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Q_黄玫瑰2010-04-23 12:30:29

  第一章
  余清修再遇姜非浅是在双年展上。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遇到她。姜非浅挽着别人的胳膊,在那里低头巧笑。尤记第一次见到她的笑时,脑子里来来回回的都是那句倾城巧笑如花面。几年不见,她的笑容还是那般好看,好看到周围的任何颜色都失了光彩,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为他绽放而已。他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四年的时间以为什么都忘了的,可是这样看来,什么都忘了的恐怕不是他,而是他应该忘了的却仍放在心上的那个人。说最毒不过妇人心,其实最狠也是妇人心吧。他的伤疤麻木了四年,在看到她微笑的瞬间,忽然疼痛达到极致。
  此时转身躲是躲得过的,只是为何要躲,他巴不得去看看姜非浅的冷情究竟练到了什么境界,很想知道她到底会是何种表情面对他,这四年中每到特殊的日子偶然会对这件事情感到好奇。况且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再清楚不过。余清修走过去跟周仲微打招呼,大力的拍了他的肩膀,笑着说:“仲微你行啊,怪不得那么久都不跟我联系,原来是有美人作伴了。”
  周仲微回过身,轻挑了眉毛也给了他肩头一拳,笑得闲散:“咱俩到底是谁不联系谁啊,你只怕比小蜜蜂还要忙个千倍百倍,四处采花盗蜜,我压根就找不到你,你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余清修弯眉笑着正经解释说:“被发配到S市没办法,竟然在这遇上了,择日不如撞日,一起吃顿饭吧,我请。”
  周仲微亦是眉舒目展的笑起来,呵护着拉了姜非浅过来。余清修用眼神扫了下她,显然她是听出他的声音来了,迟疑着转了身。
  四年前,这样伸手拉着她的人是余清修,带着她来看双年展的人是余清修,对她百般宠爱千分疼爱的人是余清修,让她甘心沉沦在谎言里不肯醒来的人是余清修,可是最终将她的心狠狠践踏让她的感情血肉模糊的人亦是余清修。躲了四年终于还是要遇上的,自己眼角的纹路都多了起来,可是那个男人临风依旧,岁月落在男人的脸上是沧桑,落在女人的脸上就是苍老,就好比是刀疤,搁在男人脸上能卖个好价钱说他是有故事的人说他是勇者是武士,放在女人脸上恐怕就是惨不忍睹要被人说成是丑八怪的。你看,多么不公平。可是,就算是隔了四年,仍然是这样一眼就能把他看到心里去,那男人天生的英气,温和着满满占据了她的视线,只是心底隐隐作痛,并且越来越痛,全身上下都是心跳。四年的时间,连信誓旦旦都能转眼随风而散,活物早就变成了化石,自己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少女,不再是那个刚出了象牙塔以为世间万物皆美好无比的天真女子。早心如磐石,百毒不侵了。所以很快就定了神,从容接招。姜非浅无视余清修的凛冽目光,回给周仲微一个温和的微笑,柔声问:“你朋友?”
  “你朋友?”几年前也这样问过魏来。只不过那时候她是一副纯真的表情,脸上有着婴儿肥,凝脂般的肌肤,星星点点的明眸,并不是多美丽的人只是单纯的微笑让见了的人一时屏息,让余清修为了她那样一个微笑而决意沦陷。那一次是姜非浅记忆里的首次照面,但不是余清修的第一次,见到她之前就已经爱上了她的笑容。实话说来,那不过是他计划好的相识,他想认识姜非浅,疯了一样的想认识她。所以郑重拜托了魏来,策划了一场偶遇。
  余清修站在落地窗前又是一阵莫名的怒气冲顶的涌了上来,将玻璃杯重重的摔在脚下,啪啦一声尖锐无比,玻璃易碎,声音虽然清脆却也寂寞。他身后裹了浴衣的女人被吓了一惊,慌忙跑过来,尖声问:“这是怎么了。”
  他懒得转身去看,带着厌恶的说:“你走吧。”
  女人柔声软语的哄他说:“不就是摔了个杯子嘛,我帮你扫了它,别生气了。”
  他最见不得这样讨好般的低声下气,“滚”就要破口而出,仍甩了手只说:“你走,我想清静清静。”
  大门被关上了,顺便把咔嗒咔嗒的高跟鞋声阻在了门外,果然清静了,可是,他心里还是不得舒坦,如何能舒坦呢。他最最不待见低声下气,却总是在想如果姜非浅能够对他低声下气一次也不至于到今天这局面,也不至于四年后看到她另结新欢会心有不甘。人就是喜欢犯贱,这是老生常谈了,得到的时候想不起来抓住,于是失去了,越是得不到抓不着了才越是想要,于是更加的明了了得不到抓不着,只剩下气火攻心。
  回想起下午时一起吃的这顿饭,算什么呢,演技大比拼么。他觉得三个人一桌不免显得自己失格,随意接个了电话刚好是个女人也刚好是个美女,就给召唤来了。其实,能被余清修记住的哪一个不是美女,能有他电话的自然更是美中之美的。独独除了姜非浅,不美,也不甚爱他,更不在乎他的爱,记不住他的电话,也从未主动给他打过,即便是他们最相爱的时候她也不曾呼叫过他,所以,归根结底不是相爱,只是他一厢情愿吧。可是,他就是放不下,为了自己的一厢情愿而觉得不值得,不甘心,为了什么他的骄傲要遭到如此践踏。
  饭桌上,周仲微和余清修热热闹闹的回顾了相识的历史,三言两语的展望了彼此的未来,他们的友谊是很早前被冠以永垂不朽之名的革命关系。发小,玩在一起,坏在一起,成长在一起,堕落在一起,一个拳头能打出两个伤疤,一个人脸上一个人心上,就是因为这样吧,所以,一个女人也能成功出演两次,一个人过去一个人现在。看得出来,周仲微是爱姜非浅的,他对仲微太了解了,二十九年风雨同舟,不曾见过他对哪个女人用过那么深情的眼神,而那眼神他自己也是再熟悉不过的。这就是冤孽,甲之熊掌,也许隔了时日,成了乙之熊掌,反倒是甲之砒霜了。
  这顿饭,和着心里的鬼胎一口一口艰难下咽。席间,他们倒是相谈甚欢,偶然瞥见仲微低下头帮姜非浅夹菜,那画面很写意,英俊的男人和娴静的女人,虽不着一语,却温情昂然。余清修喉咙灼热,不顾风度的举了红酒一饮而尽,不顾风度这四个字搁他身上从来都只因为她,姜非浅。身侧的女伴细声问周仲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显然也是个聪明人,看出来姜非浅和他们的属性并不相当,像姜非浅这样的女人多是浪子回头时的选择,还在玩的意兴阑珊的男人从来不会去轻易招惹。余清修功力尚浅的时候就犯了那样的错误。
  周仲微一笑,反问:“你们呢。”
  女人亦是莞而,转头对余清修娇嗔:“你看你看,他还不说。”
  余清修长臂搂过女伴,低了下颌说:“我们啊。”看着仲微眯起的眼睛,抬头平视他,跟着笑起来,“我也不告诉你。”
  姜非浅笑了,余清修却笑不起来了。他想掐死她。
  周仲微不紧不慢:“我还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么,跑不出灯红酒绿。”
  余清修接话说:“你在灯红酒绿认识的那些红颜知己一个个见不着你,只能我暂时接手了呗,你别是金盆洗手,塌下心来做居家旅行的必备伴侣了吧。”
  仲微说:“少胡扯,存心砸我场子是吧。”
  清修大笑起来侧头对身边的女人说:“这小子从五岁就开始倾城之恋了,居然还怕我砸场子,是不一样了啊,长大了。”
  周仲微也是大笑,显得慵懒,“我很担心,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啊。”
  在大堂外等泊车的人将车开来的时候,仲微想起来说:“敬仁说等你回了B市,咱得好好聚聚。”
  清修温声讲:“好啊,不醉不休。”
  仲微看着他很是不满:“可说好了,酒是不能多喝的。你少给我找麻烦。”
  清修揶揄道:“怎么着,良弓藏啦,别啊,满天飞鸟呢。”
  不及周仲微犯贫,姜非浅突然望向他说:“余先生,您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样。”
  这话一出口,其余三个人都愣住了。余清修暗暗发笑,刚才装了那么久的路人甲,竟然这个时候忍不住了,怎么,也不先问问我乐不乐意跟你叙旧呢。于是礼貌的问:“姜小姐,什么意思。”
  姜非浅淡淡的说:“别误会,就是刚才一直觉得面熟,突然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在杂志上见过你。有些人上了杂志就变了个人,你不是,感觉眼前和杂志上一模一样。特真实,难得。”
  余清修不得不苦笑,她什么时候学会了笑里藏刀,害他差点乱了阵脚,她还在那里假装好大一棵树。过了四年,不论魔道功力皆是长进了,仍旧是很好的对手。
  周仲微轻笑说:“哦?什么杂志,你看的不都是时尚杂志么,怎么还介绍男人,以后不许看了。”
  姜非浅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刚好车开来了,就相互道了别,各自奔了东西。
  在车上,仲微见她闷着头,随口问:“没想到会在这遇上朋友,咱俩这关系也不是见不得人吧。”
  姜非浅此时心里是有些难受的,把他的话听了个大概,低声敷衍着:“见得,你的朋友不也是我的朋友么。”
  他乐了:“刚才看你一直走神,还以为你为着什么不高兴呢。”
  做贼的人都怕被看出来,所以容易先行紧张。非浅着慌的说:“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啊。”
  仲微腾出手来捏她:“丑媳妇早晚见公婆,你这样见个朋友都紧张,将来怎么和我妈抗争。”
  非浅白眼瞥他说:“谁说要见你妈妈了。”
  周仲微便爽朗的笑起来。
  回到宾馆,非浅也是心神不能宁静。没有想过,到底还是遇上他了,他还是那样一副皓月清风的样子,恨得人牙痒痒。五年前认识他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四年前离开他时也是如此,今天看来还真的是一点都没变样,原来自己在他心中也就是个过客,恐怕连个涟漪都没有激起过。他居然问,姜小姐,什么意思。他是真的忘了还是假的忘了呢。
  自己怎么会这样傻,周仲微说他的革命战友是从剑桥荣归故里的时候,就应该提高警惕的,就应该问下去他叫什么名字,就应该问他是叫余清修么。如果那时候知道他们的渊源是不是就不会接受仲微了。可是她凭什么为了余清修那个坏人放弃追求幸福的权利,她此时是因为喜欢着仲微才和他在一起的。
  可是,她喜欢仲微什么呢。
  晚上初晓给她来了电话,问:“S市好玩么,双年展有什么新鲜的货色没。”
  她有气无力的说:“新鲜货色倒是没遇上,陈年老窖被踢了一坛。”
  初晓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头脑,问:“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今天怎么所有人都问我什么意思,我没意思,我特别没意思。”
  初晓傻眼了,到底是什么情况,能让姜非浅抓狂。于是关心的说:“是不是周仲微强迫你什么了。你现在住哪呢,不会在他那里吧,你一定得住宾馆啊。”
  非浅闷着声音问:“晓晓,如果你在大马路上遇到了旧情人会怎么办。”
  初晓说:“你遇上谁了,既然都是旧的了应该没什么吧,你们当初怎么分的啊。”
  姜非浅没心情跟她八卦自己的过去,于是说:“挂了啊。”
  初晓急得叫出来:“别呀。到底怎么分的呀,是你甩他还是他甩你,要是你甩的他,就算了,当成积德行善了,要是他甩的你,你该得意啊,哪个男人还能比周仲微出色,你就往周仲微怀里一钻,绝对比杀他祖宗十八代还能让人解气。”
  姜非浅没了脾气,应付着说:“我们互相甩的。”
  初晓长长的叹了口气:“原来你还有这样一段悲惨的历史啊,两看相厌是吧,感情走到那个地步也是够苦难的了。忘了吧,要是我能遇上周仲微给我十个金城武都不肯换的。”
  非浅笑起来,嘻嘻哈哈的说:“我换,一个金城武就够了。吴彦祖也行。吴尊也没问题。”
  挂了电话,琢磨着初晓的话,两看相厌,是挺苦难的。

  第二章
  本是第二日早晨就该飞回B市的,周仲微早早来接她,开门的时候非浅带着一口浓浓的鼻音问:“就到点了么?”
  听得仲微一愣神,伸了手过去试探,发烧了,并且温度应该不低。不管她如何挣扎,旁人如何诧异,冷着面揽了她就往医院奔。开到半路,非浅坚持要下车,反复强调自己没事了。仲微不理,高烧病人说的胡话有几句能当真。就一手执方向盘,一手掌住她双手,来回摩娑像是安慰,又像是哄骗。终于到了医院,她又是死活不进急诊,仲微彻底被激发出强势来,扳着她的胳膊就往里面拖。非浅咿呀着不肯服从,他只好又软了声音哄她说:“我保证不让你打针。”姜非浅半信半疑的望着他。他沉了声音贴在她耳边哄:“要是医生让你打针,我就把屁股借给你。”她笑起来,这才听了话的跟着往里走。
  伤风感冒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发了烧吃几颗校医赏赐的退烧药就能打发,逃课把全寝室的被子都压在身上睡上一天觉,到晚上就能活蹦乱跳了。现在上了年纪,反倒娇气起来。上次那个伤风就是因为她坚持不去医院,弄得三天高烧不退,幸而仲微把她绑架到医院,不然现在已经没了智商也说不定。所以这次周仲微说什么也不能听信她的谗言了,有病就及时治疗,没半点商量的余地。
  她说:“狼来了还能被信上两次呢,你怎么那么脆弱,再信一次好不好。”
  仲微根本不理她,按住她的胳膊看着护士把输液的针头插进去了见了回血才仿佛松了一口气。
  她闹:“周仲微,你是狡猾的狐狸,下次你要跟我保证把胳膊屁股都借给我,以防万一。”
  小护士走到病房门口,噗哧笑出来。她又讲:“你看你看,都是你,让我被别人笑话。”
  仲微捏捏她鼻子说:“你坐一会我去给你买糖。”
  我去给你买糖,这个坏毛病其实是余清修给宠出来的,她最不喜欢的就是看病打针,总说医院有福尔马林味,无法忍受。为了让她听话打针,余清修总是给她买很多的糖装在口袋里,生病的她跟小孩没两样,发小孩脾气,哄起来也跟小孩没两样,两块糖就心里甜蜜蜜乖乖任人宰割。
  仲微走后,非浅困意又上来,低着头打着盹,又不敢真睡,万一他跟上次一样迟迟不来,自己再给睡过了,岂不是要早早归西。听到外面有护士小声说:“这是谁的家属啊,什么来头,怎么发烧输液还要进护理病房。”被人把门关上没听到下面的对话。说实话,她不清楚周仲微什么来头,刚在一起的时候没问,现在大家都那么熟,又不好意思问了,就假装知道。以前,是她觉得不大有必要知道,不知道的话心里还能踏实些。可是扯上了余清修才后悔,是自己犯了错,早知道也能早有个心理准备。
  仲微很快就回来了,拿了好大的袋子,装满了在便利店买的各种味道的牛奶糖和各种包装的巧克力。姜非浅笑起来,“买了这么多,谁吃的完啊。”
  仲微把袋子放到她旁边说:“吃不完留着下次打针再吃。”
  她撅嘴:“你就不能念点我好。”
  仲微接过她递来的牛奶糖袋子,帮她撕开口子递回去,迟疑了一下又收过去,拿出来一颗剥了皮才伸到她嘴边。看她跟猫似的眯起眼睛,好笑的说:“看你挺喜欢生病的啊。”
  非浅撇撇嘴说:“谁喜欢啦,你才喜欢呢。我往年最多是春来秋去的时候感一次冒,机会成熟了才发一次烧,一般一年一次,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半年就烧了两回。”
  仲微听着她含糊的说辞,笑答:“谁知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非浅斜睨着他,半晌把嘴里的糖咬得嘎崩响,说:“这都被你看出来,我成心折腾你呢,周少爷。”
  他就笑起来,笑得特别有风度,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因为带了笑容,显得刚柔并济,有点慧黠的味道,这样的男人,放在哪里都是闪光的人物。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雁荡饭店的包厢,被初晓的哥哥杨竼硬拖进去的。她本来是在大厅里一个人点了清蒸多宝鱼,坐在那里细嚼慢咽。她去的时候不巧,偏厅满了,大厅都是十人圆桌,她一个人占了整张桌子,估计是很打眼的。非浅吃起来一向很专心,听到有人跟她打招呼,才抬起头来。她是认识杨竼的,初晓嘴里能上窜下跳的大表哥,有一次他请初晓吃饭她旁听,也算是有一饭之缘。
  杨竼笑呵呵的问:“初晓怎么没跟你一起。”
  她站起来,礼貌的回:“她有约会,不好做电灯泡。”
  杨竼似有所悟的表情,扯了嘴说:“那丫头就知道玩,老以为自己十八岁,没个定性。”这话是极宠溺的味道,非浅淡淡的笑起来,没有接话。杨竼随口说:“一个人吃饭冷清不如进去一起吧。”
  她赶忙回拒:“不用了,都不认识。”
  杨竼不由分说的拿起她的包,笑得干脆:“认识我就等于认识全部了。”
  推门进去的时候,她忽然理解初晓那个上窜下跳的意思,一屋子耀眼的男男女女。
  见他们进来,有人打趣说:“杨竼这是怎么了,不执着那个宝妹妹了。”
  杨竼严肃的说:“把你口水收起来啊,这是我妹妹的朋友,姜非浅。”
  非浅把一桌人都看了一遍,一一笑过算是打了招呼。周仲微就坐在她的正对面,并没有细看只是他有很深的轮廓,浓重的眉眼想不让人注意都难。她坐下时又望了对面一眼,刚巧他也似在审视着她。那一眼让非浅一时出神,早前也有那么一个人,英气逼人,一个眼神便显公子之度。
  他们聊着他们的天,她一个人专心吃饭。杨竼好像突然想起来了,放下筷子说:“再给你点条鱼吧。”
  她偏过头去回拒:“不用那么麻烦,就要饱了。”
  杨竼执意,一桌人都望了过来。她说:“真的不用,我吃东西很随意的。”说着就动了筷子夹了东西放到碗里,示意真的没有再点鱼的必要。
  一个男人笑着起哄:“仲微,可是遇到有人跟你同一喜好了,专挑辣椒吃。”一桌人都跟着笑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触了什么样的开关,能让这些人都眉飞色舞。后来吃过饭又转移了阵地,打牌的打牌,唱歌的唱歌,侃大山的侃大山。她其实不是不喜欢热闹的,只是因为不熟才泰然落座沙发一隅。很久以后仲微见识过她耍活宝,才知道,她那日的淑女端庄十成十是假的,被她淡色的五官给蒙蔽了,才甘心信以为真。那日,她独自坐着没有人过来搭讪,男人女人都没有,大家都挺忙,真假不论,看起来都是投入的,杨竼大概注意到她的寡欢,便中途退场把她捎走了。后来过了些日子,她便忘了,本来也不是多么值得记住的事情。
  非浅和初晓是一栋写字楼里分属两家公司的职员,初晓在二十一楼做会计,她在三十六楼做贸易。下班的时候先短信往来,时间对上了,她就先下到二十一楼去接初大小姐。那天是周五,和初晓约好逛街吃甜点,她一进电梯就遇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睛,有着凌厉的目色,暗暗想了很久,才恍然是那天坐在她对面的那个人。这人啊,本来是互不相识的,也许就永远不相识了,遇上了也留不下什么印象,只是行色匆匆中的路过,可是一旦认识了,难免会无处不相逢的。仲微也仿佛是想起来了,平和的看着她,非浅冲他微笑,只是打招呼。到了二十一层,她下。等她和初晓一起下到大厅的时候,杨竼的电话来告诉初晓要请她们吃饭。于是她俩就站在门外台阶上等。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她四处张望中寻到了辆扎眼的车,周仲微从里面下来,款款步来。非浅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说他那时候整个就是一标志的浪子。仲微大笑说,如果当时背着修罗刀可以走得更加江湖一些。非浅没说出来,他的江湖有些寂寞的颜色,不是大侠也不是公子,暮色中,像是有着萧十一郎的桀骜,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有天地一匹狼的感觉。
  再后来也不知道何时,竟然跟他们很熟了一般,总是有理由被拖着去大桌小桌,开始非浅是担心的,觉得那样的场合遇上余清修的机会很大,可是一来二去的即便是想退却,又无处可退了,初晓总是能够找各种借口成功的邀请她做陪伴。或许她骨子里是想要遇到余清修的,所以渐渐也不太拒绝。其实这世界是很奇妙的,你想遇到一个人的时候总也遇不到,你想躲一个人的时候却总也躲不掉。她发现与周仲微之间有些奇妙的情愫在发芽的时候,决心不论初晓怎样的威胁都是不再去了。生活刚刚恢复平静,仲微的电话追了过来,邀她共进晚餐。不等她说什么,就挂了线,她暗暗苦笑,还真的又遇上了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大少爷。
  第一次两个人面对面的进食,周仲微不怎么说话,非浅又是个需要激发的水平,是个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人,他不说话,她也没话讲。一顿饭吃得静悄悄,四平八稳的,连个正式点的对话都没有。最多就是仲微问:“这道菜合胃口么。”她答:“挺好。”他问:“够辣么。”她答:“够。”两个人说话跟打电报似的,也不觉有多别扭。
  饭后,他送她回去,她挥手跟他告别,转身上楼时轻松坦然没有半点不舍。如果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发展,就是那顿饭后,他偶尔会打电话来约她吃饭,有时很多人,有时两个人。初晓有一次在楼下碰上他来接她,就兴奋的抓住非浅问:“到底怎么回事。”
  她平和的说:“没有怎么回事,你要一起么。”
  初晓就露出很暧昧的眼神,低声说:“你得好好交代。”却不等她的交代,转了头对仲微朗声的打招呼:“仲微哥哥,我先走了。”
  非浅面对她表现出的懂事忍俊不禁。可是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还真的不知道,就觉得是朋友。上了车后,她说:“下次不要到楼下来接了吧。”
  仲微明知故问:“你怕什么。有妖魔鬼怪么。”
  她自顾自笑笑:“怕被蜘蛛精白骨精之类的怨恨。”她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就是初晓身着闪亮亮的衣服,类似西游记中盘丝洞里肚脐可以抽丝的小妖精。
  仲微也是笑,说:“要不我用金箍给你画个圈,你只要乖乖待在里面就好,保证安全。”
  他知道那是划地为牢么。她冷眼望过去,见他一脸掩不住的笑意,也跟着笑起来。
  那晚他喝了些酒,桌上听别人的三言两语,仿佛他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大概是生意上受了挫折。她也不问,专心的吃东西。不小心碰洒了饮料,去了趟洗手间,从里面出来时,好像是看到了魏来,惊慌的往回走,低头疾步中撞到了他身上,那是第一次离他那么近的距离,他身上的酒味浓重,可是一股清爽的味道仍是依稀可辨,像是小黄瓜水的气味又好像不是。他顺势扯住她,走到没人的角落俯下身吻她。吻得极甘畅凛冽,她推不动,便不挣扎,他满嘴的醇香,她滴酒未沾竟是有些醉了。他的暗然销魂吻让她双颊绯红,直到他喘了粗气,才猛然将她惊醒,用足了力气推开他。仲微似笑非笑的审视着她,像是极欣赏她的红唇,坏笑说:“要不我们开始吧。”
  她不甘示弱的瞪着他:“周仲微,你是想风流史上多一段不佳的记录还是革命史上多个异性朋友。”
  从来没有女人跟他讲过这样的话,总是要么开心的贴上来,要么生气的挥手离去,她是第一个让他做选择的人,原来认识了那么久都还只是认识不是了解。他挥挥手说:“都不要,就这样吧。”
  她说:“好。”没什么表情的好,毫不犹豫。让他不能喜欢,觉得这女人做作。
  那以后,便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了。

  第三章
  再一次相遇还是在她办公楼的电梯上,周仲微纯粹是路过这里上来见个人,遇上她像脱水蔬菜般没精打采的发着短信,进了电梯好像也没注意到他的存在,一个人低着头专心按手机。他才觉得,好久不见是有点想她的。也不是特别想,就是撞见了才能感觉到的轻微思念。没来得及打招呼,她就出了电梯,他跟了出去。
  初晓一眼明亮,高兴的打招呼:“仲微哥哥。”
  姜非浅才醒过神来回头看他,微微的笑了笑,还是那种认识了跟没认识一样的感觉,如果真的是做作就太过分了。他心里窝火,冷着脸问:“你生病了么。”
  不等她回答,初晓就纠结了眉头,愤愤的抱怨:“她都发烧两天了,也不去医院,让她请假又不肯。”
  仲微伸手要去试温,非浅似是极不情愿的侧着头躲,无力的说:“没事,就快好了。”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攥了拳收回来,其实是不悦的,沉了性子问:“吃药了么。”
  她不急不徐的说:“吃了。退烧药、感冒药、消炎药统统都吃了。”
  他微微气结,宁肯吃那么多的药都不肯去医院,怎会有这种老头子的顽固,她究竟还是不是女人啊。不自觉提高了分贝说:“走,跟我去看病。”
  非浅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状态,低声辩解:“真的没事,回家盖了被子睡一觉就能好,不麻烦周少了。”
  他听着有些刺耳,她三言两语总是有些不卑不亢的味道,望了她几秒,甩了袖子便走。
  第二日雨下得极大,行车似行船,一辆辆车扎堆在瓢泼之中,像是排队等着跃龙门。周仲微一向都是不耐烦的性子,一路鸣着喇叭,左冲右突勇猛的在半停滞车流中穿行,不过是仗着他的车好罢了,别的车都是让着的。畅妍打电话来告诉他,上次他交代照顾的病人隔日出院。他随口应付了,说了感激的话。
  畅妍不依不饶:“下次你得请我吃饭才行。”
  他笑:“那好办,就怕你不让我请。”
  畅妍清脆的笑起来,“才知道,我们周少爷也有怕的啊。”
  听别人叫他周少周少的,早就习惯了,畅妍这样叫周少爷他也从来是当作正经之色,只是想起昨天姜非浅浓重鼻音下的“不麻烦周少了”,就贸然别扭起来,拧着全身的力气抵抗,不舒坦,怎么听都不舒坦。一个女人,没事干装什么大义凛然,当刺猬很好玩么。
  回过神来,畅妍还在讲:“最近要注意增减衣服,多喝水,多吃蔬菜,多锻炼,这场流感可是来势汹汹。”
  他不以为然:“我好多年没生病了。担那心干嘛。”
  畅妍说:“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现在的人都脆弱着呢,我们医院病床总是紧张,你要是不注意身体我可不管给你找空房啊。”
  结束了通话,想起姜非浅来,不知道她的病好了没,遇上这样的雨天,打车又困难,万一再淋了雨,岂不是雪上加霜。想着想着,一抬头,竟然不知不觉中开到了她们大厦楼下。周仲微想,算是自己中了鬼使神差的蛊,这辈子就婆妈这一次了。打电话叫她下楼。等她出了电梯,带着一脸病态红晕,病怏怏的问:“什么事那么急。”
  仲微似是叹了口气,扯过她就往外走,大声说:“我看你病得不轻。”
  她嚷嚷:“不去医院,下午开会,ppt还没有做完。”
  他不高兴的说:“缺了你,你们公司就活不成了么。”
  她撅着嘴说:“是有点困难。”
  他忍不住笑起来,问:“你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么。”
  她拍拍胸脯,仰着下巴一字一顿:“不、可、或、缺。”
  他冷笑说:“不信!”
  “不信就算。总之不能去医院。”她试图转身往回走,怎奈被他牢牢握住手腕。
  两头牛拼蛮力,一头母牛还是重病在身。仲微干脆站着不动,看着她用力拖,觉得好笑,问:“你知道什么是蚍蜉撼大树么。”不等她白眼抛过来,反倒顺着她进了电梯。只不过去了四十层,她生气的问:“你要干什么。”
  他却不生气了,笑着说:“要么你自己去请假,要么我去帮你跟你们老总请假,顺便告他虐待员工。”说着就要往核心的方向走,姜非浅急忙将他拉扯住。她知道周仲微是绝对不会吃亏的主,用了选择疑问句小小的还她以颜色。幸好四十层往来的人少,不然还让她以何种面目在这里继续混下去。只得缴械投降,退回到三十六层跟经理打了招呼。随着一脸志得意满的他去了医院,她安慰自己小人得势。一路上谁也没再说话,愈加显得外面风雨飘摇。到了医院门口,姜非浅趁他不注意溜到便利店买牛奶糖,等回到医院大厅的时候,他摆了一副即将大开杀戒的表情,瞪着她肩头的雨水,咬着牙恶狠狠的说:“我多余管你。”
  她权当作没看见,嘻笑着从口袋抓了一把糖递过去,轻声说:“不要气了,吃糖糖。”
  他忽然就没了脾气,这女人太能让人恨也太能让人不恨。
  看过门诊,她靠在单人病房的床上输液,环顾中一脸的疑惑,小心的问他:“你跟我说实话,我得了什么严重的病么。”
  他心里突然乐开了花,玩心大起,摆了隐忍状的表情,故意抿着嘴默不作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真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姜非浅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化成了大珠小珠纷纷落了玉盘,紧张的问他:“到底是什么病啊,你告诉我。”主要是她自己本身没底气,从未遇到过吃了退烧药还能继续高烧不退的情况,只是因为实在不想来医院,才一日一日拖下去,这一刻祸念周身四起,不是大病怎么会住病房。
  他闷着声音说:“你先休息一会,我再去跟医生谈谈。”就急速出了门,忍不住的仰天长笑。因为笑声过于爽朗,所以她听到了,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愤愤的想,就让他小人得势,本姑娘不屑与他斗志斗勇。
  可是他这么一出门就没有再回来,直到护士过来拔针头,他都没有现身。这边厢,姜非浅想,他这样大致算是仁至义尽。打了点滴,果然是效果显著的,走路已然不飘了。她出了病房才知道,这个楼层竟是儿童住院部,刚才烧得头昏眼热没有发现,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那边厢,周仲微来了医院就顺便去看了看畅妍,聊天聊得过于投机便忘了时间。等想起来的时候,大概一瓶点滴的时间早过了,急匆匆的往回走。寻到病房,不见人,拿了手机翻来翻去也没有未接来电,他又严重的恨起她来,恨得死心塌地,对她如此上了心,她却用不辞而别来还他,什么样的女人这般不开窍。以前是做作也罢了,现在是完全的不识好歹。他生气的大步走在医院楼道里,一个瞥眼竟是看得呆了。姜非浅嘴角浅浅的笑容,却荡起深深的笑意,笑得如银铃般清脆可人,夹着小孩子甘甜的笑,模糊了他的听力范围,只觉得满世界都是笑声。他站在病房口止步不前,非浅抬眸看到了他,开心的走了过来,温馨中他以为下一秒钟她会伸手抱住他,可是,她只是伸手到他西装口袋里把之前不顾他的反对执意放进去的牛奶糖拿出来。旋即走回到孩子堆前,问:“刚才还有谁没拿到糖么。”一边发,还一边快乐的说,“是这位叔叔给的哦。”
  周仲微感觉被戏耍一般,正在酝酿一场脾气,这蠢丫头是真的不识好歹。正要拉着她往外走,领了糖的小孩子仰着脖子奶声奶气的说:“谢谢叔叔。”搞得他又强忍了火气,应承着:“不用谢。”轻轻把她拉了出去。
  他冷着脸问:“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她无辜的望过去,全然无知的问:“我怎么了。”
  是啊,她怎么了,指责她不告而别么,分明是没有走远,埋怨她没有拥抱么,哪里有正当理由呢,他气短,只得硬着头皮说:“你干嘛把给我的糖分给别人。”
  她作恍然大悟的表情,眨了眨眼睛,张开手心到他面前,“喏,我哪能对你那么狠呢,你看,我给你留了一块的。”
  他接过那枚来之不易的牛奶糖,捏在手里有如千金,一阵哭笑不得:“是啊,你还真是善良。”
  一起去吃了饭,才把她送回家。已经是下午的时间了,雨还是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
  他说:“如果又反复的话,一定要去医院。”
  她一听医院就一个头两个大,不耐烦的说:“周仲微,你怎么那么闲啊。”
  他瞪了眼睛,像看怪物一般,生气的说:“你给我下车。”
  她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的过分了些,人家对她是好心。沉默了一会,想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合适,最后伸手开门。
  仲微叹了口气,只是不忍心,她都这样翻脸不认人了,他还是不忍心,拽住她的衣摆,拖回到座子上,从后车座拿了雨伞递给她。
  其实没有两步路,非浅本能的要去拒绝,可是屈服在周仲微一脸你要是不拿我就跟你死磕的表情下,将伞接了过来,软了声音说:“那你保重身体。”撑开伞,转身跑进楼洞。
  仲微没纳过闷来,“那你保重身体”该是谁对谁说的啊。她到底是真蠢还是假蠢,是不懂武功还是内力高深。又叹了口气。今天是怎么了,叹气叹到没了底气,生活之路那么富饶,他怎么就能碰壁。周仲微想不明白,就算把他火化了恐怕骨灰都能拼出“干脆”两个字,怎么遇上了她就这样拖泥带水呢。到底是因为她,还是终究欠了那个人的。
  尤记当日在雁荡饭店,杨竼领着她进来,长发素面,黑衫白裙,像个稚气未脱的高中生。他第一次见到沈乔悄也是这样的打扮,黑白分明,衬着眸子也是黑白分明,一张脸熠熠生辉。于是多看了姜非浅一眼,碰巧她也在看他,那一眼,用通俗的话讲是带了电流的。只是那电流疑似故人来。后来有人起哄说,“仲微,可是遇到有人跟你同一喜好了,专挑辣椒吃。”他才又看了她一眼。沈乔悄不吃辣,丁点不沾。他曾经嘲笑过乔悄:“你这样不吃辣,等于人生的乐趣失掉了半壁江山。”
  沈乔悄插着腰说:“那你以后别跟我一起吃饭了。”
  他懒洋洋的嘻皮赖脸着:“我是爱江山更爱美人,为了跟美人一起吃饭,别说半壁江山,一壁江山我都肯拱手让人。”
  乔悄眼波流转,扁嘴笑着说:“幸好你不是帝王。不然我不成祸国殃民了。”
  他点着头假装正经:“谁说美人就是你了。”
  倒真的不是她了。换了一个不美的一起吃饭。上次他带着姜非浅去川菜馆,味道极地道,又麻又辣,加上经理知道是他来更是特意命令了大厨做辣味,实实在在的重辣。一顿饭下来,两个人像是被马蜂蛰了嘴唇,都是红红的肿着,拼命的吞着冰水。姜非浅一面探舌头吸气,一面大快朵颐,看得他心情极好,他喜欢看姜非浅吃饭的那种专心致志,好像吃饭是最紧要的事情。这样想来,她应当是不做作的,连吃饭都那么真实,分析来分析去,她就是装傻。她装傻才会问他,是想风流史上多一段不佳的记录还是革命史上多个异性朋友。她装傻才会不知道他根本不是闲,他是关心。她装傻才会说了那么一句不痛不痒的“保重身体”。保重身体?用惯常送行用的四个字来打发他么。多奇怪,也多可怜,他周仲微沦落到被女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步了。要是被余清修知道肯定以为他是寡人有疾。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枚牛奶糖,把玩了一下,剥了皮放进嘴里,居然甜得有些发了苦。沈乔悄离开的时候,最后一句话就是:周仲微,生活太甜了,反而会苦的。你早晚会知道。他一向不在乎的,却忽然很想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第四章
  姜非浅睡得迷迷糊糊,被手上的动静惊醒,两袋子的葡萄糖加药水都已经吊完了,护士正在拔针头。周仲微捉了她的手过去,用力的按住手背贴胶布的地方。
  她哎哟一声尖叫,推了他一把:“你干吗那么狠,轻点按不行啊。”
  仲微折过头去问小护士:“就得使劲按才行吧,不然会淤血是不是。”
  护士看了看仲微,对非浅笑笑,轻声说:“是。”
  周仲微就跟领了圣旨一样,用足了力气按住她的手,拖着哇哇大叫的她出了病房。
  她一边挣脱,一边对他表示极度不齿:“对人家小护士使什么美男计啊,你笑得那么妩媚,自然你说什么她都说是。”
  他笑:“这样就吃醋了,那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她揉着手,用恶毒的眼神斜视着他:“谁吃醋啊,谁跟你过日子谁倒霉。你那么低级趣味。”
  此刻的她眉目间有着万种风情,他只觉美好,也许真的是有情人越看越美,忍不住把她扯进怀里,笑不可止:“你怎么知道我低级趣味,要不咱试试看。”
  她抬起脚就着高跟用力踩他,看到他一脸呲牙咧嘴,才得意的转身继续往前走。他跑过来捉,她也跑起来,两个人忽然返老还童的在医院的楼道里,在“禁止喧哗禁止追跑”的警示牌下,跑得不亦乐乎。最终还是跑不过他,好像根本就知道早晚都会落入魔掌,她扬起脸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逗得他大笑:“怎么,今天扮演刘胡兰么?”
  她一脸轻蔑,瞪了眼睛:“江姐,江姐。”
  他轻轻揽着她,说:“好好,江姐就江姐。我看你真是把脑子烧坏了,病还没好跑什么跑。腿不软啦,脑袋不疼啦,什么药那么神奇。”
  她懒得反驳,干脆将计就计的装病怏,赖在他怀里故意有气无力的说:“跑了两步还真的又头晕了。”
  仲微板了脸教训:“说你不懂事你还真来劲。”
  于是她表演的更加卖力,索性一步也走不动了,装要死不活的样子。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在耍小孩脾气呢,看她微微气鼓的脸,忍俊的低声问:“那怎么办。”
  她喏喏的说:“你背我。”
  “过分了啊。”他放开她不管,一个人往前走,姜非浅倒像是真的生气了,站着不肯动,盯着他的后背好像正在喷出一腔热火。仲微大概也就走了半个走廊的距离,回过头来,非浅还站在那里,换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他叹了口气,返回到她面前蹲下去。她才眉开眼笑。
  他认真的说:“也不嫌别人笑话你丢人。”
  她摇头晃脑:“我生病了走不了路,我看看是谁要笑话我啊,谁那么没同情心呀。”
  他没接话,背着她大步的走。过了好久非浅才觉得仲微沉默的有些反常,捏着他的耳朵问:“你怎么不说话啦,我太重了么,要不你把我放下来吧。”
  他僵直的口气:“你不要动。生病的人能老实点么。”
  她不知道是哪里招惹到他了,乖乖的趴在他的背上一语不发一动不动。
  他又不知觉叹了口气,问:“你生病就喜欢折腾人么,跟谁都能这样撒娇么。”
  非浅心里一惊,他到底是怎么了,语气里似是透着忧郁。慌忙手脚并用的挣脱,浅声说:“不折腾了,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
  他还是那句话:“你别动。”口气不是生气也不是恼怒,说不上来是怎样的大声,大概算作是威慑。
  她继续在他背上挺尸,被人背在背上却身心俱疲,她姜非浅还真是福气薄,暗暗发誓以后就算缺胳膊断腿也坚决要自力更生。
  周仲微一直把她背到车上,将她安置在后座,才软了声音说:“你再睡一会,等到了地方我叫你。”
  她应了声,开始还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绊嘴,后来就真的枕着抱枕睡了过去。非浅本不是嗜睡的人,除了身体发育的那段时间总也睡不醒就很少有过路边瘫的情况了,以前念大学的时候马哲课那种万年死人坑她都能做独醒之人,轻易不会随便瞌睡的。可是话总是不能说满,以前有一次还是刚跟余清修在一起的时候,清修请她去家里吃他亲手做的饭菜,她那时候要多笨就有多笨,还偏要挤进厨房给他帮忙。清修笑着环视了一下,指着洋葱让她洗洗切了。她还撇撇嘴嫌大材小用。洋葱么,剥了外皮就是干净的了,随意过了水就举刀去切。她娇生惯养惯了,哪里是会切菜的人,杀菜还差不多,偏赶上洋葱那种独特的味道,一刀下去就溅出眼泪来,慌忙用手去抹,可是手上全是洋葱汁,不抹倒好这样一抹就哗哗的开始落泪,如何也止不住。给清修心疼的要命,直埋怨自己考虑不周,应该要她切土豆就对了,把她放在胸前轻声哄了好久,推她出厨房让她在沙发上看电视就好。也许是流过泪的眼睛容易乏,昏昏沉沉的就睡了过去,非浅醒来的时候天都黑透了,身上还盖着薄毯,清修却不见了,四处一片漆黑。她疑心是做了什么梦,惊慌的从沙发里跳起来,贴了墙一寸一寸摸索电灯的开关。正六神无主的时候,清修开门回来,她赶忙飞过去扑到他怀里,像是受了惊的小鹿。
  他搂着她一下一下安抚,浑厚的声音缓缓而温润:“我守了你三个小时,才离开两分钟你就醒了,怎么那么调皮。”他的声音那一刻说不出有多么的好听,好听到她想埋进他的胸腔,一个声音的颤动都想纳为己有。那时候,她以为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全部的世界就是无防备的。他打开灯,低头看到她正打着赤足。她的脚很小,皮肤又很白,真真洁白如玉,盈润如瓷。清修一把抱起她,任她不安份的咿呀着甩着双足凌空抽射。似恼似宠的说:“怎么光着脚呢,会着凉的。”
  她嘻笑:“我脚底厚,不怕。”
  他拉着脸,其实还是笑的,沉了声音说:“乱说,脚底能有鞋底厚啊。”
  非浅撅嘴:“我刚才太着急了呀。”
  清修将她放到餐桌前,点点她说:“饿了吧。你坐一会,我热一下菜,咱们就吃饭。”
  她问:“刚才怎么不叫醒我呢。”
  他说:“小笨蛋睡的口水都流出来了,我怎么忍心。”
  她信以为真,偏过脸去举手擦嘴角,他看着哈哈大笑起来。她明白是被骗了,虽然气却也跟着笑。笑得那么动人,就是他一眼惊艳的那种笑法,笑靥如花,笑靥胜花,一直看得心底忍不住的欢喜,这样的笑就在他眼前,只有他一个人看得到。他以为追逐的幸福和温馨不过如此,就在身边,就在她开怀的那一个瞬间。
  那顿饭她吃的极饱,清修做的饭很好吃,很是对她胃口。北极虾蒸得晶莹剔透,小羊排香酥可口,红菜汤浓而不酸,一点点奶油味恰到好处。她直赞叹他贤惠,比母亲做的还要好吃些。非浅的夸奖他相当受用,嘴角漾着迷人的弧度。清修看着她吃的那样专注,心里满足的快要冲破九天了,却仍镇定自若的给她夹菜,只是不着痕迹的浅浅笑出来。
  吃过饭,她自告奋勇的洗碗,他陪在一边一一擦拭干净。
  她感叹:“原来你还是这么仔细的人啊,我家里的碗都是沥着水的,让它们自然风干。”
  他笑起来,自己在家吃饭的机会其实不多,偶尔做了,碗也是随意洗洗就着水滴放进碗柜里的,何曾这般仔细过。只是想要站在她旁边罢了。非浅洗过的碗递给他,这样简简单单的分工合作,像是家庭生活一般。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饭也吃过了,碗也洗好了。两个人挤在沙发里看碟,他笑:“这次可不要睡着了。”
  她反扑过来,挤眉弄眼:“那可不一定。”
  他搂着她继续笑,揉碎她的长发,问:“怎么跟小动物似的,什么时候都能睡。”
  她理直气壮:“那是因为在你身边安心,才会睡得踏实,别人还没有这份荣幸呢。”
  他就极端宠溺的抱着她,贴着她的面颊,在她耳边喘气,那感觉很痒,非浅却不觉讨厌,反倒是喜欢的。
  她觉得热气越来越重,半清醒中好像真的做了一场梦。车好像是没有在开了,周围很静,她坐起身,车是停在一边的,仲微却不见踪影,身上盖的是他的西装。仔细闻了闻,没有记忆中的清爽味道,可见不是洒了香水的。正在回忆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气味,仲微拉开车门,一股冷气顺势钻了进来,她怔愣的望着他。
  他笑起来,两排洁白的牙齿整齐排列,颗颗饱满像是烤过瓷,非浅有一次打趣他,不去拍牙膏广告真是埋没良才了。听说当下最流行的就是他这种深眼窝白牙齿的款式,一不小心还让她给赶了时髦。非浅仔细打量着他的五官,笑起来。
  他问:“睡醒了?”
  她问:“你那算是丹凤眼么?”
  他没弄明白,扬着嘴角要笑不笑的望着她,“睡糊涂了还是病入膏肓了,也不知道还有救么。”
  非浅瞪了他一眼,起身下车,才注意到他只穿了一件衬衣,拿了西装还给他。仲微不接,反手给她披上,不在意的说:“已经没救了就别折腾了,再受了凉我可不管你。”
  她说:“周仲微,明明是好话,你能好好讲么。”
  他锁了车,抛下一句,“好话只对好人讲”,就大步流星的往宾馆大堂走。剩下非浅一个人兀自好笑,即便是童心未泯他今天也太出位了吧。缓步走进大堂,他已经在电梯里等着她了。和余清修的浓眉大眼不同,周仲微也是重色调的五官只是少了些正气多了些风流,少了些儒雅多了些不羁。她脱下外套递给他,才想起来味道的问题,凑过去闻了闻,竟闻出一股子烟味。问:“你抽烟了?”
  他嗯了声,算是回答。
  到了餐厅,落了座,她忽然恍惚起来。当年也是这家餐厅,这间包厢,这个位置。清修给她拉开椅子,笑意满满,声音恬淡:“这可是号称最高的餐厅,尤其是这个角度能把S市全景尽收眼底,你看那边是江,那里是河。我们住在那个方向,看到么?”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揽着她,举着她的手一一指点。
  她叫:“哎呀,我看到你的车就停在那里。”
  他刮她的鼻子,“千里眼么。”
  她摇晃着他的胳膊,开怀大笑,“就是看见了。”
  “姜非浅。”
  她回过神来,看着仲微。
  “想什么呢,问了你两遍都不答腔。”
  她低下头,淡淡的说:“没想什么。”
  他一副嘲笑的口吻,吊儿郎当着,“借、尸、还、魂。”
  “你说什么呢。”她瞪回去。
  周仲微倒成了先前的姜非浅,没有起伏,淡淡的说着:“这才像你。”
  菜上来了,她吃的心不在焉。
  仲微问:“不够辣么,你说,你一个小丫头怎么吃得那么辣的口味。”
  她反驳:“谁是小丫头了。”
  他皱眉头,“这是重点么。”
  重点是,她本来是不吃辣的,以前母亲炒菜都不敢用干辣椒炝锅,就怕她不吃。跟清修在一起以后才逐渐吃了点辣味,也仅限于炒菜时放一点辣酱。具体不辣不欢是在跟余清修分手以后,她倔强的选择城市出逃,在重庆生活工作了一年就从此辣欢了天。开始的时候每个周末都去南滨路兜兜转转,挨家挨馆的吃,非要辣到胃痛才觉心甘。后来渐渐自己开火做饭,不小心辣过了头也是咬牙吃的,自己做的没办法嫌弃,就这样越吃越辣,手艺也越来越精湛。那个切个洋葱都泪流满面的姜非浅在过去的某个时候泯然,现在的她高兴起来掂勺掂到初晓目瞪口呆,大呼精彩。人都是要长大的,离了谁都一样。
  她说:“长假的时候我们去重庆吃鹅掌吧。”
  仲微了然,却偏要逆着她说:“去重庆吃鹅掌不地道。去重庆骑自行车才过瘾。”
  她又好气又好笑,堂堂七尺男儿,又是即将而立之年,怎么就喜欢跟她记仇呢。重庆那种十八弯的连绵山路,骑自行车纯粹算是极限运动。该说他什么好,非浅忽然想起之前搁浅的问题,好奇的歪着头问:“你那是丹凤眼么?”
  他没料到她比自己还会扯皮,挺直了腰板郑重其事的说:“看好了,标准的桃花眼。”

  第五章
  人家都是一双桃花顾盼流连,他呢,桃花怀邪,处处留情。
  非浅不屑的说:“桃花眼?着了什么邪魔歪道吧你。”
  他说:“桃之夭夭懂不懂啊,夭便是妖,妖即魔道。”
  她反笑:“你那二两墨水没资格歪解诗经啊,就凭你,逃之夭夭不知去向还差不多。”
  他还是笑:“我不够资格你够,要不你桃夭一把,我勉强收了。”
  勉强收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之子于归呀!
  非浅怒目圆瞪,“你又老不正经了。”
  他立马翻脸:“姜非浅,我不过比你大三岁,你这样就叫装嫩。”
  “三岁一个代沟知道么。”
  “不知道,我哪有你聪明。”
  “别谦虚啊,你可比我聪明多了,你贴了毛比猴子都精。”
  非浅说完自己忍不住笑起来。仲微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那句,嫣然一笑,惑阳城。
  她问:“想什么呢,还皱眉头。”
  他老实答:“想起了登徒子好色赋。”
  她抿嘴笑着:“挺识抬举啊,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登徒子不是娶了个丑妻子么,你加油。”
  他说:“我不嫌你丑,真的。”
  她埋着头继续吃东西,随口说:“谢谢啊。”
  他放下筷子,看着非浅,双目又好像出了神,半开玩笑着,“真的不嫌,只要你愿意。”
  只要你愿意,以前也有人说过,可是到底是他不愿意了。
  非浅抬起头,淡声问:“你知道从这里可以看到S市全景么。”
  他说:“呦嗬,这都被你知道了。”
  她问:“你都能看见什么啊。”
  他答:“看见你在吃东西。”
  她拿筷子假装敲他,“我是问,你从这里都能看到外面有什么。”
  他继续不动声色的答:“看到你在吃东西。”
  她气鼓,放下筷子就说:“不吃了。”
  他起身拉着她就往外走,她纳闷,“这是干嘛。”
  他头也不回的说:“我看见咱车被开走了,得赶快。”
  她一愣,失神的问:“千里眼么。”
  他答:“还真是。”
  车真的不见了,非浅望着他着急的说:“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快报警。”
  他根本就没有在意,非正色的说:“你看,车不见了,咱在这里再住两天,顺便找车吧。”
  非浅突然明白过来,指着他讲:“这招玩过了,你以为我会上两次当么。周仲微,你多大的人了。”
  仲微一脸无奈:“真的不见了。”
  “不信!”
  怎么可能还相信呢,又不是傻瓜。个把月前,那天非浅的工作出奇的顺利,先是一笔大单子有了眉目,又是争取了很久的T市码头的仓库终于尘埃落定,对方叫她去签合同。仓库有了着落,就等于多了片天地。她跑去跟经理汇报,经理也是很高兴,她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奖金哼着小曲打车去签合同。在车上忍不住的给初晓打电话报喜。
  初晓叫得电话快要飞起来:“我就知道你准行,你还嫌人家老是色迷迷的,还多亏了那个色老头呢。”
  她咕哝说:“瞎说什么呢,反正我没出卖色相,是凭实力好不好。”
  初晓是人精,立即朗着声音夸她:“小姐姐,我知道你冰清玉洁,贤良淑德,聪慧过人,你还特别大方,特别讲义气,是吧。”
  非浅笑起来,“行啦,甭拍马屁了,今天晚饭我请你。”
  初晓乐呵呵的说:“我可没拍马屁啊,你在我心里绝对是仙女,要是请蕉叶的话,我就把你升级为女神。”
  非浅其实顶顶讨厌的就是泰国菜,最受不了咖喱的味道,可是,谁叫她心情好呢,心情一好恐怕不平等条约都能高高兴兴的给签出来。于是答应说:“好,我一会就直接下班了,咱们在新世界碰头吧。”
  初晓更乐了:“那我就沐浴净身等着你的晚饭啦。”
  刚挂上了初晓的电话,周仲微打了过来,“晚上有事么。”
  她说:“现在是上班时间吧,私人事情滞后。”
  他继续说:“晚上一块吃饭。”
  她故意挑高了声音说:“有约会。”
  他笑起来:“什么约会,听口气挺开心啊。”
  她说:“重要约会。”
  他说:“肯定不是和男人。”
  她本来是高兴的,一听他这话就来气,什么叫肯定不是和男人啊,她姜非浅虽然姿色平平可也算是五官端正了,他凭什么瞧不起人,他自己还不是在邀请她吃饭。“就是和男人,还是个大帅哥呢,没事我挂啦。”
  他就真的挂了线。
  非浅想,本姑娘今天心情好,不屑与不礼貌的家伙生气。晚上有初晓陪着吃饭,一准能有多嗨皮就有多嗨皮。结果没等到晚饭时间,初晓就一副小媳妇受欺负的语气打电话来陈述冤案,说是要急着去趟X市,本来和她没关系的,领导临时指派,她也没办法,只能放非浅鸽子。听她那语气,雇凶杀人的心都有了,可是临了了还记得这顿饭呢。“等我回来给我接风洗尘啊。”
  非浅好脾气的哄了她半天。初晓立马兴奋起来:“全世界就数你最最善良了。”
  姜非浅笑,初晓真的是个小丫头,什么事情都是三秒钟的保值期,泪比谁来的都快,可是转眼就能开怀。曾经的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是经历了事情,自然要长大些,但愿晓晓能一直这样就好。
  签好了合同出来,已经是下班时间,对方邀请她吃饭,她一想起那个色老头的咸猪手就浑身的鸡皮疙瘩,赶紧以不可抗拒的理由拒绝了。出了电梯,一眼望到了外面的大雨。她从来不是未雨绸缪的主,初晓又去了X市,她在那座城市的滂沱中就全然无依无靠了。在大厅等了好一会,雨势不见小,又怕这样等下去再把色老头给等来了,索性咬了牙就往外走。雨水很大,全身上下即刻就湿得透彻,站了很久也拦不到车,那时候还是夏末,并不是多么冷,干脆就一步三蹦的走着。听到旁边有急刹车的声音也没有在意,毕竟大雨里这种声音太多了,直到听见有人大声的叫她名字,才寻了声音回头去看,周仲微正举着伞向她跑过来。非浅因为满面雨水,随意抹了一把脸才正视着他。
  仲微本来满肚子都是脾气,好不容易想起来请她吃顿饭,她还冷着口气拒绝了,并且是以见帅哥为理由拒绝的,这就罢了。王东搭他车回家,看到了在路边淋得像落汤鸡的女人正开心的一路踩着水花,指给他看,说:“当自己精灵嘿。”
  他瞪直了眼睛看,确定是她以后,杀人的心都有了,不跟他吃饭就为了路边淋雨啊,这到底是作贱谁呢。生气的踩了刹车大声叫她,她玩的还很投入完全没听到,继续一路踩水一路往前走。他只得拿了伞下车,酝酿好给她一顿教训,可是见她举手抹脸,那动作像极懒猫,气就消了大半,脱了外套给她披上。
  非浅条件反射一样的抬手拒绝,“我不冷。”
  他没好气的撇开头去,冷脸说:“不是怕你冷,是实在有碍观瞻。”
  她红了脸低头去看,穿着深色的衬衫应该没问题啊。还在琢磨着,就听见他叫:“车没了。”顺着望过去,车真的没了,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给丢了呢。非浅赶紧掏手机报警,也是唉呀一声叫:“手机进水了。”
  仲微望着她委屈的表情实在是说不出的感觉,只道是一片柔软。于是模仿她也是一脸委屈的表情,“怎么办,都是因为下来找你才把车丢了的。”
  她说:“赶快打电话报警啊,肯定没开远的,说不定下个路口就能拦住。”
  他笃定的说:“我手机在车上。”
  非浅四周看了看,转了身就往电话亭跑。他举着伞追上来问:“你知道车牌号么?”
  她站住,看着他无知的摇摇头。仲微敲她额头,作无奈的表情,伸了手出来问:“你有硬币么?”
  她说:“打110应该不收费的。”
  他坚持伸着手,她只好掏了硬币递过去。仲微嘱咐说:“你在这站着等我,不许乱跑。”语气像是担心孩子走丢的妈妈。过了会,他出来,说得极轻松:“回去等消息吧。”好像丢车的是她而不是他。
  非浅问:“你怎么不着急呢,那么大的东西。”
  他说:“急呀,特别着急。你要对我负责。”
  她吓一跳:“你那车我赔不起啊。”
  他笑起来:“那就先赔顿饭吧,我还没吃饭呢,饿死了。”
  揽着她站在路口打车。非浅挣脱,他懒懒的说:“别动,我现在心情不好,你让我依靠一下。”
  她就真的不再动了,还一下一下的拍着他后背,安慰工作真是做到家了,他微微笑开,心里却在暗骂,王东那小子,真是胆大包天,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
  他们在路边用依偎的姿势站了好久。姜非浅看起来不像是弱不禁风的女孩,仲微却觉得揽在怀里娇弱不堪,不过是盈盈一抱间,他竟像少年一般,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搂过那么多的女人环肥燕瘦,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心动,果然女人是水做的,只在天地水帘中才更能显得窈窕,似秋水伊人。低下头仔细看她的长发因为被雨水打湿越加显得乌黑,纤长的睫毛一闪一闪,专注的盯着过往的车辆,本来是狼狈的,却好像那个迷途的豌豆公主,因为淋了雨才来到了王子的殿堂。周仲微一向都是不耐烦的脾气,那一刻忽然觉得车永远都拦不到才好,两个人就这样一把伞下永远站下去才好。所以,当出租车停到面前,他烦躁的情绪猛然上来,根本不想上车了。非浅拉拉他,问:“怎么不上车,我冷。”他才跟着上去。
  司机问:“去哪?”
  她转头问他:“你要去哪吃饭?”
  他还是冷着脸道:“西亚花园。”
  她疑惑的望着他。他却好像知道她要问什么,假装扭过头去看街景,说:“你先回去换件干净衣服吧。”还有半句话,病刚好没多久,憋在嘴边没说出来。
  那是他第一次被邀请进她的家。不大,却很干净,沙发看起来很豪华,坐下去像是要陷进去,一阵惬意连绵,伸开手脚舒筋展骨,想来非浅也是个对沙发有特殊依赖的人。她安排他在客厅看电视,说完了以后倒觉得多余,周仲微早就自来熟的窝在沙发里按开了电视正举着遥控调换频道,自在的像是在自己的家。头也不抬的催促她去洗澡换衣,非浅没了脾气,转身进屋去了,这样的客人实在没必要客气。等她洗好了,拿着吹风机跑出来,周仲微不明所以的望着她,非浅穿着一件淡青色的棉布睡衣,口袋是两个大苹果,已经被洗得褪了色。头发湿着披散在肩,脸被热气染得潮红,唇也是上过色一般的红着,像是能滴出水来。
  她说:“我怕你等急了,马上就好,我吹吹头发。”
  他吞了口气,却移不开目光,答:“不急,你慢慢来。”
  她又提着吹风机跑进屋去,隔了一会,换好了衣服出来,却是赤足跑到他面前,她的脚真的很小也真的很白,仲微继续窝在沙发里,指着说:“喂,你那年糕脚怎么不穿鞋。”
  她瞪着他,什么年糕脚,怎么他总是有那么多的新鲜词汇甩出来欺负她。
  他说:“瞪什么瞪,我现在心情不好,你还那么不听话。”
  好吧,丢了车,自然是值得同情的,况且是为了她才把坐骑丢掉的,虽然说离谱了些,可事实就是这样。她退

WQ_黄玫瑰2010-04-23 12:32:28
荐篇好文给大家,祝大家周末愉快!
lucia20082010-04-23 12:55:20
ths!
catinblue2010-04-23 14:56:49
先谢后看,经常去玫瑰的院子里找文看,一并谢了!
nofearatall2010-04-23 22:24:46
余清修的那个“假”未婚妻可真自私
seemoon2010-04-27 10:59:35
我不会责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