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国货2018-11-09 23:37:37

为了让这个女博士招供,我们给她卸了妆

 

 

我对心理学一直挺感兴趣,之前听过一个“煤气灯效应”,印象深刻。它源于一部叫《煤气灯下》的悬疑电影,其中最著名的一个片段,就是妻子总能看到微弱的煤气灯光,丈夫却硬说没有看到,久而久之,妻子真的相信是自己哪里出了毛病。

 

在日常点滴中慢慢向他人渗透自己的意志,这就是“煤气灯效应”,它的本质,是一种很难被察觉的情感虐待和操纵。

 

今天的故事中有位心理学的女博士,她就很擅长操纵别人的感情。

 

追求她的男人络绎不绝,且都对她的要求说一不二,其中甚至有一个,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还在乞求“为什么不爱我?我哪点不如他?爱我!”

 

她怎么也没想到,之前服服帖帖的男人居然失控,而与之一同失控的,还有她的人生。

 

事件名称:心理罪

事件编号:寻凶手记04

亲历者:赵赶鹅

事件时间:2013年8月

记录时间:2018年11月

 

 

心理罪

赵赶鹅/文

 

凌晨4点,京城六环外的仓管员聂大爷像往常一样睡不着觉。

 

他带上那条精力旺盛的金毛出了门,沿着土路,数百米外,是一片光秃秃的空地,中央赫然耸立起一座小庙。

 

这里本来是一大片村庄,前年开发商推平了整片房屋,唯独留下了这座破庙不敢动。

 

“请神容易送神难”。干房地产的最是迷信,开发商想找高人做法,把小庙里的神仙请走了再拆,但拖来拖去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昏暗的光线下,小庙里的巨龙伸出硕大无比的爪子,几个狰狞的恶神怒目而视,居高临下地盯着人间的恶人。

 

小庙对面有座一人多高的垃圾堆。聂大爷走到附近,牵着的金毛突然拼命挣脱,他勉强跟了几步,一松手,金毛就窜了出去。

 

金毛冲到垃圾堆里开始乱刨,不一会儿,就刨出了一位特殊的“香客。”

 

这位香客拜神的方式很奇怪,他脱去了所有衣裳,只留了一条黑底白花的内裤,额头紧贴地面,向着庙的方向,似乎在行着五体投地的大礼,向神忏悔。

 

聂大爷追了几步,气喘吁吁地来到跟前,这才看清金毛刨出了什么。

 

这明明是一具男尸,两只手被粉色手铐紧紧铐在背后,大腿根以下的部分不翼而飞。从侧面看去,男尸的腹部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聂大爷报了警,一溜烟跑回家,连金毛都忘了牵。

 

把狗和尸体留在一起,聂大爷再想起这事,肯定特别后悔。

 

 

早上7点,当十几辆警车赶到垃圾堆旁边时,天色已然大亮。

 

金毛兀自在尸体上乱抓乱咬,满嘴血迹。

 

犬队的民警用警犬不断挑衅,才把那条对尸体恋恋不舍的金毛赶走。警犬还在附近闻了一圈,但那两条腿是找不到了。

 

这具尸体有点怪。他的头部被烧过,黏贴着一片融化的塑料袋,袋子上的图案发出金属的光芒。看尸体的下半身,大腿根部齐根而断,肚子上有个巨大的裂口,内脏被掏得精光。

 

看着尸体焦黑的头部,我和老法医不约而同地摘下口罩,因为需要闻一闻助燃剂是什么。

 

法医挥了挥手,淡淡的汽油味飘了过来。

 

我掏出警棍在旁边的灰烬里扒拉了一下,发现两根可以伸缩的金属杆。

 

对面的小庙墙身破败,庙门大开,里面的恶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几只看不清种类的灰色小动物跑来跑去。

 

“那人肯定犯了大错了,你懂不懂?”最后我们离开现场时,老聂心有余悸地缩着脖子,对警察说:“举头三尺有神灵,报应!”

 

 

现在想想,男尸额头贴地,双手背后对着小庙的样子,的确像是在神佛前苦苦忏悔的样子。

 

4个小时后,刚刚解剖完尸体的老法医风尘仆仆地闯进会议室里。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和他在身体上微微保持了距离,但又情不自禁地看向他那双看起来和常人无异的双手。

 

尸检结果出来了。死者是一名30来岁的精壮男子,喉粘膜有密集的点状出血,气管内有血液黏附,死因是机械性窒息。

 

再往细看,脖子上有环形的锁沟,死者生前曾被绳子用力勒过。但奇怪的是,舌骨和甲状软骨没有骨折,这说明死者不是被绳子勒死的,结合他头部的未完全融化的几片塑料,此人应该是被活活闷死的。

 

他的下肢分离处没有生活反应,推测是死后分尸所致。

 

这种手法很像是90年代的黑帮拷打,寻仇。可尸体背后却又铐着一副粉红色的情趣手铐。

 

一位参加工作30多年的老民警直接拍了板,“这还用琢磨?同性恋!97年我见过一模一样的!被骗到宾馆弄死,分尸扔了。”

 

闷不做声的老法医否定了他的看法,他检查了尸体的肛门和生殖器。

 

正说到这里,队长的手机响了,是“DNA实验室”。他接通电话,得到了一条死者的身份信息。

 

总队的专案女内勤打开电脑,一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皮肤黝黑,戴着无框眼镜的男子出现在了蓝光屏幕上。

 

死者的DNA比对上了一起治安案件。民警去派出所调取了卷宗,那是一起殴打他人,治安拘留3天的案件。报案人是死者,被拘留的也是死者。也就是说,这人自己报案把自己给抓了。

 

 

死者叫宋硕,今年33岁,老家山东,农村出身。

 

本科名校毕业,专业是电气工程及其自动化。后来又出国读了研究生,现在国企电力公司工作,已经是一名薪资不菲的中层干部。

 

3个月前的一天,宋硕喝得酩酊大醉,当着派出所民警的面,用手一下一下拍打着妻子田雨的脸:“你特么不是要报警么,我现在替你报(警)了,人都来了,你看你能怎么着啊?”

 

妻子田雨低着头,长发盖住半张脸,一声也不吭。

 

就在派出所民警怒不可遏地抓走宋硕时,他还在醉话连篇,田雨也拉着民警的胳膊为了宋硕苦苦挽留。

 

最终二人正式离婚,正是这起案发两个月以前。

 

案发当晚,我们在宋硕家旁边的酒馆找到了田雨。田雨独自坐在人堆里,一杯杯机械地把啤酒往肚子里灌。

 

我们一人架起她一边的胳膊往外走,田雨并没反抗,走到酒馆外面,她想吐吐不出来。

 

我们队有一句很出名的话,叫做死的比活的大。查出真相的优先级大于一切。

 

同事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摇晃。

 

吐出来之后,田雨清醒多了,她坚持要在家里配合我们询问,因为孩子在家。

 

田雨和宋硕刚刚离婚,宋硕还没找到可住的房子,二人还处于同在一片屋檐下。

 

房子三室两厅,格局新潮,装修鲜艳。但明显很久没人打理,一条摇头晃脑的哈士奇拉了几泡屎在阳台上。

 

刚刚上小学的小男孩一个人在充满味道的房间里做作业。

 

 

我们问起宋硕的行踪,田雨愤恨地说,她只是个前妻。

 

田雨告诉我们,她和宋硕大学相识,婚后宋硕凭借为人机警,很快走到了国企电力公司的领导岗位。唯一不和谐的地方,就是宋硕偶尔会醋劲大发。

 

有一次,田雨和同事们出去聚餐,宋硕电话查岗时,旁边的男同事开了句玩笑话。田雨回家后,宋硕当着她的面,把家里所有易碎的家具摔了个遍。

 

就在两人婚后的第七个年头,这个三口之家破裂了。毫无征兆的一天,宋硕半夜回家,第二天早上对田雨说,“我们离婚吧”。

 

田雨还是去厨房给宋硕做了早饭。“等你下班我们好好谈谈行不行?” 

 

宋硕接过来摇了摇头,“没什么好谈的,必须离。”

 

宋硕用实际行动表示了离婚的决心。他在2月份到6月份之间,从夫妻二人的账户上提走了150多万元。

 

“宋硕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能告诉我了吧。”田雨问。

 

我们都没说话,直到在小区门口调监控的民警发了短信,证明了田雨的清白。

 

“他一个哥们的事,需要他配合调查。没多大事,都是酒闹的。” 我喝了一大口热水,掩盖自己说谎的内疚。

 

田雨又问了几句,我都绕开了。

 

同事又拐弯抹角问起她宋硕性取向的问题,虽然气氛紧张,但田雨还是笑了。

 

“要真是这样我心里还能好受点!你们赶紧把人放了吧,他真不是同性恋,你们找错人了。” 

 

我和同事没有再说话,轻轻离开带上了门。稍瞬即逝的门缝里,田雨还怔怔地坐在沙发上。临走前,我在楼下用手机拨通了田雨父亲的电话。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一个33岁的男人告诉自己的媳妇,说自己不爱她了,要离婚,且不是同性恋,有一种可能,就是还有一个“她”。

 

是谁?

 

田雨提供了宋硕使用的手机号,我们对通话记录进行了调取,可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就在我们绞尽脑汁,一个个排查宋硕身边的女同事、女同学时,一个中年女内勤不屑地撇撇嘴:“哪个干这事的老爷们能就一个手机号呢?”

 

确实如此,宋硕经常开房,还是某高级连锁酒店的会员,他办理会员时留下了另外一个手机号。

 

这个手机号是他从同事手里借过来的,2013年8月8日晚上9时许,曾经和另一个尾号6688的手机号有过三次通话,随后关机。

 

这个尾号6688的手机号极为可疑。它曾经是“好再来”饺子馆的外卖送餐电话。

 

好再来饺子馆的老板叫韩冰,东北人,31岁。这个电话被他交付给他的女朋友吕璐使用。

 

吕璐今年29岁,本地人,海归的心理学女博士。经过初步调查,显示她和被害人宋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吕璐的照片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的时候,民警们发出一片惊叹声。

 

这女人,长得确实好看。

 

她眉毛略粗,皮肤白皙,凤眼细长,脸上黑白分明,有种不输男子的英武之气。唯一缺陷大概就是脸有点长。

 

她极可能与宋硕的死有关系。

 

抓人之前,我们准备先旁敲侧击,找到吕璐的身边人,了解一下她的个人情况。

 

最终信息显示,吕璐家境一般,但确实很优秀,教育心理学博士在读。

 

只是经过走访调查,我们发现她可不是一位“知心大姐姐”,相反她是一个控制欲极强、手段强硬的女人。

 

吕璐的同学至今都记得,当她第一次穿着迷你裙,甩着两条长腿在课堂上迟到时,引起了班上一阵小小的骚动。

 

也是这个女人,在课堂上为了证明自己的理论,敢于和年近半百的男教授逐字逐句地辩论,逼得老教授苦笑摇头。

 

这个女人,在男女两大阵营口中的形象是截然相反的。

 

在男生面前,她娇俏可人,喜欢撒娇,又是个要强的女神。这样的女生谁都喜欢,学校里追求她的男生排成了行。

 

但跟女生在一起时,她强硬,爱吹嘘显摆,甚至会向姐妹们传授如何掌控男人。

 

“对付不同的男人,必须用不同的办法。”室友记得吕璐曾说过:“如果是个心理比较单纯的男人,你要用肢体语言抗拒对方,用语言迎合。但如果是个成熟男人,你要用语言去抗拒,用肢体语言去迎合。”

 

除去掌控欲极强的性格外,吕璐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非常爱面子。

 

吕璐上万的名牌包包差不多每个月一换,但是懂行的女生说,那都是A货。

 

“她天天说自己家里多有钱,在加拿大有国籍,她爸妈在新西兰有牧场,吹得没边,但出去吃饭从来没见她主动买过单。”一个女孩不屑地对我们说。

 

女孩说的并不准确。吕璐曾经在一家KTV请过三名博士生同学吃饭,还是在一间装修豪华的大包厢。

 

 

吕璐豪爽地为大家点了5瓶香槟,其中有一瓶价值不菲的酩悦,和一瓶黑桃A。总价值超过两万元。

 

不过后来,吕璐因为小费的问题和服务员发生了口角,服务员坚持要她支付300元小费,可她拒绝支付,认为“能来这里都是她给的面子”。 

 

那也是同学们第一次见到吕璐喝了酒的一面,暴躁,失控,满嘴脏话。之后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劝解,大家才知道,为这些酒买单的人是这里的副总经理,吕璐的高中同学,她的铁杆追求者。

 

随着我们走访的深入,她更多的男女关系被搜寻出来。听完她的事迹,我甚至觉得,男人对她来说,只是手中的傀儡而已。

 

 

尽管大多数男人对吕璐来说是手到擒来,可她在读博期间,只吃过一次窝边草。对方是校足球队主力,比她小四岁,长相英俊,父亲是个官。

但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二人不到两个月就火速分手。

 

我们找到这位前男友了解情况。他说吕璐谈恋爱期间几乎一句实话都没有,控制欲极强,心机特别深,还和多名校内外的男人有着不正当的关系。

 

有一次,吕璐晚上爽约,短信告诉男孩自己重感冒,怕传染给他,但男孩朋友在当天深夜传来一张照片。

 

照片的拍摄地点在一个海外留学生云集的夜场,“身染重病”的吕璐穿着真空装,和陌生男人兴奋地跳舞。

 

早知吕璐不会承认,男孩在第二天把照片彩印出来给吕璐看。没想到吕璐只是笑了笑,说那是别人挑唆,照片根本不是昨天拍的。过一会,她又干脆推说照片里那个女孩不是自己。

 

男孩毫不犹豫地提出了分手,吕璐急得昏了过去----是真正的双眼紧闭,后脑勺贴地昏过去。

 

和男孩分手后,吕璐一度很消沉。她很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每当有人问起这段感情,她就会诚恳地说,虽然两人很相爱,但毕竟年龄有差距。有时候,她还会在宿舍门口偷听女同学的对话,确保别人相信她的说法。

 

直到最近,吕璐突然变了,变得比以往更加张扬。

 

她毫不掩饰地向周围的女同学们炫耀她的一身新行头。“没多少钱,也就三四十万”。吕璐轻描淡写地说。

 

吕璐找到了新的“金主”,是个个子很矮,戴着眼镜的男人,吕璐穿上高跟鞋足足比他高上半头。

 

这男人对吕璐好得出奇。几次都有人看见男人小心地陪着笑脸,侧着身黏糊着吕璐在校园里溜达。

 

我们拿出照片,经同学们辨认,这个对吕璐服服帖帖的男人,正是被杀的宋硕。

 

一个男人一边抛妻弃子,拿走150万的家产,一边在吕璐身上砸下重金,直到被害前还和她保持频繁联系。

 

他的死和吕璐有多大关系?

 

事不宜迟,我们必须马上找到吕璐。

 

 

根据技术侦察手段,吕璐就在男友韩冰的“好再来”饺子馆附近。饺子馆位于一片四层楼高的违章建筑里,地形复杂。

 

下午15时左右, 我们赶到该地址。饺子馆位于大楼正中间,灰白色的墙面开始脱落,一块失去意义的招牌安在脏兮兮的玻璃窗上,内部面积极大,约莫能容下上百桌。

 

工人们不停在门口出出进进。一个男人走出饺子馆,装作摆弄手机,不时偷偷看向我们的车。

 

他就是饺子馆的老板韩冰。

 

我们背对着他坐在饺子馆门口的马路条石上,用余光扫着他的一举一动。

 

韩冰转了个圈,打着电话走了进去。

 

不一会,一辆警车打着警灯呼啸而来,当地派出所的年轻民警带着“八大件”警用腰带走下车,脸色不善地盯着我们。

 

他绕着我们遮挡着号牌的伊兰特左看右看,拍了拍车身,冲我们大声嚷嚷:“干嘛呢你们几个?”

 

同事老猫哥站起身来,右手偷偷藏在身子一侧,比了个“二”的手势,这是警察界通用的手势,意思是“老二处(现在刑警总队)”,可年轻民警显然从警时间太短,全不理会。

 

“把身份证拿出来!”

 

我蹲在地上偷偷从兜里拿出工作证,掏出卡片,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他恍然大悟,说刚刚有人报警,用大拇指冲着饺子馆一比划。

 

门里一双窥探的眼睛一闪而过。

 

“妈的玩阴的。”队长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跺上一脚,带着我们走了进去。

 

饺子店里,队长点了三箱啤酒和十几盘饺子,伙计很快给我们上了菜。我们谁也不动筷子,都把腿高高搁在桌子上,用便利筷子在桌子上敲打。

 

几个伙计神色不善地看着我们。

 

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技侦的民警背着书包,带着耳机在店里四处转悠。

 

韩冰先按捺不住了,他低着头冲我们笑:“大哥,我知道你们干啥的,咱上屋里聊聊,看看这事能怎么解决。”

 

民警们听他这么说,心里都有了谱,这韩冰就是一缺心眼的,就算和宋硕的死有关系,也肯定不是共犯。

 

没有杀人犯在进拘留所之前会主动来和民警坐下来谈谈。

 

技侦的民警走到饭店紧挨着厨房的一间木门旁,和队长对了个眼神,一点头,又看向别处。

 

我们齐刷刷地站起来,韩冰也跟着站起身挡住了我们。

 

死的大于活的。老猫一掀桌子,一个反关节把韩冰上半身按在地上,其他人冲向后门几个飞脚把木门踢裂,金属锁芯和木屑炸开。

 

透过破碎的木门,我们看见后院里的景象——吕璐和她的母亲一脸惊讶,她们正要往轿车后备箱里放进一个赭红色的纸箱。

 

女博士抱怨地瞪了一眼她妈,一松手,纸箱里的东西掉出来,银白色的食品罐头叮叮当当散落一地。

 

 

民警上车检查后,发现车的后座上,有没来得及洗去的血迹。

 

事后我们得知,女博士和她母亲正在策划着一场逃跑,她准备开着韩冰的车去河北躲两天。直到母亲替她承担杀人的罪名,她再回来。

 

而她那带着抱怨的一眼,是觉得母亲装食物太慢,耽误了她逃跑的时间。

 

老太太则颓然坐倒,嘴里还不停地喃喃自语:“都是我干的,你们抓我吧。”

 

到了刑警队的讯问室,我们毫不犹豫地先提讯了韩冰。

 

韩冰每天在饺子馆待到凌晨两点,根本没有作案时间。他坐在铁椅子上,肩膀缩成一团,可他一句有用的话也没和我们说。

 

老猫把椅子搬到他旁边坐着,握住了他的手。“兄弟,你一个买卖人,挺实在的,咋能找这样一个女人呢?”

 

韩冰欲言又止。

 

“你听说过宋硕吗?”老猫问。

 

“听说过啊,那是小璐一个大哥,对她挺照顾的,听说认识了两三年了。”听韩冰的这番话,他似乎对一切都不知情。

 

“她这两天是不是管你借过车呀,就那辆白的英菲尼迪。”

 

“是啊!”韩冰一边说着,一边又变了脸色。老猫哥点到即止不再说话,还好韩冰不算太笨。

 

他低头闷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张大了嘴。

 

“你说这不是傻逼吗?”韩冰憋出了一句响,也不知道是在骂他自己还是在骂吕璐。

 

韩冰来自河北,现在到了北京,在自己的饺子馆里起早贪黑的挣钱,所幸收入颇多。

 

他第一次认识吕璐是在朋友攒的ktv局上。那天吕璐穿着一身黑,擦着烟熏妆,神色冷漠地坐在一群男人中间,不断地点唱。

 

韩冰主动去结了账,并承担了送吕璐回家的任务。路上,善于倾听的韩冰激发了吕璐的倾吐欲望。吕璐说起自己想要当中学校长,最讨厌肌肉发达的男人。她情绪激动,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说着说着,吕璐就把头靠在韩冰肩膀上。

 

两个人在一起后,吕璐也曾经向韩冰介绍过宋硕,说宋硕是她的学长。眼看宋硕是个成家的男人,也有孩子,所以韩冰也没多想。

 

吕璐的学业很满,经常要到晚上8、9点钟。每当电话打来,韩冰就会开上车去学校里接她下班,用卖饺子挣来的钱请吕璐去吃西餐。

 

“会伺候人的人永远比挨伺候的人挣钱多。脾气越大,挣钱越少。”这是韩冰挂在嘴边的话。

 

休息日,吕璐玩电脑时,他在旁边把一杯开水尽快吹凉,喂到吕璐嘴里。吕璐抽烟,他要拿起小风扇把烟吹走,省得呛人。

 

不过韩冰偶尔还是会违逆吕璐的命令,比如说吕璐心情不好时,会让韩冰滚得越远越好,但他没有一次照办。

 

根据我们的走访调查显示,被吕璐治得服服帖帖的男人,可不止韩冰一个。

 

有同学告诉我们,宋硕每个礼拜差不多要来找吕璐三四回,连班都不上。他每次来,都是手捧鲜花,要么就是一个大果篮,站在教学楼下仰着头等着。

 

身边同时围绕着宋硕和韩冰这两个男人,吕璐为了妥善处置这种关系,发明了一套独特的时间划分法。

 

白天里,吕璐在咖啡厅里和宋硕约会。这位精明,敏感的男人俨然成为吕璐的练兵工具,她悄悄观察着宋硕的小动作,耐心倾听这个中年男人的理想和失落。

 

到了晚上,和韩冰在一起的她又可以肆意发泄,大吵大嚷。

 

有关系不错的女孩曾经暗暗劝过吕璐,情债也是一种债,早晚要还的。

 

吕璐却信誓旦旦地说,宋硕不是她男朋友,只是朋友,自己从来没主动要求他做过什么。

 

她过着双面的人生,白天穿着短条纹配着套裙去见宋硕,到了晚上再换上轻便的牛仔短裤和t恤和韩冰打情骂俏。

 

但春风得意的日子没过太久。

 

8月份的一天,吕璐突然紧紧抿着嘴对室友说:“你们记住了,我要是死了,肯定是宋硕干的。” 

 

那段时间吕璐不太顺。宋硕和她的关系突然变得很紧张,曾经有人在半夜的校门外,看到过吕璐和宋硕在车里互相殴打。

 

吕璐也开始经常缺课,同学们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因为宋硕正一脸阴沉的在学校里四处找她。

 

马上就要到中期答辩了,吕璐的论文大纲还没定下来,这是可能会影响她毕业的大事。但她经常刚刚开始写论文,就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然后赶紧往外跑。

 

大家也都能猜得到是谁的电话,有人说吕璐这是“玩火自焚”。

 

这种状态没过多久,吕璐决定,要把这件事给了结了。

 

 

8月9日当晚,吕璐找到韩冰。当时她面色苍白浮肿,说自己和女同学打架,对方伤得很重,她要出北京躲一躲。韩冰安慰她,不行就多赔点钱,找警察好好说说,但吕璐没理这茬。

 

当晚离开时,她管韩冰借了车出去,第二天中午把车还了回来,车子表面明显被消毒擦拭过。

 

根据韩冰提供的这条线索,我们调取了白色英菲尼迪的轨迹,2013年8月9日晚上9点,吕璐开着车进入一家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她又把车开了出来。

 

我们把吕璐在出口交费的画面定格,监控录像是自上而下拍摄的,吕璐穿着超短裤和黑体恤,打开了车窗上方的两块遮阳板,看不见脸。

 

我们透过遮阳板中间的缝隙仔细地看,车的后座上隐隐约约有个身影躺在那。

 

而在商场的监控录像里,我们发现了宋硕坐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的影像。

 

也就是说,地下停车场,基本上就是宋硕被害的第一现场。如果当时宋硕没死,他一定会大喊大叫,那个收费的工作人员也不会无动于衷。

 

无声的监控录像里,我看着镇定自若的吕璐,身上的汗毛都起来了。

 

我和老猫走进第二间讯问室,吕璐的母亲正拿着热水杯捂手,她后脑勺上挽着一个老式的发髻,染发遮盖不住发髻下面的苍苍白发。

 

“人就是我杀的。”老太太目光坦然,意志坚定。但她的右腿和右手每隔一会就要不受控制地抖上几下。

 

我们问起她杀人的经过,她要不眼珠朝左转,给我们背上一段,要不就推说记不清楚了。

 

问她为什么杀人,她紧闭着嘴,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不给老太太上点劲儿她是不会说的,恰好那个商场就在我们附近。

 

我说要带她去杀人现场做辨认,老太太握着铁椅子上的铁把手就是不起身,两只手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我知道你们想干啥,你们就想把我骗出去,然后铁门一关把我扔外面不管我!我都说了人是我杀的,和我闺女没关系。”老太太急得满脸通红。

 

无论我怎么解释不会放她走,她就是不听。

 

我一把搂起老太太,弯腰把她背了起来,她的铁手铐就横在我的脖子上,冷冰冰的。

 

“大妈,你不是能耐吗?你不是能杀人吗?来,现在你就把我勒死,要么你咬死我!”

 

老太太微微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流的眼泪打湿了我的T恤。

 

我们大半夜带着老太太来到地下停车场,我背着她下车,走到黑黢黢的停车场里。

 

我把她放下,大声问道:“你说你杀了人,现在指给我看看,你在哪杀的人,是地下一还是二层?”

 

几个民警围着她一言不发,她勉强举起胳膊乱指了几下,慢慢地蹲了下去。

 

“人—真—是—我—杀—的。”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不过已经不指望我们相信了。

 

 

审讯中最难的一关,是心理学女博士。

 

她穿着超短牛仔裤和粉T恤,交叠着双腿端坐在那,脸上抹着浓浓的妆,表情平静极了。

 

刚刚一到这,女博士就给了我个下马威。

 

我把她放在铁椅子上时,碰了一下她裸在外面的胳膊,她立刻向后一缩,大声呵斥我,“别动手动脚的!我知道你们这帮警察的素质!”

 

这当然是借题发挥,就是想刻意制造对立气氛。

 

老猫用证据略略地点了她一下,女博士立刻换了一套说辞,“你们都别问了,我不能对不起我妈。”

 

我们的问题,她全部巧妙地化解,随后竟然发动了对我们的反攻。

 

眼见着我们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着,女博士问道:“你们警察是不是压力都挺大啊。”

 

“可不是嘛,坏人太多了。”老猫意有所指。

 

“不。那不是你们压力的根本来源,我曾经读过一本书,是关于不同职业的压力来源的调查。”女博士掉起书袋。

 

“你们之所以有压力,是因为你们憎恶你们自己。”

 

我和老猫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你们虽然抓了不少人,但你们老在大染缸里待着,心理也受到了影响。你们要学会骗人,要威逼利诱,要下套,要耍脏心眼,一会还要跟我玩白脸黑脸的游戏。你们可能喜欢工作,但你们阻止不了你们自己的变化,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会给警察很大的压力。”

 

“所以,警察酗酒,抽烟,非受迫的熬夜要远远多于普通人。”她微笑着总结。

 

我很想把香烟放下,又忍不住抽了一口。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压力再大,也没有坏人压力大吧。”老猫透过眼睫毛看着她,丝毫不落下风。

 

女博士接过老猫的话侃侃而谈,上半身前倾,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大概察觉到了我是屋子里意志最不坚定的人。

 

老猫笑了笑,马上想出对策,就是带着她去厕所把脸上的妆给卸了。理由是一会要拍照片,必须素颜。

 

吕璐一边洗去脸上的妆,一边斜着眼,弯着腰向后看我:“你们警察这么使唤人是不是特有成就感!”

 

说这话时,她呲着牙微笑,但我能够看出她在控制怒气,呼吸有些急促。

 

我没理她。

 

但老猫这一招果然有用,妆容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