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前面几篇的分析,我们可以知道当年的东北军实力一般,其实只是一支拿着新式武器、表面光鲜的军阀队伍。他们虽然在武器装备上看似精良,但是其作战方式早已过时,各兵种之间缺乏战术配合,在战术水平上是完全被日军碾压的。
而比起空有先进武器,在编制和技战术水平上全面落后来,东北军更大的问题是军纪不佳,部队毫无战备意识,主要军官懈怠松懈。而这种种自上而下的问题,最终造成了九一八事变中那惨烈的后果。
一、奉军的出身和赌博恶习
这东北军的军纪松弛,其实是来自于张大帅的奉军时期。了解一些奉军历史的朋友都知道,这张作霖大帅可是土匪出身。从清军中开小差之后,张作霖就结识了土匪冯麟阁,经冯麟阁介绍又加入了董大虎的匪帮。
后来在土匪窝子里面越做越大,张作霖就做了保险队的队长。他联合了土匪头子张景惠,汤二虎(汤玉麟,张学良回忆录说他外号是汤大虎)等人,杀了土匪恶霸项昭子,海沙子,又击败了周边的五大匪帮,这势力就越来越大。到了后来,就连远在锦州的张作相也来投奔,奉军的杆子这才算是正式拉起来了。
这起家既然是土匪出身,而当土匪又和黄、赌、毒不分家,这奉军纪律自然就好不了。首先说这赌,那张作霖大帅的父亲就好赌,不仅输光了家产,自己都是因为赌债被人打死的。耳濡目染之下,张作霖就也是狂热的赌徒。这上行下效之下,奉军上下自然大都好赌。在沈阳兵工厂刚建立的时候,韩麟春拿着50万大洋公款去上海买设备,居然就在赌场上输了个精光。而最神奇的是张大帅知道后不仅不责怪,反而又打了一百万大洋给他翻本——结果这次大胜,多买了许多机器设备。
而这奉军中赌风如此之盛,这风气自然也就延续到张少帅时期。在中原大战前,阎锡山的代表去沈阳游说张学良,发现东北军上下都好赌,可是输赢底钱就是十块二十块大洋,动辄输赢就要上百块!这阎老西家的人压根不敢上桌,让东北军上下非常看不起,这也成了东北军在中原大战参加老蒋一方的重要原因——人家蒋家的代表大气赌得起!这麻将牌也能影响中国局势走向,诸位看官可还能想到?
二、奉军的诸般恶习
而除了爱好赌博,奉军上下还嗜好嫖娼。奉军所到之处,那是青楼楚馆遍地都是。为了不让私营青楼赚自家太多钱,张大帅就亲自下场,建立起了东北第一个大型红灯区。当时这个红灯区的管理者,就是张大帅的结拜兄弟、后来担任热河省省长、东北政务委员会副主席的汤大虎玉麟司令。
当时沈阳的这个红灯区很大,地址就在沈阳的北市场附近,在寻芳里,寻艳里,寻胜里有三条色情街,开设了50多家高档青楼。而中低档的青楼则一共有70多家,主要分布在万通酱园附近,国民市场和穷八家露天市场。而在东面的民生市场,则是鸦片店集中地。整个市场当时包括122家青楼,70多家饭庄饭馆,7家大烟馆,还有15家当铺和80多家各种规模的旅馆,可谓是规模惊人。
而为了管理这些官方的青楼烟馆,汤大虎司令进行了创新,大胆在青楼中开始了军事化管理。当时还制定了八条守则:
第一,不准逃跑,
第二,不准只接熟客,
第三,要和主人一心一意,不准有二心。
第四,不准甩客人,
第五,不准接触地痞流氓。
第六,工作时间不准唠嗑,嗑瓜子,闲聊。
第七,不准私藏钱财,一切小费要上交,
第八,不准倒贴钱给熟客,违者处罚。
而这么多的青楼女子,自然也有各种脏病,并在奉军中造成了流行。为了尽量减少脏病的影响,后来还专门请了医生,给这些青楼女子中的那些高级头牌们,打了一些防止脏病的针剂,以防止高级官员感染。至于中下级军官和普通士兵,那就基本上只能看天命了。
而黄赌毒既然不分家,这奉军自然也不能免俗。沈阳的红灯区就有7家大烟馆,只要有钱就可以进来过回瘾,而沈阳当时总人口不过50万,其中很大部分还是日本人,这烟馆的主要客户就是奉军士兵了。而沈阳的大烟馆是很有特色的,入门后的服务人员都是女招待,那服务自然是很贴心的——当然了,瘾君子们一般也没那心思就是了。
三、一位热血上进青年的成长史
而关于军纪松弛和这黄赌毒这三大顽疾,少帅张学良并非没有看到危害,并一度曾经想着整治。但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少帅自己就好赌钱,又在女人方面那是名声在外,早就做了很坏的不良表率。这连自己都做不到,要求下级自然就有点名不正言不顺。而最关键的是,张学良当时自己也染上了毒瘾,而且还是重度的。
曾几何时,张少帅可是个求学上进的好孩子。年轻时的张学良是一位真心爱国爱民、渴望国家统一的热血青年。他勤奋好学、锐意进取,每天花两个小时学英语,熟悉钻研西方各国的历史,是军阀子弟中最上进的一位。学习之余,他还热心公益事业,自己亲自上大街呼吁奔走给灾民募捐。如果去掉他的身份地位,那时的张学良活脱脱就是一位五四运动后热血爱国青年的模板。
而对于这个爱学习、有文化、求上进、人品好的儿子,大老粗的张大帅那也是满意的不得了。当时张大帅虽然有六个儿子,但张学良作为长房嫡子又是品学兼优,在奉军中继承人的身份可是从未动摇过。张大帅对其绝对信任,苦心栽培的程度甚至不下于朱元璋对待朱标。为了培养儿子在军中的势力,张大帅采纳了张学良的建议整军改制,让东北军中的讲武堂派迅速崛起,成为年轻少帅的嫡系,建立起了自己的军中势力。
剧情走到这里的时候,那可是妥妥的民穿文典范,年轻英俊的少帅人品端方求学上进文武全才手握重权还温柔体贴,那是多少女孩的梦中情人啊。而少帅本人也是风流多情,和多位才貌双全的女子都有了首尾,甚至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有些梦想着穿越去民国做姨太太的,其实张少帅那就是最佳人选啊。
可是后来,这剧本就不按照女频文的套路走了。张少帅虽然在女人堆里平衡搞得好,但是这男人们他却搞不定。随着依附他的本土讲武堂势力迅速崛起,严重威胁了留学日本的士官派的地位,跟着张大帅起家的老土匪们的利益也受了损失,于是不出意外地,这派系斗争就开始了。而女人们搞宫斗那最多写部甄嬛,男人们玩起来那可是要刀光剑影血腥多了……
四、男人玩起宫斗有多可怕
当时东北军中这新旧势力斗争激烈,迅速进入了白热化程度。那讲武堂派的中坚人物郭松龄,因为身为张学良的老师和至交好友身份,又能力突出善于带兵成为奉军五虎将之一,被少帅倚为心腹臂膀赋予了绝大部分兵权——按照张大帅的说法,六子那是除了老婆不能给,什么都能给他。
而郭松龄却野心勃勃,甚至开始怂恿张学良夺权造张作霖的反,对他说:“上将军脑筋太旧,受群小包围,恐已无可挽救”,提出“父让子继”,让小张学习一下天策上将搞个玄武门。
其实这事儿要是真搞了,估计张作霖会像朱元璋听到朱标要造反一样,心怀甚慰地说:“我儿终于长大了!快快,我儿兵力不足计划有漏洞,给他送点兵过去”。可是少帅毕竟不是天策上将,他性格宽厚仁慈又崇尚孝道,对老父动手那是万万不敢的。而听到这样的谋逆之言,他的应对方式也是别具一格,少帅那是一不听从二不举报,而是选择了逃避——史书记载是他听后“不禁骇然”不置可否,转身就悄悄坐火车撒丫子跑路了。
这讲武堂派无法无天,那士官派也不是什么好鸟儿。真男人不叨叨,人家是直接想利用打仗的机会,设下埋伏诱杀掉讲武堂派的郭松龄。而郭松龄则不愧是少帅的师父,那是见机不妙撒丫子就跑,然后心灰意冷想着直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了。按理说事已至此和平分手也就罢了,可少帅却又舍不得,直接上演了一出张学良版的“萧何月下追韩信”,两个大男人在茅草屋里抱头痛哭,像极了被棒打鸳鸯又不肯分手的小情侣。这场面虽然感人,但是拍成电视剧恐怕不好看。
不过这女朋友受了委屈,你追回来抱着哭哭、安慰一下估计就能回心转意。可这臭男人不解风情,你追回来只会哭,那有啥用?人家士官派的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你除了追就会哭,要死的可是我!于是这郭松龄思来想去不对劲,一气之下丈夫一怒血流漂杵,直接就领着七万大军扯旗反叛了!这事儿也就搞成了动摇奉军根基的大事,最后是老帅亲自出手又跟日本人借兵,才镇压下这次反叛。
此战造成了诸多后遗症,不仅让奉军的实力大损,被日本人渗透更深,更是生生折了奉军五虎将中最能打的两位——特别是第一悍将姜登选被钉在棺材里活活闷死,死状更是凄惨无比。而这样一搞就等于马超造反害死了关羽,直接让奉军同时失去了关云长和马孟起两位大将。而这事儿对少主的精神上打击之大,那也是空前的。张学良的大烟瘾,也是那个时候染上的。
五、关于少帅的毒瘾
从那以后,热血爱国青年就变得消沉起来。他以前的生活日常是学习上进,没事去讲武堂交流心得,不停参加各种进步活动。现在则是打牌听戏,整天吃喝玩乐沉迷于酒色之中。而皇姑屯事件张作霖的死,更是给了张学良很大的打击。过于大的压力和盘根错节的关系,让少帅身心俱疲,无可奈何之下他又是选择了逃避,于是不出意外的毒瘾加重了——说白了呢,这位高权重就需要相应的能力,而少帅只是一个聪明点的普通人,未经充分历练就手握重权担当大位,这是拔苗助长不行的啊。
而面对这个情况,少帅也不是没有寻求改变。早在1928年夏天,张学良就曾下决心戒除毒瘾。可是这个时候,士官派的代表人物杨宇霆出现了。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居心,杨总参议推荐了一位日本医生,让少帅注射一种进口的特效戒烟注射药。按理说大帅刚死于日本人之手,东北军上下对日本恨之入骨,应该对他们有个基本的防范才是——可是实情恰恰相反,不仅出身于日本士官派的杨宇霆大力推荐,这张学良也是毫不怀疑,立刻就让私人医生马扬武为其注射。
结果这种日本进口的药物里面,居然含有比鸦片更厉害的吗啡。注射一段时间之后,张学良的瘾头越来越大。而到后来追究责任的时候,日本医生已经逃回本国,杨宇霆则一脸无辜,这事儿后来只能就此放下。而杨宇霆不管事前是否知情,他其后对此事不仅毫无愧疚,还经常拿毒瘾嘲讽张学良。这也是促使张学良下定决心,一定要杀掉杨宇霆的原因之一。
其后张学良毒瘾日渐严重,到了1931年因为伤寒住院以后,为了提神又多次注射了吗啡针,再次摧残了他的身体。我们看当年“九一八事变”后张学良发表的视频,那时的张学良两眼无神、面黄肌瘦,完全就是一副瘾君子的模样了。据说当时的张学良全身遍布针眼,肌肤坚硬,有的地方针都打不进去了。
而主帅如此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那东北军上下的管理和纪律,又会是一个什么状态呢?这样的部队,有后来九一八时那样的表现,就不是很意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