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2010-03-06 14:50:53
第一章 黑衣人

  2006年9月30日。

  沉睡之城。

  在警察局旁边的一条死胡同里,我们旅行团的司机"死而复生",背靠在一堵坚固的高墙之下,瑟瑟发抖地面对愤怒的叶萧。

  "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司机怯懦地低下头,用简单的汉语回答:"对不起,对不起。"

  "说!"

  "我不是故意的,全是因为--"

  就当司机要说出什么话时,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爆破声,紧接着他的额头上绽开了一朵花,许多鲜艳的花汁喷射出来,飞溅到与他面对面的叶萧脸上。

  在爆破声响起的同时,我们的司机永远不会再说话了。

  叶萧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那又黑又亮的额头上,美丽的花朵迅速被黑血覆盖,变成一个深深的弹洞。

  司机并没有被加油站炸成人肉酱,而是被一发子弹打碎了头盖骨。

  他死了。

  而叶萧警官的脸上,已溅满了死者的鲜血,以及脑中浑浊的液体。

  司机软软地倒地,脸上还停留着诧异的表情,仿佛在问:"是谁杀死了我?"

  他不是第二个,而是第十个。

  半秒钟后,叶萧愤怒地转过脸来,双眼如鹰,扫视四周。这条断头巷的一边是院墙,另一边是警察局的四层楼房。

  而杀死司机的那一发子弹,只有可能射自警察局楼上!

  沉寂的瞬间,四楼某个窗户晃动了一下。

  这如头发丝般细微的动静,却没能逃脱叶萧的眼睛。

  他立即拔腿冲出小巷,飞快地跑回警察局里。

  幸好,小枝还乖乖地留在底楼没有逃跑,当看到叶萧满脸是血的样子时,还以为他受了重伤,吓得几乎尖叫起来。

  而叶萧根本顾不得脸上的血,只说了一句:"待在这别动!"

  他飞快地冲上楼梯,同时摸出腰间的手枪。

  二楼走廊依然寂静,充满陈年的尘土气味,还有刑事卷宗的纸张霉味。他强压住心底的怒火,抑或夹有轻微的紧张,拧着眉毛依次检查每个房间,还留心楼梯的动静--他断定那个枪手仍在这栋楼里。

  是一个危险的家伙。

  叶萧不断告诫着自己,把枪举在身体的左侧,就连呼吸也降到最低程度,却无法抑制狂乱的心跳。

  二楼并没有任何异常,他轻轻地走上三楼,职业的第六感告诉他,某种杀气正离自己不远。但仔细察看一遍之后,那个家伙并不在三楼,他还真是沉得住气,一直守在四楼等叶萧上来?也许,他并不知道叶萧手里有枪,以为可以轻易地制伏叶萧。
叶萧低头猫腰走上四楼,但无法确定对方藏在哪个房间。他在黑暗的走廊里没走几步,就感到一阵阴风从背后袭来。早有准备的他顺势蹲在地上,随后重重地挥出了一拳,便感到打在一个坚硬的物体上--那是一组强健的腹肌,居然鼓鼓地接下了他这一拳。

  那人立刻急速后退,叶萧也举起枪大喝一声:"别走!"

  但没想到对面闪起一道红光,叶萧本能地低头闪躲了一下,同时听到一阵清脆的枪响,子弹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幸好这里光线昏暗,否则那么近的距离,叶萧早就头部中弹送命了。他缩在墙角开始还击,子弹被撞针冲击着爆破,瞬间冲出枪管射向黑暗。可以听到子弹击中墙壁的声音,同样也没有击中那个该死的家伙。

  紧接着楼梯上响起一片脚步声,叶萧迅速举枪追了下去,一口气跑下几层楼梯,一直冲到警察局的底楼。这里的光线亮了许多,他清楚地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那人浑身都穿着黑色,甚至还有一副黑色的墨镜--黑衣人?

  小枝却站在下面呆住了,叶萧大喝道:"快趴下!"

  同时飞快地瞄准对方,准星直指黑衣人后背又是一枪。但对方躲闪得奇快,子弹钻入了警察局的大门。叶萧只得继续追出去,但刚刚冲出警局大门,便感到对方回身抬起了手,直觉让他即刻趴倒在地。果然黑衣人手中一声枪响,子弹再度贴着他的头皮飞过。

  自从多年前在云南的那次缉毒行动后,叶萧再没有经历过这种真刀真枪的交火,冷汗直冒。他卧倒在地还来不及瞄准,便又向对方射出了子弹。

  同时他大胆地站起来,再一次举枪对准黑衣人,威严地喊道:"不许动!"

  烈日之下,南明城寂静的街道上,两个人终于站定不动了。

  黑衣人身材修长,全身都是黑色的衣服,右手握着一把黑色的手枪。

  就在空气即将凝固的刹那,黑衣人的手微微往上抬了抬。叶萧迅速开枪,正好击中黑衣人的手枪。

  异常准确--只要准星稍微再偏一厘米,对方的手指就会被打烂。

  此刻手枪掉到了地上,黑衣人的手却完好无损。他再也无法反抗了,如雕塑般站立在原地。

  叶萧往前走了几步,以警官的语气厉声道:"好了,你已经被捕了,请将双手抱在脑后,把身体转过来。"

  黑衣人一动不动地停顿片刻,但叶萧明白对方能听懂中文,高声催促:"快!否则我不客气了。"
终于,对方就像被捕的犯人,将双手老实地抱到脑后,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叶萧。

  阳光下的杀手--虽然戴着墨镜看不清楚,但毫无疑问是一张中国人的脸。

  "把墨镜摘了!"

  在叶萧的再次命令下,黑衣人乖乖摘掉了墨镜,露出一双狼似的冷酷眼睛。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身材修长而健美,样貌长得平淡无奇,只是表情出奇地冷漠。尽管面对叶萧的枪口,却似乎永远都不知什么是恐惧。

  但是,叶萧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的这张脸竟似曾相识,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黑衣人?

  叶萧来不及动脑去回想了,只感到一阵轻微的头晕,赶紧大声问道:"刚才是你杀了司机?"

  黑衣人依然面无表情,好像聋子一样没有反应。

  "回答我!"叶萧将枪对准了他的脑门,"YES or NO?"

  "是。"

  黑衣人用中文回答了,这个字简单而明确,一如他射出的子弹。

  "为什么?"他用枪口顶了顶黑衣人的脑门,就像刚才那发打破司机脑袋的子弹,"你是谁?"

  "我是我。"

  这句废话更让叶萧勃然大怒。作为警官不能容忍犯人如此无礼,他必须要让这个家伙开口--尽管他连小枝的一句真话都套不出来。

  突然,黑衣人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奇特的神色,目光投向了叶萧的背后。

  但这种小伎俩如何能骗得了人?叶萧明白自己只要稍微一分神,那家伙就会迅即夺枪反抗。

  可让叶萧意想不到的是,自己身后真的有人。

  她是小枝。

  "放他走!"

  小枝悄悄走到叶萧身后,说出了这句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什么?"

  叶萧仍然紧紧盯着黑衣人,黑洞洞的枪口不敢松懈,唯恐被那家伙钻了空子。

  "我说--放他走。"

  "为什么?你疯了?他刚才杀死了我们的司机,也许他就是这里最大的阴谋。"

  他不敢回头和小枝说话,只能继续用枪指着黑衣人。

  "放他走--"女孩走到叶萧的身边,平静而干脆地说,"你那么快就忘记了吗?两个多小时前,你发誓要为我完成三件事情。"

  叶萧当然不会忘记,他已指天发誓绝不反悔,无论如何要为小枝完成三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再吻她一次,至于后面两件事连小枝自己都不知道。

  "这就是你要我做的第二件事?"

  "没错,你必须履行你的誓言。"
他依旧举着枪,面对黑衣人苦笑了一声:"你让我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要我把这个杀手放走?"

  "是的。"

  "要我把这个刚刚杀死了一个人,又差点把我杀死的家伙白白放走?而他一定知道很多重大的秘密!"

  叶萧的枪口在微微颤抖,牙齿几乎咬破了嘴唇。而黑衣人依旧面无表情,看起来并无突然反抗的迹象。

  "是的,把他放走!"小枝还是回答得斩钉截铁,"我是说真的!难道你要违背自己的誓言?"

  "不--"

  叶萧痛苦地后退几步,与黑衣人拉开了两米的距离,但枪口依然对准他的脑门。

  "放他走!"

  小枝就像念经一样在他耳边念叨,让叶萧的精神几乎崩溃。他不敢再看黑衣人的双眼,他明白那双杀人的眼睛里,隐藏着对他的轻蔑与嘲笑。

  终于,他闭上眼睛,扣下了手枪扳机。

  又一发子弹呼啸而出。

  小枝也闭起眼睛蒙住耳朵。

  两秒钟后,当枪声还回荡在沉睡之城,小枝和叶萧再度睁开眼睛时,黑衣人却还好端端地站在眼前。

  原来,叶萧刚才的那一枪,是朝着天空打出的。

  黑衣人依然是那副平静的表情,随后对叶萧点了点头,不知是致谢还是蔑视。而叶萧的枪口已经垂下,无力的双手被地心引力控制着。

  "再见。"

  终于,黑衣人说出了第二句话,转头向街角飞快地跑去。

  小枝也松了一口气,把手攀到叶萧的肩膀上。

  半分钟后,当叶萧再度举起手枪时,黑衣人早已消失在十字路口了。

  沉睡之城的烈日下,警察局门口的街道再度陷于寂静。叶萧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冷冷地盯着小枝的眼睛。

  "告诉我--为什么?"

  沉睡之城,南明医院。

  有的人永远沉睡,有的人刚刚被惊醒。

  法国人亨利·丕平,慵懒地斜卧在医院大楼脚下,炙热的阳光洒在扭曲的四肢上,黑色的血依然在地面流淌,渐渐蔓延到童建国的鞋底。

  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是的,童建国确认他已经死了。这个可怜的法国人亨利,从四层楼顶摔下来头部着地,当场脑浆迸裂而亡。

  颤抖着放下死者的头,自从四天前亨利神秘失踪,童建国一直都没能找到他,没想到重逢竟是亲手送他下了地狱。

  这几天法国人去了哪里?为何要悄悄逃离大家?又为何此刻出现在南明医院?他身上一定埋藏着许多秘密,或许比小枝身上的谜还要多,却随着坠楼而永远尘封于地下。
童建国单腿跪在地上,死死地盯着亨利的尸体。虽然,他曾在战场上杀死过不少人,但眼前的这个死人,却让他内心万分惊恐,好像已完全超出自己的掌控,落入另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

  也许,自己并不是猎人,而是别人的猎物。

  他摇着头后退了好几步,不知该如何处理死去的亨利,索性跑回医院大楼里,躲避那利箭般的阳光。

  在阴暗的走廊里,童建国低头冷静了几分钟,这才想起来这次的目的--寻找消除鱼毒的血清,以解救命悬一线的孙子楚。

  他赶快又跑上二楼,依次检查了每一个房间,打开每一个藏着药品的柜子,又拿出每一瓶药,还有类似血清的包装,放到灯光下仔细查看上面的文字,花了二十多分钟却一无所获。他心急如焚地猛踹墙壁,再看时间已将近两点半了,不知道孙子楚是否还活着?

  童建国飞快地冲上三楼,不放弃任何的机会。在查看了四五个房间后,他发现一块门牌上写着"医学实验室"。

  实验室里有一台大冰柜,藏着很多血清和生物制剂。他兴奋地把这些东西都拿了出来,眯起眼睛看着每一个标签。终于在第二十个瓶子上,看到了一行文字"Constantine血清(抗黑水鱼毒)"。

  "Constantine?"

  他别扭地读出了这行英文--没错,就是"Constantine"!

  童建国一眼就认了出来。二十年前在金三角,他从曼谷请来一位德国医生,就是用这种"Constantine"血清,救活了深中鱼毒的老板儿子的命。

  当年他亲手抄写过这串英文,所以脑中还有些模糊的记忆,再加上标签括号里"抗黑水鱼毒"几个字,让他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尽管搭上了一条亨利的人命,但若能将鬼门关中的孙子楚救活,童建国也算是积下了阴德。

  不过,冰柜虽然正在工作,但之前已停电一年,不知这瓶血清是否还有效?还好贮藏的地方阴暗潮湿,估计温度也不会高到哪儿去。他兴奋地抱起血清,找了一些废纸将其包裹起来,小心地塞在自己衣服里。

  在带着血清离开实验室前,童建国突然神经质地一哆嗦,打开窗户将头伸出去,想要再看看楼下法国人的尸体。

  没有尸体。

  他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使劲眨了眨眼睛再往下看,楼底下一片阳光灿烂,却没有任何尸体的迹象。

  瞳孔刹那间放大了许多,后背的冷汗全冒出来了,他扒着窗口紧盯楼下--毫无疑问,就是大楼的这一边,对面的停车场还有绿化带,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不见了刚才的尸体!
他面色煞白地将头缩回来,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门--不!绝对不可能记错的!就在不到半个钟头前,他亲眼看到亨利摔死在地上,千真万确不会有假!

  深呼吸了几下,童建国揣着救命的血清,飞奔下医院的三层楼,急匆匆地冲到大楼外面。

  偌大的一片空地,白晃晃的阳光照射着一切,不要说一具大人的尸体,就连死苍蝇都不见半个。

  他低头仔细查看地面,居然连那一大滩血迹都不见了!

  半个钟头前,在法国人亨利的尸体底下,明明流出了很多可怕的黑血,现在连人带血都在阳光下蒸发了。

  童建国感觉这是比杀人更大的恐惧,浑身颤抖着后退半步--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自己根本就没遇到什么人,也没发生大楼外墙和天台上的追逐,更没有那致命的一枪,当然也不会有摔死在楼底的亨利!

  不,这不可能!

  一切都可以怀疑,但童建国绝不会怀疑自己!他确信自己的记忆不会错,三十分钟前经历的那些事情,全部都是真实存在的,亨利的确摔死在了楼下。

  如果一定要拿出什么证据的话,他抬起自己的鞋子,果然在鞋底发现了残留血迹--刚才他站在这里,鞋底沾到了亨利流淌出的鲜血。

  至少鞋子不会撒谎!

  童建国总算吁出一口气,确定不是什么幻觉了,亨利百分之百是死在了这里。根据他多年的战地经验,是不可能把活人死人判断错误的--无论是动脉呼吸还是瞳孔,童建国都可以替代医生宣布亨利的死亡。

  可是,为什么尸体不见了呢?

  一朵乌云缓缓地飘过天际,暂时遮挡住了太阳,童建国的脸藏在阴影里,牙关颤抖着。

  难道在天机的世界里,真的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法国人亨利也可以死而复生?

  太阳被一朵乌云遮盖,阴影掠过小枝无情的脸庞,在叶萧眼底已失去了所有颜色。

  "告诉我--为什么?"

  几分钟前,黑衣人彻底消失在沉睡之城的街道尽头。而不远处的小巷,还躺着旅行团的司机的尸体。叶萧端着一把手枪,脸上残留着不少鲜血,仿佛刚从杀戮战场归来,骇人地盯着小枝的眼睛。

  "你只需要完成。"小枝仍没有任何表情,就与刚才冷酷的黑衣人相同,"完成我要你做的事就可以了,我可没说过我必须要告诉你理由。"

  "是的,我绝不会违背我的承诺,但你也不能这样利用我的承诺!你知道那个家伙刚刚干了什么?"
他将小枝拖到旁边的小巷,径直走到那堵高墙下面。司机正躺在血泊之中,额头绽开一个大洞,苍蝇们聚拢在尸体上会餐,它们很快就将产下蛆卵。二十岁的女孩捂住嘴巴,不敢再看这血腥的一幕。

  "这就是我们旅行团的司机!我本来以为他早就被炸死了,却重新出现在这里,让我看到了逃生的希望。就在他要说出所有秘密时,却被藏在警察局楼上的黑衣人一枪打死了!"

  "我明白。"

  小枝厌恶地皱着眉头,却又假装轻描淡写地回答,接着转头避开叶萧的目光。

  "看着我!"他一把将小枝扭了回来,威胁似的举起手枪,紧盯着她那看似无辜的双眼,"你究竟是什么目的?你跟那个黑衣人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本来就认识他?是不是怕他泄露了你们的秘密,所以要我把他放走?"

  她摇着头走出躺着尸体的小巷:"我不需要回答你这些愚蠢的问题。还有--当心你的手枪走火!"

  "你太让我失望了。"

  叶萧把手枪塞回腰间,嘴唇颤抖着喃喃自语--他想起昨天傍晚的旋转木马,在城市主题乐园诡异的灯光下,紧紧抱住这美丽女孩时的情景,好像她就是自己的洛丽塔,那不可抗拒的生命之火、欲念之光、命运之唇……还有当所有人都怀疑她时,却是他不顾一切来保护她,放弃了警官的理智和尊严,甚至与童建国以命相搏……今天早晨那惊心动魄的逃亡,让平日抓惯了贼的叶萧警官,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追捕的滋味,还几次三番险些葬送了性命……

  该死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为了眼前这个"欧阳小枝"?天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天知道她干吗要跑到这里来?几个小时前的心跳和温柔,此刻正渐渐地飘散到空气中,仿佛一个好端端的花瓶,瞬间被砸得粉碎,化作尘土。

  胸中像被什么抽空了,这感觉竟是撕心裂腑,叶萧痛苦地摇着头,不敢再看小枝的双眼,似乎只要看一看就会中毒,坠入万劫不复的魔法深渊。

  小枝也真切地感到了他的情绪,像做错事的小孩锁起眉头,低声细语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他刚刚想发泄出一腔怒火,可怒火却又被强行塞回肚子里。

  郁积的苦闷在心底反复酝酿,化做自我毁灭的惆怅,声音转而变得低沉缓慢:"我只要知道你的原因,为什么要我放走黑衣人?"

  "不--"小枝无法回避他的目光,神情变得有些憔悴,带着些许的歉意和忐忑,"我不能告诉你,至少现在不能。"
叶萧无奈地仰天叹了一声,"也许,我真的看错你了。"

  "别,请别这么说。"

  她的语气里也带着酸楚,好像藏着许多难言之隐,但此刻再也无法让人相信了。

  "我以为我可以信任你,我甚至觉得我可以--"

  但他再也无法说出那个想法了,他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幼稚,不像本该成熟的二十九岁的男人。

  "喜欢我--并且--爱我!"

  小枝代替他说出了他心底无法说出口的想法。

  叶萧却为她的大胆所害怕,尴尬地后退了几步,转头回到了警察局大楼里。

  空旷的警局大厅,仍弥漫着灰尘和腐烂的卷宗气味,他找了一张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看着小枝缓缓走到他身边。

  "不要再和我说这种话了!"

  他挤出厌恶的表情,随后难过地低下了头。

  不要再有那些愚蠢的想法了,叶萧为自己的幻想而悲哀,怎么会输在这个二十岁的女孩手上?或许她真是一帖美丽的毒药,一旦中毒就再也无药可救,只能等待毒发身亡同归于尽的那一刻。

  还是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吧,从进入天机的世界起到今天,仅仅只过去了六天而已,但算上死而复生再度复死的司机,旅行团已经死去了十个人--超过半数的人已葬身于沉睡之城,活着的只剩下九个人,他们的生命还余下几天?抑或多少个小时呢?

  思绪又回到刚刚惨死的司机身上,明明在五天之前的9月25日,他就已经在加油站被炸成碎片了,为何又再度完好无损地出现了?

  但有一点叶萧可以肯定--幽灵不会再死第二次!

  所以,被黑衣人一枪击毙的司机,肯定逃过了五天前加油站的大爆炸,或者那根本就是一出设计好了的骗局?

  脑中如大幅的电影屏幕一般,反复播放着加油站爆炸前的瞬间--当时叶萧和钱莫争、孙子楚还有司机,四个人坐大巴来到加油站,发现杨谋和唐小甜夫妻俩也跟了过来。很快唐小甜发现小巷里有个人影,后来证明那个人影就是小枝。孙子楚与钱莫争也被吸引出了加油站,当他们五个人向小巷追去,叶萧即将看到小枝之时,加油站突然发生了爆炸……当时只有司机一个人还在加油站里。

  叶萧又一次开始职业性的推理--司机很可能使了什么小手段,比如引线之类的东西,趁着其他人在马路对面不注意的时候,就偷偷躲到很远的地方,然后再引爆了加油站。

  当旅行团的大巴被炸上了天,整个加油站以及附近的建筑,全都化为灰烬的时候,没有人会怀疑司机已被炸成了肉酱!
何况天上又掉下来一只断手,自然会被认定是倒霉的司机的手,叶萧还把那只断手带回了旅行团。

  现在回头再想想,要弄一只断手其实也很容易,比如从清迈的医院里买一条刚截肢的胳膊,甚至是活生生砍下某个可怜人的手,等到加油站爆炸快结束时再扔出去。

  就是这些小伎俩,居然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就连警官叶萧也不能幸免,想到这他就捏了自己大腿一把。

  但他又转念一想,当时加油站爆炸的时候,其他在场的人也是非常危险的,除非司机想把大家全都炸死,否则他又怎么保证不伤到别人呢?

  关键点就在于那个影子,把所有人都吸引到了马路对面。就在叶萧等人一齐追出去,离开加油站有数十米远,保证一定的安全距离时,加
油站才"精确"地发生了爆炸。

  而那个影子就是小枝!

  当时小枝的突然出现,并不是为了救大家的命,而是故意要把他们引过去,之后才会引爆加油站!

  于是,他得出一个可怕的推理结果--小枝是司机的同案犯?

  他结束漫长的凝思,站起来大喝一声:"该死的!"

  然而,警察局大厅里空空荡荡的,除了叶萧之外再也没有一个人影。

  小枝再一次消失了。
第二章 ×

  同一时刻。

  在沉睡之城的另一侧,十字路口的街心花园里,黑色的铜像依然威严地矗立。

  就在雕像地下的五米深处,秋秋好奇地看着金属的舱壁,头顶和身边穿过许多条管道,复杂得像人体内的血管,输送着奇怪的气体和液体。

  她用力敲了敲一扇舷窗,厚重的金属外壳保护着窗口,但坚固的玻璃外一团漆黑,没有想象中的深海鲨鱼。

  "这真的是一艘潜艇吗?"

  十五岁的女孩好奇地问道,她不同于班里的其他女生,倒是一直喜欢看男生们的书,比如两次世界大战的各种武器,最爱看的小说则是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

  "没错。"

  鹤发童颜的老人应声道,他笔挺地站在秋秋的身后,如同六十年前海底的潜艇指挥官。

  秋秋依旧不解地问道:"可为什么这么安静呢?潜艇里应该充满着各种噪音。"

  "因为这是一艘世界上最安静的核动力潜水艇。"

  他从头顶抓下一个黑色的圆筒,把眼睛放到观察镜似的东西前,又不断地调整着观察角度,转动类似光学相机的变焦器。

  "你在看潜望镜吗?"

  "秋秋,你真是个聪明的女孩。"老人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笑了笑说,"你也可以来看看。"

  "真的吗?"

  女孩兴奋地跳了起来,老人又把潜望镜调整到适合她的位置,指导秋秋把眼睛放上去。

  一个与照相机镜头相仿的世界,圆形的空间里画着十字刻度,却没有见到波涛汹涌的海面,也没有樯橹如林的敌舰,却是一片沉睡着的城市。

  刹那间,她吓得后退了一大步,转头看着旁边的老人。

  "你可以继续看。"

  在他柔和的鼓励声中,秋秋又把眼睛放到潜望镜前,原来镜头是俯瞰的视角,好像站在上帝的角度看世界--她也仿佛站在数百米高的云端,低头俯视着整座南明城。云朵已压得越来越低,对面的山峰几乎与自己平行,往下就像一个巨大的脸盆,无数灰色的建筑矗立其中。这是梦幻般的城市,曾经的桃花源与伊甸园,一度变成遭天谴的所多玛城,静静地沉睡了整整一年,却已被一群不速之客唤醒。

  秋秋激动地看着潜望镜里的世界,尽管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上帝。她看到了自己也在这城中,看到了她的妈妈黄宛然,还有成立和钱莫争。他们走在沉睡的街道上,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一本书,封面上印着"天机"两个字。

  这两个字发出金色的光芒,让她刹那间有些晕眩,立刻从潜望镜前倒了下来。幸好老人坚实的大手牢牢地托住了她,很快又让十五岁的女孩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潜望镜?你让我看到了什么?"

  她满腹疑惑地后退几步,后背撞到了潜艇的舱壁。

  "天机的世界。"

  老人的这句话让秋秋更为疑惑,她触摸着身后凹凸不平的金属,还有那些看似渗透着海水的铆钉,宛如置身于五百米深的海底,被一大堆女妖头发似的海藻缠绕着。

  几十分钟前,她还在南明城的阳光下,被这个神秘的老人从阴沟里救起,跟随他走到街心花园。雕像后隐蔽的绿地,突然裂开一条深深的地道。她小心翼翼地走下去,地道四周变成了金属,如一条秘密的舱道。她跟着老人走进一扇隔水舱门,马上又把舱门关紧,好像随时都会有海水涌进来。她发现了一个潜艇的世界,狭窄的圆筒状金属艇壳内,布满各种管道和舱门。走进鸽子笼似的艇员休息室,艇长的休息间最明亮舒适。还有长条形的鱼雷发射舱,密布航海与通信设备的指挥舱,是她熟悉的二战电影里的场景--U571还是海狼号?
她暂时忘却了中午的痛苦,惊奇地欣赏着这艘潜艇。每一个部件都要亲手触摸,似乎能嗅到海水和机油的气味。

  最后,老人告诉她潜艇的名字叫"诺亚方舟"。

  "这艘潜艇会带着我们逃出去吗?"

  "不,我们逃不出去。"

  这句决绝的话让秋秋失望,但她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耸耸肩说:"没关系,我不在乎,如果能够永远留在这里,我倒是很乐意。"

  "你只有十五岁,你不应该死在这里。"

  "所以,你才把我从阴沟里救起来?"女孩咄咄逼人地问道,但随即低头柔声道,"谢谢你救了我。"

  "也许是这个原因吧。"

  老人的语气忽然变得惆怅,他坐在指挥舱里艇长的位置上,看着电子罗盘表上的变化。

  "这里很舒服。"秋秋又在狭小的艇身里逛起来,"可是潜艇通常都很闷热,封闭的环境会让艇员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甚至会变得歇斯底里。"

  "你果然看过很多这方面的书,但这艘潜艇很特别,它与众不同。"

  "是的,是非常特别--比如我只看到你一个人,我的艇长。你手下的潜艇兵呢?"

  "他们都死了。"

  他平静地回答,拉直了那身绿色的衣服,仿佛仍在指挥他的艇员们。

  "只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

  "不,还有其他许多人,但现在这里只有我。"老人缓缓地走进生活舱,打开一个微型冰箱,"你一定口渴了,要吃水果吗?"

  "你这里还有水果?"

  她着急地挤到冰箱前,里头果然塞满了各种水果,有香蕉、芒果、椰子、木瓜……几乎所有的南方水果都在里面,好像开了一个水果铺子。女孩已经一周没吃过新鲜食物,更别提眼前这些琳琅满目的水果了,今天早上还因为营养不良而晕倒。

  秋秋赶紧拿出一串香蕉,急吼吼地剥开来就吃,果然非常新鲜,像是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她又品尝了芒果和木瓜,老人为她端来一大杯刚榨好的椰子汁,这下让女孩彻底吃饱了。她摸着肚子说:"谢谢你的水果!真是太神了,都是从哪来的呢?为什么我们一直没有找到?"

  "这又是'天机'哦。"老人神秘地笑了笑,却摸着女孩的头发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

  这又引起了父母双亡的秋秋的惆怅,她低头倔强地说:"对不起,我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是的,孩子你不需要别人的可怜,你只需要自己救自己。"
但她更加地忧伤了,"这就是我的命运吗?"

  "不,命运不是别人为你安排好的,命运是你自己走过的路,遇到过的人,经历过的事,所有这一切走过之后,才是你的命运。"

  老人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忽然有些像课堂上的老师,抑或布道的传教士。

  "也许--"秋秋撇了撇嘴,深吸了一口气,"你说的对。"

  "我刚才给你吃了水果,你现在要给我报酬了。"

  "什么报酬?"

  女孩倒也即刻警觉起来。

  "告诉我--外面的世界现在怎么样了?"

  "外面的世界?泰国?中国?美国?"

  老人点了点头,又给她榨了一杯新鲜的椰子汁:"是的,整个世界,告诉我。"

  "让我想一想--"秋秋喝了一大口椰汁,脑中播放着过去半年来的新闻,"黎巴嫩和以色列爆发了战争!"

  "终于又打了。"他苦笑了一声,紧紧捏起拳头说,"战争,又是战争,我已厌倦了战争!"

  "印度和巴基斯坦大地震。"

  "生灵涂炭了吧。"

  秋秋又想回到了国内:"东方卫视搞了'加油好男儿'!"

  "这又是什么?"

  "哎,这是奶奶喜欢看的,爷爷可不喜欢呢。对了,今年夏天还有德国世界杯。"

  "巴西卫冕冠军了吗?"

  "不,意大利人在决赛赢了法国。"

  老人闭起眼睛点点头,"这倒也不错。"

  "但这次世界杯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黄健翔在意大利和澳大利亚的比赛上说--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句话让老人听得云里雾里,只得摇摇头说:"没有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就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地底的潜艇忽然沉默下来,好像真的葬身于海底了。秋秋静静地侧耳倾听,像在等待深海的巨鲸路过。

  突然,她大胆地打破了寂静:"你一个人在这里,不觉得孤独吗?"

  "是的,我很孤独。"老人叹息了一声,抚摸着潜艇的管道说,"其实,从我年轻的时候起,我就是非常孤独的,从来没有感到过真正的快乐。"

  "到今天依然如此孤独吗?"

  他停顿了片刻,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是更加孤独。一个人在地底,没有白天,没有黑夜,只是静静地等待。"

  "等待什么?"

  "末日审判。"

  老人的回答斩钉截铁,仿佛已看到世界末日的来临。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是孤独?"

  十五岁女孩的这个问题,已远远超出了自己的年龄。老人似乎也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居然长长地思考了足足一分钟,才缓缓地回答--
"渴望爱与被爱。"

  伊莲娜从地狱深处醒来。

  睁开眼睛之前,只感到身体在麻木的同时,还发出剧烈的疼痛。她无法找到疼痛的来源,就像黑暗海洋上的帆船,难以避开触礁的危险。

  她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双手和双脚却更加疼痛难忍,整个身体只能猛烈地颤抖,却无法移动半寸。

  终于,眼皮艰难地撑起来,头顶的日光灯昏暗了不少,仍然是这间狭窄的密室。

  刚刚做完一场噩梦,回到特兰西瓦尼亚的荒原中,回到那座坍塌了的古老城堡中,见到了十五世纪的德古拉伯爵,并亲吻了他血红色的性感嘴唇。然后,伯爵的獠牙渐渐生长出来,咬住了她的白嫩的脖子,深深插入她的颈动脉中,瞬间吸干了她全身的鲜血……

  噩梦中惊醒的她,已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以为在这里被困了几天几夜,以为忘却了饥饿与干渴,唯一的感知就是恐惧,从四周墙壁汹涌而来的恐惧。

  "亨利!"她这才想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便用英语声嘶力竭地喊起来,"你这个混蛋,赶快把我放出去!快!"

  但唯一能听到这声音的,只有伊莲娜自己。

  她的上半身呈45度角的状态,正好看到对面有一台电视机,居然还是中国的品牌,29英寸的康佳。

  电视机并没有亮着,不知是何时被搬到密室的,她狐疑地张望四周,却没有发现其他可疑情况。她继续猛烈地挣扎着全身,但捆绑着她的皮带却越收越紧,使她痛不欲生,不得不停了下来。

  突然,伊莲娜发现右手边有个遥控器,手指正好可以够着遥控器的按钮。

  管它定时炸弹还是救命天使,伊莲娜顺势按下遥控器,没想到电视机居然亮了。

  "HELLO!"

  电视机喇叭同时发出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电视屏幕在闪过一片雪花之后,画面渐渐清晰了起来。

  一个男人出现在屏幕上--亨利·丕平。

  这张脸让伊莲娜立即安静下来,她紧紧咬住双唇,看着电视机里法国人的双眼。

  亨利的眼神充满疲惫,镜头里只有他的脑袋,脸颊布满灰色的胡须,往下是脏兮兮的衬衫领子,背景是一块猩红色的幕布。

  "嗨,伊莲娜,你现在感觉舒服吗?"

  喇叭里传出亨利的声音,又是法国口音的英语,散布到狭窄的密室之中,伊莲娜只感到耳朵里嗡嗡作响。

  "舒服个屁!"

  她无所顾忌地大骂起来,想出了英语里所有肮脏的词汇,甚至还包括这几年学来的中国脏话--通常是问候对方女性亲属和祖先的。
"我知道你一定会骂我的。"

  屏幕里的亨利停顿了一下,皱起眉毛直勾勾地盯着镜头,而伊莲娜猛烈兼亲切的"问候",也在瞬间戛然而止。她立刻了安静下来,仔细观察着电视机四周,是否有摄像头之类的东西,说不定亨利正在哪里监视着她。

  但还没等她扫视,刺耳的法式英语又开始了,"对不起,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因为我比你更加恐惧,不敢面对你说出某些真相。"

  伊莲娜还没问真相是什么,亨利就说下去了,"我承认,我欺骗了你们,我并不是巴黎大学的教授,也不懂什么东南亚的宗教艺术,以前从来没有来过泰国--对不起。"

  他只停顿了两秒钟,根本不给伊莲娜插嘴的机会,继续说道:"非常抱歉,从你们见到我的一开始,我就没有说一句真话。这些天来我一直充满了罪恶感,上帝一定会惩罚我的谎言,而现在我就有这种预感,上帝的惩罚即将应验于我身上。"

  "活该!"

  伊莲娜终于爽快地冲出一句话来。

  "还记得第一天发生的事情吗?"亨利却在她出声的同时说道,"你们的大巴行驶在山间,突然发现我躺在公路上,全身受伤、昏迷不醒。我被抬到了你们的车上,你们又发现路边的山沟底下,刚刚翻下去一辆旅游大巴,紧接着坠崖的大巴就爆炸了。很快你们就迷失了方向,误入隧道而闯进沉睡之城。当晚,我在你们的照料下醒了过来,告诉你们我的名字叫亨利·丕平。"

  他又苦笑了一下,"这是真的!就是我的真实姓名,我还说我是一个法国旅行团的成员,大巴在经过那段山道的时候,因为轧死了一条狗,与一个老太婆争执了起来,然后就遭到了她的诅咒。不久大巴发生了意外,刚刚打开车窗呕吐的我,正好被甩到了公路上,而其余的人则随着大巴,一同坠入了深深的山沟里。"

  还没等伊莲娜说出"这些都是假的?"时,法国人便说出了相同的话:"其实,这些都是假的!那辆坠入悬崖的大巴,里面根本一个人都没有。而我也不是什么旅行团成员,我身上的伤口全是事先准备好的,都只是皮肉伤不会有大问题。至于昏迷不醒可不是装的,我事先吸入了一种气体,八小时内会自动醒来。"

  "阴谋家!"

  伊莲娜在心底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挣脱开绳子,把电视机里的亨利挖出来。

  "很抱歉,我现在才把这些说出来。但和你们在一起的几十个小时里,我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尤其当我得知导游的死亡之后,已完全超出了我的准备和想象。我实在难以面对你们,又要被迫编出谎言来欺骗--比如我的巴黎大学教授的身份,还有吴哥窟中对你们的预言等,全都是些无稽之谈。"亨利忏悔地叹息了一声,镜头里的脸色愈加苍白吓人,"直到四天前的晚上,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便趁乱逃出了你们的旅行团。然而,我才发现一开始就错了!我的命运已不再被自己控制,一旦踏入这座该死的沉睡之城,就没有办法再走出去了!"
说到这儿,他突然低下头,把脸埋在自己的双手之间,电视机屏幕上只见他颤抖的肩膀,许久他才重新抬起头来,两个眼眶都变得红红的,似乎有泪水要流下来。他对着镜头大喊道:"上帝啊!我不敢……不敢……不敢再面对了……我只能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躲避着你们也躲避着死亡,在沉睡之城的黑暗角落里游荡。昨天中午我几乎被叶萧抓住,这是最后时刻即将到来的预兆!今天上午我又意外地遇到了你,但我无法直接告诉你一切,只能通过这台该死的电视机,说出这些应该下地狱的话。"

  "天哪,你究竟是什么人?"

  伊莲娜已经放弃了挣扎,反而对电视机里的亨利,有了一丝微弱的同情。

  "我知道你接下来会问什么问题。"法国人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满眼通红地说,"我是个刚刚失业的话剧演员,整夜落魄在巴黎的小酒馆里。一个月前的晚上,有个神秘的黑衣人来找我,将稀里糊涂的我带到了机场,塞进私人小飞机,几个小时就飞到了美国。黑衣人带我登陆一座孤岛,在一个宫殿般豪华的别墅里,我见到了那个人--但我当即昏迷了过去。当我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密室之中,手脚都被皮带紧紧地捆了起来。当时,我吓得差点小便失禁,不顾一切地大喊救命却没有用。密室里有一台破旧的电视机,屏幕里出现一个戴着面具的人,他告诉我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彻底改变我的人生。我的选择非常简单,要么得到一张百万美元的支票,并成为全世界瞩目的人物,要么在巴黎街头流浪下半辈子!"

  这下伊莲娜总算明白了--同样是密室,同样是捆绑,同样是电视机--亨利是把别人对付他的办法,再改头换面来对付自己!

  她又在心底对亨利咒骂了几十遍,但电视机里的画面却突然停住了,亨利也定在那里一动不动,那龇牙咧嘴的表情令她万分厌恶。

  怎么回事?是电视机出毛病了吗?伊莲娜又伸出手指,在遥控器上随便按了一下。

  刹那间,电视机发出骇人的响声,紧接着就突然爆炸了!

  显像管和塑料外壳的碎屑向四面飞溅,密室里的灯光转瞬熄灭,整个世界沉入无边的黑暗。

  伊莲娜的心脏几乎也随之爆炸,同时嘴巴里发出恐惧的惨叫……

  地狱就在脚下。

  他的名字叫??。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还有黑色的裤子,黑色的运动鞋,里面是黑色的衬衫和丝巾。他甚至重新戴上了黑色的帽子,以及黑色的大墨镜,加上天生的黑色头发和眼球,只有皮肤是接近古铜色的。
他穿过一条黑暗的通道,只有尽头射出昏黄的廊灯。他还拖着一个沉甸甸的物体,重量甚至要超过他自己的体重。但他的体能和臂力都大得惊人,双手紧紧夹着一个僵硬的脖子--当然不是他自己的脖子,而属于另一个可怜的男人。

  没错,他正在搬运一具尸体。

  的动作依然很艰难,毕竟是七十多公斤的分量,何况现在真的是"死沉死沉"。他只能夹紧死者的颈部,任由尸体的双腿拖在下面,摩擦着布满灰尘的地面。

  尸体还残留着一丝温度,但浑身的关节都已僵硬了, 感觉自己像在搬运一块沉重的木头,每走一步都会付出更大的力气。

  终于,他来到了那扇铁门前。

  门缝里漏出几丝白色的光线,还有一层白色雾气弥漫出来。 有力的肩膀撞开铁门,顺势将尸体拖了进去。

  这是个白色的大房间,一进去就感到寒气逼人,头顶射下白色的灯光,宛如来到了西伯利亚。房间里有许多金属的柜子,他随意地拉开其中一个,里头便出现一具腐烂的尸体。

  朋友们请不要害怕,这里只是医院的太平间,不会有鬼魂作祟。

  掏出一块白色的口罩,将自己的嘴连同半张脸遮挡起来。他拉开其他的金属抽屉--这些都是贮藏尸体的器皿,里面一个个躺满了尸体,有的面目安详却早已腐烂;有的干脆只剩下骨头了;有的本身就血肉模糊,估计是因为严重的外伤而死。

  医院已经停电一年时间了,几天前才恢复了电力和冷气,重新成为冰凉的太平世界。这些尸体能保存到这个程度已属走运。

  他冷静地看着这些柜子里的人,只有在这个房间里才能一切平等。没有大老板没有公务员没有打工仔更没有流浪汉,全都化为一具具冰凉的躯壳,等待归于尘土的那一刻,因为我们本来就来自尘土。

  这辈子已见过很多死人,他继续拉开太平间里的柜子,终于发现最后一格是空的。

  他回头看着拖进来的那具尸体,仿佛这个空荡荡的金属大抽屉,就是为这个可怜的家伙准备的坟墓。

  "再见!"

  心底默念了一句,便将沉甸甸的死者拖过来,好不容易才全部塞进柜子。虽然在冰冷的世界里, 的背后却已布满汗水,再也不顾上刺鼻的尸臭了,他摘下口罩猛喘了几口气,最后看了一眼死者的脸庞--这是典型的法国人的脸,欧罗巴人种阿尔卑斯类型,半边脸上残留着大片血污,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高高的鼻梁似乎折断了--刚才头朝下被拖在地上,很可能磕到突起物。
你猜对了,死者的名字叫亨利·丕平。

  五十分钟前,这个可怜的法国人,从医院的楼顶坠落下来,颅骨粉碎性骨折当场送命。

  十五分钟前, 疲惫不堪地来到医院,在楼下发现了亨利的尸体。他火速将这具尸体拖进大楼,又找来拖把抹布等工具,火速将水泥地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在确信不会留下死者的痕迹后,他将亨利拖向走廊的尽头,费尽力气才来到太平间里。

  停顿了几秒钟,便合上死者惊恐的双眼,将大抽屉塞回到金属柜子里--永别了。

  他仰头看着太平间的天花板,心想若是有一天自己能躺在这里,而不是臭水沟或者灌木丛抑或建筑工地甚至尸骨无存,已经算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

  于是,他捏起鼻子拍了拍金属柜子,对埋葬在抽屉里的亨利说:"你真走运!"

  他突然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屏着呼吸走了过去,在太平间另一头的角落里,隐隐有个影子在晃动。

  世界上没有死而复生的人,更没有什么不散的鬼魂-- 始终都坚信这一点。他刚刚冲到墙角里,果然看到一个黑影窜了出来,擦着他的裤脚管飞奔了过去。

  回过头才发现,那只是一只黑色的大猫。他扑上去跺了跺脚,黑猫便钻出太平间的缝隙,消失在阴暗的走廊里了。

  他没有接着冲出太平间,而是在门口停下了脚步,眼前却依旧是那只大猫的影子--它是自己的猎物,或者自己是它的猎物?

  但在一个小时前,做惯猎手的??确实做了一回猎物,这回猎手换作了叶萧。

  虽然,已不是第一次与叶萧面对面,但在警察局外的烈日之下,看着那双愤怒而冷竣的双眼,还有浑身爆发出来的杀气,仍然使自以为无所畏惧的 ,发觉了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

  原来自己还有害怕的时候--这一点才是真正让他感到害怕的。他闭上眼睛靠在太平间的墙壁上,冷气正从四面八方包围着他,像蚕茧缠绕着蛹子一样。他发觉自己的体温逐渐降低,呼吸越来越困难,心跳也在慢慢地放缓,直到再也难以跳动为止。

  就像叶萧顶在他额头的那支手枪。

  ??=黑衣人

  除了皮肤以外全身都是黑的,就连档案也是漆黑一团--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过档案,也没有真正的身份和护照,没有被任何国家的政府登记过。他就像一团空气一个幽灵一声叹息,他只剩下一个符号:

  当然,看到他的人都会自然地想到另一种形容:黑衣人。
无论是??还是黑衣人,都从来没有失手过,也从来没有如此丢脸,居然被别人用枪指着脑袋。尽管,他的表情和眼神一如既往,好像自己依然是冷酷的猎人,只不过和猎物玩了个小把戏。但实际上??已经彻底地输了,他的每一根汗毛都悄悄竖起来,心脏几乎碎裂成了两半!

  ??被叶萧愤怒的意志所打败,被他体内蕴涵的能量所击倒,被他眼睛里的坚强所摧毁--这是一个可怕的男人,根本无法与他抗衡和面对,开始的轻视原来全是错觉,千万不要惹怒这个男人,天知道他会完成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最后,??只能依靠二十岁的女孩来拯救他,这将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耻辱。

  他痛苦地蹲在地上,寒冷的气流也郁积于此。正当他感觉自己会冻成一尊黑色的冰雕时,听到一声清脆的爆炸声。

  "砰--"

  就像花瓶突然被打碎了,也像气球骤然爆裂了,金针似的扎进??的耳膜。他似乎又被充上了电,站起来打开太平间的大门。

  黑暗的走廊里依旧寂静无声,却隐隐传来某种焦味……

  沉睡之城,光天化日之下。

  请允许我让时光倒流,带我们回到南明市警察局。

  当叶萧从沉思中抬起头来,却发觉小枝已悄然蒸发了。

  脑子里刷的一下变成空白,他下意识地在警局底楼转了一圈,茫然地大声喝道:"你在哪?"

  空旷的警局里传来他自己的回声,他这才明白小枝又一次逃跑了。

  但是,这次他真的愤怒了。他再也不会饶恕她了,再也不会被洛丽塔的眼神诱惑,也不会被欧阳小枝的幽灵所迷惑,更不会陷入到阿鲁特小枝的往事中。

  每一根头发都几乎竖了起来,叶萧飞奔着跑出警察局,眼前仍然是那条寂静的街道,隐隐残留着小枝的气味。

  向左走?向右走?

  这是个问题,但时间并不站在他这一边。叶萧仰起头看着天空,太阳依旧隐藏在云朵后面,一阵凉风从左边轻轻吹来,抚摸过他干裂的嘴唇再钻入喉中。

  刹那间抉择已经做出,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向左走。

  叶萧飞一般向左边跑去,腰间的手枪硬硬地硌着肚子。他忍住疼痛往前跑去,迎面而来的风拂乱他的头发,宛若藏着小枝的影子。

  一口气冲了数百米远,他终于停下来歇了口气,却发现自己站在十字路口,前后左右已辨不清方向。四条道路是那样相似,甚至连警察局在哪都搞不清了,他茫然地环视着四周,绝望渐渐地统治了他的心脏。
忽然,鼻尖嗅到了什么气味,容不得脑子里多想半秒,他立刻朝那个方向跑了过去。果然,冲过两条路口,他就远远地望见了一个背影。

  迅速跑上去拉近距离,叶萧断定那就是小枝,随即大声喝道:"站住!"

  小枝回头也看到了他,反而加快脚步拐进旁边的岔路。这让叶萧心中的怒火更加炙热了,他飞奔地冲到岔路口,才发现这条路通往体育场。数米高的巨大看台,正把阴影投射到他头上。而女孩的身影一闪,冲进了体育场看台下的大门。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上次也是为了追逐小枝,结果反而走丢了屠男--当晚就断送了性命。

  虽然对于这个体育场,内心有些微微的恐惧,但叶萧仍不假思索地闯了进去。迎面又是绿油油的足球场,疯长的草皮像田野的蒿草,生锈的球门正被渐渐淹没。回头是雄伟的看台,布满了三万个橙色座位,坚固的顶棚呈流线型,只是空空荡荡宛如坟墓。

  小枝--就站在大球场的中央。

  草原般的绿茵覆盖到她的腰际,使她像走在一片绿色的海洋中,周围是空旷的球场看台,将这里变成一个巨大的舞台,有三万多个幽灵在观赏她的表演。

  她的脸庞冷峻而苍白,丝毫都没有惧怕叶萧,反而挑衅似的扬起下巴,展露充满诱惑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过来啊!"

  这样的神情更激怒了叶萧,他立即冲入球场,但又高又乱的野草,以及脚底泥泞的土地,大大降低了他的速度。他只能艰难地拨开眼前的草丛,差点摔倒在野草堆中,但他抬头便见到小枝轻蔑的笑容。

  "该死!"

  他冲得更加猛烈了,不顾一切地来到小枝面前。在即将触到她的时候,耳边却响起一阵狂吠,几乎震碎了他的耳鼓。

  "天神"来了!

  这条硕大凶猛的狼狗,幽灵般从野草丛中扑出,两只前爪重重地打到叶萧胸口,立时将他扑倒在草地上。

  原来"天神"早就在此等候它的主人了,刚才就趴在小枝脚下,只是被野草挡住了而看不见,等到叶萧靠近才突然袭击。

  叶萧丝毫都没有防备,连从腰间拔枪也来不及了。他只能狼狈地四脚朝天,被凶猛的大家伙踩在地上。他以前经受过残酷的格斗训练,也可以制伏任何身手矫健的罪犯,却从未尝试过与动物搏斗,因而他在"天神"面前完全落在下风,无论怎么挣扎都难以起身,同时又要保护自己的脸部和颈部--万一脖子被锋利的犬牙咬断,他会在几秒钟内迅速死亡。
但人的皮肤怎能与狗爪子抗衡?叶萧的手肘上已满是鲜血,但这时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有狼狗嘴里呼出的热气,带着腥味直喷到他的脸上。

  就当它张开大嘴要咬向叶萧的胳膊时,小枝在后面大喊起来:"天神,住手!不准伤害他!"

  狼狗像是听得懂人话,牙齿骤然收了回来。叶萧的胳膊也就此逃过一劫,否则在"天神"的钢牙之下,起码也是粉碎性骨折。

  但他依然被狼狗压在地上,双手被迫护住脸颈,根本腾不出手来反抗。就这样殊死搏斗了几分钟,叶萧突然在草丛里打了个滚,终于挣脱了"天神"的压迫。

  他立刻从腰间掏出手枪,打开保险对着天空扣下扳机--砰!

  枪声。

  在空旷的体育场里回荡了半分钟。

  狼狗没有冲上来,叶萧顺势从地上跳起,顾不得胳膊肘上淋漓的鲜血,将枪口指向"天神"。

  人与狗的战争,天平终于向人类倾斜。

  一阵微风吹过球场,草丛中狼狗威严地站立着,只在草尖上露出双眼与耳朵,如幽灵冷冷地注视着他。

  它在等待人类的子弹吗?

  叶萧距离"天神"只有两米远,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它的头。他这才感觉到手肘的剧疼,看着自己的鲜血滴落到草叶上。

  但他对这条狼狗怎么也恨不起来,扣着扳机的手指颤抖了许久,却无法射出那发一劳永逸的子弹。

  最终,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杀你,你走吧。"

  狼狗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嘴里发出一阵细微的声音,随即在原地转了一圈,尾巴轻轻摇了摇,便钻入绿色的草丛深处消失了。

  虽然逼退了狼狗,但叶萧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将手枪塞回腰间,抓着受伤的胳膊,在球场中央发出痛苦的呻吟。

  忽然,他感到有些不对劲--偌大的足球场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小枝再一次消失。

  他茫然地环视着四周,再也没有那女孩的身影了。怪不得"天神"乖乖地撤退了,原来它已经完成了掩护主人的任务。趁着叶萧与狼狗搏斗的机会,小枝就悄悄地从球场上开溜了。

  狡猾的洛丽塔!

  叶萧再一次放开受伤的手肘,艰难地冲到足球场的另一端,踏上对面红色的跑道。

  他双眼如鹰一般再度扫视,终于在巨大的橙色看台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背影。

  就是她!

  不知从哪来的能量,他竟如脱兔一跃跳过隔离沟,又从垂直的梯子爬上看台。怒火冲天的叶萧大喝道:"你跑不了的!"
小枝回头看到了他,相隔只有十几米远,慌不择路地继续往上爬去。叶萧则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来,肘部的鲜血渐渐凝固,彻骨的疼痛感也暂时忘却,唯一的念头就是抓住这个女孩!

  眼看叶萧越追越紧,她也开始越爬越高,一直冲到看台的最高处,再也无路可逃的地方。身后就是一道铁栏杆,也没有"天神"来保护她了,小枝蜷缩成一团束手就擒。

  叶萧也来到最高点了,他担心小枝又会耍花招跑掉,便飞一般地冲了过来。没想到女孩本能地往旁边一闪,而叶萧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冲出了高高的铁栏杆。

  他丝毫都没有注意外面,等到整个身体都飞出去时,再回头早已来不及了!

  这里是球场看台的最高点,距离地面有二十多米高,摔到地面上必死无疑。

  小枝发出惊恐的尖叫声,重新扑回到铁栏杆边。而叶萧正悬挂在半空中,疾速地向二十米下的地面坠落,被万有引力定律拉向地狱。

  自由落体……

  第十一个?

  现在暂时把镜头从球场挪开,转到我们久违了的大本营--沉睡的别墅。

  二楼的卧室。

  孙子楚,依然在地狱门口徘徊,嘴里不时发出含混的声音:"沉睡……之城……罗刹……之国……大空城之夜……末日审判……天机……不可……泄露……"

  "他又开始发高烧了!"

  林君如摸了摸他的额头,焦急地坐在床边上叹气,看着床上这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心里如刀割一般疼痛。

  "没想到鱼毒这么严重。"玉灵也在床边来回走动,"都是我不好,实在太不小心了,不应该轻易地煮那锅汤的。"

  顶顶从窗口转回头来,拍拍玉灵的肩膀说:"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能等童建国回来了,但愿他能找到那救命的血清。"

  三个女子都聚拢在床边,看着奄奄一息的孙子楚裹着毯子痛苦地呻吟。他什么都喝不下去,完全失去了神智,情况要比刚才更糟,说不定随时都会毒发攻心而亡。

  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了吗?

  "还有其他人呢?"顶顶始终皱着眉毛,又回到窗前看着天空,"叶萧和小枝到底是生是死?还有伊莲娜怎么还没回来?秋秋又失踪到哪去了?我们怎么向她死去的父母交代呢?"

  "都是我不好!"

  玉灵痛苦地低下了头。

  顶顶却自顾自地说下去:"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人了吗?三个女人和一个快死的男人。"
"不,他不会死的。"林君如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此刻她有些近乎偏执狂了,"你们都不要诅咒他。"

  她说着又抱着孙子楚的脸,仿佛是一对相恋已久的人,连她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到底他身上有哪些优点,值得她如此突然地动情呢?

  也许,这一切本就不需要理由。需要理由吗?

  "好了,我们不要自己吵架好吗?想想救自己的办法吧。"

  "不知道还能再多活几个钟头?爸爸妈妈会来泰国找我吗?他们找不到我一定也在哭呢!"

  林君如突然又变得那么悲观,神经质地低头抽泣起来。

  "让我们回想一下这几天--自从我们进入南明城开始。"顶顶不再管她了,靠着窗边自言自语,"从第一天起就有许多怪事,比如路上遇到的那个法国人,那个法国旅行团的大巴爆炸,为什么偏偏要被我们赶上?接下来就是大巴迷路,司机在这条路开过很多遍,怎么可能迷路呢?"

  "你接下来还要说我吗?"

  敏感的玉灵立即察觉到了,因为从她第一天进入旅行团,就有人觉得她来历不明行踪可疑,这种怀疑可能到现在都没有消除,也只有童建国完全相信她并保护她。

  顶顶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卷进来。"玉灵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虽然我的年纪还很小,但从十八岁就开始带旅行团了,清迈玫瑰旅行社的好多中国团都是我带的,从来没有出过这种鬼事情,干吗倒霉都要?
saturdayfree2010-03-07 05:11:48
这个结局真有点叫人郁闷,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