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东出生长大,喜欢吃面食是我的本性。上小学之前,七零年前后,农村的小麦大部分交了公粮,日常的主食上玉米,地瓜干做的煎饼。只有来客,过节的时候才有面条或水饺。另外,少见的零食是馓子。家里不常买的馓子是吊在房里的高处,以防止不慎被老鼠或太多的馋猫嘴给偷吃了。当时三代同堂,我们孙辈有十四个。
上了小学后,搬家随父亲去了济宁,生活好了一些。母亲学会了蒸馒头,家里的馒头多是杂面的,没有公社食堂的精面馒头好吃,以至于去食堂晚了,没有菜了,我可以把馒头撒了盐吃一顿。我喜欢我母亲做的凉面。浇面的蛋花菜汤先做好了凉着,手擀面煮熟了,到门前的梧桐树下吃饭比赛。我母亲不太讲话,饭桌的一个规则是,最后吃完的洗碗。结果是,我现在出去和人吃饭总是第一名完成。看人吃饭很是无聊,不如去洗碗。
对面条的独钟是在苏州养成的。九零年前后在苏州医学院读书,平日食堂里没有面食。一个星期里会有一顿卖面条,那面条煮得过了许多时候,没了筋道,断到一寸长,更有许多侵入汤里,成了糨糊,吃到嘴里的感觉是只有面没有条。这被谋杀的面条,苏州人称烂糊面。在山东,媳妇如果把面条煮成这个样子,可能要被骂回娘家了。北方人那个时候在苏州生活地苦呀,被糙米饭折磨了一周,见了如此不幸的面条也是娘亲娘亲的。三年下来,烂糊面成了我的最爱。苏州医学院毕业后到了复旦,上海人果然不是乡巴佬,文明多了,不会把面条做得皮开肉绽,希欢吃他们的大排面 – 面条煮得清汤寡水,浇了汤料,放上猪肉大排。猪大排里锤入了面粉,油炸后,红烧。
九六年,来新墨西哥州扎根乡下,不得不自己做饭,很容易地回归本性,汤面常来伴我。几年下来,摸索了一个我百吃不厌的汤面配方(鸡蛋四个,白油香肠两根,白菜400克,大葱两根,挂面800克。先炒了鸡蛋,再爆炒大葱和香肠,加人炒好的蛋,加水煮面和白菜,盐适量调味)。有一年,家人回国探亲一个多月。我自己每天早晨煮一锅面条,吃三顿。等她们回来,我体重增加了十几磅。后来,我常常周末在家做这个“爸爸”面条。当然,大部分都是自己享用了。
痛失面条可能是2014年开始的。当年我开始对花粉和尘虱过敏,鼻炎持续了一年半,鼻塞得厉害,夜不能寐,用的所有药都不好使。同时医生发现我的面部有自身免疫性皮炎-Psoriasis。后来我用AllerPops改善口腔益生菌,对过敏有许多帮助。但是春季还是会有些过敏性鼻炎。近几年又有了耳后皮肤搔痒,红肿,我怀疑是皮炎进一步发展了。看了医生,给了些激素软膏,只可以止痒数日。皮炎时好时坏,搞不清是什么原因。有一次为了研究食物对大肠菌群和免疫的影响,我一个礼拜里只吃牛肉和蔓越莓汁,意外发现皮炎几乎消失了。这一现象与我当时的假设不一致,不知道如何解释。
后来,两个油管视频让我如梦初醒。
一个是Jordan Peterson的访谈,他的女儿有各种自身免疫性疾病和对很多食物过敏。单一地吃牛肉,解决了她的所有问题。另一个是Ben Warren关于食物过敏的视频,讲最常见的食物过敏是对麦面过敏。于是我一个礼拜不吃面食,皮炎就好很多,几乎不会注意到耳后皮肤的存在。吃了面食后几个小时,那片皮肤就会说“我回来了”。
没有了面食,发现苹果也可以唤醒那块皮肤。同样吃的时候很香,口腔里不痒,不痛,不肿,过了几个小时后,骚乱就从耳后开始,并且可以持续十几个小时到一天。
我估计面粉和苹果刺激的不是我口腔,食道的免疫系统,而是小肠的免疫系统。那里的免疫系统被激活后,就到其他地方作乱。这也可以解释:今年不吃面食后,春天的过敏性鼻炎也几乎没有了。这应该是调理口腔益生菌和消除食物过敏的综合结果。
我不知道何时开始对面粉过敏,估计是在二零一四年过敏后,从口腔到小肠的免疫系统过分活跃,一直都对我吃的东西感兴趣,琢磨,研究,尝试,终于有一天和另一天拼接出了对面粉和苹果的有效抗体。一生一世的所爱就这样不能再无代价地享受了。
爸爸面条已经好久没做了。三鲜水饺,小葱香油饼也是看了,吻了,忍着今天先别了。哪一日,忍不了啦,我再吃了你的香,挠了我的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