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秦2006-12-02 23:45:57

天堂的草坪

马勒和瓦格纳都曾经用灿烂辉煌的音响描写过天堂。在一阵管乐和弦乐的齐鸣中,
我 们仿佛可以看到凝重的天堂的门正在缓慢地开启,然后是金光四射,刺眼的盲。
莫扎特的天堂不同与 马勒和瓦格纳,它平和,安详,默默地把天堂的草坪延伸到我
们自 家花园,于不 经意之中,我们已经身在其中。十月里的莫扎特还未受到病魔的
侵 蚀,但在他的单簧管协奏曲的第二乐章中,我听到了一种如同来自天堂的召唤。
如果 说 1791 年十月的莫扎特已 经预感到死神的到来,那么那位死神也一定是个轻衣
白衫的天使,因 为他要引他去的地方充满了如此音乐的美好与详和。

莫扎特伴随着我的音 乐生涯。我演奏的第一个钢琴奏鸣曲就是莫扎特的 C 大 调奏鸣曲,
明朗,快 乐,充满了健康儿童的生气勃勃。我的老师曾告诉我,要单纯地来演绎莫
扎特,千万不要做作。他 说弹奏莫扎特风格 的 轻是弹在丝绒上的柔和,他的响是一
个孩子朝我 们奔来急促投向怀抱的脚步声。那年我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听不出自
己的脚 步 声会和将来成人的我之 间的不同。於是我就对着老师傻笑,然后简单地让
手指在 钢琴上奔跑。老师说,对了,对了。就是这个感觉。你是不是按照我告诉你
的去想象了?我 还是对着他傻笑。轻和响就象阳光和雨滴一样分明,它们本身就是
想象,我不需要成人的比 喻。我本想告诉他,轻弹丝绒的感觉?丝绒是什么样我还
搞不清楚呢?

那年的我 还很简单,用简单的一种直觉去演奏如此纯粹的音乐 是 种完美的组合,虽
然那 时我还并不懂得简单的意义。有人问我幸福和快乐的区别在哪里?我说快乐是
纯粹的,有一种幼稚的恍惚和随意。它可以在不知不觉中降临,让我们身在其中而
不得知。莫扎特的音 乐就让我联想起如此的快乐。那么幸福呢?我说幸福是复杂的,
是成人用生活的 艰难慢慢磨碎的咖啡豆。初尝是苦的,而尽不在言中的回味却给予
人一 种满足,所以幸福是可以苦涩的。一个成年人用他曾饱经风霜的感受去体会莫
扎特的快 乐就象试图沐浴隔着玻璃射进来的阳光一样,纯粹变得虚假了。所以当我
的老 师在告诉我去想象一个孩子的脚步声时,我想他 是想 说忘掉自己成人的经历,
去回 归一次童年。

在他最后的 岁月里,莫扎特一直处於经济的困扰中。我曾试图在他的单簧管协奏曲
中 寻找这样的挣扎。作为一个天才,对于生活的不公他是否会在音乐中表现出抗争
和 愤怒呢?没有,他不是贝多芬。当这位后出生于莫扎特的音乐大师在音乐里发出
怒吼 时,莫扎特还是在微笑,因为音乐于他是另一个世界,脱世离俗,那里永远鸟
语花香。

我是在成年后才懂得 这个道理的。那年,我在芝加哥,穷急潦倒,心灰意冷。常常
坐在密持安湖 边看一晃蓝蓝的湖水。在一个偶然的下午,我将这首曲子放进了我的
随身听。当第二 乐章的单簧管独奏开始时,我突然看到了一束阳光温柔地照着我。
头顶是密布的云,唯有其中开了一条缝,阳光就从其中偷泄而下。我站在其中不愿
动弹,因为这音乐和阳光来的并不偶然,它们携手而来象是要告诉我一个秘密。当
音 乐进行到单簧管和弦乐之间如同对话般的演奏时,我流下了眼泪。因为我觉得突
然懂得了莫扎特,懂得了他的苦 难和不幸,借此也懂得了自己。我感受到一种从未
有 过的平和,象一只温暖而巨大的手轻轻盖在我的头上,它比母亲的手来的坚定,
比父 亲更温柔。它象是一个启示,隐藏在这湖水,云彩与阳光之中。它已经存在了
一万年,等待了一万年,我感 动只是因为如此简单的存在并不只是为我,它为每一
棵 树,每一根草而存在着,但也单单眷顾了我,因此它博大而又细致。它象阳光一
样普照大地,却也温暖到我身体每一个肢节。

莫扎特于 1791 年十月写下了 这首曲子,两个月以后,他逝世而去。这首协奏曲迈过
了几个世 纪,在 1992 年十月与一个来自中国的年 轻人在芝加哥一个湖边邂逅。他用
乐音将天堂的草坪铺到了那个年轻人的脚下然后告诉着他,要寻找 的幸福太 复杂和
艰难,不如踏入如此纯粹的一种翠绿中,去享受青草的柔软和清香。一种大安慰就
隐藏于如此简单的存在之中 。




1791 年十月,莫扎特写下了 A 大 调单簧管协奏曲。十月,在一片秋意盎然中,莫扎特
作了一生中最后一次旅行,去 BEDEN 将妻子康斯坦姿接回了家。但莫扎特的健康却突
然从 灿烂的深秋直线下滑向寒冷的冬季,一个死亡的季节。莫扎特死于同年十二月
五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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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师与我(一)
邻家小丫2006-12-03 01:50:44
分享了你的幸运和幸福.苦难和音乐都是人类的财富.
书童2006-12-03 03:17:59
曾经和依旧在天堂的草坪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