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墟2022-10-09 15:00:29

姆妈生我的时候,父亲已经四十五岁了。他是很欢喜的,但是多一个孩子,就多一份负担。我小时候经常饿得死去活来;吃饭的时间还没有到、但已经饿得哭起来的时候,姆妈没有办法,就给我喂奶。这样子我到六岁,还没完全断奶。姆妈有时做农活站在地头给我喂奶,姆妈你饿不饿,小孩子是不会去问的。

大哥出生之后,却是早早地断了奶。算起来那个时候,姆妈不过二十出头。她到东湖,给一个高官家庭做奶妈。女主人施同志对她很好,将她的户口都迁到了武汉,承诺以后安排她到服装厂做缝纫工。姆妈在那里呆了半年,实在想孩子不过,就回家了,再没去过。回到家里,孩子却不亲她了。姆妈内心对大哥的亏欠,从未减轻过。大哥对她发脾气,她总认为是应该的。

我们后来去东湖,经过胜景禁地,就会想,这个世界有什么公平可言?

 

营养不良,导致我的身体出现各种状况。严重便秘,姆妈和姐姐们得用头发别针,一针一针往外掏。二姐带我多一些,很着急,因为我在地上捡屎吃。在河堤边,她又气又急骂我愚蠢的时候,我还记得。这应该是缺锌导致的异食癖。

村里有人对姆妈说,反正你养不活,干脆送给我们好了。但是姆妈是很宝贝我的,哪里舍得。我小时候觉得最好吃的东西,一个是姆妈在小罐里放上一把米、一点盐、几滴油,利用灶里的余火煨熟,有油有盐,还有锅巴。另一个就是烤红薯。如果早上不给我一只红薯,我就会哭闹。姆妈每年都会为我买回一担红薯。

平时饭菜缺少油水,偶尔油气大些的食物,我就不吃了。姆妈为让我吃鸡蛋,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和口舌。偶尔有肉吃,见有肥肉,我是不吃的,还哭闹。姆妈用自己的嘴巴将肥肉咬掉,然后将剩下的瘦肉送到我嘴里,一口一口。现在的人不这么做了,但是我感受到的母爱,跟瘦肉一样甘美。

 

为了养活一家人,姆妈勤扒苦做。往往在我睡着之后,她匆匆茫茫去出工。我们借住的姨父家的房子采光不好,白天光线也暗。我醒来后,发现家里没人,屋里一片黑暗,感到异常恐惧,哭得撕心裂肺。有两次姆妈将我托付给隔壁的小婶,小婶将硬木站椅摆到门前,然后将我放进去,我在外面大哭,也无人理睬。我至今还记得,站椅的生硬。

我有段时间很憎恶二姐。她给我盛的饭,我是一定不吃的,非得由别的人倒回去重盛。原因我从未说出来,其实很简单,因为她土布上衣的纽扣全是黑色的。一个人呆在黑屋子里的恐怖经历,令我怕黑、讨厌黑。

每年双抢过后,姆妈都要带上我和二姐,走二三十里路程,去国营农场稻田里,捡收割后残留的稻穗。她带着二姐去捡稻穗,将我托付给王家坋的一位婆婆。婆婆很和善,我并没有特别哭闹。回家的时候,姆妈将我和稻穗先挑回家,将二姐落在了王家坊。二姐才十岁左右,走不了这么远的路。二姐后来告诉我,她哭得很伤心,生怕姆妈不要她了。二姐说,姆妈挑的担子,有一百五十斤;她自己成年后,都没有挑过那么重的担子。

粮食还是不够吃。我们早上吃的稀饭太稀,姆妈在里面参进麦麸或者谷糠做成的团子。麦麸较细腻,但有股腥味。谷糠太粗糙,很难下咽。大家省着让我少吃麸糠。大哥摔门而出、干脆就不吃了,姆妈也没有办法。这样的早餐不光味道差,能量也不够。老师告诉姆妈,二哥一堂课要上五次厕所。我体质弱。一次调皮,姆妈用竹条打我。她很快就住手了,她看到我的脸色不正常,自己的脸色也大变。这些二姐都看到了,所以她们知道,我还不能挨打。我在小学出操的时候,晕倒过两次。初中以后,晕倒的次数多了,学了生理卫生,知道这是低血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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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竹田摇篮曲》唱的是年轻女子在有钱人家带孩子。听了我会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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