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奇遇记 卧看明河2010-09-23 15:47:10
中秋夜，明河礼客毕，独步园中。忆起几首咏月佳篇，一时兴至，朗声背诵，不能尽兴，遂搬出音盒子，放起邓丽君所歌苏轼《明月》词。
是时云淡风轻，月华如水，有美声相伴，心神飘然，兼筵中微饮，始有醉意，移横椅至松下，卧看云月，浅唱轻和。乃叹，苏子有知，或当喜闻此歌？
正陶然间，忽觉有人窥看。侧首斜眸，见一白衣秀士执帖施礼。明河慌忙起身答礼。秀士笑执其手曰，“有惠州东坡先生相邀，明河君可随我来！”
明河疑之：“只知眉州苏轼，何来惠州东坡？”
秀士道：“东坡正贬在惠州，闻知千年后有歌女善歌其词，甚愿一聆”。
明河大喜，返身取音盒，与秀士携手乘长风而去。须臾至一湖，不见了秀士，却有几人谈笑岸边。中有体格高伟腹大如箩者，明河料是东坡无疑，慌而忘礼，竟伸手趋前。
东坡踌躇片刻，朗声笑道，“此必是千年之后的礼节了！” 遂与明河握了手，问，“明河君所携之曲，果然是老夫的《明月》词？” 明河只顾瞻仰东坡风采，顺口竟答了个“yes”。
东坡也不嗔怪， 转身逐一引介众人。至一女子，明河觉似曾相识，暗忖，女子有如此美目者，毕一生所见但有一二人而已！乃失声道，“娘娘非朝云乎”？东坡大笑，“此正朝云妾是尔！”
东坡旋嘱舟人备鲙鱼清酒，欲与客登船听歌、赏月。少顷船至湖心，明河环顾一周道，“此湖背枕青山，一堤分水，颇有西湖之韵”。朝云乃道，“此湖、此堤，亦唤作西湖、苏堤，是学士携惠州军民所筑，端的造福一方”。
此时一月当空，清辉满泽，凉风初停，山中时闻猿啼。东坡命上鱼酒。明河视其鱼食，乃生切鲈鱼片，薄如蝉翼，列在木板之上，以盐、姜与芥子泥佐之。除切法外，与日本料理无二致。又品其清酒，复酷似日人之梅酒，乃会心一笑，知日人之饮食盖源于我中华也。
一巡酒过，东坡道，“可赏歌矣”。明河摆弄音响盒子，顷刻间美音大作，正是：邓君一宵留香曲，东坡千年馈世词！
歌曰：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此华声出自音匣子，如天籁，似韶乐，喜得东坡搔首踏舞，迷得朝云抚琴弄姿。舟子缘匣觅无人；丫鬟呼匣匣不应。一船人痴痴呆呆，无不称奇，都道客自天来，君乃神人。明河甚窘，口不择言，说此不过玩物一个，MP3，沃尔玛三十来块钱；此番天语一出，更魅得那几个人如醉倒了一般。
毕竟学士家中无俗人，聆听数遍，人皆能歌。于是东坡击节，朝云舞袖，众人和着丽君，个个尽兴挥洒。
歌罢回席，东坡因爱歌女邓丽君，问起生平，明河备述，东坡嘘叹不已。明河听东坡音似吴语，乃问之。东坡言：“吾音未改，蜀音也。”明河甚诧。酒数盏，明河暗思，今日有幸，会得东坡，何不索诗词一二带回以飨众友？遂求诗于东坡。东坡雅兴勃发，反邀众人同作，道，“明河君携美曲越千年而来，就请开篇如何？”
明河暗自叫苦。半日未出一句。正艰难时，偶见湖面落叶阑珊，得了一句：
“入夜秋风滞，”
东坡道，“起的好！立意不狭，便后人续。‘入夜’，改为‘向晚’更佳”，便续了两句：
“湖月初生皎。
光照临清漪，”
朝云略略思索，联道，
“璀璨入永宵。”
•••••
三人你来我往，片刻诗成。东坡请朝云弹唱，命丫鬟羽儿操响板，明河君录音。那朝云，凝了一双秋水，低眉信手，转轴拨弦，款款唱将起来。一时间，琴音袅袅，明月绕船，教人怎生消受得了。歌曰：
（朝云起调，清唱）
中秋，中秋！
（筝起）
向晚秋风滞，湖月初生皎。
光照临清漪，璀璨入永宵。
葭汀犹泊钓，林涧不闻樵。
谁家清歌起？何处紫琳萧？
（众人举酒邀月而饮）
长风三万里，携来明月谣。
一宵美人唱，千载诗心邀。
初吟合舟惊，再歌人陶陶。
美声出玉宇，伴我月圆好。
（明河起身，代丽君敬东坡及朝云一盏）
悠悠天外音，融融诗翁笑。
欲向瑶台会，岂识光阴老。
忽闻曾仙去，悒悒泪沾袍。
芳草凝气异，晓云逐情高！
（东坡掷盏起舞，众人随）
圆缺几时休，良辰不长好。
彩云散尽处，天路何遥遥！
壮士怀激愤，浮生贪饥饱。
心曲万千端，今夕任孤棹。
（舟子扣舷，众人踏舞高歌：）
哎呀呀，呵呵呵，
秋江潮落鲈鱼肥，
正堪与俺消烦恼！
秋江潮落鲈鱼肥，
正堪与俺消烦恼 ！
•••••
一曲歌罢，月轮西斜。明河怀抱音匣，痴醉船头，已然不知身在何国,今夕何夕。兀听得船夫呼一声“客人留心！”，却早已脚下一沉，囫囵掉进水中。蹒跚立起，不见甚么西湖，哪有一船游人？唯有明月伴清风，秀士立一旁。明河惊骇不已，以方才之事告之。白衣秀士笑曰，“不妨，不妨。明河睁眼，再看身在何界？”
明河环视四下，辨得是座小松冈，林中一墓地，傍墓有亭，曰“六如亭”。月下细看，亭联乃东坡手书，曰：
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
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
忽然省得此处必是惠州朝云之墓也。明河尝读《东坡传》，知东坡贬黜岭南惠州之时，年已六旬，家中侍从皆知再起无望，数年间相继辞去，独朝云坚贞相随。朝云染疾于惠州，临终执手相嘱，“人生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亦如电，转眼即逝，不必太在意”。朝云极慧，善歌舞，从东坡二十年，亦会诗词，更兼能与东坡相知相慰，心灵相通。自失朝云，东坡哀不自胜，又遭流放涯州，不久人世。而朝云之美，有苏子“西湖”名篇为证；更有秦观将其双目比于晨曦之美，故得“朝云”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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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河逡巡墓畔，良久不忍离去，白衣秀士上前催道，“汝事已毕，速随我回”，便不由分说来拽明河。明河不欲即离，挣脱其手，跌了个踉跄，啊呀一声醒来，却是月下一梦：音盒中邓君一曲方毕。细查音盒内存，其中并无所录朝云之歌；如失至宝，心绪愀然，久不能回。遂将梦中之事一一记下，来日要把它贴在城头，以志此宵，以娱高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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