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丰元下乡的时候,记忆最深刻的一次经历是黑龙江冰钓,之所以难忘,不是因为鱼获惊人,而是外国人把鱼偷走了!
黑龙江是一条大河,流量排全国第三,仅次于长江和珠江,与南方的水系不同,黑龙江每年都会上冻。
每年十月份开始,黑龙江河道逐渐变冷结冰,一直到第二年四月才解冻,最冷的时候,河道冰层厚度可以达到1米,走拖拉机都没问题。
因此,每当黑龙江结冰,中苏之间就失去了一道天然屏障。双方关系紧张时,边境上的备战级别就会提高,不管是知青还是民兵,都要昼夜不停地巡逻。
在汤丰元记忆中,双方倒没有发生擦枪走火的冲突,只是人家把林场的鱼偷走了。
有一年冬天,生产队安排了几个上海知青去林场伐木,汤丰元就是其中之一。
林场位置偏僻,几乎没有人烟,唯一显眼的建筑物是江对面的一个边防塔楼哨所。
按老乡的说法,“那是老毛子的,你瞅他的时候,说不定他正拿望远镜看你呢!”
考虑到知青身体比较弱,需要补充营养,林场找来冰钓高手刘老三,让他在江面下钩捕鱼,给知青们加加餐,又指派汤丰元当他的助手。
冬天捕鱼分两种,一种是网捕,一种是钩钓。网捕很费劲,需要大量人手,刘老三和汤丰元就俩人,只能用钩钓。
钩钓的工具不复杂,一根几十米的尼龙绳,系上100多个鱼钩。所有鱼钩,都经由刘老三用锉刀磨了一遍,又亮又快,比针头还利。
汤丰元的任务,是在路边捡两块十几斤重的大石块,石块干什么用,刘老三卖了个关子,没说明白。
冰钓的当天早晨,刘老三和汤丰元坐着马爬犁到了江边,把东西卸了下来。
刘老三在江边来回踱步,不知道在看什么。
汤丰元问:“江面有啥看的?”
“你不懂,想知道在啥地方下钩,要看冰面的颜色。”刘老三指了指远处说,“走吧,去那边瞅瞅。”
他扛起挂满鱼钩的尼龙绳,朝着河道弯曲的地方走去。
“这石头怎么办?”汤丰元问。
“你搬着呗。”
“我一个人搬?”
刘老三停下,反问:“这么小的石头,要俩人搬呐?”
汤丰元搬起一块石头试了试,勉强可以搬动,此时刘老三已经走远,他只能赶紧跟上去。
大约走了500多米,刘老三停了下来,掏出烟袋点上,过了好几分钟汤丰元才赶过来,他满头大汗,喘着气问:“这石头到底干什么用?”
“等一下你就知道。去,把另一块搬来。”
看着刘老三眯着的眼睛,汤丰元心里暗骂:你这老头,心里坏水真多,搬两块石头想累死人啊!
汤丰元贴身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冷风一吹,激得他直打哆嗦。他搬着石块,抬头看到了江对岸的塔楼,心中闪过一个想法:对面的士兵会不会正看着我?他们不会以为我在埋地雷吧?如果真这样,他们会不会向我射击?
想到这里,汤丰元赶紧加快脚步,往刘老三的位置靠拢。
等到他走到的时候,刘老三已经开始在冰面上打眼了。江面的冰厚达1米,想要冰钓,必须凿穿整个冰面,见到流动的江水才能下钩。
汤丰元想学习凿冰的技术,就让刘老三上来,他自己下去。
刘老三拒绝了,说:“你不懂这里面的事儿。冰面厚度不一样,高高低低的,你不知道到底有多厚,要是提前凿穿,掉下去小命就没了。”
汤丰元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冰面之下的黑龙江始终在快速地奔流,哪怕是游泳高手,如果掉进水里也绝无生还可能,不说找不到换气的地方,就说这低温,几分钟就要了人的命。
刘老三凿冰的时候,给汤丰元讲黑龙江的鱼种,他问:“你知道这江里有多少种鱼?”
“不知道。”汤丰元把凿出来的冰扔向远处。
“黑龙江的鱼号称‘三花五罗、十八子、七十二杂鱼’,所谓‘三花’是鳌花、鳊花、鲫花,‘五罗’是哲罗、法罗、雅罗、胡罗、铜罗。入秋后还有大马哈鱼、大鳇鱼、七里夫子等等。”
“尤其是大鳇鱼,我见过上千斤的,那家伙,马车拉都够呛。”
正说着,刘老三凿穿了冰层,水汽从下面冒上来,因为温差的缘故,瞬间变成了白色,有一种恍如仙境的感觉。
刘老三把穿满鱼钩的尼龙绳顺着水流放入江中,然后把绳子绑在汤丰元刚才搬来的一块石头上,再用另一块石头压在上面。
“现在知道石头干啥用的了吧。”
汤丰元点点头,他还有个疑问:“就这么放着?不怕江水把绳子冲走了?”
刘老三解释:“这冰眼没人动,一会儿就能冻上,绳子就跑不了了。咱们下在水里的鱼钩,是顺着水流放的,鱼顺着水流游,很容易被钩住。”
两个人忙活完,坐着爬犁回去了,他们等着第二天满满的收获。
第二天一大早,刘老三和汤丰元来到昨天的老地方,还没走到,刘老三就大喊一声:“不好!”
昨天放下去的钓钩,已经被人拉了出来,就扔在冰面上,钩上一条鱼也没有,但遗留了一些红色的血迹。
刘老三朝着对岸的哨所骂了一句,愤愤地说:“肯定是他们过来溜的钩。这还有他们的脚印。”
汤丰元顺着刘老三指的地方,确实看到雪中两排往返的脚印。
“他们那边一定是没啥吃的了,所以把咱们鱼偷走了。”
汤丰元回想起昨天自己搬石头的情景,说:“他们会不会以为我们埋地雷呢,所以过来看看?”
“你可拉倒吧,埋地雷就咱们俩人?他们就是馋了,那边日子也不好过。”
在哨所视野之内冰钓是没戏了,汤丰元只能和刘老三回到了林场,报告了事情经过。
考虑到对面的诸多小动作,再加上知青们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返沪了,林场决定终止冰钓,来年再打算。
夏天的时候,生产队组织捕捞了不少江鱼,但在汤丰元看来,夏天的鱼没有冬天的鱼好吃,虽然他没吃过冰钓的鱼,但固执地认为,冰面下长大的肥鱼,自有一种无可比拟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