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闲人2011-10-21 18:19:02

正月十六,来了一位南海地区的客人,操着浓厚的粤语自称是胶合板厂的老板,说要请袁局长帮忙解决二百名工人。客人临走时丢下二万块钱,说这是好处费,每个工人先预付100元,工人进厂后再付一百元。袁新高不收,那客人深感意外,惊愕之后又亲切地说:“还是内地人厚道哇!不要见外了,这是你应当得的,哪有白做事的,我实话实说,这要是在我们那儿,每个工人的介绍费500都打不住。”

客人走后,袁新高赶紧把钱放进抽屉,心里慌乱地如同见了鬼。这是他平生以来见过的数目最多的钱,贪婪和恐惧的心绪轮番交替地涌现,就像在酒店里陪酒小姐一下坐在他怀里乱摸乱吻,诱人的色相背后游荡着艾滋病的幽灵。晚上,他把这事和张喜妹说了,张喜妹瞪着眼看了他半天,说了句:“你想让我守活寡!赶快送回去。”

袁新高为难了,那个胶合厂的老板走了,上哪去找?之后,他几次想把这钱交到纪检委去,有一次他甚至站在纪检委门前踌躇了几分钟,最终还是没有走进去。他舍不得,脑子里总是出现父亲那寒酸而苍老的面容,耳边也时刻响着父亲那‘步步生根’的嘱咐。留与退的矛盾就这样时刻纠缠着他。尽管如此,他还是恪守信诺吩咐下属为这个胶合板专门招收了二百名工人。这二百名工人招收得毫不费力,农民们相信政府,由政府出面介绍的的单位肯定差不了。

过了不久,那南海的老板倒也守信,派了亲信专程送来二万元钱。这次他再也不敢和妻子说,连同上次的二万块钱,他一并包好塞在一双不穿又舍不得扔掉的皮鞋里。

他的心更加不安。

 

恍惚之间,半年时间过去,袁新高那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地松弛下来。金秋时节,父亲又从乡下来了,带来了新鲜的板栗和早稻米。父母的心总是在儿子的身上,每逢家乡的物产新上市,父亲都会及时送来。板栗和新米的味道总是带着遥远的童年味道和故乡的山原味道勾起他久远的记忆,这些味道和父母的疼爱参合在一起时常在他的胸间激起阵阵波澜。儿时的生活虽然贫寒但却温馨,如今成为人父,倍感物资贫乏时期父母的艰辛。

这次父亲在他家住了三天,张喜妹给公婆每人都买了套新衣服,穿着这套新衣服,老人心满意足地回去了。送行的时候,袁新高趁张喜妹不在对父亲说想给家里带些钱去,把老房子翻新了。父亲断然否决说:“你哪里有钱?还是步步生根为好。”听了这话,他很感激,感激父亲的理解,感激父亲的传统和忠实。

在那挣扎的日子里,父亲的嘴上老是挂着“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的诗篇。现在,父亲的口头禅改变了,他经常说得是“步步生根”。父亲的用意是明显的,老人害怕他栽跟头。眼下当官的栽跟头很常见,他宁可儿子碌碌无为地当一个“菜园地的土地爷”,也不愿看到儿子突然财源滚滚而整日地为儿子提心吊胆。

 

父亲走后,突然来了一个长途电话,说是南方名城的一家公安分局,让他们夫妻俩尽快来一趟。

他不知道儿子在南方名城发生了什么事,慌忙打电话给老同学沈金宝,沈金宝的手机一直关着,且他家的座机也一直是忙音。无奈之下,他和张喜妹只好匆匆忙忙乘飞机赶赴南方名城。到了南方名城,公安的人把他们带进了一家医院,他们看到儿子袁野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又过了一天,儿子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他们四个研究生来到南方名城实习,哪知道被当成了苦力,公司把他们和另外不知从哪儿鼓捣来的两个人关在一间房子里连天加夜地干,吃住都在这间屋子,说是一定得按期完成这个项目。这里的伙食很差,天天是盒饭,里面的菜饭难以下咽,估计顶多三块钱一份。他们几次想出去都被壮实凶悍的保安制止,身份证和sim卡也被收去,对外通讯被掐断,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在押劳工’。几个月下来,大家的身心疲惫不堪,他们找管事的人论理,管事的人只管催着干活,其他的事他都推说不归他管,几次下来,他们连理论的心情都没了,只求赶快做完这活走人。他的一个同学生病了,公司的人带来了一些感冒药,吃了也不见好转,最后这个同学害怕耽误病情,就偷偷地从窗户往外爬,他把两床被单连起来拴在铁栏杆上,抓着被单往下溜,在离地面两米多高的地方被单没了,就往下跳,结果摔死了。按理说两米高的地方掉下来不会摔死,可他是一个病人,身心又受到了摧残。这事惊动了警方,他们因此被解救出来。

袁新高听得心惊胆战,张喜妹一把鼻子一把泪,说这些人怎么这么缺德,拿人家的孩子不当人。袁新高问儿子沈金宝知道这事吗?袁野沉闷地说:“这个畜牲!就是他把我们卖到这里的,这儿的老板按每人每月2000块付给他钱。仅这一项,他每月就收入8000元。听同学们说他生财的道儿多着呢,招本科生、研究生、拿项目,样样都是财源滚滚。”

袁新高气得牙根痒,恨不得能把沈金宝抓来一刀宰了。

之后,袁新高去了公安分局,向他们反映了此事。那里的人说,黑心老板已被拘押,公司也被查封,事情远远不止你儿子这些人,他们正在调查。袁新高又问及沈金宝的情况。那里的人说联系了,找不到人,找他们学校,学校说这是正常的实习安排,虐待学生是实习单位的事,与他们无关。

他们在南方名城一共住了七天,直到袁野的身体能下地活动就带着孩子返回本省。他们去了孩子读书的学校,学校的人异常的热情,发给了袁野许多补助费。几万块钱还真的把袁新高的嘴巴堵住了大半,还能说什么呢,人没死已万幸。听说那倒霉的人家,来了十几口人围着学校闹了好几天,学校也是花钱买安,钱虽然不能买命,但对于无可奈何的人来说却是一帖再好没有的安神剂。他们要求处分沈金宝,学校还是那句话,恶行是实习单位干的,与教授无关,相信南方名城方面会处理那个黑心老板。还有令人觉得更新鲜的事,据说报道此事的一家晚报记者被解雇了,总编也受到了警告,说此事应当有南方名城当事的地方来报到,省里只有这么一所著名的高校,搞臭了影响全省形象。

袁新高几次寻找沈金宝都无果而终。人事处的人说沈金宝出国考察了,几个月后才能回来。他又去了劳斯代尔小区,保安不让他进,让他快快走开,否则就要报警。他悻然离去,相信总有一天能找到这个隐藏起来的发友、同学、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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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veline2011-10-21 20:30:29
    看到这里终于明白,为啥题目叫人贩子了,呵呵呵。
    乐闲人2011-10-29 18:40:39
    谢Eveline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