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是好晴天2017-01-23 13:23:11

友情提示:下面的故事有点儿瘆人……

报婚
马伯庸 原创 2017-01-22 23:03:03 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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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来海南过年,我认识了一个隔壁家的老人,他给我讲了个报婚的故事

这次来海南过年,我认识了一个隔壁家的老人,名字很罕见,居然姓“提”,云南昭通人。提老爷子今年快七十了,精神却健旺得很,说起话来声如洪钟,中气十足。尤其是那一对圆眼,豁亮豁亮的,往你身上那么一扫,你甚至能感觉到皮肤麻酥酥,跟过电似的。

老爷子好动不好静,没事就捏着俩核桃,围着小岛散步。我在岛上穷极无聊,又不想赶稿,也经常出去沿着海滩转,一来二去就跟他认识了。

提老爷子走路有两个特点,一是双腿迈动频率不快,走得极稳当,双肩始终保持一条线;二是始终保持匀速,甭管是松软的沙滩、水泥堤坝、碎石子路还是满是杂草藤蔓的小丘陵,他都能保持一个速度,不快不慢,丝毫不为地形所拖累。往往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人家还悠然自得地朝前走着,大声奚落说你个年轻人还不如我老头子?

走路不累的诀窍,是跟人聊天。提老爷子很健谈,我又最喜欢听人摆龙门阵,于是我们一老一中,就这么一边走路一边聊天。原来提老爷子当年是在地质队,常年在野外勘探,腿脚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提老爷子还挺得意地说:“我这个提姓,起源是汉代在昭通地区的一个县城,叫朱提县——汉代你知道不?(我听到这里,脸有点绿,又不敢抗议),那地方有座朱提山,盛产金银,所以当地人就以朱提为姓,有姓朱的,也有姓提的,都靠开矿为生。后来朱元璋登基,他们不敢姓朱,就都改姓提了。所以我们老提家,祖传就是跟矿产打交道。”

干地质是个极辛苦的活,按他自己的话说,那些年净钻山里了,繁华富贵没享受过,稀奇古怪的事倒见识了不少。

有一次,那时候提老爷子还被人称为老提,去某一处偏僻山区考察(我问具体是哪,老爷子不肯说,),不知不觉就跟大部队分散开来。老提用的是河流碎屑法,先从河床附近提取粗砂岩粒,分析成分,如果发现有矿砾,说明上游肯定有矿脉,所以会有碎屑被水冲刷下来,沉积在下游。勘探人员必须得一路沿水系上溯,每隔一段检测一次,直到确定出具体矿床的位置。

这种方法原理很简单,就是累。因为河流经常分岔、拐弯或者改道,矿脉说不准藏在哪一条小支流或暗流的尽头。勘探的人往往得搜山检水,把周围的地址情况摸个通透,十分辛苦。

老提就这么一路沿河上溯,连过了好几处河汊子,不知不觉就偏进一条小溪流,深入到莽莽大山之中。眼看太阳即将落山,老提一看来不及跟其他人汇合,就寻思着就地扎营,次日再走。干地质的风餐露宿,他早就习惯了,身上干粮、火柴和简易帐篷等装备也都齐全。

扎营之地,最好是靠近河流浅滩。老提找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一处水浅之处。他一靠近就发现,在溪中间立着几块黑黝黝的石头,石缝之间搁着几个扁长的鱼篓子。这个鱼篓子是拿藤蔓编的,形状像个狭长的喇叭,一头开口,一头封死,里面还特意留出很多倒竖的藤钩藤刺。

这是当地人捉鱼用的工具,鱼不懂后退,钻进篓子就出不来了,就算是体型小的,调头也会被藤刺钩住。头天晚上放下去,次日一早来拿,一觉醒来就有大收获。老提一看到这里下了个篓子,就知道附近肯定有村落。

老提挺高兴,这回不用露宿了。他没费多大力气,就在附近密林中找到一条小路,草皮倒伏,高低不一,估计是抓鱼的人踩出来的。老提背着装备,沿小路上走了约摸有十来分钟,很快就走上一条还算平整的山路上。

土路面做了简易的硬化,上头有许多车辙印,多是摩托和拖拉机的,还有牲畜粪便,但不多。

从山路的宽度和平整程度,老提大致能判断出来,这应该是个位于山中的自然村,居民应该不多,不值得专门修条柏油路。

他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鞭炮声,在山里隆隆回响了很久。等到鞭炮声稍歇,又有隐隐的唢呐声传来,听那曲调似乎是在办喜事。老提挺纳闷,这都快天黑了,哪有这时候办喜事的?

(我插嘴道:古人的婚就是昏,指的就是黄昏办事。提老爷子白了我一眼:就你懂。)

不过既然有人办喜事,说明村子一定是那边。老提抖擞精神,大步流星地循着唢呐声走去。山路转过几道弯,又越过两道山梁,地势开始走低。老提站在高梁上举目一望,一股寒气不期然地从背心升起。

眼前是一处三面环山的山坳:一条厚实如墙的山脉横在后案,两侧延伸出两条粗臂,向内侧弯拢合围,只在西边留出一条极细小的缝隙,正对面是一座孤拔而起的高丘。此时夕阳斜照过来,把那座高丘的影子拉得极长,影子投进缝隙之中,就好像一个孩童一头扎进大人怀里似的。

说是山坳,其实平地只有那么一小块,也就几百平米而已。周遭一圈皆是倾斜缓坡,坡面上密密麻麻铺满了墓碑坟冢,有新有旧,土坟水泥坟都有,高高低低簇拥在一起——就跟佛爷脑袋上的那一层层鼓包似的。(我插嘴道:那叫螺髻。提老爷子白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

真正让老提心惊的是,那块逼仄的平地之上,此时居然全都是人。远远可以看到摆了几十张圆桌酒席,每桌都坐满一圈人,吹拉弹唱,和普通农村结婚场面一样喧闹。在最中间,几串彩灯绕在一座大红棚子周围,不停闪烁,棚子后头还传来腾腾的声音,估计是特意接过来的柴油发电机。不过灯的亮度不过,从远处俯瞰灰蒙蒙的一片,人影模糊。

在群墓环伺之下,这热热闹闹的气氛显得极为别扭。老提常跑山里,知道这种山村多与外面隔绝,来往少,经常会形成只在本村通行的民俗,所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不过他想了一圈,可从来没听过,哪儿的风俗把红事办在这种地方?

老提有点犹豫,不知该是凑过去还是走开。这时他忽然听到身后有嘎啦嘎啦的脚步声,悚然一回头,看到两个男人站在身后。一老一青壮,都是典型的山民面相,穿着普通,唯一扎眼的是,腰间都缠着一条簇新簇新的红绸带。

老提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介绍信,表明身份,表示希望在村里借宿一晚。年长那位特别热情,说现在村里没人,你还没吃饭?跟我们去吃喜酒吧。老提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向那个喧闹的山坳。年长那位说对,就是那儿,村里人都去了,很近。

老提一听是喜酒,觉得更纳闷了。不过他不好意思直问为啥喜酒非要在坟地里吃,只推辞说不认识主人,贸然过去蹭吃蹭喝不好,怕有什么忌讳。年长的村民一把抓过老提的背包,交给年轻的那位,热情地说我们这里,外客都是贵客,主人高兴还来不及呢,走吧走吧。青年人有点犹豫,不过一看老人,没说什么,沉默地接过背包。

山民交通封闭,外来的客人往往都是货郎,他们会带来盐巴、丝线、布匹、小铁器等生活必需品,久而久之,遂演化成“外客上门是吉兆”的风俗。地质队的工作原则是尊重当地传统,所以老提不敢生硬拒绝,只得点头同意。

年长村民见老提答应,更高兴了,脸上都快笑开了花。他把年轻人叫过来,解下他腰间的红绸带,给老提系上,说这是贵客的标志。老提是搞探矿的,眼神细致,他发现那个老村民自己的红带子,和给自己系的方式不太一样。老村民的红绸,结打在前头,而自己系的,是在身后打成一个结。不过老提也没多想,以为他们是随手而为。

系完了红绸,他跟着两位村民朝那山坳里走去。老提随口问是谁家办事?村民说了两个名字,他自然也不认识。

等到他们三个人走进山坳里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四周的山势看起来更加阴森,只剩下山坳中间的一点光亮,勉强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坟头半隐没在雾中。

年长村民一进山坳,就大声吆喝起来。边吆喝边走,口音很重,还加入了地方戏曲特有的甩腔,老提听不懂,只揣度着大意是“贵客上门”之类的意思。

没过多久,对面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两对夫妻,年纪都在五十岁上下,披红挂绿,都收拾得特别精神。年长的村民介绍说,他们是两边新人的父母。他们一看老提,跟看见了多年不见的亲戚似的,特别热情,挽着胳膊往里走。老提注意到,他们的腰间也系着红带子,结都在身后。

酒席上摆满了菜,但还没开席,宾客嗡嗡地聊着天。唢呐声一直不断,还有几个小孩子满地跑着捡炮仗,一只小狗汪汪地叫着。如果没有周围坟地的话,这场面再普通不过。老提目测了一下,现场村民得有三、四百人,老老少少都有,差不多是整个村子全出动。

老提跟着两边新人父母穿过一排排酒桌,一路上不停有村民凑过来道喜。有的人腰间是空的,有的腰间也系红带,老提猜测大概是跟两家有亲戚的,才能系带子。不过每一条红带的结,都扎在身后,只有老提自己是扎在前头。

一路道着喜,他们把老提引导位于大红棚子旁的主桌上,桌上的饭菜还没动,正中的位置空着一把破旧的太师椅,桌前一副筷子横摆在空碗之上,旁边搁着个空玻璃杯。老提知道这是给自己预备的,便局促地坐了上去。很快旁边有人过来,给他殷勤地倒上满满一杯白酒。

其他人很快也纷纷落座,老提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婚席现场的照明实在太糟糕,只靠大红棚子上挂着的两圈彩灯,只够照亮主桌附近,离得稍微远点的其他桌,宾客的面目就看不太清了。发电机的电压也不太稳,灯泡忽明忽暗,主桌上的人脸也跟着反复变颜色。

其实老提这会儿已经饥肠辘辘,可是不知这里的规矩,不敢贸然提筷子吃饭。他想客气几句,两对新人父母只是憨憨笑着点头,没法说下去。正在尴尬的时候,一个司仪模样的老头过来,摇头晃脑地嘟囔了一通,问老提是否愿意做报婚人?

报婚人?

这名词头一回听说,老提以为是什么民俗的说法,大概是证婚人的一种?没深想。不过这一句话,倒提醒老提了。他原来就觉得似乎哪儿不对劲,现在终于想起来了——那对新人呢?新娘子也就算了,新郎怎么没见出来招呼客人?

这时司仪老头又问了一遍愿意不愿意,老提只得说好,又半开玩笑地提醒了一句,说:“我这个报婚人可不具备法律效力,你们还得去民政局扯证才行。” 这也是实情,很多边远山区的村子,没有结婚登记的意识,有时候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夫妻俩还没去领过证。

桌子上的人听老提说完,“轰”地都笑了,老提挺得意,可又觉得他们笑的不是这个点,又不好去问。司仪很高兴,端来一碗酒,说新人父母敬酒!四个人连忙起身,给老提敬酒。老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主桌上同声叫好,新人父母更是高兴。

马上又有人把他的酒杯倒满,司仪又喊:“新人敬酒!”老提心想,这回可算能见到新人了,他端着酒杯,等着新人过来。

可他没看到新人,反而看到四个小伙子钻进主桌旁的那个红棚子里。倒腾了一阵,里头忽然帘子一掀,四个人扛着一个轿子不像轿子、椅子不像椅子的古怪东西出来。

这个东西是用十来根粗毛竹扎成,底座的形状是个长框子,框子上面,还架着前后两排横竹竿。四角都有竿头伸出来,正好适合四个人抬。

框子里站着两个人。看装束是一男一女,男的穿着一套脏兮兮的青绿色官服,头戴瓜皮帽,腰缠红绸带;女的头戴凤冠,肩有霞帔,遮着一个红盖头,一套红腰带、红裙、红裤、绣花鞋。不过脖子上没有天官锁,臂上也没挎子孙袋。两人的穿着做工很粗糙,就像哪个乡下小剧团的行头——这应该就是那一对新人了。

这对新人站在框子里,一动不动。竹框的上缘,恰好卡在两人膝盖处,高架的两排横竹竿,一前一后,恰好卡住胸口。于是他们两个就在紧紧地夹在框子里,根本动弹不得,好似前清衙门前的站笼似的。

老提觉得蹊跷,还没等发问,四个人已经哼哧哼哧把竹框抬到主桌旁。老提就着灯光一看,寒毛“嗖”地竖起来了。那位新郎的脸已经腐烂了一大半,几乎分辨不出五官的轮廓。灰红与黑褐色纠葛在一起,在彩色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既滑稽,又恐怖。

这是一张死人的脸。

新娘盖着盖头,什么长相不知道,但每次竹框一晃动,她的头就有节奏地前后摆动,可见也已经死去多时。盖头的顶端伸出一条线来,系在旁边的竹杆上,这样可以保持新娘的头颅始终抬起,不致耷拉下去。说不定新娘死得比新郎早很久,脆弱的颈椎骨已不足以支撑整个头颅。

这个竹框子显然是专门为这种场合准备的,两排横杆正好卡住膝盖、胸口,让死者能保持直立状态,就像一对活着的新人一样出来迎送宾客。

老提脑子里炸出两个字:

“冥婚?”

冥婚这事,在各地都有类似的风俗。虽然政府明令禁止,可民间一直有人偷偷摸摸搞这一套。老提也见过几次,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一次冥婚的报婚人。

难怪喜宴要在坟地里办,还要搞一个大红棚子。搞不好两人的棺材就搁在里头,方便一会儿合葬。这时老提才明白,为啥他说去民政局扯证时,周围的人笑得那么暧昧。是啊,死人还领什么结婚证啊。

老提的脸色登时不自在起来,自己这个座位,恰好正对着棚子。也就是说,从一落座开始,他就与那两具尸体相邻。它们就这么站在棚子里,等着给报婚人敬酒,这场面可太诡异了。

这个特制的竹框,恐怕是特意为这次冥婚准备的古怪风俗。

这时司仪朝他一拱手,喊了一句行礼。一个人拿了两个酒盅,倒了点酒,塞在新人手里——当然,它们不可能端得住,是事先在双手指尖放了一个小凹木座,正好能固定酒盅。

四个年轻人一起发力,竹框又一次拔地而起,两位新人晃晃悠悠地朝着老提靠过来,新郎那具腐烂面孔几乎与他面对面。这时站在后排的两个人把竹框抬高一点,又迅速放下。这么猛然一颠,四条胳膊因为惯性,摆动了一下,好似是在举杯致意似的。一对新人的脑袋,也跟着晃动一下,发出蛤喇蛤喇的骨朽声响。

老提走惯了山林,没吓晕过去,可也绝不好受。他强笑了笑,这杯酒却喝不下去了。司仪走过来,连声说客人莫怪,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庚贴,递给了老提。

老提一看,上头写着两人的忌辰,男方是最近新死,年纪只有二十岁,女的年纪不知,但已经死了一年多了。他不由得又抬头看了一眼那红盖头,这一身红妆里头,藏的只是一具骸骨,难怪这身花红袍到处都塌,实在是撑不起来。他这也才明白,为啥新娘身上没挂天官锁和子孙袋,锁是辟邪用的,子孙袋是繁衍之用,搁死人身上都是要出大事的。

司仪见他看完了庚帖,解释说这是本地风俗,冥婚婚配,须有外乡一人证婚,否则不能合卺入葬。可这山乡荒僻之地,外乡人来得太少,所以他们只好摆开宴席,再派村民在四周巡视,若见到路过的,就强拉过来入席。不过这事终究不吉利,为怕人家不愿意,只有敬酒之后才会说明。

老提觉得这风俗古怪,而且强人所难。不过那位司仪言词恳切,还说事后两家会出一大笔酬劳给报婚人,请他体谅一下两对父母的心情。老提人很厚道,这事虽然恶心,毕竟无害,人家这么一恳求,也不好翻脸,就说那你们接下来还有什么仪式,早点弄完,我明天一早还得走呢。

司仪连声说没啥了,没啥了,然后回头挥挥手,吩咐四个小伙子把两位新人抬回棚子里去,然后宣布开席。其他席上的村民欢声雷动,盘盏乱响,估计都等饿了。司仪捧着酒说,我们这风俗虽然怪点,但是讲理。您这是受了大委屈,我们知道,所以事办完了,礼数不能缺,得向您赔罪。

老提摆摆手刚要推辞,司仪已经把酒杯递了过来,他却不过,只得一饮而尽。其他人也纷纷过来,先是新人父母,然后是七大姑八大姨,排着队轮番向老提敬酒赔罪。

地质队的人,喝酒都是海量。可再好的酒量,也架不住这一杯一杯地劝。十来个人的赔罪酒喝下来,老提有点晕了。

这时在山路遇见的那一老一小两个村民也凑过来,各自捧着一碗酒。老的敬完,那个年轻人也过来敬。老提醉眼朦胧间,看到那年轻人的腰间重新系上红带,因为原来那条正系在自己身上。

年轻人有点犹豫,喝酒喝的也不痛快,眼神老往棚子那瞟。老提看着他,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一个毛骨悚然的细节。

这场冥婚的婚宴上,凡是两家亲属,都是腰系红带,结扣在后,包括那两个村民都是如此。可是那个老村民给自己系的时候,结扣却在前。整个席间除了老提,只有两个人的红腰带是结扣在前的——那对新娘新郎。

刚才“敬酒”的时候,两具尸体同时朝老提倒过来,所以老提看到了,他们俩腰间也缠着红带,在前面系了个大大的扣。

当时老提受到的惊吓过甚,没留意,现在看到年轻人,这个细节一下子浮现心头。

他之前听一位老勘探前辈讲过。在这片山区有个讲究,叫做“系后为生,系前为死”。因为山地崎岖,棺椁转运不易,所以人死之后,往往不是抬进棺材,而是吊进棺材。棺主寿衣上会拴条腰带,前方系扣。这样在入棺时,可以用钩子直接钩住平躺的尸身,方便吊运。因此当地人从来不把腰带前系,不吉利,就连现代款式的皮带,扣带处都要转到身后去。

如今全场只有那一对新人和自己是腰带前系,难道在他们眼里,我也已经是个死人了?

想到这里,老提的酒登时就吓醒了一半。周围的村民还是不断涌来,人人脸上带着笑意,灌酒的意图越来越明显。小孩子也跑来跑去,笑声在空旷的山坳里特别诡异,他们脸上都涂着白粉,彩灯照耀下有点渗人。

可是老提此时脚已经软了,他知道这时就算要离开,也是断然走不出去的。

情急之下,老提想到一个办法。他拨开人群,掏出自己的工作证给旁边一桌的司仪看,说不能光我一个人喝,如今大部队就在附近扎营,不如把他们叫过来,一起喝个痛快。

司仪听到这里,明显犹豫了一下,讪笑说这天黑路险,怕你们同事赶过来太危险了吧?老提说没事,他们就在那条小溪下游,十几里地的路程而已。司仪眉头皱得紧了,又说席间没备那么多酒,怕是招待不周。老提“哦”了一声,压低声音跟司仪说:“那你明天见到他们,可别说今晚请我喝酒的事。那些家伙最馋,要是知道我喝酒不带他们,肯定会闹。”

“啊?明天他们也来这里?”

“对呀,我是打前站的,他们随后就到,在这汇合。”

司仪没再追问,又聊了几句就离开了。他一走,后头劝酒的人明显少了,老提酩酊大醉,终于一头栽倒在地,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起来,老提发现自己躺在村里的一户村民家里,户主正是那个年轻村民。他背包什么都在,就是那条红腰带没了。年轻村民看见他醒了,刻意回避躲了出去。他放下住宿费,什么也没说,赶紧离开。

走出去一段路程,他回头去看,发现这个村子是建在了半山腰的向阳之处,而山根底下,就是那片办过宴会的坟地,被附近山势笼罩在一片阴影里,远远看去无比阴森。

后来老提找到大部队,把这件事说了。那位当地的老勘探脸都绿了,连声说幸亏你机警,否则麻烦可大了。

原来这个村子的冥婚风俗,可不止是找外乡人证婚这么简单。按照一些老人的说法,因为冥婚是阳间的人做主安排,没经过阎王爷,小两口就算合葬了,在阴间也不得安宁。怎么办呢?必须得有人做见证,然后去阴间跟阎王爷说明一下,两鬼确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不缺。有了这一番手续,这才算合卺——这个人,就叫做报婚人。

这个报婚人必须是活人,才能给冥婚做见证,可要想跟阎王爷说明,那得去阴间,那怎么办?很简单,婚礼后把报婚人弄死就是了。

对于这个奇葩风俗,本乡的人都知根知底,谁也不愿意来当报婚。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不知情的外乡路人。

婚宴开始前,司仪会让村民散在周围道路上,专找独行的外地人,见到以后就连哄带骗,请到宴席上。两位新人站的那个竹框子,叫做”殇床”,专门用于给报婚人敬酒。这个见证的仪式一完,村民们就会轮番劝酒,把外乡人灌醉。

那个棚子里面,已经准备好了两具棺材,一具合葬新浪新娘,一具用来盛放报婚人。酒宴一结束,两具棺材先后入土,新人在上,报婚人压在下面,这样可以先一步到黄泉,先行报婚。

之前有好几个外乡人,就是这么失踪的。上头明知有问题,可也不能一个一个坟刨开检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老勘探说,若不是老提机警,诈唬这些人勘探队在附近,让他们不敢动手,只怕这会儿他刚在棺材里醒来,正绝望地挠着棺材板。就算他侥幸掀开了棺材板,上头还压着一具,还是逃不掉。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望着头顶黑暗中的那两具系着红腰带的尸骸,徒然等死。

“太精彩了。”我听完以后,喘着粗气感叹。

“哈哈哈哈,其实这是我编的。”提老爷子笑着说,又补了一句,“至少其中一段是编的。”

”哪段?”

“其实司仪没上当。”

提老爷子哈哈大笑,拽了拽腰间的鳄鱼皮带,健步如飞地离开,一如他当年穿梭于山间一样。


后记:在朱提郡、朱提县、朱提山一带的原住民中,多有以地名“朱提”为姓氏者,称朱提氏,后在明朝初期朱元璋严诏禁胡姓时期分改为单姓朱氏、提氏,后由于朱氏无赐不得用,多归于提氏,但该支提氏的正确读音作shí(ㄕˊ)。
真相就埋在“提”姓的读音里

womaninhome2017-01-28 23:25:48
scary.
同作者
转发:一张图弄明白:从零维到十维空间--给大神跪了每天都是好晴天   2017-07-18 13:18:32有关入籍:请问各位Naturalization Initial Interview 是什么样的面试,面试官问不问有关美国的问题每天都是好晴天   2017-07-12 22:34:50求建议:fine art major, 应选UCSD还是 UCB? 有些艺术类排名 ucsd 比ucb高,但是ucb有更高的学校每天都是好晴天   2017-04-29 02:59:05转发 恐怖的习俗:报婚人每天都是好晴天   2017-01-23 13:23:11YMCK1025 祝你新年愉快!谢谢你每天为大家义务转贴!因为有你的转贴我才每天都来看看的。祝您和您的家人幸福安康!每天都是好晴天   2017-01-01 01:07:41正在看电视剧《无心法师》。拍得非常精彩,大力推荐!从星期五到今天看到十六集了。每天都是好晴天   2015-10-03 19:59:50请问,父母在北京面试完多久可以拿到签证? 2009年是当天拿到护照和签证。现在好象要等3,4天?每天都是好晴天   2015-09-23 04:52:20这里有哪位看了仐三道士后的连载吗?不知文笔情节怎么样?道士写得太好了。估计无法自我超越。每天都是好晴天   2015-09-16 09:00:00帮一个朋友问个问题:找国内工厂生产棋盘游戏,请问大家是怎么找工厂?网上搜?还是阿里巴巴淘宝上找?哪个更可靠?每天都是好晴天   2015-07-03 06:24:41我参加一个活动其中有个环节要放一个中国歌手的歌给美国社区学院学生听,请大家推荐姚贝娜一首歌。谢谢!每天都是好晴天   2015-01-18 02: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