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Q_黄玫瑰2009-01-12 11:54:21

  上部:灿若桃花的青春
  第 1 章
  靳知远坐在车里,转头去看咖啡店窗口的位子,绰绰约约只见两个人影:他知道那里坐着的是施悠悠和姐姐——那一晚只是见到了背影,她将长发散落在肩膀,身边亦有了一个男子,隔着发丝环住她的肩。
  靳维仪的电话又打来了,他没接,双眼微微一闭,推开了车门。
  对面坐着的女子,从他进门开始,一直极有礼貌的看着他的脸,却独独避开了他的眼睛。她比起以前,清瘦了很多。其实以前也瘦,可脸却总是有些圆,现在褪去了婴儿肥,下颌便尖尖的。她一直在微笑,牙齿洁白漂亮,真像是小小的一排贝壳——以前带着牙套,她也不会觉得不自然,总是说:“牙套更需要晒太阳!”
  靳知远没有半丝分神,在姐姐身边坐下,可神色却自己想象的更冷峻。
  “嗨。”悠悠勉强笑了笑,“我真不知道,原来这么巧,一直在你的公司里做培训。”她忽然觉得气息有些不稳,蓦地想起那个晚上,自己死死的揪着他,就是不让他走——可是最后,他的声音冷酷的像是末日审判:“施悠悠,这样真的没用。”
  “知远,我特地把悠悠叫出来,你们也好久没见了,大家聚一聚。”靳维仪给自己倒了一小杯花茶,轻轻抿了一口,又转头对悠悠说:“以后要常联络,悠悠,反正你也在这里工作了。”
  靳知远的目光一直斜斜望向窗外,这时才问了一句:“在这里工作?”
  悠悠笑的有些茫然:“暂时吧,这里的市场打开了,可能也会换地方。”她还是不敢去看对面男子的眼睛,甚至在自己的声音里也添了一份难以察觉的疲倦,手里的咖啡已经冷却,泛泛的浮着一层白沫。明明是青春鼎盛的日子,明明可以鲜衣怒马的日子,重逢遇上他,却原来统统褪色。
  靳维仪忽然笑了笑:“知远,我还约了客户,你们先坐坐吧。”
  靳知远还没说话,悠悠忽然拿了身边的包:“姐姐,你送我吧?我约了人。”
  靳维仪知道她的意思,可她拍拍她的手,又转头对靳知远说:“有些话,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靳知远亦不过懒懒扫了她一眼,却没有接话。
  悠悠强迫自己坐着,喝了一口水,托着腮看着门外靳维仪的车开走,怔了一会,这才说:“靳知远,姐姐把你叫来,我真是有些意外……”她顿了顿,垂下了眼睛,语气有些艰难:“你以前说不要再见了,我……”她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想用什么词好,就算是以前,她那么能说的时候,在他面前也从来占不到便宜的。于是片刻后只是笑了笑:“其实那以后,我真的还来不及和你说一句对不起。”
  靳知远一直在看着她说话,眸色乌黑深沉,她的笑,早就不像以前那样,明朗爽快——如今却温婉而清浅,云淡风轻。他忽然觉得有些烦躁,便忍不住松了松领口。
  悠悠已经站起来:“我先走了吧?姐姐说你现在都很忙……”她这样自作主张,恍然就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似乎只要离开这个人的视线,她便钻出了水面,可以重新大口呼吸。
  靳知远坐着没动,只是看着她出门,这样的天气里,施悠悠只是在针织衫外套了一件黑色大衣,露出了白玉般修长的颈,再也不像以前,缩在大围巾里,毛茸茸的叫人爱怜。靳知远觉得好笑,她对他说对不起?她哪有半点对不起自己?
  他的悠悠,他到底没有陪着她拆下牙套,陪着她一起一直走来。
  悠悠坐在车里,忽然记得翻出了包里随身带着的小镜子,她伸出舌头,安静的看着小小的镜面,舌苔上划过的那条近乎浅白的痕迹——这几年的时光,只要是对着镜子,她总是忍不住去照,也有同事注意到的:“施悠悠,你给舌头化了妆呢?还是给牙齿?”她就说:“没有,我就看看唇膏褪色没有。”
  到了住处,她付了钱下车,可是那台黑色的车却比她早了半步,靳知远站在楼道口,悠悠有些头晕:是自己记错了么?他的眼睛并非很大,又是内双,有时候沉默,就会带出几分凌厉;更多的时候对着自己笑,就显得璀璨迷人——可现在,隔了几步的距离,她忽然觉得,从他的眼里读出了茫然和几分躲避——可他在躲避什么?她想对着他视而不见,又怕和他说话,可是那个男人,终究抓住了她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往事如流水,却倒卷着袭来,她有些恍惚的看着那双桃花眼,曾经灿烂而明亮的,如今却藏起了锋芒,脆弱的像是自己的心。

  第 2 章
  施悠悠是被老妈架着去戴牙套的。她满心的不愿意,自己觉得两个小虎牙挺可爱——无奈老妈这样的追求完美,总觉得那两颗小钉子似的牙齿碍眼——整整碍了二十多年啊。她心中实在恨死了——为什么自己小时候,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老妈没想起来要她戴牙套?
  如今已经是个大学生了。大一下,暑假老妈耳提面命的说:“去戴吧去戴吧!”老实说,为了让自己屈服,她做了不少努力,就连某个台湾主持人的一本《牙套日记》也被她不知道从哪里搞了回来,扔在自己面前又是一顿唠叨。
  此时,悠悠的一颗心沉了下去,唯一的一个理由——她说:“我是外语系的呀!你让我带牙套,我就不愿意晨读和上课发言了……”——在母亲的求证下也变得苍白无力:“看看人家,主持人哎!还不是照样带牙套!”
  施悠悠小声说:“人家那是谐星……”
  老妈瞪了眼看她,于是又把这句话吞下去了——其实施悠悠不是怕丑,就是怕痛。她的室友以前戴过,说起来总是倒吸冷气,她不排除周夏阳有时候挺爱演戏的,可是一圈钢丝箍在牙上,总不会好受。
  她记得迂回求救,果然老爸是大好人:“算了,女儿自己不愿意啊……”话被截住了,老妈一口极漂亮的牙齿,冷笑:“施明,你看看她这牙齿,要是像我,能这么折腾么?”
  最后只能可怜巴巴的眨着眼睛:“妈,我还没谈过恋爱呢。一戴牙套就得一两年,我可怎么找男朋友啊?”
  老妈把手一挥,很是潇洒:“磨刀不误砍柴功,把牙齿矫正了——怎么还会没人追?”怪就怪老妈的发小,女儿刚整完牙,时时带在身边炫耀——女人果然都是爱虚荣的,连累的自己很无辜的被老妈拉做攀比的资本。可是人家那小姑娘,这才高中,戴牙套可以防止早恋,自己这一大把年纪算什么?
  此刻她躺在了治疗椅上,头上是明晃晃的灯光,医生点着她的两颗牙齿:“你看,上面拔一颗就可以了,下面这颗也要拔。”
  老妈在一边点头,“嗯,好。”
  施悠悠吐出一口气,看着老妈极高兴的脸,相比之下,自己更是灰心丧气:“把牙拔了……不是会有牙缝么?”
  王医生点点头:“会有的,不过很快就可以合上。”
  其实王医生长得很和蔼,说话声音又温和,可是施悠悠躺着看着那张带着口罩的脸,近距离的效果,连眉毛都可以一根根的数出来,她就觉得这个医生可真像屠夫。
  十分钟后,她嘴巴里咬了一块棉花,和妈妈一起走出了诊所。
  一推开门,一股热气席卷而来,耳边真有“哄”的一声,日光就白辣辣的洒下来。老妈忙打开遮阳伞,招呼施悠悠站过来。
  施悠悠潇洒的回头,对着老妈抿唇笑,可是又不敢太用力,于是一张脸便扭曲的怪怪的:“反正已经要正式变丑了,老妈,我真的不介意再黑一点。”
  此时尘埃落定,老妈就不在乎她说的带些小叛逆的话了:“悠悠,我明天一早赶回去,以后复诊你记得自己来。”说着一把把她拉到伞下,“钱也付了,你听着医生的话,别再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真是个好消息啊,悠悠漫不经心的想:老妈到底还是要回去了,她“嗯”了一声,转弯往右走。
  “哎!宾馆在那里!”
  “妈!”悠悠挣了挣,“我想去超市!过两天真戴上了我就吃不了鸡爪了!”
  老妈很难得的积极配合:“随你随你!”
  施悠悠很多时候都挺随遇而安的,比如戴牙套,她既然抗争过,既然无果,那么就乖乖的戴着吧,况且情况比想象的要好,医生说一年半就可以拆下了。
  这次施妈妈的决心很大,不惜向单位请了几天假,赶着新学期开学前和她一起回学校,陪着去看了牙医,爽快的把几千块钱给交了,真是眼睛都不眨——悠悠想,学校离家不远不近,可也要好几个小时的车程啊,老妈都拼命到这个份上了,自己也就别反对了。
  送走了老妈,刚把寝室理了理,这才想起热——真是热,八月底的日子,甭管是秋老虎还是暑气未消,总是觉得身上薄薄的T恤都贴在了身上。她在卫生间冲了一把凉水,抬头看看自己,过了个暑假,好像胖了一些,脸蛋本来就是鹅蛋的,此时看来有些成椭圆了。
  外语院也是美女云集的地方了,施悠悠读的大学是重点大学,可是她的志愿却是调剂的,照她本来的志愿,总想当个记者,后来家里人都安慰她:“算了,你这个分数能进去Z大就不错了,外语不也挺好?”施悠悠想:好什么啊?自己一口江南小镇带出来的方言,普通话都说不好,还外语?!不过她真是个安耽的性格,也就这样吧。
  她若有所思的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以前周夏阳说的话:“悠悠,我今天听人夸你像高圆圆啊……”那样的大美女,自己哪里像了?悠悠试着对着自己笑了笑,却惊得回不过神来:牙齿上那条黑黝黝的小缝啊……丑的像一条小爬虫,还能让人联想起小品里的宋丹丹——马上要迎新了,她该怎么办?
  过了两天,又去诊所,天气还是酷热,身上那件新买的T恤,印着超级玛丽的大头也没让自己心情好一些。王医生给她分牙,将小塑料圈塞到了牙齿缝隙里,一再关照她:“难受也忍着,明天来戴牙套。”
  她低着头站在公交车的站牌旁边,牙齿真是一阵阵难受,好像吃饭时什么东西嵌了进去,明明可以用牙签剔出来,却无能为力。公车开来,倒是空荡荡的,一点都不挤。车子一路开往郊区的大学城,并没有空调,所以车票便宜,遇到还在修路的地,能让人整个的蹦起来。悠悠用力将窗开得大一些,吹进来的风说不上凉爽,带了尘土的腥气,车子里也有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她现在倒从来不想牙套的事情,可是一趟趟的往市区跑,实在是让人厌烦,她对着窗户长长的吐口气,看到了学校的大门。
  施悠悠跳下车,一辆出租车在门口停下,下来一个瘦高个字的女生,背心短裤,忙着往下搬行李。悠悠大叫了一声:“周夏阳!”
  周夏阳也是抹了一把汗,大声招呼她:“悠悠,快帮我拿这个包!”
  两人顶着大太阳往学校走,施悠悠忍不住换了手提包:“怎么这么沉啊?”
  “里边全是我外婆做的酱。”周夏阳不怀好意的笑笑,“让我看看你的牙,怎么样了?”
  说着施悠悠开心起来,“就那样,明天去戴牙套,你和我一起去。”她想了想,“你那么早回来干嘛?”
  “家里也没事,听说你回来了,我就来陪陪你——反正过几天就迎新了。”周夏阳眯起眼看看天,“这么热!”
  到了寝室,周夏阳就急着要看悠悠的牙,看了一眼,就捂着嘴偷偷笑:“我说实话啦……真不好看。”
  悠悠脸色沉了下来,又觉得牙齿一阵阵的难受。周夏阳连忙说:“还是小美女啦!”悠悠噗哧一声笑出来:“我不在乎,你是美女,快去洗澡!”
  等到周夏阳冲完凉出来,施悠悠正坐在书桌前,对着镜子,一下下的抠牙齿。
  “你在干什么啊?”周夏阳皱眉按住她的手,眼睛看到了桌上几个小小的橡皮圈,旋即大惊失色,“你弄出来的?”
  悠悠点点头,眼睛一眨一眨的,手里还握着那把小钳:“医生说万一吃下去了也没关系,我难受死了,就把它拨出来。”
  第二天果然被医生说了:“你自己弄掉的?”他一片片的粘了好久,皱眉说着:“昨天不吃苦头,今天还是要吃。现在牙齿紧成这样……”
  悠悠不喜欢撒谎,就点点头。
  王医生看看牙齿,摇了摇头:“抠下来的?”
  “用镊子。”悠悠用余光看周夏阳,“弄了半天。”
  周夏阳走过来看了一眼,很有经验的说:“医生,今天粘上牙套了,应该不用上力吧?”
  王医生示意悠悠把嘴巴张大一些,一边说:“让你先适应下吧,等两天我给上力。”
  悠悠坐起来漱口,边说:“要不今天就开始吧?反正我不想跑来跑去,太热了。”
  临走的时候,王医生犹豫了一下,从抽屉里拿了几片药:“止痛药,实在不行就吃一片。也就一个星期左右不舒服,习惯就好。”
  悠悠接了过来,舌头轻轻舔了添嘴巴里的钢丝,并没觉得多难受,不过还是接了过去。只要不觉得有什么不适,下次复诊就是一个月后,悠悠边走边照镜子,一边对着自己的牙齿指指点点:“你看啊,除了两个牙缝,别的也不是很丑啊!”
  一圈亮晶晶的钢丝,悠悠使劲笑了笑:她的嘴巴很小,以前用人用樱桃来形容女子的一点红唇,现在小小的樱桃里生生被划了两条钢丝,她忽然觉得真是好玩。

  第 3 章
  周夏阳替她打着伞:“牙缝没什么啦,两个月就好了。可是你这么怕疼,一会别熬不住啊。”
  悠悠很想证明周夏阳这句话是错误的,可是到底发现,是自己错了。
  周夏阳和老乡去吃饭,悠悠正在泡论坛,叮嘱她给自己带饭,她是一点不避讳自己的牙套,正在对着几张图片傻笑。
  等到周夏阳把门关上,又接了老妈的电话,悠悠本来在傻笑,这时候收敛了笑声:“妈,都挺好的,一个月后再去复诊。”
  老妈电话里问疼不疼,悠悠朝空气翻了白眼:“就算不疼也不会舒服啊,晚上睡觉准会压出印子来。”
  老爸接过了电话,问起寝室热不热,悠悠聊了几句后把电话挂了,心想哪里比得上家里啊——电风扇在头顶呼呼的扇,拉着蓝色窗帘,屋子里暗暗的,不过还是看得见阳光此刻在窗外肆虐——一下子就觉得安静下来。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牙齿好像被几个大钳子夹住了再往外拔一样,又酸又疼。于是试着用舌头轻轻碰了碰门牙——妈呀!就像拿锤子给了自己一锤一样,哪个脆弱的神经被牵动了,吊得整个人都忍不住跳了起来。立刻想起了那几片止疼片,原来医生真没有小题大做——她坐在那里翻着网页,越来越心不在焉,牙疼还真是一阵阵的袭来。想着想着,不小心上牙磕了下牙,于是瞥见了镜子里那个小女生龇牙咧嘴的表情——痛得要命的时候居然又笑了出来。
  施悠悠想起周夏阳的话:可是你这么怕疼,一会别熬不住啊。她振作了精神,将注意力转到电脑屏幕上,点开了学校的网站。已经有学生会的达人贴出了新生名单,可怜了自己这种近乡人,从来不知道找老乡这么有乐趣,她无所事事的一页页翻,直到传来开门声——
  立刻欢呼了一声:“你给我带什么了?”
  一份白米粥,一块浇满了番茄酱的鸡蛋饼。
  悠悠犹豫了一下,鸡蛋饼很软,金灿灿的闪着葱油香,周夏阳又知道她爱吃番茄酱,颜色就分外好看起来,鲜挑挑的逗人食欲。
  她小心翼翼的挟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稍微抿了抿,没敢用力,倒真的不疼,只是牙齿酸软无力——那轻轻一抿,又怎能嚼烂食物?好歹把薄薄一片蛋皮咽了下去,悠悠面无表情的拿出勺子,一口口的喝粥。周夏阳不敢说话了,寝室里只有悠悠小口小口啜着粥的声音——后来她问悠悠:“那次我真有点害怕,你和人吵架再泼辣,也不会那个样子……”
  悠悠很无辜的向她笑笑:“那是啊……我当时满脑子想着要怎办?难道一年半时间都要喝粥么?”
  她喝完粥,洗完勺子,终于苦着脸开始问周夏阳:“我的牙齿肯定要掉了……”
  周夏阳把一口洁白漂亮恍若小贝壳的牙齿往她面前一亮:“你看,我的不也好好的么?”
  晚上疼的有些睡不着,手机“滴”的一声,提示有短信来,悠悠看完,对还在上网的周夏阳说:“明天杨秋敏回来了。”
  周夏阳“嗯”了一声:“她也要回来迎新啊,学生会的都得回来。”她推开凳子站到悠悠面前,“怎么样?还难受吗?”
  悠悠想,带牙套并不是大事,这么多人都过来了,怎么偏到自己就疼成这样?要不就是自己特娇气?她翻了个身,笑笑说:“还行。”片刻之后,重又坐起来:“迎新什么时候啊?我和部长请假去。”
  周夏阳抿着嘴笑,大灯关了,就显得她五官轮廓很有些深:“你去不去,有什么关系?”
  施悠悠不免有些泄气,想想自己除了读书以外,又确实很不上进,大一纳新的时候在外面逛了一圈,手里倒是一大堆的宣传纸,还是怏怏的回来了。后来周夏阳拖着她去吃午饭,好歹逼着她参加了院里的宣传部,吃饭的时候不忘把把自己餐盘里很大一块红烧鸡肉挟给她:“今天真不容易……就这么难为你啊!”
  其实施悠悠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式的仙女级人物——她常说自己拜金,可这不是自己最大的缺点,她分明很懒——她对整天忙里忙外的周夏阳抱怨说学生会每周的例会实在是一群无聊人的聚会,她宁可在网上追着看美剧。
  周夏阳怎么就丝毫不见厌烦的样子?不过天道酬勤,大二一上来,这秘书处部长的位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何况还有校学生会,多少也可能会是个副部。不像自己,想起来了,自然兴致勃勃赶到院办去,跪在地上写上几幅海报;可是怠倦起来,部长的电话一直在响,她就扔给室友:“就说我去图书馆了,手机忘记带了。”
  她趴在枕头上想了想:“到时候我来看看你吧?就是想去看看有没有小帅哥。”
  周夏阳关上电脑,回了她一句:“对,带上口罩,千万记得啊!”
  “明天陪我去买婴儿米粉,我查过了,网上说红枣味的还蛮好吃……”悠悠趁着关灯前补上一句。只听见周夏阳轻轻笑了一声,床头的小电扇发出不大的噪声,咯吱咯吱的,悠悠迷糊着想睡着,总叫牙齿那里一阵阵的酸胀给拉回来。
  接下来几天室友都回来了,走廊的人也多了起来,往往有互相串门的,施悠悠的同学关系相处很好,一个个见到了,都爱让她张开嘴给自己看看,第一句话准是说:“呀!悠悠,你牙齿不是挺好的么?”
  施悠悠就想起一句话:没有最美,只有更美。她挺得意的把这句话到处的传播,一副自己是心甘情愿等待丑小鸭涅磐变凤凰的模样,可是说出来都心虚——明明牙齿还是一阵一阵的疼,根本吃不了稍微有些硬的东西。
  同寝的三人,回来了两个,都是学生会的积极分子,早早的就出门了——周夏阳会帮她带饭,以前她一旦开始变身宅女,电话里总是不停的挑剔:“鱼香肉丝……不是……还是糖醋小排……”现在可好了,没得选择,总之天天吃流质。
  有时候站在窗口望望楼下,勃勃的生机已经开始在校园里升漾起来,有人忙着拉长长的横幅,是各种有些可笑的对联——有欢迎的,也有鼓励的。
  对新生来说,不可避免的,总有人要站在面前,一本正经的规劝或提醒你,实际上呢,这样的青春,总还是要靠自己走完的。
  她捧着一杯温水,喝了一口,门牙在杯壁上一磕,这才一愣:前几天一直纤细敏感的神经,似乎已经麻痹了些——实在有些不可置信了,便大着胆子轻轻的上下牙互咬一下——施悠悠活了二十多年了,除了考上大学那次,还真没这么快活过——真的不大疼了!她忙着打开衣柜找衣服,打电话给周夏阳。
  “我请你吃饭吧?”她兴高采烈,看了看电脑,正好是十一点,午饭时间。
  周夏阳难得犹豫了一下:“今天学生会有师姐请客,都说好了。”
  “那算了,我自己出去吃!”悠悠关了电脑显示器,“杨秋敏在哪呢?我喊她吧。”
  “今天你可真是孤家寡人了,学生会大红人请客,这里的一个都走不了。”周夏阳爽快的说,“牙齿不疼了?我说吧,是一个星期。”
  悠悠什么都不想计较了,挂了电话,临出门前照了照镜子。喝了一星期的白粥,又被刀磨斧锯的慢性疼痛折磨得睡不好觉,果然立刻瘦了下去,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就随意的扎了个小辫,下颌的弧度本来圆润可爱,现在居然线条清晰起来——难怪有人要带牙套减肥呢。
  施悠悠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透过卫生间的小窗,似乎已到小小的光芒落在了牙套上,闪亮倒像钻石。
  坐在店里等饭吃,她百无聊赖的四处看,不过她认识的人少,虽说店里坐满了人,可一个认识的都没有——服务员端上了饭,是酱红色的土豆牛肉饭——她估摸着按以往的经验来看,这家的菜都炖得极熟极烂,应该不会是太大的挑战。
  她用勺子勾起一块牛肉,小心放进嘴巴里,几乎满足的叹了口气,浓浓的酱油香——再试着轻轻嚼了一口——为什么很没有力道的样子?再嚼,肉块不过在嘴巴里滚动了一圈,可还是不敢太用力——就这样,当她把牛肉顺利的咽下去,这才认清了事实 :她施悠悠,牙齿的消化功能,退化的不是一点半点。
  饶是这样,悠悠还是很开心——虽然这顿饭吃了足足一个小时,她付了钱,无比灿烂的向服务员笑了笑。倒是服务员一愣,盯着自己看了几眼。
  悠悠推开门,顺手掏出了手机,镜面屏,她无意识的一照,顿时明白服务员为什么盯着自己看——牙套上可不是缠着一条长长的青菜么?就像小时候在树上见过的那种,趴在褐色又快脱落的老树皮上,一节节的蠕动。
  天哪!自己是不是该找个地方撞死算了!
  她想:是哪部电影演过主角的牙齿缝中嵌着青菜的情节?那时候居然自己还能笑得前仰后翻!她低着头往寝室走,脸上的红晕究竟是因为热,或者丢脸,她也没空去细究了。
  路上还真是遇到了熟人。
  曾天洋隔着一条街大声向自己打招呼:“喂!施悠悠!”
  悠悠哪敢大声回话,隔着小街,挥了挥手,又对着人家抿嘴一笑,前所未有的贤良淑德。趁着人家一愣的功夫,赶忙走了。

  第 4 章
  周夏阳和杨秋敏一块回来,已经很晚——明天是新生报道第一天,本来悠悠倒有些小小的激动的,可是今天的青菜事件后,她觉得心情很不好,坐在一边看着两人比划学生会发的Z大宣传汗衫。
  周夏阳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大包里掏出了一个饭盒,笑着说:“来,庆祝你不用吃流质了——我们晚饭的菜太多了,这个几乎没动,就打包带回来了。”
  是一份木耳炒肉。
  施悠悠想象着自己牙齿上这次挂的是条黑色的木耳,浑身起了疙瘩。
  “周夏阳,你以前带牙套吃饭怎么办啊?会有菜留在牙套上吧?”
  周夏阳想了想,在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我那时才刚上初中啊——好像是这样,老是牙齿上有辣椒。不过那时候小,谁计较这些啊?”
  “那我以后怎么办啊?”悠悠绝望的随手拿起杂志盖上脸。
  可是没人理她了,她们倒是兴致勃勃的说起了师姐,也是新任的院学生会主席潘晓茵。“你见过师姐的男朋友没有?”杨秋敏八卦的问周夏阳,“我听人说很帅啊!”
  施悠悠以前形容杨秋敏:小小的个子,却蕴藏着执着追求八卦的可贵精神。
  周夏阳摇了摇头:“没有。”又补上一句,“不帅能配的上师姐么?”
  施悠悠和杨秋敏同时哼了一声,相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周夏阳看上去风风火火的干练样子,其实最是温和心软,从不说人坏话——好像那双眼睛看出去,世界总是温暖而和平的,而人心也像水晶一样,不会有半分瑕疵。
  从来悠悠看人都是凭第一直觉的,而潘晓茵这人,是大美女没错,可是为人分明有些傲慢的,悠悠总觉得她拿眼角看人——那时自己刚进校,院里就让她来给新生讲座——她的语气就像悬在半空中一样,而她本人,更像一个肌肤晶莹而红唇艳艳的公主,俯瞰众生。当时她身边坐着杨秋敏,她蹭蹭桌子,轻声“嗤”的笑了出来。
  台上正巧说到课堂笔记的重要性,考进Z大的,哪个在高中的时候不是天之骄子?个个揣着憧憬和骄傲,像一双崭新雪白的运动鞋,总想着寻到了适合的跑道,终于可以迈开大步走自己的路了。杨秋敏靠在悠悠耳边轻声嘀咕:“我就是看不惯。既然说了是新老生交流会,怎么不请胡倢师姐?人家不也是大二,都给F1赛车队请去当同传了!”悠悠无精打采的看了一眼潘晓茵,忽然目光炯炯来了兴趣:“你怎么小道消息这么多啊?”
  悠悠手里捧着一大盒巧克力冰淇淋,站在临时搭起的大棚下,认真仔细的挖起一勺,放进嘴里。周夏阳坐在一边,往表格上誊写新生信息,汗水一点点的顺着鬓角落下来,她接过悠悠递来的纸巾说:“这里热死了,要不你回去吧?”
  她还没接话,嘴里含着勺子,逆着阳光,到处是跑来跑去的身影,可是如果你定定的看着外边,还是可以见到暴晒之下,有细微的小小空气,仿佛不是透明的,可以看出歪歪扭扭的纹路,就像有一张唏唏簌簌的塑料纸隔在了你面前。
  “施悠悠。”潘晓茵拿着一盏迷你的电风扇对着脖子扇风,穿着一件白色的吊带裙,这么热的天,难得妆容很精致,居然没化开,“你把这张表格送到管理院去。”
  语气真可以用漫不经心来形容,悠悠想起了电视剧里的富家小姐或夫人,穿着质地柔滑的丝质睡衣,懒懒倚在沙发里,往自己的指甲上抹蔷薇粉的指甲油,也不回头:“梅姐,倒杯咖啡。”
  施悠悠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她本来闲着没事,就是来跑腿的,可是这种语气,好歹也应该加个“好不好”——不过棚子里人多,周夏阳大约也觉得那个语气太过轻慢,放下笔拉了拉她的手——悠悠吐了口气,接过了表格,将手中的冰淇淋往周夏阳手中一搁:“给你吃——我一会直接回寝室了。”转身就快步走去管理院的迎新点。
  各个学院的迎新点密密麻麻的如同蚁窝,悠悠好不容易分辨出来管院的招牌,将表格拍在了桌子后面的男生面前:“同学,这张表格给谁?”
  那个男生看了看,往后喊了一句:“靳知远呢?”
  后面有人说了句“不在”,悠悠乐得轻松,免得一会又要当传递员来回跑。
  “那行,就麻烦转交。”话没说完,肩膀就被人狠狠拍了一下。
  “施悠悠!晚上请我吃饭吧!”
  曾天洋站在自己身后,照例是那一身阿迪的足球运动服——黑白色系的T恤和短裤,头发短的都快成光头了。悠悠不止一次怀疑他是不是一样的衣服买了好几套,怎么就天天这样穿?话说回来,他这副样子,也算混到了物理院足球队的校草级别了,要是杨敏秋在,那可真是热闹了——她铁定拍着曾天洋的肩膀招呼:“单眼皮帅哥!”
  悠悠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满头大汗,脚下还滚着一个足球,皱眉说:“你来迎新啊?一身汗臭。”曾天洋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上汗水像小河一样淌下,顺手擦了一把:“没,我明天轮值。现在就过来看看……”
  话没说完,自己倒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边断断续续的说:
  “我说你那天对我笑不露齿——原来带了牙套啊!”
  悠悠想起那天,其实自己也觉得难为情,他们从来像哥们一样处着,实在难得还能像古代的小家碧玉一样,拿一把纨扇,遮住嘴巴,轻轻一笑。
  她索性站住,眦着牙露出钢牙,一边假笑:“来,给你看个够。”
  曾天洋倒是仔细端详了一下,点头说:“很好,现在真成了铁齿铜牙。”他说的高兴,顺便就去拍她的头,“庆祝一下!晚上一起吃饭吧!”
  悠悠打开他的手,皱了皱鼻子:“不去。”
  曾天洋伸手去摸自己后脑袋,有点不知所措:“喂!怎么了啊?大不了我请你?”
  他们的交情,还真是饭桌上培养起来的,常常互相称呼为“酒肉朋友”。他难得这样大方,要是以前,悠悠准时一口敲定,防止他事后反悔,今天却还是在犹豫。
  曾天洋脸上汗水更多,他用脚尖挑起足球,轻轻吹了声口哨:“我看见美女了。”说着疾步转身,边回头和她约定:“晚饭给你电话。”
  回到寝室的时候,曹立萍也已经回来了,正把东北带来的一些特产放在每人的桌上。两人边收拾宿舍边聊天,她们寝室也是奇怪,两个人热心于学生会工作,悠悠算是天性散漫的,可是曹立萍却是态度严谨,学习认真,和一切社团绝缘,生活规律从来没改变过——就是教室、图书馆和寝室。成绩便优秀的让人瞠目,大一的成绩已经出来了,她足足领先了班里第二名一大截。有次夜聊,说起各自的爱好,轮到曹立萍的时候,其余三个干脆不让她开口,异口同声的说了句:“上自习。”
  到了傍晚,曾天洋果然就打电话来:“下来下来!吃饭了。”
  施悠悠忙找了一个杯子,灌了一大杯凉白开,临出门又想了想,从抽屉里找了面小镜子和牙签塞进包里,问曹立萍:“要带饭么?”
  曹立萍摇了摇头:“一会老乡喊我去找新生。”
  悠悠就蹦蹦跳跳的出门了。
  点菜的时候曾天洋第一个就要往菜单上写香菇菜心,悠悠忙说:“不要这个。”
  曾天洋就停了笔:“你怎么回事?以前不是很喜欢吃么?”悠悠拿了份菜单,边看边说:“今天不想吃。”隔了一会又说,“算了,你点上吧。”
  服务员来拿菜单,曾天洋伸手过去:“给我看看。”
  悠悠笑:“有钱人,你至于这样小气么?”
  果然很小气——“把糖醋排骨去掉吧。”曾天洋笑嘻嘻的把菜单给服务员,“一会不够就再点。”
  悠悠着急:“哎!有你这么请客的么?我一直想吃这个啊!”
  曾天洋慢慢看他一眼,,忍不住笑,他的皮肤黑,就愈加显得牙齿白:“我以前有朋友带牙套就是吃了排骨,被硌了下来,你自己看看着办。”
  倒真有这么回事,这小子早熟,高中的时候就有个女朋友,她好像是听说过。她“切”了一声,说:“朋友?是初恋吧?”
  曾天洋若有所思的喝了口水:“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今天看到了好几个小美女,我单身半年了,也该重新出山了。”
  很快服务员端着菜上来,悠悠就不想理他了。曾天洋喊住了服务员:“再要一份松鼠鱼。”又对悠悠说:“糖醋的,还没骨头。”
  悠悠还是忍不住挟了青菜,放在嘴里,只敢用后牙慢慢的嚼,这样专心致志,连话都不讲了。曾天洋也是饿得狠了,低头吃了一阵,才觉得气氛不对。
  他放下筷子,“咦”了一声,“你今天也忒斯文了?”
  悠悠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他一眼,觉得牙套上也没粘什么东西,于是回了一句:“还有点不习惯。”到底还是怕被抓住把柄,要是真让眼前这个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的小子看到自己的糗样——悠悠决定不去想灾难性的后果,从包里掏出杯子,喝了一口,顺便漱了漱口。
  不断有人进餐厅,大概迎新的老生们都这个时间换班。曾天洋也算是学校小有名气的人物,打招呼声便此起彼伏。施悠悠背对着大门,一口一口的挟鱼肉吃。松鼠鱼炸得金灿灿的,外面是厚厚一层甜酸酱,外层香脆,内里又很嫩,她边吃边夸:“又被你发现一个好菜。”
  他倒还记得抢菜吃,边吃边说:“我今天遇到周秋阳了。”他笑了笑,“她说你今天不大开心啊。”
  悠悠笑笑就把筷子放下了:“你这是想问什么呢?”她皱了皱眉,“就是受不了小公主。”
  潘晓茵这种美女,放在全校也是极出名的。有次曾天洋无意间说了句:“你们有个师姐很正啊!”
  悠悠笑得揶揄,拖长了声调:“哦,你说小公主啊。”
  曾天洋就甘拜下风:“最毒妇人心。”后来他又补上一句:“施悠悠,要不是和你这么熟了,我真会以为你嫉妒人家。”
  她早听不见了,大抵率性而为的人,总是有些冲动的。

  第 5 章
  日子过得乏善可陈,不过就是按时上课,倒是戒掉了以前爱吃零食的坏毛病,悠悠觉得自己生活就像如今自己的口味,白开水一样清淡。她在晨读的时候居然还遇到了最不可能见到的人。
  Z大的晨读总是在靠后门的小花园里,十月底的日子里,天气还带了几分炎燥,催促的一众百花还在艳艳的开放。悠悠才打开精读课本,有个好听的女声颇为欢快的喊了一声“师姐”。
  她回头,女生她确实认得,周夏阳的部员季澄,长得极可爱的小女生,穿的衣服也是粉嫩。可是她打量季澄身边的男生,要不是清晨空气好,而四周又是琅琅的读书声,她真想晕厥过去——居然就是曾天洋。
  他倒是颇得意的握着季澄的手,悠悠忍不住就想笑:小姑娘白皙的手,被曾天洋天天日头下踢球晒出来的巧克力色一衬托,倒真是对比鲜明了。曾天洋大咧咧的说:“我女朋友,你让周夏阳多照顾点。”
  悠悠郁闷的背过脸去,怎么这么快就盯上了自己院的师妹啊?这个消息,恐怕连杨秋敏都还不知道。那次季澄来自己寝室上网查资料,走后几个人还忍不住评论一番,最后杨秋敏定稿说:“新一个娃娃型美女出现了。哎,铁齿铜牙,你出局了。”悠悠笑的趴在软枕上半天没缓过气来。
  上午的课才结束,悠悠和周夏阳等在公交车站,天气阴沉起来,像要下雨,悠悠看了看天色,手忙脚乱的在包里找伞。周夏阳拉了她手腕,一叠声的喊:“车子来了。”
  幸好不是周末,去市区的人也不大多,周夏阳跑得快,便找了个位置。悠悠看了看天,太阳重又钻了出来,几泼阳光就从玻璃窗中射进来,落在自己手臂上,她舒了口气:“大概不会下雨。”
  车子到了市区,车站处就是一个肯德基。两人抱了一大堆吃的进了口腔诊所,悠悠扫到了门口写的就诊时间,无奈说:“12点到14点午休啊。”此时不过下午一点,索性便坐在了一楼的椅子上吃东西。周夏阳吃了一些之后倒放下了:“医院里总有一股味道,我不大喜欢。”悠悠拿着一包鸡米花,一颗颗的往嘴里扔,笑着说:“你不吃最好。”
  她才扫荡完鸡米花,周夏阳轻轻拉了拉她,低声说:“你看。”
  潘晓茵和一个男生也走了进来,也是来得早了,便寻了一个靠门的位置坐了下来。周夏阳问她:“要不要去打个招呼?”悠悠满心不愿意:“算了吧,她又没见到我们。”可是到底潘晓茵还是周夏阳的上司,周夏阳便远远招呼了一声:“师姐好。”连带着她模糊不清的说了句“师姐好”。
  潘晓茵转头,向两人笑了笑,那个男生也循声望了一眼。他站在潘晓茵身边,尚未坐下,大厅光线极好,悠悠忍不住说了一句:“蛮帅的。”
  她想起以前见过的一句话,说的是男人可以很容易可以将一个女人的外表说出来,总是形象而贴切。而女人形容男人,永远也只能是泛泛之词,不过英俊丑陋而已。
  那个男生穿着墨绿格子的衬衣,蓝色的仔裤让腿显得极修长,悠悠只是看到他的眼睛,直觉告诉她那是内双,又像所谓的桃花眼。悠悠没有再看下去,因为她扫到潘晓茵似乎微微皱眉,捂住了左脸颊,男生便低下身子耳语了几句。
  “小公主牙疼了。”悠悠也耳语给周夏阳听,若有所思,“这次秋敏倒挺靠谱,她男朋友是很帅。”
  周夏阳“哦”了一声:“原来是他,我认得的,金融的靳知远,大三的。”她说完,见服务台的护士回来了,连忙问:“可以挂号了吧?”
  “你帮我去挂吧?我一手的油。”悠悠用纸巾胡乱抹了抹手,将书包丢给周夏阳,“病历在包里。”
  周夏阳走去前面了,角落里就空空荡荡的坐了悠悠一个人。靳知远看过去,那个女生拿了一包薯条,低头一根根的往嘴巴里塞,半长不短的头发扎了个小揪,有些稚气可爱。
  周夏阳跑回来的时候看了看时间:“两点了,我们上去吧。”
  悠悠又在书包里掏了一会,找出便携牙刷,晃了晃:“我去刷个牙。”她早已熟门熟路的问好洗手间,一溜烟的跑了。她对着镜子里一遍遍的刷牙,觉得眼神份外有些呆滞,果然吃饱了就容易睡着,好在牙膏的气味是强劲的薄荷,猛吸了几口气,又觉得精神清明起来。
  出来的时候,经过潘晓茵身边,觉得那双乌黑妩媚的眼睛在看着自己,只能停步,对着病公主问候:“师姐,你来看病?”
  潘晓茵“嗯”了一声,带着笑问:“来复诊?”
  悠悠说了句“是”,借机看了一眼靳知远,果然是内双,那双眼睛几乎没有什么笑意,便显得沉默而专注——悠悠觉得自己有点被电到了,也就不理其他,只是轻松的说了句“师姐再见”。
  诊所出来,悠悠站在门口,回望了正畸科的大门,没人出入——于是拉住了周夏阳:“等等。”她拿出一根薯条放进嘴里,嚼了嚼,长舒一口气:“还好,这次没有上次那样疼了。”
  周夏阳忍不住笑,迎面遇到了潘晓茵和靳知远,便说:“师姐,你看完病了?”
  悠悠手里还捏着半截薯条,忙把手放下,点了点头,莫名觉得今天小公主的态度很温和,其实她以前也不是那种咄咄逼人,只不过有意无意的会带出一种自傲的姿态。
  潘晓茵给靳知远介绍:“我的师妹,周夏阳和施悠悠。”又指指男生说:“靳知远,金融的。”
  既然介绍成师妹了,自然就要分外乖巧一些,悠悠不想说话,半截薯条还含在嘴里,就抿嘴,笑不露齿的点了点头,周夏阳倒是说:“哦,靳师兄,我们以前运动会的时候认识的。”靳知远笑了笑:“是啊。”
  可是这一笑,悠悠就楞在那里了——那双桃花眼带着笑意,像点缀了碎钻,孩子一样纯净。
  以至于回到寝室和杨秋敏说起来,夸了人家帅的时候,居然想不起来靳知远究竟长什么样,似乎只记得有一双眼睛——或笑或不笑,总是极其耀眼的。
  一说到名字,杨秋敏立刻“噢”了一声,“居然是他——我说呢,怎么以前一点都不知道。他们两个好像也不在学校里一起走动啊?”悠悠边玩连连看,刚想套套帅哥的情况,曾天洋就在qq上找她。
  原来喊她明天下午去看管理院和物理院的足球赛。还自作主张的一口说定:“下午三点,东区操场。”悠悠刚想回话,他又抛来一句,“叫上杨秋敏,你俩嗓门大。”
  东区操场不是塑胶新操场,尘土漫天,她不想在九月灿烂的阳光下暴晒下灰头土脸。
  悠悠直接回他一句:不去。
  星期六的下午,悠悠在图书馆随便翻书看,正在一大排新书柜前流连着,口袋里的手机拼命开始震动,她找了个角落接电话:“我说了不去,你女朋友在那不就行了?”
  曾天洋有些气喘,她猜他刚热身完:“就是季澄在我才拉你过来,人家一个人多孤单啊。你就当过来陪陪她。”
  “杨秋敏不是去了么?”
  曾天洋冷笑了一声:“别提她。她过来打了个招呼,现在正钻在敌营。”
  悠悠想了想:“那行,我一会过来,现在在图书馆呢。”
  才要走,转眼在新书柜子里发现了一本找了很久的书,胡兰成的《禅是一支花》,真是大喜过望,站在那里就一篇篇的翻了起来。这一手的文字,只觉得漂亮得像是从水里激灵灵的游上来,又给山涧的风一吹,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后来施悠悠也爱翻这本书,看着看着就想起初看的那时候,那是只觉得写得轻灵,说到底,还是没看懂的。禅是一支花,应该是山中幽谷的一支野桃花,绽放的刹那,一生的惊艳与都汇集此刻。只有乱石中的流水潺潺,晶莹剔透,不温不火的流淌开去,而山谷的出口,并不知通往何处。
  回过神来,悠悠看看时间,借完书就往外跑。
  大好的天气,校园的下午总是悠闲多过匆忙的。林荫道上似乎只有悠悠一个人小跑着,校区在郊区的好处,就是永远不会让人觉察出人多地少的局促。她跑到操场的时候,微微晕眩了一下—— 明明一操场的人,怎么会寂静无声?
  杨秋敏本来全神关注盯着赛场,鬼使神差的往后看了一眼,一把将悠悠拉了进来,低声说:“上半场补时呢,看任意球。”
  一个男生站在球门罚球区内,双手叉着腰,带着一点漫不经心,微仰着头,又似乎在目测距离。
  悠悠觉得熟悉,宽肩窄腰的男生,现在穿了蓝色的球衣,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可那双内双的桃花眼,正在自己眼前一点点的闪现。

  第 6 章
  裁判急促的一声短哨,靳知远后退了几步,慢慢助跑——悠悠看到人墙之中的曾天洋,紧紧咬着牙齿,似乎浑身都绷紧得像一只长弓——靳知远的脚触及了球,然后黑白色的足球就挨着跃起人墙的发梢,甚至仿佛能看见带起了男生们的汗滴,一道又长又优雅的弧线,划进了球门的死角。守门员呆呆站着,一点反应都没有,机械的走去捡球。
  长长的哨声,上半场结束。
  这才开始爆发出口哨声、跺脚声和叫好声,像一蓬巨大而热气腾腾的烟花,绽开在黄土四扬的小小操场上,惊得树梢上的叶子都是一颤。
  悠悠听见自己和身边好几个女生都吹了声口哨——这球进的太漂亮,实在有小贝的范儿。身边的一群女生都拥了上去,悠悠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了后援团中间,顿时有海浪冲过的感觉,转眼间身边就没人了:送茶递水,嘘寒问暖,人群也相应分成了两批,管院的稍远些,曾天洋坐在地上,像匹不羁的小马,拿着纯净水大口的灌,左手并没闲着,倒是牵着季澄漂亮晶莹的手指,在半空一晃一晃。
  队长在大声说着下半场的布置,曾天洋半点着头,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看见悠悠一个人站着,微微眯着眼睛,随手抓起一瓶地上乱七八糟横着的矿泉水就扔过去:“接着!”
  悠悠一把抓住,水还是冰的,握在手上沁凉沁凉,她忽然觉得不好意思,到了现在还不知道比分——想问杨秋敏,她倒真是混到敌营去了,围着一个个子挺高的男生在说话。管院的男生围在栏杆旁,靳知远一个人靠着双杠,分外冷清,似乎进了球也没有多大欢喜,只是握了一瓶水,眼睛低垂着看着地面。
  正胡思乱想着,被周夏阳的电话打断,是让她去楼下帮忙取快递,悠悠抽身往回走,不忘对着曾天洋嬉皮笑脸:“赢了请客吃饭。”
  裁判吹了哨,一群男生便纷纷站起来,曾天洋冲着悠悠背影喊了一句:“不捧场的人晚上别一起吃庆功饭。”
  悠悠心里冷笑了一下:我那句话是客套,,可原来本人信心还更大呢……可是那一球的震撼后,她倒不看好物理院,向后摆了摆手,蹦跳着往宿舍跑了。走着走着,脚步就慢了下来,太阳就跟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而自己的影子拖拖拉拉的在面前,像个稻草人一样。
  “施悠悠?”
  声音她不熟,可是把这三个字发音都叫得好听悦耳——以前别人喊她的名字,熟人就直接喊“悠悠”;不熟的,总是将“施”说得含糊不清——可偏偏这个声音,说的清清楚楚,却天然带着亲昵……悠悠就回了下头,漫天的阳光似乎一下子照进了眼中,忍不住用手遮了一下:“咦?靳师兄,怎么不踢球啊?”
  靳知远表情倒是从容,可是悠悠就是觉得他笑了一下,阳光灿烂,却分明亮不过眼中一闪而逝的光芒。
  “左脚有些不舒服,下半场不踢了。”
  施悠悠一下子神采飞扬:“刚才那脚也太帅了吧!”
  她就是这样,说起喜欢的事物一下子焕发出的精力总让人觉得换一个人,她和曾天洋就是这样认识的——大一的冬至,小餐厅挤满了人,她们寝室四人就和曾天洋他们一帮男生拼了一个大桌。起先相安无事,后来曾天洋说起了足球,言下之意极喜欢意大利,偏偏悠悠很不待见蓝色军团,不知怎么的就争执了几句,然后对饮起了啤酒。等到吃完饭,那群男生爽快的将饭请了,从此便多出了一群酒肉朋友。曾天洋后来告诉她,她开口和他争执的时候,真是觉得有光环从这个女生背后升起——悠悠大怒:“你当我是如来呢?”
  靳知远倒没谦虚,声音很淡:“还好。”
  “对了,刚才你们几比几?”悠悠一下子想起来。
  “他们领先一个。”他略带诧异的看她,“你不知道?”
  “呵呵,我刚来,只看到你进的任意球……”悠悠有些不好意思,打了个哈哈,额前绒绒的软发在日头下带着细细的棕黄色。
  边说就又接到了周夏阳的电话,催她快一些赶去——两人正好走到学校超市前面,靳知远停了脚步,声音很有礼貌:“我去买瓶水。”
  悠悠忙忙的说了句再见,就往宿舍楼小跑过去,片刻后又回过神来,自己手中的水还原封未动——又急刹车冲了回去,将水塞在靳知远手中:“你喝这个吧,我还没开呢……”
  靳知远手中捏的水已经不那么冰凉了,似乎倒有暖暖的温度——是用双手捂出来的,他看着那个匆忙的背影,眼中笑意闪现。
  晚上曾天洋还是打电话来了,一张口就大呼小叫:“快来快来!我们在火锅店。”
  悠悠正把一口鸡肉塞进嘴里,话说得含含糊糊:“赢了啊?”
  对方大约是得意忘形了,电话那头一片嘈杂的声音:“本人今天梅开二度,比分是二比一。”
  悠悠噗哧的笑了出来:“还梅开二度?你以为是学校广播的体育快讯?”
  最后还是没去,快要期中考试了,悠悠对学习向来挺上心,乖乖跟着曹立萍开始上自习。
  天色是将黑未黑的时候,期中考试逼近,学校便是风声鹤唳——一应的学生活动都消停下来,教室中的自习的位子便炙手可热。悠悠跟着曹立萍在教学楼大厅看教务处公布的空闲教室表,随即选定了一个,又替同学占上座,这才拖出了极大极厚的字典一页页的写翻译作业。
  天气终于萧索起来,渐渐也有了秋意,这个节气,总是南方很让人惬意的时候——老爸很贴心的发来短消息,提醒悠悠秋天容易上火,要喝菊花茶——悠悠此刻正坐在教室里,透明的杯子中几朵菊花晃晃荡荡的在上下沉浮,金澄澄的温水中有一股淡淡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想起藏满古书的小小阁楼,总有湿湿的书香味。
  过了七点,陆陆续续的开始有人进来了。大多是自己班的同学,所谓同舟共济,往往会在一个教室上自习。像曾天洋这种人,托了悠悠的福,总也能找到好的位置,反正不用自己操心,到时候一个短信过来:“哪个教室?”自然也就有个位子。
  悠悠被一组骈文弄得心慌意乱,正要去找曹立萍请教,教室外面倒是唏唏簌簌的有了动静,不断有人在往外走,就像打了下课铃一样。
  Z大在排课方面做得不错,基本上晚上有课的教室都会集中在一起,不至于互相间影响。悠悠愕然,抬头看见有人推门进来:“这个教室晚上有用,同学们再去找教室吧。”
  一片纷杂的合书声和清理书包的声音,还有不断的抱怨声:“怎么回事啊?都过了七点了,现在才来占用。”
  悠悠皱了皱眉:以往学生会占用教室,大厅会有教务处的通知,而过了七点之后,按惯例不会有人再来占教室——学生们互相间也心知肚明,此时将人赶走,那么就很难再找到有空位的教室了。她的翻译只开了个头,正写在兴头上,无端端叫人打搅了,实在不舒服,只是大家都开始理书包,她叹口气,走回位置上合上了大字典。
  门口又进来了一个女生,精致的眉梢微挑,薄薄的嘴唇吐出了一句话:“怎么这么慢?”说着看了看第一排的一张空桌子,并没有人,只有一本大学英语横着,表示“此座有人”——潘晓茵拿起书本,扔在讲台上,“啪”的一声,粉笔灰四处飞洒,带了些不耐烦:“快点收拾干净,这里马上要开会了。”教室里几盏日光灯下,她指甲上的彩绘带着一亮一亮的水钻,晃得悠悠眼花。悠悠真觉得心里头火苗一窜一窜的,那轻轻的“啪”的一声,就像打在了自己哪根神经上一样,抽得自己唰的站了起来。
  于是一个很清亮的声音在教室后面响了起来:“师姐,你们有教务处的借教室证明吗?”以往遇到学生会占教室,学生还是很配合的,不拿手续就进来也是常事,可悠悠就是觉得学生会的人太不厚道,总以为自己的事情比天还要大——那股小火苗蹭蹭的窜到喉咙里。
  声音很透亮,压过了教室和走廊的嘈杂声,前面几个同学停下了动作,往后看了一眼。曾天洋本来和女友已经走到了后门口,此时也停下脚步,半倚着后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施悠悠将书包里的字典又拿了出来,微仰着头看着站在讲台前的女生:“没有的话,我就继续在这里上自习了。”
  潘晓茵楞在那里,一时间忘了回话,门口堵了很多校学生会的男生女生,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曾天洋往位子上走,将书包甩在了桌上,重重坐下。
  到底是到了自习一刻值千金的时候了,既然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抱怨声重又起来,嗡嗡的越来越响:
  “就是啊,这个时间了,学生会还乱占教室,让我们怎么办?”
  “你们没有证明,我们凭什么走?”
  “学生会工作重要还是学生的考试重要?”
  说着学生们又纷纷坐下了,只是里里外外都不安静,到了后来,一个男生大声说了一句:“要不教室分你们一半,你们开会,我们自习。”
  潘晓茵大概还真没被人这样顶撞过,脸色越发的白,脸色上全是难堪,却又说不出话来,后来门口走进了一个女生,低声说了句什么,她便匆匆转身走了,不忘狠狠的将门甩上。
  悠悠觉得自己像梦游,坐下的时候嘀咕声都没了,整个教室又安静起来,看书的看书,睡觉的睡觉,真让人怀疑是不是真有刚才那一幕。
  曾天洋拍了拍她的肩膀:“真牛,你这一爆发就是大事啊。”
  季澄倒是一脸担忧:“师姐,以后你遇到潘师姐可怎么办啊?”
  悠悠干笑两声转过脸去,垂头丧气的望着那杯菊花茶,心想老爸说的真好,果然这几天容易火大。
  干坐了一会,忍不住给周夏阳发了短信,旋即想想,恐怕人家早就知道了,等着这个成为今晚夜谈的话题吧。心里窝着事情,还是坐不住了,匆匆将作业做完,就蹑着脚步往后门走。
  出了教学楼,一开始冲动的热血早已冷静下来,又觉得有些懊恼,顺路就转进报刊亭去找杂志。捧了几本大小不一的书出来时,暖黄色的路灯已经用柔和的弧度将黑暗驱逐干净。一个很高的身影在报刊亭门口对悠悠打了个招呼:“Hi”。  

  第 7 章
  悠悠僵化在小店门口,脑中转过的第一副图画居然是小公主闪亮的指甲彩绘。
  可是明明灯光下的靳知远穿着深蓝色的针织毛衣和淡色休闲裤,扶着自行车,嘴角都带着笑,朗风疏月,说的就是这样的神情。
  “Hey!”悠悠有些勉强,拖着步子磨磨蹭蹭,那双眼睛哪里是点缀着碎钻,分明就是极亮的钻石。明眸熠熠这个词,多半会形容女子的明眸善睐——悠悠对着这样一双眼睛,实在毫无抵抗力。
  两条长长的人影在灯光下无限拉长开,靳知远问了一句:“你下自习了?”
  悠悠点点头,于是有些沉默。
  “师兄,你是校队的么?”悠悠随口扯一个话题——她了解的靳知远,只有这一样。
  夜风清冷,月色如洗,似乎能荡涤开一切尘土。
  悠悠觉得清冷的日子,有个人一起走回宿舍也不错,即便素不相识。
  没等靳知远开口,她见到前面小超市的红色招牌,印着可口可乐的商标,忽然兴致勃勃:“我请你吃冰淇淋吧?”
  如果从上往下俯视这张笑脸,肤色晶莹,睫毛浓密的在眼下投上了淡淡一层阴影,靳知远似乎全然不觉的突兀,笑笑说:“好啊。”
  其实悠悠一直喜欢吃巧克力味的蛋筒,可是鉴于目前这种口腔状况,咬开硬硬的外壳倒是一种奢望了,靳知远拿了两盒香草味的冰淇淋,脚步比悠悠略快些:“你去外边吧,我拿出来。”
  悠悠“啊”了一声:“说好我请你啊!”
  他头也不回:“你喊我一声师兄,怎么能不请你?”
  等到出了门,靳知远将冰淇淋递给她,悠悠手指才触到冰淇淋,忽然觉得不对劲,一片冰冷,手指便微微向后一缩。
  他扬起眉看她:“怎么了?”低头看到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明明也常常在阳光下踢球训练,就是不像曾天洋那样,晒成黝黑的小麦色。
  悠悠说了句没什么,接了过去——香草的味道是近乎优雅的恬淡,闻着总是有轻薄的甜味,悠悠一口口吃着,此时面对面坐着,第一次看清了对面男生的模样,线条明晰的轮廓,整理得清爽干净。
  刚刚过完的黄金周,悠悠整个寝室一起出动,去了邻市的三廷山玩,悠悠随口说了一句,靳知远立刻轻笑起来:“我家就在B市。”露出的牙齿洁白整齐得完美,悠悠发了一下呆,之前觉得自己整牙有些吹毛求疵了,可是如果以眼前这个人的牙齿作为模板,自己倒是该整整。
  将一盒冰淇淋吃完了,才觉得肚子里一阵阵的发凉,其实在打开盒子的时候悠悠就后悔了——今天情绪激动,她竟然忘了这几天并不能吃太生冷的东西——片刻之后,已经不只是发凉了,就像一把小剪刀一段段的在绞着小腹,脸色也微微发白。
  靳知远已经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两个盒子:“我去扔了。”
  悠悠全副精力正在克制腹痛,“嗯”了一声,坐着不动。
  塑料椅子坐得久了就有些发热,悠悠看着靳知远走回来,很不愿意动动身子站起来。
  “走吧?”靳知远的自行车就靠在一边,于是扶了车子等她。
  悠悠咬牙站起来,可是每牵动一下身子,似乎就让人狠狠的踹了一脚——大概脸色苍白的连靳知远都看出来了:“你怎么了?不舒服?”
  “冰淇淋太冷了吧……”悠悠连装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话说得有气无力:“肚子不舒服。”
  靳知远愣了一愣,伸手就去扶她手臂:“去校医院。”隔了片刻,似乎恍过神来,踌躇了一下,“还是送你回寝室吧?”
  他的手隔着薄薄的衬衣,温暖得让悠悠想起床上的热水袋。
  靳知远低头仔细看了看悠悠的脸色,悠悠勉强笑了笑,到底看清了他的眉峰微皱,双眼也不再是璀璨生辉,沉默的看着自己,倒像带了一丝忧心。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靳知远的语气里有些不确定。
  “真的没事,师兄。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悠悠摇了摇头。
  他很快放开她的手臂,只说了句:“你等等,我送你回去。”
  靳知远从超市出来的时候手里买了些东西,有些歉意的对着悠悠笑了笑:“我的车没有后座,你好些了么?”
  施悠悠后来一直记着这个夜晚,夜风微凉,他替她拿着包,慢慢陪着她走回宿舍。靳知远比她高出大半个头,时不时会低头看看她的脸色——月色如水,他的目光流连在她的脸上,也是带着如水怜惜的——悠悠当时并不知道这些究竟是什么,她只是觉得一阵阵的难受。以至于在以后的回忆里,这样绽放开的青春里,总也带了阵阵的痛楚。
  到了宿舍楼下,悠悠说了句“师兄再见”,转身就要走,靳知远极自然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好好休息。”
  其实从小到大,很多人只要和悠悠熟悉,都会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发,就连曾天洋有时候也拍她的脑袋。然而这一刻,悠悠肚子一阵阵痉挛的疼痛,却好像有股暖流从胸口缓缓升到了脸部,她低着头,什么也没说,直接冲上了楼。
  爬上床的时候悠悠脸都白了——周夏阳把热水袋递给她,又替她拿书包里的杯子,翻出了一带红糖:“你又买红糖干什么呀?这里储存了很多还不够喝?”
  悠悠窝在被子里,腹痛就缓了很多,迷迷糊糊的说:“什么红糖?”
  其实时间还早,悠悠小睡了一会,再醒来时看看时间,刚熄灯。另外三个人还没睡,压低了声音在讲话。曹立萍问了句:“你们后来在哪里开会?”
  杨秋敏忍住笑,低声说:“你们那个教室占不成他们又去了隔壁,隔壁看样学样,也不肯让——谁让他们不去借教室?后来在教师休息室随便开了个会就散了。”
  悠悠肚子不疼了,却不由自主的在被窝里缩了缩脖子。
  周夏阳和她对铺,立刻说:“有人醒了。”
  悠悠长叹了一口气:“我该怎么办?”
  “你又不是学生会的人,有什么关系?”杨秋敏安慰她,“大不了以后见面当空气。”
  “唉,刚才更尴尬的是我还遇到她的男朋友。”悠悠忽然想起临走时靳知远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情有些复杂,就像小时候表哥作弄自己,在一杯冰了很久的雪碧里加了一勺白醋。
  “靳知远?”杨秋敏说得兴奋,居然翻身坐了起来,“悠悠你认识他?”
  “不算很熟。”
  “先前情报有误,人家不是小公主的男朋友。”杨秋敏大约经验丰富了,毫不在意自己常闹的乌龙。
  就连周夏阳都开始憋不住笑:“浪费我们感情啊。”
  杨秋敏将被子裹在身上:“悠悠,下次要给我引见一下啊??
WQ_黄玫瑰2009-01-12 11:59:16
这是我找到的最全文了。重贴一下。
jianying2009-01-13 13:22:16
玫瑰的故事都好看:)
WQ_黄玫瑰2009-01-14 13:50:28
趣味相投!来,握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