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作 者:鲁班尺 类别:灵异-灵异
作品关键字:灵异,恐怖
“青囊”可活命;“尸衣”可避天。
建安十三年(208年),飘忽不定的油灯光下,白须老者将一个布包交给牢头,轻声道:“此可以活人。”
洪武八年(1375年),朱元璋赐死前三日,刘伯温诈死,“死后”隐此卧龙谷,积平生所学,始成《尸衣经》。
1975年,前后不过一个月,婺源县南山镇南山村村民、赤脚医生世家之后朱寒生先得《青囊》,又获《尸衣》。
2008年,你,手捧《青囊尸衣》。
【正文】
《青囊尸衣》(完)作者:鲁班尺
第一部
楔子
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夜,倾盆大雨,许昌城北死牢。
飘忽不定的油灯光下,一个清癯白须的老者将一个布包交给牢头,轻声道:“此可以活人!”那牢头悄悄将布包揣入怀中。
一千七百年后,有游人至江苏沛县华佗庙,庙门前一副对联曰:
医者刳腹,实别开岐圣门庭,谁知狱吏庸才,致使遗书归一炬;
士贵洁身,岂屑侍奸雄左右,独憾史臣曲笔,反将厌事谤千秋。
说的是,当年三国神医华佗将其毕生心血凝著《青囊经》,临终前夜传于牢头,那人竟不敢接,华佗无奈将其付之一炬,致使该医经失传至今,令人扼腕叹息。
悠悠岁月,沧海桑田,此事早已湮没在漫漫尘世之中了。
第一章 祖坟
1975年暮秋,江西婺源南山脚下,一株高大的老槐树下,围着一群村民,大家都仰着脸瞧着粘贴在树干上的一张布告。
布告上写道:
根据县革命委员会指示,凡位于通往灵古洞方向的坟墓须于十五日内自行搬迁,届时仍未搬迁的坟墓将视为无主坟,由镇革委会组织基干民兵统一铲平,希革命群众踊跃配合。
落款是婺源县南山镇革命委员会,下面盖有鲜红的大印。
寒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匆匆向家里跑去。
朱寒生今年二十岁了,平日里在家中跟着当赤脚医生的父亲学徒,做些上山采药、捣臼配伍等琐事,虽然性格内向但人却老实忠厚,村里的老人们都很喜欢他。
村东头的三间茅草房是他的家,门前种着些党参柴胡等中草药,大黄狗懒洋洋地伏在门槛上。
“老爹,镇上来人贴了告示要限期搬祖坟啦!”寒生未及进院就先喊了起来。
“噢。”屋内应声道。
父亲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医术一般,但医德很好,周围十里八村的老乡都找他来看病,一般的病都不去镇卫生院。
屋内光线暗淡,父亲坐在椅子上手握石杵在药缸中捣药,四下里散发出一股植物根茎的土气。
“老爹,为什么要把灵古洞前面的坟墓都搬走呢?”寒生问父亲。
父亲摇了摇头。
“我们朱家祖坟葬在灵古洞那儿有好多代了吧?”寒生憧憬着说道。
“是啊,年代太久远,我们也只能管到曾祖父那一辈儿了,让我看看,明天是庚戌日,适宜破土迁坟,我们就明日辰时去吧。”父亲手指掐算着说道。
寒生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是父亲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将他拉扯大,靠着一点祖传的医术来勉强度日。旧时的中医,多少都涉及点风水堪舆,以前父亲也给别人相过阴宅,后来文革时候说是封建迷信,遭到了批判,打那时起,父亲就再也没有提过这档子事了。
“老墓里能有点什么就好了。”寒生自语道。
“咱家穷,老墓里除了一把骨头还能有什么?别胡思乱想了,对祖宗不敬。”父亲瞪了他一眼。
当晚,寒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睡去。挖老坟是个稀奇事,想到此,他就兴奋不已。
清晨,院子里的雀儿叽喳个不停,寒生早早地生火,煮了些红薯稀饭。日子虽艰辛,他还是多抓了把米放进锅里,今天可不同于往常。
吃完饭,他和父亲扛着锄头铁锹,拿上雨伞和几条布袋子就出发了。
婺源是古徽州一府六县之一,也是南宋著名理学家朱熹的故里。放眼望去,松竹连绵不断,掩映着白墙灰瓦、飞檐翘角的徽派明清古建筑,炊烟袅袅,静得像是一幅田园山水画。
翻上一座山头,回眸眺望西南方向,当年朱熹回乡扫墓时亲手栽植的二十四棵(寓二十四孝之意)古巨杉,至今已逾八百余年,依然默默地矗立在文公山上。
“跟上,快要7点了,别误了时辰。”父亲在前面催促道。
寒生恋恋不舍地转身跟上。难怪有人说,婺源是中国最美的乡村,这是断然不假的。
前面是一片碧绿的毛竹林,从竹林中穿过,就是有名的灵古洞了。这一带的山体都是石灰岩,江南雨水又多,侵蚀出许多的溶洞,灵古洞是其中最大的,据说从未有人进到底过,单单站在洞口,就会感到有一股阴风袭来,小孩子更是不敢接近,传说那黑黑的洞口会把小孩子吸进去的。
竹林里已经见到零零落落的坟墓了,有些墓碑东倒西歪的,那是地底下到处横行的竹鞭拱翻的。朱家的祖坟还在前面,就在灵古洞口不远的地方。
“嘎嘎。”两只乌鸦站在荒草萋萋的坟头上望着这边。
“到了,这就是你曾祖父的墓。”父亲说着放下了扛着的锄头,那墓碑也是歪倒着的。
寒生大喊一声,轰走了那两只黑兮兮的乌鸦。
“寒生,你要记住,刨开棺材板时要屏住呼吸,密封好的棺材里有尸气,吸进去会生病的。”父亲举起了锄头。
“尸气有颜色么?”寒生问。
“有,但是一般人看不到。”父亲回答。
“都是什么颜色?”寒生饶有兴趣地追问。
“嗯,一般是淡灰色,也有黑色的,像浓烟一样,很邪门,最可怕的是红色的尸气,沾上就没救了。”父亲说。
寒生听罢,心中一阵惧意。
竹林里雾气沼沼,一团团的伊蚊扇动着翅膀,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两个热血的人类。寒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这种蚊子咬人无声无息,叮的包不大,但是奇痒,你恨不能把那块肉都抠出去。
父亲一锄锄地掘着土,额头上冒出汗珠。寒生递过毛巾,顺手抢过锄头干了起来,毕竟是年轻人,体力壮,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父亲坐到一边,抽起了烟,香烟味儿弥散开来,蚊子群退回到了竹林里。
寒生用力地刨着,四周已经堆起了高高的土,就在这时,突然手下感觉有异,“咚”的一声,锄头一沉,手腕翻转用力,竟硬生生地扯出一块黑褐色的木板来。
“有黑气,躲开!”身后一声暴喝,父亲凌空跃起,一手扯住寒生将他推了上去。
寒生回头望去,只见父亲身体摇晃了几下,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粒药丸塞入了口中,原来父亲已有准备。
寒生躲在圈外,仔细瞧着坑内,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父亲继续清理着浮土,然后用力撬开棺材盖,随即跳了上来,张着嘴大口地喘息着。
“老爹,我看不到黑气呀。”寒生搀扶住了父亲。
“当然,你还没学过堪舆观气之法,自然看不见了。”父亲说道。
寒生踮起脚,向土坑内看。
“等等尸气散了再下去。”父亲又点起了一支烟。
“老爹,曾祖的棺材里怎么会冒黑气呢?”寒生不解地问。
父亲叹了口气,说道:“你曾祖也是个郎中,大概是怕有人盗墓,里面放了蟾蜍曼陀粉。”
“蟾蜍曼陀粉?这东西也能产生有毒的尸气?”寒生问道。
“这味药只是有麻醉的功效,一旦结合了尸体分解时的腐败气体,便会产生剧毒的黑色尸气。”父亲解释道。
“那么最厉害的红尸气呢?是怎么出来的?”寒生感到越来越刺激。
“老爹悬壶一世,至今还没有遇见过。”父亲说道。
辰时到了,一缕阳光斜斜地射下来,照到了土坑里。
父亲跳了起来,抓起雨伞,站在土堆上,把雨伞撑开遮住了阳光。
“先人的骨殖见不得太阳光的,寒生,尸气已经散尽,你下去替曾祖敛骨吧。”父亲鼓励寒生道。
寒生拿起一条布袋,壮着胆子跳下了坑。
一副完整的骨架,呈黄褐颜色,不过姿势却是十分的怪异,俯面向下,脊背朝天。怎么会这样?当地可从来都没有这种风俗啊。
寒生皱了皱眉头,目光扫视了下棺内,也没有发现任何的随葬物品,棺材底部有一些极细的尘土,掩埋了部分骨殖。他嘟囔了一声,蹲下开始敛骨,平生第一次钻进了棺材里,心里慌慌的,忐忑不安。
骨殖一根根地装进了布口袋,骨骼之间的筋膜早已消失,所以连接处都是分离的,捡起来很容易。最后捧起骷髅头,小心翼翼地塞进口袋里。
“老爹,捡完了。”寒生喊道。
江南的晚秋,天气变化无常,刚才还有阳光照下来,此刻却是乌云蔽日,哗哗下起雨来了。
“寒生,辰时已过,我们回去。”父亲看了看铅灰色的天空,摇摇头说道。
“那其他的墓怎么办?”寒生问。
“再找吉日吧!”父亲拉住寒生的手,拖了上来。
父子两人照原路返回,等赶回村东家门口时,浑身衣裳都已经湿透了。
草屋前的大香樟树下,站着几个人,焦急地四处张望,一见寒生父子,赶忙迎上前来。
“朱医生,我家婆娘就要生产了,麻烦您赶紧跑一趟。”那为首的中年男子焦急地说道。
“好,我收拾一下就去。”父亲进屋去取药箱。
“寒生,今天不一定赶得回来,你在戌时把遗骨清点一下,然后用白布条扎紧放在西屋壁龛上,记住点上三炷香。”父亲背起药箱,叮嘱寒生道。
“知道啦,老爹早去早回。”寒生应声答道,走进西屋放下布口袋。他知道,接生不同于看病,有时产妇折腾一两天还生不下来,父亲就得在那里随时看着,今晚肯定又得自己独自吃饭了。
晚上掌灯时,寒生自己胡乱扒拉两口饭,看看时钟已经7点。戌时到了,他来到西屋壁龛前,取下布口袋,开始遵照父亲的嘱咐在油灯下清点骨殖。
自幼就跟着父亲行医,十多年的耳濡目染,寒生对人体并不陌生,他知道人体大大小小有二百零四块骨头,但是听说外国洋人有二百零六块,他们的第五脚趾骨比我们多一块,不过父亲也没见过。
“一百七十五,一百七十六,一百七十七……”寒生口中念叨着,咦,怎么没啦?他倒过袋子,里面空空如也,一根也没有了。
缺失了哪些呢?一共少了二十七块,他想了想,干脆摆起来看。说干就干,寒生将所有的骨头按人体顺序拼了起来,戌时尾,当钟声敲响9点的时候,人体骨骼拼接完成了。
曾祖的骨架安静地躺在了西屋的地上,唯独缺少了一只右手掌……
第二章 千年古墓
寒生望了望窗外,雨已经停了,云缝中可见寥寥星辰,月光散射,山间一片朦胧。
缺失的手骨一定还在棺底的尘土之中,只怪自己当时粗心大意,曾祖啊,不是我对先人有意不敬,而是……不行,我要去把它们取回来。
寒生想到这儿,站起身来,取出手电筒,另拿了一只布袋子,扛着铁锹出了门。
村里的人家早已经拴上了门,由于村庄还未通电,为了节省灯油,村民们一般都是吃罢晚饭,便早早地上床休息去了。
山间的小路崎岖不平,月光时隐时现,竹林中时不时传出“咔咔”的响动。寒生知道,那是毛竹拔节的声音。学医的人一般是不大信鬼神灵异的,但是一个人行走在黑漆漆的竹林中间,心里头还是发憷,寒生此刻真的开始后悔了。
他把电筒光柱晃动着射向林梢间,赫然发现好多乌鸦蹲在竹枝上,睁着红色而邪恶的小眼睛盯着他。他赶紧快行几步,不敢回头看。
总算出了竹林,白天挖开的墓穴还在那儿,土堆被雨水冲刷过,留有几道小水沟。
寒生蹑手蹑脚地走近土坑,月亮又隐入了厚厚的云层里,天地间骤然暗淡下来。
手电筒的光线很微弱,电池已经用了很久,父亲总是把用旧的电池搁在火塘边上烘烤,尽可能地延长其使用时间,今晚可千万别熄灭啊!
得抓紧时间了,寒生不容多想地跳入了坑内的棺材里。
棺材里有一点积水,与尘土搅和成了黏稠的泥浆,寒生一只手握着手电,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扒开稀泥。在棺材的中部底板上,他发现了掌骨的端头,总算找到了,心里也松下来。
他轻轻地捏住掌骨的一头拽出整个指骨。微弱的光线下,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露了出来。
金井!穴之魂……
听父亲说过,以前有钱人花重金聘请风水师寻找一块好的阴宅地,但大多数也只是择吉时葬下去了事,只有极厉害的风水师才懂金井术。
寒生怔怔地望着棺材底板上那个垂直的洞,一股阴凉的气味儿自洞内透出,那可能就是地气了。
父亲说,金井内一般都装有墓主人平生喜爱之物,譬如珠宝之类的贵重物品。当年慈禧太后寝殿棺椁的脑后位置就有一口金井,内里珠宝无数。
曾祖,一位穷江湖郎中,居然棺内也有口金井,那里面能有什么呢?
寒生想着竟暗自兴奋起来。
夜已深,乌鸦们大概都已经睡去,竹林里寂寥无声,偶尔看得见一两处到处游荡的绿光,那是鬼火,墓穴中尸体腐烂时分解出来的磷,在空气中自燃。
寒生不敢直接伸手到金井内,手电光也越来越微弱了,照不到那洞到底有多深。他从坑里爬上来,走到竹林边,折了根竹竿,捋去竹叶,握着这一人多长的竹竿重又回到坑里。
寒生小心地将竹竿轻轻地插入金井内,慢慢放下去,就在竹竿将要没到顶时停住了,看来洞深也就在一人左右。怎么办?手电筒即将没电,四下里黑沉沉的,一个人也没有,静寂得连心跳都听得出来。
漆黑的夜空,云层裂开了,月光透下来,照得坑内明晃晃的,十分清晰。
寒生好奇心占了上风,说干就干,他关掉手电筒,抄起了铁锨。
借着月光,一锨锨的土甩了上来,寂静的山林里,只听得见寒生呼哧呼哧不停的喘息声……
他沿着金井里的竹竿向下挖掘了近一个多时辰,坑越来越大,但是金井里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哪怕有个什么金戒指或耳环手镯也好,唉,他叹了口气,咬紧牙关继续往下挖。突然,他听到一种空洞厚重的声音,铁锨头触到了与土壤不同的物质。
寒生蹲下来,用手拂去浮土,月光下,露出一层白森森的东西,取下来一块托在掌心细瞧,原来是白色的石灰膏,厚约两寸。
寒生精神大振,下面一定有东西!
他奋力铲碎石灰封面,扒拉到一边,伏下身再瞧,下面赫然又是一口棺材!
棺下墓……
他一屁股坐在了那儿。
自古以来,选择阴宅尤为忌讳棺下压墓,此乃万分的不吉利,迷信的说法,被压之墓怨气上升成煞,不但毁去风水,而且迁怒上面墓主的后人,甚至带来血光之灾。
可是曾祖的墓地是经过了高人指点的,甚至还设了金井,怎么会建在他人的墓穴上面呢?
听父亲说过,墓棺埋在土里每年都会有一定的沉降,有的下降毫厘,有的寸许,随土质的密实结构而有所不同。此地处于山间,土壤极密实,若是自然下沉至两三米深,岂非需时上千年?如此说来,曾祖择穴时根本就没有发现其下有墓,金井也只是吸地气而用,此地看来定是一块风水宝地。事隔千年,竟有人点中同一穴口,实在是机缘巧合啊。
寒生此刻已经断然不疑,这是一座千年古墓。
古墓的棺盖是一块整板,呈青赭色,纹理细腻,透出一股淡淡的香气,寒生识得这气味儿,这是香樟木,内含的樟脑油可驱虫防蛀,如此棺盖,这棵老樟树必是有千年以上树龄。
寒生清除干净覆土与石灰膏,最后设法开启棺盖。他先合掌对古墓三鞠躬,行了大礼,然后将铁锨铲下。
棺盖尽管木质优良,但是毕竟年代久远,多少有些腐朽,在铁锨的铲击下,骤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淡淡的红色尸气自裂口处逸出,寒生根本看不见这道气,只觉得鼻子嗅到了一股甜甜的味道,然后身体慢慢地软了下去,趴倒在了棺材板上,脸部覆在棺盖的裂隙处。
惨淡的月光下,紧随着红色尸气从缝隙中爬出的是数十条白色的细丝,缠绕着爬到了寒生的脸上,那些细如菌丝的东西从寒生的鼻孔中钻了进去……
古时风水师替人迁墓最怕的就是尸气,一旦不慎吸入,轻则生病,重则丧命,人们大都误解为鬼魂附身,实因普通人肉眼看不见的尸气所致之故,当然有些半吊子风水师自己本身也是瞧不见的。尸气中最邪门的当属红色尸气,但极为罕见,此气沾上即毙命,根本无法医治。
世上之事,本是诡秘莫测的,凡毒物者数丈内必有解毒之药存在,正所谓相生相克是也。这剧毒的红色尸气的克星,正是那白色的菌丝,名为“白陀须”,是一种寄生在腐尸身上的真菌。此物生长极为奇特,须在密封和恒温的环境下才缓慢发育并处于休眠状态,见空气则迅速生长。
寒生吸入红尸气,本应无救,碰巧白陀须遇空气则从裂隙处向外生长,正好迎上寒生的脸部,于是从其鼻孔中钻进,反而解去了剧毒的红尸气,这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寒生徐徐醒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刚经历过九死一生。
我怎么打了个盹?他自言自语道。
第三章 青囊经
月色迷蒙,寒生感觉到鼻腔处有点痒,随意地用手揩拭了几下,白陀须的菌丝擦断了,几缕细如毫发的长丝飘落下地,他并没有发现。
抬头望了望天空,西北方浓厚的云层飘了过来,看情形要下大雨。得抓紧时间了,寒生想。
寒生手握铁锨,将锨头插入方才铲出的棺盖上的缝隙中,用力压下,随着“嘎吱嘎吱”的声响,已朽的棺材盖板承受不住撬力,破碎了。他清理掉上面破碎的木板,抓过手电筒朝黑洞洞的棺材里面照去。
一个长满白毛的人形物体静静地躺在棺材里……
寒生吓了一跳,这具千年古尸怎么长满了白毛?他定睛细看,不禁心中一紧,那白毛竟然还在生长!细如蛛丝的白毛正奔着盖板的缺口而来。
寒生眼角瞟向棺材角落,是一个长方形的木匣,约有三十几公分长,上面落满了细细的尘土。
寒生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将铁锨伸过去,轻轻地挑起那木匣。
当他抽回铁锨抓住木匣时,发现那些白色的菌丝已经快要长满了整个棺材,他来不及细看那木匣,赶紧爬上土坑。
月光下,那些白陀须摇晃着伸出棺材,继续向上攀升。寒生大惊,放下木匣,抓起铁锨,拼命地往坑里填土,盖在那些白色的生物上。
当夜空中淅淅沥沥落下雨点时,墓坑已经完全被填平了,那千年古墓也未留下一丝痕迹,寒生擦去脸上的汗,终于松了一口气。
四下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寒生揿动手电筒开关,灯丝一红,然后就不亮了,电池终于耗尽了。
雨下得大了起来,竹林里的竹叶击打得“簌簌”直响,寒生将木匣放入布口袋,那里面还有寻回的二十七块手骨,他背起口袋,拎着铁锨,摸着黑往回走去。
雨雾下,竹林里的鬼火已经不见了,那些乌鸦大概也闭上眼睛睡了,寒生只有一步一步摸索着前行,不时撞上粗大的毛竹,散落下一大堆雨滴。
一两个时辰后,寒生才跌跌撞撞地摸回了家。
大黄狗笨笨不像往常一样凑上来摇头晃尾,似有恐惧地嗅着空气,嘴里发出低嗥,身子颤抖着后退,缩进了堂屋的角落里。
寒生心中兴致勃勃,根本无心理睬笨笨的异样表情,径直走进西屋,父亲果真还没有回来。
他放下布口袋,点燃油灯,来不及脱去身上湿透的衣裳,迫不及待地就从布口袋里拿出那只木匣,凑到油灯下仔细观看。
木匣上的尘土已经被雨水冲刷掉了,露出黑红色的木质颜色,是一只紫檀木匣。木匣沉甸甸的,没有折页和锁,是滑盖匣,滑槽的边缘都封了火漆,起到隔潮和密封的作用。寒生试了试抽不动,便起身到灶间找了把小尖刀,在灯下一点一点地抠去封口火漆。
刮了老半天,终于抠干净了,寒生抑制住狂跳的心,端坐好身体,深吸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滑盖慢慢地抽出……
匣子里面放着一个白色的麻布包,看上去质地较粗糙,布包上面摆着一张发黄的纸片,上面写有黑黄色的字迹。寒生小心地拿起纸片,在油灯下细看,原来是一封信,字体是隶书,笔法苍劲古朴,信上写道:
建安十三年秋白,丞相斩旉于许昌,旉于牢中托付《青囊经》一部及阴阳尺一把,谓“得此经者可活人”。吾乃吴徽州府婺源南山人士,今嘱后人此经随葬于耳,此经他日若得见天日,得经之人当悬壶以济世,切不可道其之来历,然父母子女亦不可言之,切记,不负旉之托也。魏黄初七年暮冬。
寒生越看越惊,冷汗自两颊滴落。
他从小就听父亲说过,《青囊经》相传是三国时神医华佗所著,当时他被曹操囚于魏都许昌死牢,自知命不久矣,便将毕生医术写成一本《青囊经》,交与狱卒,希传于后世,不料狱卒死活不敢接受,万般无奈之下,华佗将其呕心沥血之作付之一炬,可惜一代神医毕生医术就此失传,那华佗单名一个“旉”字。
难道,难道说一千七百多年前的《青囊经》还在人世?
油灯下,寒生颤抖着手慢慢地解开包袱皮……
布包一层层地打开了,呈现在寒生眼前的是十几张零乱而颜色发黄的纸片,匣底斜躺着一把青色的尺子。那些纸片质地粗糙,正反两面写满了蝇头小字,最上面的那张纸片的开首处潦草地写着三个隶书字“青囊经”。
这就是《青囊经》?
寒生起先困惑不解,但略一思索便已明了。造纸术出现于西汉年间,那时使用的都是黄色的麻片纸,面前的《青囊经》纸张虽黄但并非黄麻所制,应该是经东汉蔡伦改良后的树皮纤维纸。东汉末年军阀割据,百姓流离失所,民间纸张是稀缺之物。华佗囚于狱中,只能东凑西凑到几张纸片,为节省而以蝇头小字写就此经,更没有可能线装成册,看来这十几张粗糙寒酸的纸片,必是华佗当年的手迹无疑。
寒生精神为之一振,再低头凝目往下看。经中接下来所述,使得寒生更加确信这就是失传一千七百多年的《青囊经》。
但见纸片所述:
麻沸散主用曼陀罗花,亦称风匣儿、山茄子,气味辛、温、毒,秋季采曼陀罗花,阴干。药用一升,另生草乌、全当归、香白芷、川芎各四钱,炒南星一钱,热酒调服三钱,乃令既醉无所觉,跨破腹背,抽割积聚,若在肠胃,则断截前洗,除去疾秽……
寒生阅到此处,不觉血往上涌,热泪盈眶,喜不自禁,这可是千百年来国医圣手、江湖郎中梦寐以求的宝典啊!
他知道,曼陀罗花即洋金花,国内野生分布甚广,原来竟有此妙用。
寒生如痴如醉地阅读下去,不知不觉鸡鸣三遍,天已经亮了。
这时,大黄狗笨笨兀自轻吠了起来,院子里有人站住了,扯起嗓门叫道:“朱医生,小队通知,今天各家开始迁坟啦。”
寒生急忙收好《青囊经》,装进匣子里,将紫檀木匣塞入床上的被褥下,然后揉了揉眼睛,走出门去。
来人三十来岁,中等身材,虎背熊腰,寒生认得的,是南山村的小队长朱彪。
“老爹给人接生去了,等他回来吧。”寒生告诉他。
“好,不过你们家要积极点啊,可别落在革命群众后面了。”朱彪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然后走掉了。
哼,小人!寒生心里嘟囔了声,因为出身成分问题,这个队长总是找老爹的茬儿。他家是祖传医生,土改那阵儿,也不知道怎么就给划成了富农,听说是爷爷曾经治好了国民党县太爷的病,属于为反动阶级服务。
到了黄昏,老爹仍没有回来。
要不要告诉老爹自己得到了《青囊经》呢?寒生想起古墓主人的那封信,最后决定还是先不说,人家既然托付经书时有要求,自己就应该遵守,况且还是千年老前辈!
想及此,寒生继续废寝忘食地阅读起来。
第四章 鬼胎
天色渐渐黑了,寒生点起油灯,准备挑灯夜读。
大黄狗又叫了起来,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寒生忙藏好经书迎出门去,是一满头大汗的中年人,想起是昨天前来求医的那个产妇的家里人。
“朱医生让我前来取药。”那人气喘吁吁地说道,手中拿着一张便签,那是老爹开的药单。
“怎么,还没有生么?”寒生问道。
“麻烦啦,就是生不出来,也不敢送医院,十几里山路怕婆娘受不了。”来人涨红了脸,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好,你等会儿,我这就去抓药。”寒生接过单子,迅速配药,一会儿便抓齐了药,拎出房门。
“我同你一起去。”寒生说道,他担心父亲身体吃不消,想去帮忙。
两人急匆匆离开家门,留下大黄狗看家。
此去产妇家需行走七八里山路,好在月明星朗,山路清晰可辨,走起来也快。那人一路上把产妇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产妇是第二胎,前日中午去地里送饭,晕倒在山中的一爿荒坟地里,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而且羊水破裂,症状像是临盆。朱医生赶到后,用了很多办法,一直未能让产妇醒转,胎儿已进产道,可就是不露头,全家人都焦急万分。
一个时辰不到,他们已经赶到了那座农舍。草房四周是黑兮兮的一片毛竹林,屋内亮着油灯,不时地有人影在窗前晃动着。
进得门来,寒生看见了老爹眼圈发黑,疲倦地倚靠在竹椅上,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许多。
“老爹。”寒生心中酸楚,一时语塞。
“鬼胎。”父亲小声说。
“什么?”寒生一惊。
“产妇在坟地里晕倒,定是阴气侵入母腹,导致神经紊乱而久产不下,再这样下去,恐怕……唉,你先去熬药吧。”父亲叹气道。
鬼胎?寒生来到灶间,一边煎药一边寻思着。
这座坟地里的阴气可够厉害的,竟能压制住正午的阳气而出来害人,这可确实是有点蹊跷。以前时常听父亲讲起阴宅风水对人体生理方面所起的作用,这次看来真是应验了。
看着药罐里翻滚着的气泡,这些普通的药材有用吗?据自己察言观色,父亲也是没有切实把握的。
寒生暗地里笑了,《青囊经》里就有一方专治鬼胎的,我何不试上一试呢?想到此,他闭上了眼睛,努力回忆那药方的构成。
经上说,邪阴侵胎为鬼疰,以半天河做引,那是取自竹篱头或者空树穴里的陈水,活土狗三只,去翅及足入半天河水煎服,一剂可除。
寒生跳起身来,拿起桌上的手电筒,又偷偷找了个空瓶子,然后借口解手溜出了草屋,来到房后的竹林里。
他寻思着屋后的毛竹林里肯定有砍伐过的竹桩,那竹桩腔内积有雨水,岂不就是半天河么?土狗,学名蝼蛄,夏秋之际地里多的是,抓它几只应是易如反掌的。
果然,没走多远,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就发现了几根竹桩,由于砍伐时间已久,里面积满了黄褐色的雨水,水中还有数十只孑孓在游动着。寒生灌满了一小瓶,应该足够了,接下来便是抓土狗了。
寒生打着手电筒在竹林里走来走去,连个土狗的影子也没见着。土狗本身不像蟋蟀会叫,因此不能循声而捕,只能凭肉眼去找。
寒生一路向竹林深处走去。林中小路弯曲逼仄,在手电光的照射下,路面上不时地有蟋蟀、天牛等昆虫跃过,偶尔还会发现一两只蟾蜍缓慢地爬行,眼睛是红红的。
寒生不知不觉地越走越远,已然出了竹林。前面是一小片平地坝子,有不少萤火虫闪着绿芒在飞动着,远处的群山在月色下显得扑朔迷离,不知何处飘来一片白雾,沿着地面渐渐弥散开来。
“刺啦啦……”轻微的声响,一个小黑点从头顶掠过,向雾中飞去,土狗!寒生知道蝼蛄生有双翅,可以短暂飞行,他急匆匆地追了过去。
土狗降落了,寒生扑了过去。雾气若隐若现,面前的地表龟裂着一条缝,黑压压的一大群土狗在裂口处不停地进进出出……
寒生大喜,蹑手蹑脚地接近猎物,正欲下手之际,忽然间心中微微一动,感觉到有点儿不大对劲儿,驻足四下里望去,蓦然发现这里竟是一爿荒坟地。
眼前的是一座新坟,坟头上青草只有寸许长,一块薄石片立在坟前,月光下依稀辨得清楚,刻着的乃是亡者姓名:沈菜花之墓。上面没有时间,也没有立碑的亲人名字,奇怪,夫家竟不允其入祖坟,而葬于这荒坟岗上,按本地风俗,这女人必是死得蹊跷。
对了,这里莫不就是那产妇晕倒的地方。那爿荒坟地,阴气侵入母腹而形成鬼胎之地?寒生虽然自己还未单独替人看过病,但是一般的病理还是略知一二的。通常,孕妇的身体防御机能是很脆弱的,各种外界的风寒邪毒很容易侵入母体,对胎儿造成影响,坟地里阴气重,孕妇应当完全避免接近。
凡毒物者,数丈之内必有克制之物。那个临盆不下的产妇,受此坟地阴气所伤,最理想的就是就近找出克制之物反制,几千年来中医的精髓,不就是五行相生相克,阴阳平衡么?
寒生想通了,寻思着这群土狗不正是那阴气的克制之物吗?《青囊经》上所言,真的不差毫厘。
就在此时,那坟旁土地龟裂处,一股黑气缓缓透出地面,罩住了寒生。
草屋内,朱医生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方才已经将煎好的药灌进了产妇的嘴里,现在就等着看结果如何了。这个小寒生说是解手,煎的药一扔,到现在还不回来,看来这孩子不具备当医生的素质,自己后继无人啊!
正想着,屋内传来喊叫:“朱医生,快来看!”那是产妇丈夫焦急的声音。
朱医生冲进内屋,吃惊地见到产妇赤裸的下身在不停地抽搐着,皮肤上出现了点状的青色淤斑,坏了,那是皮下毛细血管破裂,怎么会这样?以前可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情急之下,朱医生抽出银针,同时连刺产妇的气海、血海、箕门和阴谷四大穴,并重手捻针。片刻之后,产妇抽搐渐渐止住了,可是皮下出血点仍在增加着,朱医生冒汗了。
黑色的尸气包围着寒生,并不断地被其吸入,可是寒生却是浑然不觉,一心只顾去捕捉那四散乱钻的土狗。他手疾眼快,已然捉住了三四只,随即扯去土狗的翅膀和细足,丢进盛着半天河水的玻璃瓶里。
寒生不知道,昨夜在千年古墓上昏迷之际,已有数十条白陀须菌丝经由鼻孔钻入其体内。那千年白陀须乃天下至毒红尸气的克星,区区普通黑色尸气根本不在话下,寒生的身体恐怕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惧怕任何尸气了。
就在这时,寒生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嘶哑叹息。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他站在那儿,一阵清风拂过,耳边是竹林树梢摆动的飒飒声。
也许是幻觉,夜半荒坟,哪里会有人呢,他想。
寒生抓好手中的瓶子,兴致勃勃地沿着原路返回去,不一会儿,就已经看见了那三间草屋。
灶间没有人,锅台上摆着空药罐,大概那药已经煎好端进去了。寒生倒掉罐内的药渣,将自己玻璃瓶内的半天河陈水及土狗一股脑倒入罐内,放到炉子上煎了起来。
寒生自得地走进内屋,见里面已经忙成一团,原来产妇将喝下的药全部吐了出来,撒了一床。
“寒生,快去再煎一罐来。”朱医生瞥见寒生,顾不得责备,赶紧吩咐道。
“噢,知道了。”寒生应道,退回到灶间看着他的药罐去了。
那坟地有些古怪,寒生望着药罐子里随着水温上升而不断翻来覆去的土狗,一些红丝丝的东西浮了上来,这是孑孓的尸体,它们是蚊子的幼虫。那长长的叹息声在哪儿听到过?难道是坟墓裂隙里传出来的?不对,死人又怎么可能发出叹息呢?再说,死者的名字叫做沈菜花,可那声音明明是个男人……
“寒生,药煎好了没有?快点端来。”父亲的叫声打断了寒生的遐想。
寒生将药水沥到了碗里,小心翼翼地端进了屋里。
产妇下身已经满是出血点,皮肤下全是淤肿,已经奄奄一息了。女人的丈夫双手抱着头,蹲在墙角下,不停地呜咽着。
朱医生扒开女人的嘴巴,寒生轻轻地吹凉勺中的药汤,慢慢地灌进去。一碗药喂完了,寒生退回到灶间,将药罐里的土狗渣滓泼到了院子外面。
《青囊经》啊,但愿你能救得了这个濒死的女人,寒生心中在默默地祈祷着。
须臾,朱医生惊奇地发现,产妇身上的青肿正在逐渐地消退……
寒生站在院子里,仰脸遥望着夜空,繁星点点,银河朦胧,有流星划过天边,留下一截长长的尾巴。
当年,神医华佗大概也站在牢门口,望着天边的流星,以悲天怜人的心情,感叹自己人生未尽壮志难酬的无奈。
“哇!”屋子里面传来了婴儿的初啼声。
这声音传到寒生的耳朵里如同仙乐一般,他跳了起来,一阵风似的冲进屋里。
望着父亲如释重负的面庞,产妇丈夫欢喜泣极的模样,寒生也禁不住热泪盈眶。
“是个女孩。”父亲说。
产妇半倚在床头,欣慰地抱着刚出世的婴儿,她并不知道自己曾经历过一场九死一生。
“谢谢朱医生,你救了她们母女啊!”那男人连连道谢,泪水也顾不得擦去。
“好险啊!”父亲坐在桌子旁,边喝茶边对寒生说道。
寒生看见父亲开心的样子,自己心中也是十分的快活。
《青囊经》,你真的没有辜负我啊。
“寒生,你笑什么?”父亲有些奇怪地望着寒生道。
“没什么,老爹,我突然感到,当一个医生救了濒死病人的时候,他的心里竟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乐。”寒生由衷地感叹道。
“是啊,所以才叫‘悬壶济世’嘛,可惜你不用心学。唉,我看咱们朱家祖传的医术到我这一辈儿也就算是完结啦!”父亲叹道。
不见得,没准儿青出于蓝胜于蓝呢!寒生心里想。
当夜,寒生父子俩就宿在产妇的家中。
朱医生连续劳累了两个昼夜,实在是疲倦了,上床后不久就已发出了鼾声。
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户射了进来,寒生睁着眼睛,一点困意也没有。
今后,自己的命运将因《青囊经》而改变了。
第五章 白虎衔尸
清晨,主人家特意煮了白米饭,杀了一只鸡,非要请朱医生父子吃饭不可,实在推辞不过,父子俩也只有吃了饭再走。
朱医生最后为产妇把了脉,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他点了点头,告诉说不碍事了,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婴儿在母亲怀里刚刚吃完了奶,似睡非睡地半睁着眼。
寒生望着那孩子,心里甜滋滋的,这可是自己救活的第一个小生命呢。
那婴儿睁开了眼睛,扭头朝寒生诡谲地一笑……
寒生此刻已起身离开,因此并没有看到。
“我要去看一下产妇晕倒的那处坟地。”朱医生吃饭的时候对男主人说道。
饭后,男主人带着他俩前往坟地,果然是经过竹林小路,不多时,便来到了寒生昨晚来过的那片荒坟岗。
朱医生眯起眼睛扫视片刻,心下暗自吃惊。
“此地为‘白虎衔尸’,大凶之所啊!”朱医生惊道。
“老爹,什么是‘白虎衔尸’?”寒生见父亲讲起风水,饶有兴趣地追问起来。
父亲手指着周围地形说道:“你看此地形势,东方青龙箕居嫉主,西边白虎蹲坐衔尸,四面低垂,八面交吹,明堂渐渍,草污臭秽,不祥之地啊!”
寒生手指着沈菜花的那座新坟问父亲:“老爹,你看这座墓好奇怪,石碑上只有人名,是否有些蹊跷?”
站在一旁的男主人插嘴道:“这坟里埋的是一个吊死的女人,夫家坚决不让其进祖坟,草草把她葬在了这儿。”
“为什么不准进祖坟呢?”寒生问道。
那男主人叹了口气,讲述了一个凄惨的故事。
沈菜花是一个苦命的女人,面皮白净,相貌也俊,梳两根乌黑的大辫子,没想到丈夫却是个废人,据说是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蛋蛋摔破了,所以无法生育。可是婚后一年下来,沈菜花竟然怀孕了,夫家严刑拷问,可那女人硬是不说奸夫是谁,双腿骨头都给打断了。
“那她怎么不上镇里告他们?”寒生气愤地说道。
“没用的,沈菜花娘家没人,夫家公公又是镇革委会主任,上哪儿告?只有一根绳上吊了,可惜肚子里的孩子了。”男主人惋惜道。
“怪不得,这沈菜花怨气难散啊!”朱医生叹了口气。
“那个相好的男人呢?怎么不出来?应该敢作敢当嘛!”寒生道。
“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孬种是谁。”男主人鄙视道。
“老爹,阴气就是沈菜花的么?”寒生疑惑地望着父亲。
朱医生解释道:“不错,沈菜花怨气难消,一是肚子里的孩子胎死腹中,哪一个做母亲的不痛惜自己的骨肉呢?二是那个负心的汉子竟然始终无胆站出来承担责任,我想,她是伤透了心,万念俱灰才寻死的。”
“我老婆……”男主人似乎觉察到什么,嘴里嗫嚅道。
朱医生点了点头,叹道:“可怜的女人,何必迁怒于他人呢?”
寒生耳边回响起了那一声长长的叹息,是他,是那个男人……
寒生望着沈菜花的孤坟,那道深深的土壤裂隙仍在,可昨晚的那些土狗却一只也找不到了,他的心里很是感激这个不幸的女人,若不是及时在她的坟前捉到那几只土狗,产妇和腹中婴儿肯定活不成了。
“老爹,人死后的怨气对活着的人产生影响,应当是迷信吧。”寒生疑惑地问父亲。
父亲踌躇了片刻,说道:“中医讲求阴阳平衡,是说人体内具有阴阳两气,气凝于骨,人死骨未灭,在地下可以存在好多年。阳气昼出夜伏,阴气则夜出昼伏,因时辰而变。那沈菜花怨气太甚,阴阳错乱,阴气白昼逸出,这样很快就会被日光所伤,维持不长久的。”
寒生点点头,又问道:“这‘白虎衔尸’之地对沈菜花又有什么危害?”
“贱砂地,很快尸骸气散、虫噬朽烂而无存,如有后人恐刑伤忤逆。”朱医生摇摇头叹道。
“我婆娘就是晕倒在沈菜花坟前那儿的。”男主人手指着,寒生顺着方向望过去,正是那道地裂所在。
“阴气侵入产妇的目的何在?”寒生突然问道。
“过胎。”父亲说。
寒生心中一凛:“难道是……”
“沈菜花的怨气不忍自己的胎儿就这么夭折,恰恰机缘巧合有孕妇经过,便宁可散尽阴气也要过胎,这种情形中医称作‘鬼胎’。不过你尽可放心,那鬼胎已为我用药力驱除了。”父亲解释道。
“哦!”寒生心不在焉地应声答道。
朱医生父子告别男主人,抄近道翻山回家。
大黄狗老远望见主人回来,高兴得摇头晃尾迎了出来。
寒生昨晚出门前已经藏好木匣和收妥曾祖遗骨,此刻告诉父亲已清点过遗骨,一根不少。父亲赞许了几句。
“昨天那个朱彪通知说,今天村上的人都去迁坟,我们什么时候去?”寒生商量道。
“嗯,今天日子马马虎虎,我们这就去吧。”父亲算计道。
寒生的母亲去世得早,葬在了爷爷奶奶的合葬墓旁,每个月的十五,寒生基本都会去坟前坐坐,上上香,说些思念的话。
父子俩备齐香烛纸钱,带好工具就出发了,天气晴朗,大黄狗也跟了来。
灵古洞前面的那片竹林里,村里的乡亲们也在掘坟,一团团的伊蚊围住他们,伺机叮人。秋后的蚊子毒得很,咬到了会肿起很大的包。
父亲特意背了药箱,万一哪个村民中了尸气好随时救治。
“遇到红色尸气呢?”寒生问。
父亲摇摇头。
寒生恭恭敬敬地在母亲坟前燃香烛烧纸钱并叩头,大黄狗静静地伏在一边,父亲的眼圈红了。
“老爹,咱家这坟地是你挑选的吗?”寒生站起身来。
“嗯,是你爷爷自己找到的,此地风水成局,名为‘虾须蟹眼’,你瞧,爷爷的墓为凸穴,中圆满而起,如蟹眼一样,外有蝉巽砂阴护,你母亲的墓为凹穴,其间如窝,好像虾须抱着般,外有牛角砂明护,是吉穴呢。”父亲微笑着说道。
寒生仔细瞧着,那地势果然如同父亲说的那样,一凸一凹,甚是奇特。
“老爹,既是吉穴,对咱家又有什么好处呢?”寒生对风水术自幼便有着浓厚的兴趣,无奈父亲总是不愿意多讲。
“你将来会出人头地的。”父亲的语气十分肯定。
“唉,一介农民还能有啥出息。”寒生撅嘴儿回道。
“蟹眼如同榜眼,你切不可妄自菲薄。”父亲严肃地说。
寒生心里颇不以为然。
“这儿还有更好的风水地吗?”他问。
父亲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有一处万年吉穴,称作‘太极晕’,可是了不得,要出皇帝的。”
“在哪儿?”寒生兴奋地问道。
“嘘,轻点儿声音,小心让别人听了去。”父亲将食指放到唇边告诫道。
父亲点起一支香烟,心想既然儿子有兴趣,自己就不妨多说点。
“寒生,听说过朱元璋‘活葬母’的故事么?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与陈友谅在鄱阳湖相持不下,刘伯温在江西见到一卧龙岗,以为山势盘旋如卧龙,而且于龙额处发现一处太极晕。由于战争的需要,他力主朱元璋赶快营葬,以求速发压过陈友谅。可是朱家并无枯柩可以营葬,为此朱元璋整日里愁眉不展。这天,他双目失明的寡母,听见儿子在唉声叹气,以为前方战事失利,于是便劝儿子不要去争权夺利、争地争城,并说‘我们朱家祖坟上没有帝王之气’。朱元璋则告诉母亲说,陈友谅家祖坟葬的是双凤朝阳的大穴,是出帝王的,而我们朱家祖坟无法与他抗衡。现在卧龙岗有一处盖过陈友谅的帝王大穴,只可惜朱家无枯柩可以营葬。瞎母听到这里,明白儿子的心思,便叫儿子前去营穴,次日寅时必可葬朱家的一个嫡亲祖先。朱元璋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照母亲的吩咐,把正穴挖好。到了寅时,瞎眼母亲让人搀扶着来了,穿戴整齐,摸索着走到墓穴里,直立不动,竟瞑目而逝。
“其母是肉身下葬,并没有棺柩束缚,因此发得很快,不久鄱阳湖大战,朱元璋彻底击垮陈友谅,奠定了帝王的根基。实际上,陈友谅家祖上九代行善,朱元璋家祖上十代被人欺,若不是太极晕压过了双凤朝阳,朱元璋也不可能成为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医生说完,摁灭了烟头。
第六章 太极晕
“哇,太极晕这么厉害啊!”寒生由衷地感叹道。
朱医生一面开始动手刨土,一面接着讲述太极晕的由来。
“自然界有五种颜色的土壤,白色为金,青色属木,黑色是水,红色为火,黄色则属土。太极晕呈圆形,直径丈许,其内自然生成这五色土,非常罕见。而且晕内土中还孕育有五色土卵,俗称‘土蛋’,蛋内中空,内里间或生有虫,形如蚕……”
“真有这么奇怪的地方?”寒生似有不信。
“等抽空带你去长长见识。”父亲许诺道。
寒生接过锄头,替换父亲刨土。
“有人晕倒啦!”竹林内传来妇女的喊叫声。
朱医生忙抓起药箱朝竹林里跑去,寒生也扔下锄头跟着去看。
村北头的李老二倒在了自家的祖坟前,在一旁声嘶力竭叫喊的是他的婆娘李二婶。
“小心,有黑气,带二婶去上风头。”父亲吩咐道。
寒生拉李二婶转到了上风头方向,见父亲打开药箱,取出药丸匆匆塞入李老二嘴里。
寒生脑袋歪来歪去地仔细观察着,可还是看不到那黑色的尸气。
“眯起眼睛,尽量用眼角的余光,要不经意地一瞥。”父亲告诉寒生道。
寒生按照父亲所说的方法眯起了眼睛,来回地瞥来瞥去,终于有一两次看到了弥散在墓坑里淡淡的几团黑气。
“我看到啦!”他高兴得喊了起来。
父亲微笑地望着寒生,轻轻扶起悠悠醒转的李老二,告诉他坟墓中有些污秽有毒的气体,要等尸气散尽后再行敛骨。
午后不久,寒生爷爷奶奶和母亲的尸骨都已经盛殓到了布口袋里。填好墓坑后,大黄狗跑在前面,父子俩带着先人遗骨返回家中。
晚饭时,父亲又指点了些堪舆观气之法,这孩子学医不成,习风水之术倒是有些奇禀异赋呢,他想。
夜深了,西屋里的寒生仍在挑灯夜读,越看越是吃惊,《青囊经》上记载的方子真是匪夷所思,而且对某些疑难病症用药都是一贴即愈。三更时分,寒生终于通读了一遍,掩卷长叹,他清楚,自己此生真的要像当年华佗一样,悬壶济世,浪迹江湖了。经书木匣收好后,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吹熄了油灯,美美地进入了梦乡。
清晨,父亲咚咚敲响西屋的房门。
“今天给先人骨殖落葬,快起来。”父亲隔着门道。
寒生揉着眼睛爬起来,还在连连地哈欠。
早饭时,寒生小声地问父亲:“老爹,你是不是想把曾祖和爷爷他们的骨殖葬到太极晕那儿去?”
“呸,亏你想得出来,咱家一世郎中,只想着解人以困,别无他求,若想荣华富贵,你曾祖早就进太极晕了。”父亲正色道。
“我可没那个意思,一世郎中倒也自在潇洒,我就想今生浪迹江湖,悬壶济世,解人以困。”寒生认真地说。
“唉,老爹明白你的心思,可是学医是要靠天赋的,否则就是一名庸医,会害死人的。你都二十岁了,却还是一事无成,我知道你不愿意种地,学医又无所成,本想教你青鸟堪舆之术,可是现今社会又没人信这个,你总得有门子手艺啊!”父亲教诲道。
寒生低头不语,心想,现在什么也不说,早晚有一天会叫老爹大吃一惊的。
饭后,父子俩带妥物什,寒生背上先人们的遗骨,出村向南山深处走去,大黄狗蹦蹦跳跳地跑在了前面。
婺源地处浙皖赣交界,属黄山延伸下来的丘陵地带,婺水由西北蜿蜒流向东南,自春秋战国起就是“吴楚分源”之地。婺源山高水远,交通不便,历史上一直是中原地区的官宦士族躲避战乱、归隐自然的落脚之地。公元4世纪初的晋代、9世纪末的唐朝末年和12世纪的南宋年间,三次来自中原的大规模人口迁徙,在皖南山区开始形成了星罗棋布的村落,南山村就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个偏僻小村庄。
沿着南山北麓前行,父亲站在一座高岗上,手指着西北方向。
“风水术,古时候称作‘地理堪舆’,仰观天象,俯察山川水利,觅龙点穴。宋代风水大宗师赖布衣曾来过南山,就住在我们朱家祖先的家中。有天晚上,赖布衣与祖先月下对酌,说出了一个秘密。”父亲双眸眺望远方,仿佛回到了八百年前的宋代。
“什么秘密?”寒生追问道。
“太极晕。”父亲沉声道。
“老爹,快说呀。”寒生催促着。
“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当年赖布衣说,据他观察,黄山一阳一阴两条龙脉各向西北东南而来,阳龙直冲西北鄱阳湖而去,阴龙则蜿蜒东南至此地,是为潜龙。黄山为其老祖山,大鄣山为其少祖山,南山为祖山,此地西瞻彭蠡、北眺白岳,东瞩长江,南觑湖广,云聚雾敛,气势磅礴,龙、砂、穴、水浑然天成,其行走江南数十州县,未见此风水绝佳之地。那赖布衣一生纵横江湖,善点怪穴,此番觅龙踏穴,竟于阴龙口处发现一万年吉穴——太极晕。当时月明星朗,趁着酒兴,赖布衣遂带着祖先夜上南山观穴……”
“此地必出一代帝王,赖布衣言之凿凿。”父亲叙述道。
“那当年朱元璋母亲所葬之地莫非就是那条阳龙?”寒生推测道。
“不错,正是那条阳龙,出了大明一代帝王。”父亲答道。
“难道两处都有太极晕?”寒生疑惑着说道。
“赖布衣说这是阴阳双晕,我想刘伯温发现的是阳晕,这里的是阴晕,那赖布衣曾经告诉祖先,潜龙阴晕的能量远远超过阳晕。”父亲解释说。
寒生想,自然界的奥秘真的是太多了。
“走吧。”父亲继续沿山间小路前行。
南山背的山坳处,父亲停步放下了肩背的工具和物品。
“就葬在这里吧!”父亲说道。
“这里?”寒生放下布口袋,四下里观察一番。
“这里是龙脊凹陷处,藏风聚气,中吉之地,反正我们也不想大富大贵,沾点龙气,后世衣食无忧也就算了。”父亲坦然道。
“太极晕在哪儿?”寒生问道。
“安葬好了遗骨再带你去看。”父亲说着开始刨起土来。
天气晴朗,金色的阳光洒在山峦间,紫气霭霭,婺水如同一条腰带蜿蜒于丘陵间,远处的徽式农舍,白墙灰瓦、小桥流水,一片静谧。
两个时辰过去了,父子俩浑身是汗,终于挖好了三个墓穴。父亲自背篓里拿出三只空瓦坛,与寒生一道将曾祖、爷爷奶奶和母亲的遗骨分别放入三只坛子,扣好坛盖,再轻轻按辈分年长顺序依次放在了三个穴里。
烧纸钱的时候,寒生哭了。
父亲打开一瓶烧酒,浇在了穴前,眼眶也是红红的,他什么也没说,就铲下了第一锨土。
一切都结束了,天边飘来几片乌云,遮住了太阳,大地骤然间黯淡了不少。
“走吧,孩子,该是带你去看太极晕的时候了。”父亲说道。
父亲在前面带路,寒生背着背篓跟在后面。父子俩沿着南山山脊而行。
走着走着,寒生突然眼睛一亮,竟然呆怔在了那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见目及之处的丘陵虽高矮参差不齐,但南山仿佛就是一个中心点,东南西方的丘陵呈辐射状布局,而且均垂头朝向南山,回首望去北方天际处,巍峨的黄山一路层峦叠翠如波浪般降下,紫气霭霭,生气聚合。
“看到了吧,三面拱拜,八方朝贡,单此山势足已显出帝王之气了。”父亲感慨道。
“可南山尾部是一平坝,像是中断了山势。”寒生皱皱眉头。
“千里来龙,在快结穴时,先束气过峡,忽然耸起山体,准备结穴,此段山龙形势称作‘潜龙过峡’,我俩站着的脚下,正是潜龙的龙头。”父亲解释道。
“那太极晕呢?”寒生低头扫视着地面。
“阳龙穴结于眉上,阴龙穴结于唇下,跟我来。”父亲说罢继续前行,山道斜下山去且越来越狭窄,他俩最后钻过一片灌木丛,攀下了龙头。
“咦,这不是灵古洞吗?”寒生惊奇地发现原来已到灵古洞口了。
父亲微笑着点点头,看看四下无人,便以洞口为基准,步量出约三丈,再左行十五步,此处长满了灌木。他向寒生招招手,弯下腰一头钻进了灌木丛中。
寒生放下背篓,也跟了进去。
灌木中央有两米多见方的一块空地,父亲用锄头铲去些草皮,裸露出下面的土壤。
土壤表面上可以看见白青黑红黄五种色泽的土质圆环,层各一色,浓淡浅深,璀璨夺目,有如日晕般。
“真是太美了!”寒生喃喃说道。
父亲又继续刨了几锄头,抠出来一只拳头般大小青色的土蛋来,递给了寒生:“这就是土卵,青色五行属木,称为木卵。”
寒生接过木卵,托于掌心,掂了掂分量不重,像是空心的。
父亲将铲下的草皮又重新覆盖到土壤上,用脚踩实,说道:“免得被人发现。”
寒生摸着手中的木卵,脸上露出了笑容,因为《青囊经》中也提到了这五行土卵。
第七章 青鸟学者
回家的路上,见竹林里零落着数处新土,这是村民们迁坟后留下的,寒生望了望,李老二家祖坟也已经迁走了。
“嘎……”头顶上一声怪叫,寒生望去,却是一只怒气冲冲的大乌鸦,红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这只乌鸦脑瓜顶上生有一撮白色的羽毛。
“这几天村民们惊扰了乌鸦,所以它们很气愤。”父亲解释说。
“自古乌鸦与坟墓为伍,如今无坟可依,乌鸦自是寡然无味了。”竹林那边有人朗朗笑道,操一口岭南口音。
林中小道上走来两个人,那个身着中山装的矮胖子,朱医生是认得的,乃是南山镇的革委会主任孟祝祺。
刚才说话之人是个五十余岁,西装革履的外乡人,骨骼清奇,眼角入鬓,鹰鼻橘皮,两道垂眉如帚,其话音高昂处清越,低沉时如鼠嚼,话终有余音。
朱医生大惊,此人五行怪异,必是有来头之人。
“是南山的朱医生吧。”矮胖子孟主任话不多,表情也不甚丰富,总是板着面孔。
“他是这个村子的赤脚医生,祖居南山村。”孟主任向那人耳语着。
“赤脚医生?”那人似有不解。
“就是江湖郎中。”孟主任解释道。
那人点点头,目光炯炯,扫过朱医生,盯在了寒生的脸上。
“婺源此地真是人杰地灵啊,小兄弟,可知婺字怎解?”那人微微一笑对寒生说道。
寒生摇了摇头,他从未想到这方面去。
那人又是一笑,说道:“婺者,文矛女,此地出产文武才俊和美女啊,我看小兄弟气宇不凡,若假以时日,将来必是金榜题名的才俊之士。”
“同志,让你见笑了,这是犬子寒生。”朱医生见此人夸奖自己的儿子,心中却是添了几分好感。
“这是县里请来的香港著名风水大师吴道明先生。”孟主任不无自豪地介绍道。
“过奖了,我不过是一名青鸟学者而已,婺源才是高人隐士藏龙卧虎之地呢。”那人谦虚说道。
“孟主任,吴先生,你们有事忙着,我们先行一步了。”朱医生告辞,和寒生离去。
“慢,这位小兄弟手中的土卵可否借我一观。”那吴道明在身后突然冷冷说道。
寒生看见父亲身体一震,慢慢转过身来,脸上面无表情,眼神中隐约透出一丝不安,寒生从来都未见过父亲如此严肃。
听得父亲平静地说道:“吴先生,你说什么土卵?”
吴道明嘿嘿一笑,说道:“小兄弟手中的不就是太极土卵么?从何处得来,我愿出高价收购。”
“我们不懂得什么土不土卵的,小孩子的随身玩物而已,已经有好些年了。”父亲依旧平静地说着。
吴道明上前一步,盯着寒生手中的土卵,柔声道:“小兄弟,你告诉我这东西从何而来,我愿意出两百元钱。”
两百元!这可是自己和父亲半年的生活费啊,不行,父亲既然不肯讲明,就是不想让外人探知太极晕的所在地点,自己也不能说。
“这是小时候赶集买来的。”寒生回答说。
“哦,是这样,让我看看总可以吧?”吴道明说道。
寒生不情愿地递过去,吴道明一把抓了过去。
“朱医生,此卵土壤潮气仍在,断然不会是年久之物,我说得不错吧?”吴道明揶揄道。
“吴大师,这个土蛋蛋有什么稀奇?值得您这么看重。”孟主任不屑一顾地说道。
吴道明哈哈一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土蛋蛋,此物名为太极卵,其色青,是为木卵,乃太极晕所生。”
“太极晕!我们不是正要……”孟主任脸色骤变。
“正是,所以我才要问清楚此卵的来历。”吴道明使了个眼色插嘴道。
孟主任转过脸严肃地对朱医生说道:“你这个蛋蛋是从哪儿弄来的?快说,凡地下的东西都属于国家所有,你不会对政府撒谎吧?”
父亲涨红了脸,寒生看见他脖子上的青筋颤动着。
“是我把它埋在土里的。”寒生突然说道。
“你埋它在土里做什么?”孟主任恶狠狠地盯住了寒生。
“这是小时候爷爷领我赶集时给我买的,后来我大了,不想再玩了,就埋在了爷爷的坟前,这次迁坟我又把它挖出来了,这是爷爷的纪念品,我是不会卖的,”寒生义正词严地说着,随手抢过土卵,转向父亲道,“老爹,我们走吧。”
眼看着朱医生父子俩从容离去,吴道明直皱眉头。
“放心,我定会让那赤脚郎中说出来的。”孟主任面色阴沉地笑了。
回到家中,父亲闷闷不乐。
“老爹,那个香港来的大师好像还挺懂的,也不知大老远地跑到我们这个小山村来干啥?”寒生问父亲。
父亲想了想,口气严肃地叮嘱道:“这人可是不一般呢,你看他骨骼清奇,音质清越,眼角入鬓,鼻高带钩,应是世外奇人。可是,鹰鼻动者食人,眉如帚者赴法场,此面相又实属不吉,总之,要小心提防此人。”
寒生劝道:“老爹,我们不过是乡村医生而已,跟他们也不搭界,怎么也坏不到我们头上来。”
父亲看着寒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