽东,回到京城,放言:“予我军马钱粮,我一人足守此”。

要知道,辽东事务,上面东经略、巡抚、山海总兵、总督,就是部,除了兵部尚书,还有左右侍郎,各司郎中、员外郎,当时袁崇焕不过一个小小主事六品官员,说这样的大话,照常理是不会有好果子的。

但是,袁崇焕的豪气赢得了新任兵部尚书孙承宗的赞赏与认可。而孙承宗可以说是袁崇焕一生中最重要的贵人。

孙承宗是东林党的少壮派,在东林点将录里被封绰号“地短星出林龙”,万历三十二年进士第二名(榜眼),在翰林院任职十多年。万历四十七年,有幸成为皇太子朱常洛的老师,深得朱常洛的信任。朱常洛继位后,孙承宗就荣升了帝师。朱常洛命丧红丸后,孙承宗又担任明熹宗朱由校的老师。

因此,天启初年,凭借着两朝帝师的地位,孙承宗就成了东林党在政治权力中心的风云人物。

天启二年,广宁之战后,大明辽西土地尽失,熊廷弼和王化贞革职听勘。东林党人方震孺上疏举荐孙承宗为兵部尚书。明熹宗欲留孙承宗在身边,不想他离开讲席,但辽东又委实乏人可用。最后谕令孙承宗“兵部尚书,即日到任,不得例辞仍旧供事经筵,凡重大机,许其面奏请这样,孙承宗先是馆阁大拜,而后又身兼兵枢要职,可谓出为将、入为相,权倾一时。

孙承宗到兵部,立即严肃法纪,重用武将,选用精敏有为之材,募练精兵十万。袁崇焕赶上了东林用人之际,因此,才几个月就被破格提拔,由职方司主事升为佥事,正六品升为正五品,负责助守山海关。

袁崇焕到山海关之后,立刻就与辽东经略王在晋发生了矛盾。

王在晋并非东林党人,而是齐楚浙党,而蓟辽总督王象乾也是齐楚浙党。

明史中说王象乾“实无他才,惟啖以财物相羁縻,冀得以老解职而已”,对王象乾进行丑化。实际并非如此。为何?

王象乾是1546年出生,天启二年也就是1622年,他已经76岁高龄了,明朝官员的退休年龄是70岁,他怎么还会“冀得以老解职”呢?而且明熹宗实录第23卷明确记载:天启二年六月,“蓟辽总督王象乾引疾请告不允”。已经称病要告老还乡了,是皇上不允,哪里来的“冀以老解职而已”呢?这其实是《明史》的故意误导和偏向东林党人的一种说法。

清朝编写的《明史》很多地方并不可信,尤其是涉及晚明人物的评价。换个角度看,清朝的文字狱是最为残酷暴虐的,尤其是明史,严格禁止私人编写,官修《》又在庄廷鑨明史案等一系列文字狱之后,其对明末人物的评价甚至史实都是很值得怀疑的。

王象乾出身新城王氏世家,是名门望族。祖父王重光是嘉靖二十年进士,官至户部员外郎,父亲王之垣也是进士,官至户部左侍郎,赠尚书、太师,两个叔叔也是进士,分别是浙江按察使和开封府知府,到了王象乾这一代,包括他在内,堂兄弟八人皆是进士,都在朝中或地方任官。可以想象,王象乾身后是多么庞大的一个家族。

王象乾自万历三十六年起就总督蓟辽,治军有方,威震九边。若是没有功绩和能力,朝廷何以会执意启用一个76岁的老人? 而且到了崇祯元年(1628年),83岁的王象乾还被启用为宣大总督,屡次加封少傅、少师、太子太师,以这样地位和官职,在《明史》中竟然没有列传。而主修明史的张廷玉的二大爷张秉文,不过是山东左布政使,明史也有列传。可见,清朝所修的《明史》很可能是故意回避这个人,回避不了的地方就横加污蔑。

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里有个小故事叫《王司马》,写的就是王象乾,因为王象乾的号就是霁宇:

新城王大司马霁宇镇北边时,常使匠人铸一大杆刀,阔盈尺,重百钧。每按边,辄使四人扛之。卤簿所止,则置地上,故令北人捉之,力撼不可少动。司马阴以桐木依样为刀,宽狭大小无异,贴以银箔,时于马上舞动,诸部落望见,无不震悚。又于边外埋苇薄为界,横斜十余里,状若藩篱,扬言曰:“此吾长城也。”北兵至,悉拔而火之。司马又置之。既而三火,乃以炮石伏机其下,北兵焚薄,药石尽发,死伤甚众。既遁去,司马设薄如前。北兵遥望皆却走,以故帖服若神。后司马乞骸归,塞上复警。召再起;司马时年八十有三,力疾陛辞。上慰之曰:“但烦卿卧治耳。”于是司马复至边。每止处,辄卧幛中。北人闻司马至皆不信,因假议和,将验真伪。启帘,见司马坦卧,皆望榻伏拜,挢舌而退。 

这个小故事写得很诙谐,说王象乾耍假大刀,芦苇草席三戏蛮夷,卧司马吓跪北人,看起来很有抗日神剧的味道。虽然故事未必真实,但蒲松龄的故事往往有其来源,至少反映了民间对他的基本评价。王象乾绝非昏聩之人、泛泛之辈,而是很有本事的镇边功臣,素有威望。

王在晋也是如此。很多后来的著作都把王在晋说成是无能之辈,其实未必如此。

早在朝廷议论熊廷弼一案时,户科王继昌就提出:“廷弼挂众议者三。以谩骂为气魄,将帅不为用,不能成功一。始初不能用辽人,客兵蹂躏辽地,辽人离心,不能成功二。动天下兵,靡财浩费,所过驿骚,叛者淫劫,不能成功三”所谓将帅不为用,讲的是熊廷弼和王化贞,经抚不和。所谓不能用辽人,讲的和后来袁崇焕提出的“用辽人守辽土”是一样的,这也说明袁崇焕的观点并不新鲜。所谓动天下兵,耗费巨大,说的是当时从各地调兵守辽费用高昂。据统计,平均调一个兵要花费25金,而且“至辽而可用者,十不得二三”。

当时,朝廷内部基本都接受治辽方略应当“以守为攻,筑城以守”,这也是熊廷弼一贯主张并最早实施的策略。但怎么守?在哪里筑城守?不同派系的人主张并不一致。


袁崇焕和王在晋的矛盾就在于在哪里筑城守。

王在晋主张守山海关。他对形势的分析是:“东事离披,一坏于清、抚,再坏于开、铁,三坏于辽、沈,四坏于广宁。初坏为危局,再坏为败局,三坏为残局,至于四坏——捐弃全辽,则无局之可布矣!逐步退缩之于山海,此后再无一步可退。

王象乾也认为:得广宁,不能守也,获罪滋大。不如重关设险,卫山海以卫京师


王象乾和王在晋主张退守山海关,主要是基于辽西走廊这个狭长地带,守的代价过于高昂,获益却极少。

按孙承宗的做法,募练精兵十万,平均每个士兵年费30两银子,一年的兵饷就需至少300万两。如果算上军粮米豆武器军马盔甲战车器械辎重。一年至少400万白银起。

但明朝的财政收入是很低的,根本不足以常年支撑这么大的消耗。

张居正改革初年,明朝一年财政收入大概只有200万两,东林党拼命反对矿税,实际上明朝的商业税也是非常低的,有人统计,矿税从万历二十四年到万历四十四年,20年时间所征收的矿税和商税,加在一起也就是一千多万两,平均每年不过50多万两。而正是这笔税收大大缓解了朝廷的财政危机。

天启初年,东林党全面执政,废了矿税,但当家方知材米贵,不到一年光辽饷就花了200多万两银子内阁首辅叶向高感慨:神宗皇帝当年大力征收矿税,我们都大力反对,觉得天下的财富都是皇帝的,还收那么多银子干嘛?这几年辽东用兵,才知道辽东战争就是财政的无底洞

但孙承宗和袁崇焕都认为,要收复辽东,防守就要前置,以山海关为后盾、宁远为中坚、锦州为先锋,构筑一条“关宁锦防线”,修筑宁远等城池堡垒,拓地以守。

但是,这条防线最大的问题就是花费太大,不算军饷,都要花500万两,加上军饷,一年要800万两银子。而且这道防线的最大缺点是,清军一旦绕道,所谓“固若金汤”的防线就成了摆设

而王在晋主张退守山海关,在山海关外的八里铺筑长约三十里的边城,靠着高山高龄、重关天险,只需现有的4万精兵即可。王在晋的意见是,当今之计,“不在募兵,而在训练实在之兵;不在添将,而在选择有用之将

袁崇焕说服不了王在晋,就直接上书给内阁首辅叶向高。叶向高也拿不定主意,于是交给孙承宗定夺。

孙承宗亲赴辽东,与王在晋沟通。两人的对话是历史上经典的一幕。但在不同史料中的记载却完全不同。

明史记载:

孙承宗诘在晋曰:「新城成,即移旧城四万人以守乎?」在晋曰:「否,当更设兵。」曰:「如此,则八里内守兵八万矣。一片石西北不当设兵乎?且筑关在八里内,新城背即旧城趾,旧城之品坑地雷为敌人设,抑为新兵设乎?新城可守,安用旧城?如不可守,则四万新兵倒戈旧城下,将开关延入乎,抑闭关以委敌乎?」曰:「关外有三道关可入也。」曰:「若此,则敌至而兵逃如故也,安用重关?」曰:「将建三寨于山,以待溃卒。」曰:「兵未溃而筑寨以待之,是教之溃也。且溃兵可入,敌亦可尾之入。今不为恢复计,画关而守,将尽撤籓篱,日哄堂奥,畿东其有宁宇乎?」在晋无以难。
这段话看起来,孙承宗很有道理,王在晋被问得哑口无言。但事实是不是如此呢?
王在晋的《三朝辽事实录》里记载了孙承宗自己的奏疏。孙承宗在奏疏中说的是:

臣时执偏见谓经臣议诚然,独是八里为两城,而旧城之坑壕空营当在三里之外,而新城之守卒法当四万。则四万之退步跟将及之,而一不戒,将城下之备尽为我设,北山南水既无旁出,而贼方拥此四万于旧城之下,开关延之不可,闭关谢之不可。将城上之备,又为我设,而城中惊溃无问也经臣曰:于山建山寨三,以为退守计,而三道关俱可入。盖法云,置之死地而生经臣言边兵善走也,即杀不能止,况大势散,谁复为杀者。故为两城以固其心,而实置之死以励其必死之气,臣遂无以应。”

首先,孙承宗奏疏原文的

核桃小丸子2022-02-26 18:12:39
大文化人,认真考古做学问,欢迎新同学。这里不少历史迷,会遇到知己的。
雪晶2022-02-26 18:25:48
点个赞,看上去很不错,就是晕长文~~~
songshi1232022-02-26 18:34:03
赞一个。 希望你能给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结论:袁崇焕杀毛文龙该不该为为皇太极围攻北京负责?
daxigua012022-02-26 21:19:33
非常好的文字,谢谢分享,个人觉得所谓宁锦防线,其实是“攻线”,想效仿北宋对西夏的堡垒战术,层层推进,收复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