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az2009-08-05 13:57:50
来老龙当年曾经遭遇过被背叛的伤心事,导致他颓废愤懑,捡个机会要抒发下对整个世间的绝望。

从他的言语分析,这件事十有八九和成仙的师祖卿遥有关。


乐越小心翼翼的绕开他的疮疤,道:“倘若如此,我不是成了货真价实的光杆皇帝?除了我没别的活人,我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连碗面都吃不上了。”

迎泽沉吟道:“那就把卖面的留下吧,其余的都灭掉。”

乐越道:“您老人家也喝不成女儿红了。”

应龙道:“唔,那么把买酒的也留下,别的灭掉。”

乐越面无表情道:“我看您老人家还是把所有人都留下,只灭掉我就可以了。”

应泽定定的看着他,半晌后道:“你竟然打算宁死不从?本座在你眼中竟然比不上一条百无一用的小龙?它哪里强过本座?”

昭沅凑到乐越身旁,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乐越在心里道,它再百无一用,也比你正常。

经过这几天,乐越越发感觉,“正常”是一种最难能可贵的品格。

应泽一言不发的看着乐越和昭沅,片刻之后,半眯起眼道:“算了,看来此事对你来说太过突然,你的确需要考虑一下。本座从来不做强人所难之事,就暂时跟着你,等你的决定。”他充满威仪的踱开,走向棚子外。

昭沅轻声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乐越望着应泽直径走向包子铺的身影:“他的意思就是,他会继续跟着我们,蹭吃蹭喝。”

不远处应泽在包子铺前的对话顺着熏熏然的春风飘来——

“你们店铺中,都有什么包子?”

“酱肉包,雪菜包,豆沙包,大肉包,三鲜包……什么都有,大约十来种,小少爷你要吃什么馅的?要几个?”

“唔,每样先来两只尝尝吧。那边棚子里的人付钱。”

……

乐越抬手捂住眼,琳箐按了按太阳穴,杜如渊长长叹息。

昭沅碰碰乐越:“有没有什么可以赚钱的方法,我帮你。”

只有商景依旧趴在杜如渊头顶酣睡,雷打不动。







晚上,一众人等投宿到客栈内。

合计后,乐越决定听从杜如渊的意见,去定南王处,至于镇西王那边,主动赢得楚龄郡主芳心一事,他仍然不妥协。

杜如渊道:“也罢,反正只要说服了定南王,和定南王与镇西王两方的兵力,一定可以打败平北王,所以说不定不用娶楚龄郡主,只要双方联手出兵就可搞定。”

他的这番话,乐越觉得可以接受。

琳箐道:“你为什么如此笃定可以说服定南王,还说有你一人就可以?”

杜如渊笑嘻嘻道:“自然因为我有独门妙计。”他口风严实,似乎打算在这件事上卖个大关子,一直不肯透漏会用什么办法说服定南王。

琳箐切了一声,抱起双臂:“装模作样。”

琳箐最近有些心浮气躁,她要找的乱世枭雄人选迟迟没有出现,她曾动用法力占卜,却一无所获。想到护脉神中,眼下只剩下她要护持的人选未能确定,便觉得十分丢面子。

简单合计完毕后,各自散去睡觉。
因为杜如渊的盘缠所剩不多,为了节省开支,他们只要了两间客房。琳箐单独睡一间,乐越,昭沅,杜如渊,商景加上应泽挤在一间。

琳箐走后,剩下的几个开始分床,房间窄小,地上只能铺下一张地铺。

乐越道:“我睡地下吧,杜兄床上请。”

杜如渊道:“不不,你我一同睡地铺,请应泽殿下床上歇息。”

昭沅道:“我变回原形睡就好,不占地方。”他念动咒语,嘭的变回原身,趴到地铺枕头边的被角处。

应泽双手背在身后,看了看昭沅,道:“本座也能变小,少年,我就和这条小龙一道,和你挤挤吧。”

乐越立刻说:“不敢不敢,应泽殿下您还是床上请。”

应泽道:“本座从不计较这种小事,你不用太小心。”说话间,他浑身冒出一股黑烟,也变成半尺大小,他忌讳如今原身的模样像条长翅膀的蜥蜴,太难看,只是变小了尺寸,依然是人形。

乐越在地铺上睡下,应泽蹲到他的枕边:“少年,我今日所说之事,你要好好考虑清楚。能得到本座当你龙神是你几辈子都难得的福气。只要你不是想打倒天庭,自己当玉帝,其他的事情,只要你想,本座便能为你办到。”

他的后背处伸出一对黑漆漆的翅膀,扑扑地扇动。

应龙乃有翼之龙,乐越只听过传说,如今当真见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应泽侧首看他:“你似乎对本座的双翼很感兴趣。”他双拍打了几下翅膀,向乐越鼻子尖处凑了凑,“想不想摸摸看?本座恩准你摸。”

乐越还真有些想碰碰,昭沅抬爪在他后颈挠了一下,小声说:“千万别摸。”他也是第一次看见应龙,但他听父王说过,应龙有翼,触碰龙翼者便视为与应龙订立誓约,有生之年,不离不弃。

应泽引诱乐越摸他翅膀,是想让乐越稀里糊涂便认他做了龙神。

昭沅觉得这种抢人的方法很不耻。

应泽哼道:“没想到你这条小龙还懂一些事情,罢了,本座从不强人所难,今日便算了。”背后的双翼噌的收起,钻进被中。

昭沅还是不放心,便绕着地铺的席子边缘从乐越的枕头左侧爬到右侧,挡在应泽和乐越中央。

应泽阴森森道:“小龙,你难道怀疑本座会食言?”

昭沅不回答,把头埋在被子里。
半夜,昭沅在梦中,感觉到自己驾云般飞了起来。

有什么捏着它的后颈,让他悬在半空中,风凉凉的吹在身上,昭沅下意识的扭动抓挠几下,什么也抓不到。

昭沅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开双眼,醒了。

他发现自己的确在天上飞,头顶是明月寒星,脚下房屋的屋顶像山峦般连绵。有只手捏着它的后颈,昭沅有些惊慌,立刻拼命挣扎起来。

头顶上一个声音道:“不用怕,本座只是想让你出来陪我看看月亮。”

跟着,它的身体在半空停住,然后落到一片屋瓦上。

昭沅立刻变回人形,站起身揉了揉眼,它正在一处房屋的房顶上,应泽坐在它身边的屋脊之上,脚边还放着两个圆圆的坛子。

应泽拍拍身侧:“来这里坐下,陪本座赏月。”

昭沅皱眉,谨慎的在屋脊上坐下。他搞不懂,这位应龙殿下刚刚还企图和它抢乐越,为什么突然又把它弄到这里看月亮?

应泽望向夜空:“从凡间看天上,月有时盈有时缺,不管多少年,都是一样。”

应泽的身影在夜空下看起来很寂寞。昭沅忍不住道:“在天庭,月亮是什么模样?”

应泽道:“在天庭月亮叫做月宫,由太阴星君掌管,他与太阳星君轮流当值,这样人间就有了黑夜白昼,月宫中还有很多美貌的仙女,很多桂花树,有最香甜的桂花酒。”他侧首瞧了瞧昭沅,“你对天庭有兴趣?”

昭沅点头,应泽道:“我已经有几千年没回过天庭了,不知如今的天庭有没有变模样。”他看向月亮,目光很寂寞。

昭沅小心翼翼问:“你是不是很想回天庭?”

应泽沉默片刻,突然拎起脚边的一个坛子,打开封盖,凑到嘴边,风中顿时酒香四溢。他仰首饮了几口,举着坛子向昭沅晃了晃:“要么?”

昭沅犹豫的伸出双手捧过酒坛,举到嘴边抿了一口,刺强辛辣的味道顿时顺着舌头蔓延入腹中,昭沅被呛得皱起脸咳了两声。

应泽哈哈笑道:“看来你是第一次喝酒,酒要大口喝才痛快。”

他从昭沅手中拿过酒坛,耳边似乎有一个声音从几百年前传过来:“泽兄此言差矣,大口喝固然淋漓酣畅,浅斟慢酌亦有怡然之趣。”

应泽猛地举起酒坛,往口里灌去。

昭沅擦着充满酒气的嘴角钦佩地看着他喝,待坛中酒尽,应泽方才放下空坛,问昭沅:“今日本座要做那少年的龙神,你是不是不高兴?”

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说不高兴会不会惹到这位应龙殿下?昭沅谨慎的没有做声。
应泽扬起嘴角:“我只是有意试探,看看那少年品德如何,如今看来,他目前还勉强凑合。”他盯着昭沅,“不过,千万不要相信凡人。”

昭沅觉得不能苟同,但他依旧没有说出来。应泽挑眉:“怎么,看你的神色,你觉得本座的话不对?你似乎很喜欢那个少年。”

昭沅恩了一声:“我要帮助他当上皇帝,把父皇丢掉的护脉龙神位置拿回来。”

应泽拍拍他肩头,满脸赞许:“这句话说得好,记住,这个凡人,只是你夺回护脉龙神位置的工具。”

昭沅终于还是忍不住反驳:“不是工具,乐越和我是朋友。”

应泽嗤鼻:“朋友?你还乳臭未干,不知道凡人究竟是什么东西。连他们自己都定论说,人心难测。你也只不过是他的工具。”

“工具”两个字让昭沅觉得很刺耳。

“乐越根本不想当皇帝,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就是我要找的人,他就帮了我很多忙,如果不是他,我早就被凤凰抓去了。”

应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样,呵呵大笑:“他是不是还和你说,他无心权势,只想逍遥自在?他是不是一直好像不图回报的和你在一起,说你和他是朋友?”

昭沅点头。

应泽又呵呵两声:“果然啊,果然不愧是卿遥的徒孙,果然这些凡人的伎俩全都一样。”他又拎起一个酒坛,拍开,“本座知你不服,不再多说,等到有一天你后悔时,就会明白本座告诉你的道理多么正确。”

昭沅没做声。
应泽仰头喝了口酒:“我问你,假如你不是护脉龙神,打算做什么?”

昭沅老实的回答:“我想变成敖广表舅公那样的龙,可以呼风唤雨,法力高强。”

应泽哼道:“敖广兄弟那四条小泥鳅,愚忠玉帝,不值得效仿。真正的龙,当无拘无束,天上天下任意纵横。所谓世间凡人,不过都是渺小尘埃,转瞬无影无踪,不足挂碍。”

把迎泽关进鸭蛋中的乐越的祖师,一定对应泽刺激很深,昭沅同情的看他,小心转开话题:“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应泽没有回答,沉默的喝酒。昭沅也就不再说什么,默默地陪他坐着。


酒渐渐又要喝尽,残缺的月偏离了中天,应泽眯眼看着星光,耳边似有笛声响起。

他总记不住那些曲子的名字,只觉的悠扬婉转如同九天上缭绕的浮云,让他忍不住想睡,半迷蒙中,身侧浅青的衣袂在夜风中飞扬。

那真的已是许多许多年前。




次日清晨,乐越从酣梦中乍醒,先闻到一股刺鼻的酒气,从房内的一个角处飘来。他诧异的望过去,只见正常尺寸的应泽正躺在墙角的地上,睡成一个大字。

乐越戳戳枕头边的被子,昭沅睡眼朦胧的从被角处露出脑袋,乐越指指应泽:“你知道这位应龙殿下怎么了么?”

招远抬起前爪揉揉眼:“唔,他昨天抓我去房顶看月亮,喝了很多酒,最后在房顶上睡着了,我费了很大劲才把他背回来。”当时应泽睡的像摊淤泥,它好不容易扛着他找回了客栈,现在背后还隐隐作痛。

乐越痛心疾首的看着他:“你干吗不把他扔在房顶上自己回来就好。”

昭沅愣了愣,片刻后道:“可是我觉得他醒来之后还是会找过来继续跟着我们。”

乐越长叹一声。

应泽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乐越一行退房结账。
出了客栈,就听见街边有闲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你说奇怪不,几坛二十年的竹叶青,就跟长了翅膀一样从地窖里丢了,空坛子跑到了杀猪刘大家房顶,王掌柜气得半死,说是黄鼠狼精作怪。”“黄鼠狼只偷鸡,怎么会偷酒喝,我觉得另有蹊跷。”……

昭沅瞄了一眼应泽,只见他面不改色的奔向路边的小吃摊,向摊主露齿一笑,充满一个普通的十岁孩童应有的稚气,天真烂漫:“五碗豆腐脑,十屉小笼包。”

乐越喃喃道:“总有一天他会逼我和他同归于尽。”

杜如渊拍拍他肩膀:“大丈夫当忍一时之气,淡定。”





按照杜如渊的计策,乐越一行出了广福镇后,折转向南,直奔定南王的封地。

应泽对于凡间美食的热情一直有增无减,大概过了四五天后,杜如渊的盘缠就被吃了个精光。

一时之间搞不到钱,他们连城镇都进不得,只好落魄的在郊外露宿。

乐越打开包袱,拿出最后几只干烧饼,分给杜如渊琳箐商景和昭沅各一只,自己留下一块只剩半截的,捧起最后一只完整的烧饼给应泽。

应泽看着烧饼,表示了对这种粗糙食物的不屑:“本座不吃。”

乐越道:“只剩这个了,如果应泽殿下您不怕饿肚子,不吃也行。”

应泽踱开到一边,忽然抛下一句“我去去就来”,冒出一股黑烟,踪迹不见。

乐越和其他人都懒得问他要去哪里,真心希望他就此不回来了更好。

昭沅跑去附近的河边接了点水,大家围坐在几棵大树间的空地上,升起一团火,就着凉水啃烧饼,一旁的草丛里忽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乐越侧首听了听,精神大振:“难道有野兔?”油汪汪的烤野兔,乃露宿荒野安慰漫漫长夜的最佳滋补。

琳箐摇摇头:“不想,好像有妖气,是只小妖怪。”

妖怪当然不能吃,乐越兴趣顿失。

琳箐道:“懒的理它,它如果赶过来,我们就修理修理它,如果不过来就算了。”

杜如渊道:“很是,现在主动找事就是浪费力气,浪费力气等于浪费食物。”


也不知道草丛里的妖怪是不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论,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琳箐道:“没有走,好像藏在草丛里偷看我们呢。”

大家都觉得,既然现在他们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被一只妖怪偷窥一下并无什么不妥,于是全都坦荡荡的坐着,任凭它看。
啃完烧饼后,乐越摸摸肚皮,就地躺下,准备闭上眼睛一觉睡到大天亮,正在此时,突然有阵阴风吹过,火堆抖了两抖,接着,又一股黑烟冒出,应泽无声息的站在火堆边,扑的将手中提的一个包袱丢到地上。

一股浓郁的烧鸡香味从包袱里散发出来,应泽简洁的吐出两个字:“晚饭。”

乐越翻身坐起,拆开包袱,两只肥硕的烧鸡,三个丰满的卤猪蹄躺在荷叶包中,冒着热腾腾的白烟,在火光下反射出销魂的油光。应泽坐到地上,又放下一个酒坛。

乐越吸了吸鼻子:“呃,这些东西,您老人家从哪里弄来的?”

应泽仍然简洁的说:“城里。”

乐越道:“我知道是城里,但,怎么弄到这些的?”老龙身无分文,一路吃来,全是杜如渊付账,如今能抱来这些东西,除非……

应泽道:“哦,我看见城里有个钱庄,就进去拿了点钱。”

乐越的手抖了一下:“这叫抢劫。被官府抓住,要坐牢的。”您老人家不会坐牢,我们就不一定了。

应泽耸拉着眼皮道:“抢劫被做见过,本座这是拿,不是抢。”

乐越道:“不告而取非窃即抢。”

应泽道:“那么本座现在回去告诉他们一声,钱是本座拿了,有胆他们就从我手中再拿回去。”

乐越扶住额头:“这更叫抢了。”

应泽噌的站起身:“凡人就是忒多规矩,吃饭要付钱,拿点钱叫做抢,这里哪里都要讲规矩,满口礼仪规矩,却俱是利用,到最后都无情无义。”他一甩衣袖,卷起一只烧鸡和那坛酒,走到远处的树下,自啃自饮。

琳箐眨眨眼,看看乐越:“你那位师祖,当年到底对他做过什么?”

乐越揉揉太阳穴:“我也很想知道。”

包袱里的烧鸡和猪蹄散发出勾人的香气,乐越十分犹豫是吃还是不吃。反正应泽抢也抢了,东西也买了,放着不吃也挽回不了什么,但吃的话又实在对不住江湖道义和自己的良心。

乐越从一旁的草丛中掐了一片草叶,抛起来,假如落到地面正面朝上,就吃,背面朝上,就不吃。

草叶毕竟不是铜板,轻飘飘地在空中打了个转,被一阵过路风一吹,竟落进火堆之中。

乐越只得再去掐一片。

昭沅在一旁看乐越的挣扎和矛盾,眼角的余光忽然发现树后有团黑影悄悄探出了头。昭沅讶然,对面坐的琳箐向它眨眨眼,示意它不要说话。

乐越也有所察觉,仍然装作不知情,弯腰掐草叶
黑影探头探脑地从树后跳出,悄悄地,一点一点,跳向装着烧鸡和猪蹄的包袱,用嘴叼住包袱皮的一角,一点点往树的阴影中拖。

乐越猛地转身,一个健步加一个饿虎扑食势,牢牢将黑影擒获在掌下。
昭沅琳箐和杜如渊纷纷凑上前,连在一旁孤独的啃烧鸡的应泽都向这边望来,只有商景还趴在杜如渊肩头酣睡。

那只黑影是只野兔,灰扑扑的,乐越拎着它的耳朵晃了晃,野兔瑟瑟发抖,突然口吐人言:“大侠饶命。”

会说话,的确是妖。而且听说话的声音,好像是只雌兔妖。

乐越从来不为难女孩子,立刻将兔子放回地上。

琳箐蹲下身,用鞭子柄戳戳它:“兔子不是吃草吗?你为什么偷肉吃?”

兔子匍匐在地上梗咽道:“麒麟大仙饶命,我是这座山里的兔精,修行两百年,从来不曾伤人。我本不敢打搅各位,但,我洞中有一个人命在旦夕,假如再不吃点好东西,他就要死了……”

兔子抖动了两下,身周泛起浅浅的光芒,顷刻后变成了一名灰衣少女,相貌倒还算甜美标致,双眼盈满泪水。

兔精少女说,前几天她在山上采集芝草,看见山边的道路上有几个人围住一个人,好像在争执,然后那个被围住的人想要离开,其余的几人中为首的一个突然从背后刺了他一剑,他们可能以为那个人立刻会死,拔出剑后把他抛进了路边的土坑边走了。她跑过去察看,发现那人还有气息,便把他拖回洞里,日夜照顾。

兔精哭道:“可是,我道行很浅,不会治伤的法术,我怕被道士发现,也不敢进城。他一直不见好转,马上要死掉了……我想如果能弄点补养的东西给他,他是不是会好起来。”

妖精救人是件很感人的事,尤其是一位柔弱的妖精少女不顾自己安危拯救一个落难之人,更加令人感动。乐越的侠义之情顿时熊熊燃烧:“姑娘,你带我们去看看那个重伤之人吧,我们或许能帮上忙。”
摸黑走过九曲十八弯的小路,翻过一个土坡,方才到了兔精姑娘的洞穴。
兔精姑娘的洞穴和狐老七家自然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土洞,洞里囤积了一些野菜青草,洞内最深处,靠着石壁的草甸上躺着一个人,头边搁了一只盛满清水的碗。
昭沅跟着乐越凑到近前,看清那人的摸样,都大吃一惊。
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草垫上的人衣衫脏污,头发枯黄凌乱,只有一张脸即使灰败枯瘦,仍透出一种虚弱的俊美。
可能他真要感谢这张脸,假如他不是拥有这张脸,打动了路过的兔精姑娘,而是像他师傅重华子那样,年近黄昏,脑满肠肥,一脸龌龊,大概他早已经是一具路边的尸体,阎王殿里又多出一缕冤魂。
兔精姑娘痴痴地望着他,泪盈盈道:“就是他了。”
乐越喃喃道:“怎么会是洛凌之……”
昭沅帮着乐越一起扶起洛凌之,乐越解开他的衣襟,洛凌之身上在论武大会被妖兽所伤之处刚刚愈合,痕迹清晰,前胸和后背又各有一处新伤,糊着厚厚的显然是兔精姑娘自制的草药。
杜如渊弯腰仔细瞧了瞧:“现在伤口处有药,不好察看,不过看位置,应该是被锋利的兵器穿胸而过。”
琳箐道:“他是胸与背受伤,不应该仰躺,应该侧卧呀。”
兔精又低头:“我,我没有照顾过伤患,对不起。”她眼中的泪水终于掉下来,“是不是因为我没有照顾好,所以他要死掉了?”
乐越急忙安慰她:“没有没有,要不是因为你,他可能早就没命了,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他死。”琳箐在一旁看着乐越和兔精,哼道:“你别忙着保证,还不知道要怎么救他呢。”杜如渊摸着下巴:“他这伤我们几个救不了吧?”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另外的两人一兽,见那三个非常默契地点头,接着道,“所以得找大夫,要找大夫当然要进城。”
大夫不可能来这荒山野岭的兔子洞救人,只能把洛凌之运进城去,问题是,进城找了大夫后,这诊金要拿什么付……
还有,洛凌之前胸有伤,背后有伤,不能背,不能扛,伤势很重,还要轻运轻放,如何将它运进城去也是一个问题。
琳箐道:“我可以用法术将他瞬间弄进城去,路远的话不太好办,还好这里离城很近……哎呀!”她突然一拍手,“差点忘了,我带着麒麟组的疗伤秘药,应该有点用处。”
乐越看着琳箐匆匆给洛凌之塞下两颗药丸,用清水服下,心中稍安,又不免沉思犹豫,进城的问题解决了,可诊金该怎么办呢……
跟着过来的应泽抱着双臂靠在洞口:“怎么,少年,缺钱用了?要不要本座借你?”
乐越猛抬头,铿锵有力地向应泽道:“多谢应龙殿下。”
半个时辰后,洛凌之安稳的躺在永寿镇最好的客栈里最柔软的床上,乐越要了桶温水,帮洛凌之擦洗了一下,拿自己的干净衣袍替他换上。

收拾完后,正好杜如渊也领来了城中最好的大夫。

洛凌之受的伤的确是被利器从背后刺入胸而过所致,还好行凶之人的准头有些偏,未伤到心脏,利器应该是一把双刃锋利的长剑。

大夫把过脉,开了药方,乐越忧心地问:“这位伤患有生命危险么?”

大夫犹豫了一下,道:“他受的原本是致命伤,又拖了几天,按理说这位公子早该……但他脉象平稳,好像内伤已愈,只有皮肉刀伤仍在,实在奇怪,老夫行医多年,从未见过这等怪事。”

乐越干笑两声:“那个,可能因为这位少侠是大名鼎鼎的清玄派首席弟子,从小修习玄法,有法术护佑吧。”

大夫遂连连感叹:“所谓道法之术,果然玄妙也!”

大夫走后,乐越大大夸赞了一番琳箐的灵药。

昭沅趴在洛凌之床边看了看,见他面上的死灰已经褪去,呼吸平稳,像在安详的沉睡。

昭沅抬爪探探他的鼻息:“如果再给他塞一颗丸药,他是不是就能醒了?”

琳箐拍手道:“是耶,我试试看!”

乐越表示赞同:“说不定连外伤也一起好了。”

只有杜如渊谨慎的道:“饭可以多吃,药不宜多服,万一治过头了,会不会出现别的毛病?”

琳箐从腰间的袋中翻出药瓶:“怎么可能,这药是用我们昆仑山上的多种珍奇药材配制而成,顶多就是吃太多他能多活一二百年,不会有其他顾虑。”

乐越从她手里接过药瓶,拔开瓶塞,倒出一颗药丸,为洛凌之服下。

昭沅屏住呼吸,趴在床沿眼也不眨地看,洛凌之的脸色渐渐泛红,额头渗出薄薄的汗,突然呛咳一声,吐出一大口暗黑的血。

乐越和昭沅顿时手忙脚乱,乐越扶起洛凌之,昭沅赶紧拿过一块收进去擦血渍。

杜如渊凉凉的在一旁道:“我说过会治过头吧。”

原来琳箐是火麒麟,所以长老们专门给她配置的伤药都偏暖性,洛凌之的重伤之躯难以承受,导致内火攻心。

商景在杜如渊头顶探出头来,瓮声瓮气道:“用偏寒的法术替他稍微顺顺气,会好一些。”

昭沅就懂得偏寒的法术,他立刻卷卷袖口,跃跃欲试。

乐越回想起头一次见它时它喷的水雾,以及之后施展的种种法术,将手按在它肩上,语重心长道:“你还是算了吧。”

昭沅唔了一声,浮起失望的神情,低头默默的走到一边。

琳箐道:“喂,你不让他试试,我们这边还懂寒性法术的,就只剩那位应龙殿下了。”

应龙殿下正在一旁的桌边吃宵夜,用筷子夹着一只蒸饺往辣酱碟中蘸,他老人家显然在留意这边的动静,虽然装作不在意,但正襟危坐的姿势和大模大样的表情都明白的表达着一句话——“来求本座吧。”

琳箐把声音压到最低:“你不觉得他更不靠谱么?”

洛凌之气息微弱,乐越有些茫然了。

商景摇摇头:“你们这群浅薄的后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老夫真是为将来担心。”

光芒一闪,他已从杜如渊头顶瞬间移动到床上,慢慢爬到洛凌之胸前,从他身上发出暗绿色光芒将洛凌之整个罩住,很快,他的面色又渐渐恢复正常,呼吸平稳,眼皮忽然微微颤动……

洛凌之醒了。
昭沅蹲在房间角落的小火炉边,拿着一把破蒲扇煽炉火,炉子上熬着伤药。不过昭沅觉得洛凌之好像不怎么需要喝这个东西了。

坐在窗边的洛凌之除了脸色还有点苍白之外,行动举止都与平常无异,很难看出他昨天晚上还是个只剩下半口气的重伤患。

如果不是他建议再多给洛凌之塞一颗药,可能洛凌之连那点苍白的脸色都不会有,昭沅心中涌起一股愧疚,继续卖力的煽火煽火。

洛凌之正在向乐越道谢:“越兄,你两次救了我的命,这份恩情,不知将来该如何答谢。”

乐越爽朗笑道:“我和洛兄算是多年的交情,谈什么报答,说不定哪天,我也需要洛兄救命,所以多谢之类的客套话就不必说了。”他转过话风,问出从昨天疑惑到现在的话,“究竟是谁把洛兄伤成这样?”

根据兔精姑娘的说法,洛凌之显然是被人暗算,而且之前有过争执场面,代表洛凌之与暗算者认识,说不定还很熟。

洛凌之是清玄派大弟子,武功高法术好,一向待人宽厚温和,会是什么人和他有如此深仇大恨,还能在洛凌之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招得手?

还有,永寿镇距离清玄派足有数百里路,洛凌之为何会来这里?

洛凌之敛眉,凝起神色:“越兄,我也有事相询,你在永寿镇,难道是和鹤机子掌门已经知道太子炼妖之事,让你前来打探阻止?”

乐越茫然:“什么太子炼妖?打探阻止什么?”

洛凌之双眉紧皱:“你竟然不知情?那你为何……”

乐越抓抓后脑:“洛兄,实不相瞒,太子放火烧了青山派后,我就被师父逐出师门,至于因何缘故,以及问什么会在这里,说来话长。看来你要说的事情比较要紧,还是你先说吧。”

洛凌之颔首,长长叹息:“此事缘由,还是在太子从你们青山派抢走的那件法器上。”

乐越在心中偷笑两声,看来太子还抱着那只咸菜坛当宝贝,不过,那日倘若他真的带走了关着应泽的蛋,乐越也十分愿意。
洛凌之道:“越兄,你还记得迎春花么?”

何只记得,简直毕生难忘,乐越点头。怎么忽然又从法器上调到迎春花身上?
洛凌之再叹息:“当日安顺王府的那位幕僚桐先生擒获噬骨妖兽后,华山掌门便将那名弟子逐出师门,把妖shou交由家师处置,后被太子殿下讨去,说要把它带到京城。”

乐越惊讶:“噬骨妖兽是凶兽,除了伤人之外没别的作用,太子带它回京城干嘛?”

洛凌之蹙眉:“当时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还曾从旁劝说,但太子执意为之,之后,他又带人从贵派抢回那件法器。安顺王与那位桐先生先太子一步回京,太子启程时,师父怕妖兽与法器在半路出差错,遂派我和其余十九名师弟护送太子返京。”
乐越道:“可是京城在东,永寿街在南,根本不是一个方向啊。”

洛凌之道:“我和师弟们护送太子出了凤泽镇,太子忽然下令调转方向,改向南行,我们不能抗命,只好相随。走到永寿镇附近郊外,我无意中听到太子与少南师弟的谈话内容,才知道原来太子殿下是要去云踪山炼妖。”

当年,德中子离开师门,自创新的清玄派时,除了盗走“天下第一派”的令牌外,还卷走了几本道法武学秘籍和记录秘事的卷宗。其中,由创派祖师传下的一本异闻录里,提到了云踪山和斩神剑。

相传,数千年前,有一位神将违反天条,被天庭的仙帝亲手打下凡间,用剑钉在寒潭之下,再压一座高山,使其万年不得翻身。

钉住神将的神剑叫斩神剑,得此剑者,能上斩天兵,下诛妖魔,横扫整个凡间更是轻而易举。

太子应该是在清玄派做弟子时,读过这本书,对斩神剑向往已久。

乐越挖挖耳朵,这个被钉在寒潭下的神将传说,听起来有点耳熟,好像和最近谁说的哪个故事有点雷同。

太子对法器的执着也让他很不理解,何必呢,反正他都是太子了,听说皇帝已经半只脚踏进阎王殿,马上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干嘛还要辛辛苦苦去找什么神兵法器,这不是给自己找累吗?

难道太子和凤凰已经察觉到他们的存在,要预先好对付他们的东西?

乐越道:“太子既然有意得到那把传说中的神剑,那为什么要劳师动众,拖着迎春花带着我们门派的宝坛前往?”

他不打算把宝坛其实是个普通的咸菜坛这个悲伤的事实说出来,洛凌之为人太君子,被他知道了,一定回去告诉太子。

乐越衷心希望,最好太子能一辈子都把咸菜坛当成宝贝。

洛凌之道:“太子得了贵派的宝坛,却不知如何使用。”

乐越诚恳的道:“是,那个坛子在我们厨房当了无数年的咸菜坛,我们都没有发现,可见它必须用特定的,秘密的方法才能启动。”

洛凌之无奈道:“太子拿到手后也试过种种方法,都没能找出使用的窍门,我想他这次带着迎春花,应该是想用血祭大法。”

乐越皱眉:“血祭大法,那不是歪门邪道么?”

一般妖魔邪教中炼制魔器时,才用血祭大法,以妖魔之血祭养器皿,器皿可获得魔性。

应泽,杜如渊和录取琳箐一直坐在墙角,假装替昭沅看着药锅,正大光明的偷听,琳箐道:“不对啊,假如他只是想拿那把剑,没必要带收妖的器皿还用血祭大法。”

商景在杜如渊头顶慢吞吞道:“得神剑,斩神将,吞元神,获长生。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吧。”

乐越和洛凌之蓦然回首,洛凌之应该看不到杜如渊头顶上的乌龟,因此把这句话当成是杜如渊所说,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你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打算拔出宝剑,拿那只宝坛困住神将,再得到其元神,一次长身不老?”

在人间,攀上权势最巅峰莫过于做皇帝,目前,皇位已唾手可得,太子竟然还想长身不老,千秋万世,永远做皇帝。真是个追求不俗的有志青年。

乐越在心中摇头,不知道他这种远大志向是自修成才还是凤凰教导有方。
洛凌之神色凝重:“这种做法有违天地自然,以血祭炼妖极容易走火入魔,取神剑斩罪神更是违背天轨,恐怕会招来弥天大祸。”他站起身,“越兄,我必须立刻告辞,赶回清玄派,禀告家师。”
乐越也起身,拦住他去路:“洛兄,你重伤尚未痊愈,不宣赶路劳累,而且,恕我直言,你觉得回到清玄派,令师重华子掌门会管这件事么?说句不好听的,说不定你师父早就知道此事,才派你们师兄弟前去帮着太子。”
洛凌之面色坚定:“越兄,你对清玄派有些误会,家师并非这种人。”
乐越冷笑:“不是这种人?洛兄,你一直没说暗算你的人到底是谁,那人就是太子吧!”
洛凌之是清玄派大弟子,其余弟子一定不敢轻易对他下手,倘若是太子的侍从,他又会有所防备,能一招得手者只有太子。
乐越道:“你发现了太子和令师弟商量的事情,便现身劝谏,但太子肯定是不会听的,所以发生了争执,于是你打算回去禀告你师父,就被太子从背后偷袭。”
洛凌之道:“太子既然偷袭我,便表明家师不知道此事,因此家师必定是不赞成他的所作所为。太子一方人数众多,只有快些告诉家师,他老人家和师叔们联手,才能阻止太子。”
乐越觉得洛凌之实在太顽固不化:“我想太子不是怕你回去告诉令师,而是怕你在告诉令师之外,又将此事泄漏给别人。”
洛凌之肃起神色:“越兄,请不要随便说出‘我想’这种没有真凭实据的推测言辞。”
乐越无奈地点点头:“好吧,算我说错了,但是洛兄,永寿镇离清玄派有几天的路程,恐怕你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勉强赶回去,你的师夫和师叔们再赶到云踪山,太子早就大功告成,回到京城准备做皇帝了。”
洛凌之道:“假如我使用御剑术,加上轻功,一路赶回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乐越变色道:“洛兄,你不要命了?”
御剑术十分消耗元气和内力,洛凌之刚从鬼门关回来,这样飞一飞,再用用轻功,等赶到清玄派,必虚脱而死。
乐越一把拽住他胳膊:“舍身成仁不是这样耍的,洛兄。”
洛凌之神色从容道:“越兄,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他将衣袖从乐越手中扯出,又道“我将这件事告诉你,也存有些打算,我知道,你身边的小师弟和那位姑娘,还有这位以一本韩非不战而胜的公子,都不是寻常人。”他侧首看了看墙角火炉边的昭沅和林箐等人,又注视乐越:“越兄你一向侠义正气,必定不会对这件事袖手旁观,倘若我师父和师叔们不能及时赶去云踪山,阻止太子之事就拜托越兄和几位了,此是不情之请,望越兄能答应。”
老天啊,这不是在交代遗言吗?
洛凌之为啥就这么迂腐这么不变通这么不懂拐弯呢?
乐越长于短叹:“洛兄,你为什么一定要选返回清玄派这条死路啊,你和我们一道去阻止太子不行么?”他盯着洛凌之的双眼,“该不会,太子除了要炼妖血祭拿神剑之外,还想干点什么别的事情,你目前不好说吧。”
洛凌之垂下目光,不言语。
杜如渊坐在火炉边开口道:“洛少侠,容我插句嘴,如果你想找令师重华子道长的话,不用回清玄派。我今早去替你买药时听见街巷间的闲谈,九华山地藏宫将于四月初八开一场佛道法会,各大佛门寺院与玄道门派均会参加,天下香客蜂拥前往,据说贵师门在参与法会的名单之内,大概令师几天前已经率人前往了,而且,佛道法会由安顺王发起,这些门派的一举一动他应该都会知道吧。”
洛凌之神色微变。
杜如渊慢悠悠道:“洛少侠,就算你师父和安顺王几太子不是一路的,现在你想阻止太子,也只能选择和我们一路了。”

终于,在迫不得已之下,洛凌之还是留了下来。
乐越等人让他在房内休息养伤,准备歇息一天后,立刻动身赶往云踪山。
云踪山正好在定南王的势力范围内,与他们本来的打算恰好相合。
现在唯一思虑的就是,到底是先去定南王府,还是先去云踪山。
乐越、昭沅和林箐都一致认定当然应该先去云踪山,及时阻止太子,如果弯道一刻,就什么都难以挽回了。
那个泡菜坛子根本不是法宝,如果杀掉迎春花血祭,一点用处也没有,谁知道太子仗着一颗比天还大的雄心,乱用些半吊子的歪门邪道的法术,会在取神剑、企图杀神将夺元神时发生什么?
乐越冷笑:“虽然我们打算去阻止他,但说不定,到最后变成去救他的命。”
杜如渊却坚持应该先去定南王府说服定南王。
林箐看着他道:“你这个书生,平时文绉绉的满嘴仁义,想不到比我们哪个都狠,你是不是算准了太子顶多懂些半吊子法术,又抱着个泡菜坛子当宝贝,一定不会成功,想让他干脆在取剑斩神的时候挂掉,我们就不用费事了?”
杜如渊道:“不是的,吾只是觉得去定南府处借点亲兵一同前往会好一点,毕竟我们人少,太子人多嘛,我们又不可能伤人。”可惜他嘴上这样说,满脸别有居心的表情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杜如渊说,毕竟云踪山是定南王府的地盘,假如不打个招呼就闯进去不太好,而且太子秘密前往,定南王并不知情,万一太子在云踪山出了什么差错……定南王会很难办,凤凰和安顺王悲愤之下,说不定会灭掉定南王发泄悲痛,那时候局面就不好控制了。
他说的话有点像歪理,又很有道理,双方僵持不下。
林箐道:“要么,看哪个意见支持的多,就听哪个喽。”
乐越举手赞同直接去云踪山,昭沅也跟着抬起一只前爪:“我和乐越一样。”
杜如渊无奈地看它一眼。
乐越搂住昭沅的肩膀:“好兄弟!”
昭沅喜滋滋地傻笑。
林箐理所当然也站在乐越一边。
杜如渊和商景坚持应该先去定南王府。
林箐道:“我们这边三个,你们两个,你输了耶。”
杜如渊微笑:“谁说的?”他卷着手中的书卷,敲敲一旁的小桌,“应泽殿下,您赞同哪一方?”
应泽刚刚吃完早饭不久,现在正在吃午饭前的开胃饭,他夹着一个春卷,甚有威仪地道:“本座觉得,不用去云踪山。”
林箐气愤地道:“你耍诈,你给老龙买春卷收买他!”
杜如渊挑眉:“只要有结果,用哪种手段有什么所谓?”
林箐恨恨。
应泽咽下口中的春卷:“小麒麟,不得乱喊本座老龙,本座正当盛年。”
三对三打平,依然僵持不下。
林箐道:“那就叫上洛凌之,我和你赌脑袋,他肯定站在我们这边。”
杜如渊摇摇手中的书:“其一,我们只是在商量一件普通的有点意见不一致的事情,不需要赌脑袋这么悲壮。其二,你如果让洛凌之选择,首先要把我们为什么去定南王府告诉他。定南王府就在去云踪山的路上,我们直接说要去知会一声定南王,顶多只耽误半天功夫,按照洛凌之的个性,应该不会拒绝。”
林箐嗤笑:“顶多只耽误半天,你还真自信,你觉得半天就能说服定南王帮我们?”
杜如渊微笑:“我肯定,要不要和我赌?”
乐越张张嘴,还么来得及开口,林箐已经噌地站起身,斩钉截铁地说:“好,我和你赌!”
乐越捂住额头,长叹一声:“林箐,你上他的套了。”
昭沅挠挠头,看看林箐,又看看笑咪咪的杜如渊,突然明白了过来。
林箐和杜如渊打赌,就等于答应了要和他一同去定南王府。这样一来,林箐就变成了赞同去定南王府的一方,现在成了二对四,就算加上洛凌之赞同乐越,也是杜如渊一方站稳上方。
乐越唏嘘不已,林箐慢慢挪到他身边,慢慢蹲下,小小声说:“对不起。”
乐越向杜如渊抱抱拳头:“佩服佩服。”
杜如渊笑吟吟道:“好说好说。”
大局已定,由乐越前去告诉洛凌之,去云踪山前顺路先知会一声定南王,以免给定南王带来麻烦。
洛凌之果然很能理解地同意了。
洛凌之继续在房内休息,预备第二天启程,他单独睡一间房,乐越昭沅还是和杜如渊、商景、应泽挤在一间,林箐单睡一间。
计划商议完毕,无事可做,吃过午饭后,林箐来敲他们的房门,向乐越道:“反正下午没有事情,我们一道逛逛城里的市集吧。”
她换了件嫩黄色的新衣服,发辫也绑的和平时不大一样,漂亮的眼睛难得一点也不凶巴巴的,笑盈盈地望着乐越,昭沅忽然觉得,房间里好像开满了芍药花。
了月却显然缺少欣赏美丽鲜花的那根筋,皱眉道:“我们现在吃住的钱都是应泽抢来的,囊中空空,逛市集只能徒然伤感,还是在房里睡觉吧。”
林箐道:“逛市集未必要买东西呀,只是四处看看嘛,我很久都没有逛过凡间的市集了。在房里睡觉有什么好,你们房里这么挤,一下午呆在里面,多憋闷啊。”
乐越一脸为难道:“可我真的懒得动,要么这样,让如渊兄陪你去吧。”
杜如渊立刻道:“我和龟兄下午预备去几间书坊转转,想来林箐姑娘肯定会嫌无聊,就不和你们一路了。”
林箐继续锲而不舍地望着乐越:“只当出去活动活动筋骨,好不好?”
乐越打个哈欠:“这几天赶路,活动可够多了。”他向一旁张望张望,一把拽住昭沅,“要么这样,昭沅没怎么逛过凡间的市集,你和它一起去逛吧。”
变小了钻在地铺中睡觉的应泽从被角露出头:“本座也有兴趣一逛。”
林箐依然只盯着乐越,突然收起笑容:“算了,我没兴趣了,也要回房睡觉,你好好休息吧。”她转身离去,带起一股凉风。
乐越躺回地铺继续睡觉,昭沅变回龙形缩在枕头边。
杜如渊和商景出去后不久,昭沅在睡梦中,听见身边****,似乎是乐越起身,悄悄走出了房间,昭沅抬起充满倦意的脑袋看了看,了月果然不见了。
奇怪,他一个人要去哪里?
昭沅困惑地抬爪揉揉眼,又继续钻回被子里睡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昭沅睡饱了起床,乐越还是没有回来,他去洛凌之和林箐那里找了一下,洛凌之和林檎都说没有看见过乐越。
林箐哼道:“不肯和我一起去逛街,却偷偷跑出去,有什么神秘的事情要做?”
她拉着昭沅一道去楼下大堂找小伙计打听,刚下楼,就看见一个人从外面匆匆进来,正是乐越。
林箐立刻快步冲上前:“你跑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被凤凰抓了,我都快……我……”她忽然结巴起来,一把捞过昭沅,“我……帮着它找你,它很担心你,都快担心死了。”
昭沅觉得林箐最近变得有点奇怪,乐越的怀里鼓鼓的,揣着一件很大的东西,那东西还会蠕动。
乐越满脸神秘道:“我自然是想到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才跑出去的。”
林箐紧紧盯着他怀里鼓起的那团:“这就是你觉得特别重要的事情?怪不得我让你和我一起逛街你都不去。”她咬住嘴唇,猛地转过身,走回楼上。
昭沅莫名其妙地眨眨眼,抬头看乐越,乐越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昭沅跟在乐越身后,看他径直上楼,敲开洛凌之的房门:“洛兄,我觉得有个人
你应当见见,实际上是她救了你的命,她很想见你,可是不敢进城,我就特意把她带来了。”
乐越从怀中捧出灰毛茸茸的一团,轻轻放在地上,灰色的毛团在地上蹦跳两下,跳到洛凌之身边,怯怯地抬头,抖抖竖起的耳朵,用晶亮晶亮的红色眼睛望着他。
原来是那位兔精姑娘。
洛凌之俯身,温柔地抚摸灰兔的头顶,然后再站起身,深深一揖:“多谢,救命之恩,永生难报。”
灰兔红红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迅速幻化成那个灰衣少女,垂着头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修道门派的弟子,我只是一只兔精,你一定很看不起我。我只想能和你说说话就可以……”
洛凌之低头望着她,目光清澈而温和:“仙又如何,人又如何,妖又如何,对我来说,天地万物,没有高下之分。”
兔精姑娘的双肩轻轻地颤抖,不敢相信一般抬起头:“你……真的这么想?”
洛凌之轻轻颔首:“姑娘,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兔精姑娘又垂下头:“我没有名字,认识我的精怪都叫我灰灰。”
洛凌之微笑:“若你不嫌弃,我送你一个名字吧,古人常说月中有兔,天庭有瑶池,你叫月瑶如何?”
“月瑶月瑶……”兔精惊喜在口中喃喃念着,脸上泛出淡淡的红晕,“虽然,人与妖殊途,但我会永远记得你。”
到了傍晚,乐越又将灰兔揣进怀中,赶在天黑之前送她回郊野。
这次昭沅和他一起去,琳箐也跟来了。
乐越在山道边放下灰兔:“月瑶姑娘,就此别过,你好好修炼,愿你有朝一日,真的能飞升天庭,成为瑶池中的仙女。”
兔精姑娘化做身形,向乐越福身道:“多谢少下相助,这份恩情,我永远记得。”
乐越笑道:“不用那么夸张,姑娘你救人才是最积福报之事,我不过顺手帮帮忙而已。”
兔精姑娘再福了福身,方才离去,她一面走,还一面频频回头。
乐越一直等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方才转身回城。
等回到客栈,杜如渊,洛凌之和应则已经在楼下大堂内吃晚饭了,应泽埋首在一只硕大的面碗中,吱溜溜的喝汤。
乐越昭沅和琳箐也凑上前坐下,各自点了饭。
应泽从碗中拔出头,又跟着要了一碗面。
洛凌之初次看见应泽进食,还不太习惯,低声向乐越道:“越兄,这位小公子这样吃,不会胀食么?”
乐越道:“放心,他把这个客栈吃下去都胀不到。”
杜如渊斯文地喝着粥道:“我们明日加油赶路,大约两三天后就能赶到定南王府所在的承州城,然后再去云踪山,大约再需要一天就可以。”
乐越道:“但愿一切顺利喽。”
应泽脸埋在面碗中含糊道:“云踪山,无需去,白费力气。”
洛凌之的神情有点诧异,乐越打了个哈哈:“小孩子,大人说话喜欢乱插嘴。”
应泽抬起头,皱眉:“本座……”乐越立刻抓起桌上的一只肉包,递到应泽面前,应泽接过,塞住了嘴。
乐越心知应泽这种状态很难漫过洛凌之的眼,让他相信应泽是个寻常人,便小声道:“他叫应泽,是昭沅的弟弟。小黑蛇。”洛凌之一脸了然,乐越的声音再小点,“脾气古怪,能吃。”
乐越一脸真诚的痛苦,洛凌之理解地点头。









三日三2009-08-05 19:19:56
好看!!谢谢
reckon2009-08-05 21:49:07
co: 谢谢
N.2009-08-05 22:17:52
多谢!回复:龙缘更新
金羊妈妈2009-08-06 06:34:46
好看,谢谢,俺跟这个了
kkxin2009-08-06 10:04:33
真好看,多谢, 俺也跟了!
大脸猫小丸子2009-08-06 11:22:12
谢谢,真是太好看了
Neko--2009-08-06 19:44:07
谢谢更新。太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