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人2022-01-03 11:52:43

回头再说赵卓等人。在放飞了闪影回京城报信后,赵卓他们害怕再遭遇到金军,不敢继续沿着官道走。众人于是下了官道,沿小路向南,绕过了信德府,又走了两天,来到了洺州(河北永年县)境内。

洺州也属河北西路,只是不在南北通行的官道上。赵卓想赶快返回京城,可又担心剩下的那两车军械。他经过仔细思考,决定把军械留在洺州城内。洺州的位置相对偏僻,金军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到这里来。

赵卓等人到达洺州时,农历新年刚过。在此辞旧迎新的时刻,洺州城里非常热闹。人们拜贺新春,祭祀庆祝,人人喜气洋洋、笑容满面。

可赵卓这伙人却正刚好相反。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心事重重,就连平日爱说爱笑的孟冬洁,此时也双眉紧锁,高兴不起来。

本来,孟冬洁一心想去真定府。她离开真定已经两年多了,十分想回到那里,会会昔日的朋友,尝尝街上的美食,顺便祭扫父亲的坟墓。如今,真定府是去不成了。她原先筹划好了种种安排,全都泡了汤,让她感到十分扫兴。

到洺州的当天,赵卓见到了洺州的知州王麟和统制官韩一,互相通报了各自所了解的情况。赵卓这时候才知道,信德府和邯郸都已被金军攻破了。除此之外,王知州还告诉赵卓,金军在攻占邯郸后继续南下,此时应该已经到达了黄河边的浚州。

赵卓听了,心里非常担心。他不知道闪影携带的那个“浚州危急”的急报,是否被顺利地带到了京城。朝廷有没有预先估计到金军可能会渡过黄河,并在金军渡河前布置好相应的防卫。

赵卓同洺州的两位政军主管商量,说他此时已无法按原计划北上去燕京,只想赶快返回京城,去枢密院重新计议安排。这两车军械,只好先留在洺州,等得到了枢密院明确的指令后,再行处置。

对此,王知州和韩统制都表示同意。如今天下大乱,洺州近来也同朝廷失去了联系。他们两次派人去东京问讯,希望能得到朝廷给洺州的旨意。然而,或许洺州到京城往返的路程,由于金军的入侵已不再通畅;或许朝廷此时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根本顾不上并非重镇的洺州。总之,之前派去京城的人一个也没有返回,让他们迟迟得不到朝廷的旨意。

如今,正好赵卓要从洺州回京城,王知州于是想派州里的两位文官同赵卓一起去京城,一方面再次跟朝廷联络,另一方面探听一下当前的形势。他还请韩统制选一队精干的将士,护送两位文官去往京城。

赵卓听了,觉得这个办法不错。现在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多些人一起走总是会更安全些。他们当下商定,洺州府明日就准备给朝廷的公文,挑选去京城的官员和护送的将士们。赵卓他们在洺州休息一日,第三天一早就带着洺州的人一同去往京城。

由于之前旅途十分艰辛,赵卓等人早就累坏了,乘机好好地休息了一晚。第二天,赵卓一觉睡过了中午,才起来去了洺州府衙,跟要去京城的文官和负责护送的将士们见了面。

大家见面后,不免又寒暄了一阵。两位文官的话不多,谈吐多思慎言。倒是那一主一辅的两员武将,十分健谈。一位是洺州城的副统制名叫邢琰,能使一条浑铁枪;另一位将校叫秦云霖,能使一只月牙铲。

见面时,王知州和韩统制也在。王知州嘱咐两位文官说,等到了京城后,如果一时得不到朝廷的旨意,不妨先留在京城,让前次去的几位差官们回来报信,等两位得到了朝廷的旨意,打探好各处的形势后,再回洺州不迟。韩统制要邢琰带上二十名精骑做护卫,同时还特地叮嘱他说:万一路上遇到了金军,一定要规避,万不可跟他们正面接战。

当天傍晚,赵卓从府衙回来,进屋刚想休息,就听到屋外有人大声地叫道:“闪影回来了!”

赵卓听见叫声,连忙跨出屋门迎了上去,却差点跟屋外急匆匆要进来的那人撞在一起。赵卓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从东京带来的仆人贺茂。他的怀里抱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是闪影。

赵卓不明白那只鹰为何没象往常那样立在贺茂的肩上。他伸手把闪影接过来,却见它抖动了一下翅膀,象是要避闪。赵卓瞧到闪影的翅膀上有血迹,连忙小心地拨开羽毛,仔细去看:原来,闪影的左边的翅膀上有一个血淋淋的洞。

看得出来,闪影是中了箭伤。此时,它翅膀上伤口的血已经开始凝固了,但看上去依然很吓人。赵卓抬头望着贺茂,还没等他开口问,贺茂就说:“象是中了箭。可它飞回来的时候,翅膀上并没有箭。”

赵卓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他查看了闪影腿上系的信囊,里面早已空空如也。他再仔细检查了闪影的全身,除翅膀上的伤口外,没有其它的伤痕。只是,翅膀上的那个洞看上去不小,而且形状也不规则。

赵卓想,一定是有人先用箭射下了闪影,然后再强行地把箭从它的翅膀上拔走了。他不禁地咬紧了牙关:当箭被拔走的那一刻,闪影必定遭受了巨大的痛苦。不管是谁干得,此人准是个手狠心毒的主儿。

闪影左边的翅膀,因为疼痛依然微微地颤抖着。赵卓心疼地用手抚摸着它,心里想:真不知道它是怎么追到洺州来的。他仔细地推演了闪影受伤的经过后,终于叹了一口气,轻声说:“没准儿是女真人把它射下来的。”

“女真人?”贺茂吃了一惊。贺茂在赵府平时负责照看闪影,跟赵卓很熟,说话也就比较随便。他疑惑地问道:“何以见得呢?”

赵卓用手指着闪影翅膀上的伤口,解释说:“你看这里,闪影的伤口只在翅膀上才有,身上并无伤痕,说明它是在展翅飞翔的时候被人用箭射中的。能在闪影高飞时射中它的人,一定不是个普通的射手。”

贺茂点了点头,这话有道理。

赵卓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猜,当那人射落了闪影之后,应先是取走了它腿上信囊里的密信,再又拔去了那支箭。那人之所以要把箭拔走,或许是因为那是一支带有标识的箭。”

“可那人为何要把闪影放走呢?”贺茂疑惑地问。

“他不是有意要放走闪影的。”赵卓缓缓地说,“一定是他拿到密信后,只顾要读密信上的内容,把闪影扔在了一边,却没想到它居然能挣扎着带伤飞走了。”

贺茂钦佩地点了点头,主人的分析合情合理。他赶忙去找了一些生肉,用温水泡软了,喂闪影吃下。接着,他又去城里寻了一个郎中,给闪影清洗了翅膀上的伤口,敷好医治疮伤的膏药,再小心地把受伤的地方包扎好。随后,贺茂用暖和的被子把闪影裹起来,让它好好休息,这样一直折腾到半夜。

其实,闪影真实的遭遇跟赵卓猜想的相去无几。那天,它被放飞之后,一路飞抵京城。闪影到了赵府后,府上的仆人取下了它腿上的密信,见是一封军情急件,就立刻将密信交给了枢密院里的王序礼。第二天,王序礼写了回复的密信,封好了交给赵府。赵府的人再将密信装入闪影腿上的信囊,给它喂好了食后,从京城里把它放飞。

不料,闪影在飞回的路上,却不幸遇上了金军的射雕手。金军的射雕手都是猎人出身,能耐很大。他们不仅箭射得高、射得准,还有法子把天上飞的鹰引诱下来。不少射雕手自己就曾养过鹰,非常熟悉鹰的习性,有些人甚至就带有飞鹰。

那个射下了闪影的射雕手,是先用一只海东青的雌鹰引诱闪影低飞追逐,然后才突然施箭射中它的。随后,那人立刻取走了信囊里的密信,并拔去了闪影翅膀上的那支箭收好了,然后将闪影随手扔在了的地上。岂料,正当他专心地去读密信时,闪影却挣扎着飞上了天空。待那人再想取弓要去射时,闪影已经飞得不见踪影。那人见跑了闪影,骂骂咧咧地回头再去读那封密信,可没想到那封信是加了密的,纵使他通晓汉文,却根本无法看懂信上的意思。他只好悻悻地带着密信回营,另去请人解读。

 

第三日一大早,赵卓一行共三十多人离开了洺州,朝着东京的方向进发。由于他们人人都骑着马,因此行进的速度很快,不久就上了向南的官道。

赵卓他们这次之所以敢沿着官道走,是因为没有了马车的拖累。当然为安全起见,赵卓在队伍的前后都布置了流哨。这样万一遇上了金军,流哨在发现后就会通知他们,大家只要快马加鞭地跑下官道避开就行了。

一路上,他们没有遇到一个金兵。大家都很小心谨慎,因此一直平安无事。

当天下午,赵卓一行人到达了相州的地界。在官道上,他们遇到了一些逃难的民众。从这些刚刚失去家园的民众口中,他们听说相州城已被金军攻占了。赵卓不想惹上麻烦,于是众人绕过了相州,继续向南行进。

到了黄昏时分,赵卓一行人进入浚州,接近了黄河。为了谨慎期间,赵卓让刘云龙和另外两个家丁前去河边的村子里打探。三个人去了不久就回来了,带来了一名村夫。

赵卓仔细向那名村夫询问了情况。从他的口中,赵卓知道了黄河南段的圣功浮桥已被烧毁了,金军的大队在两天前陆续乘船渡过了黄河。此时,黄河的北岸只留下少数的金军看护着渡口。

对于金军能这么快渡过黄河,赵卓感到非常惊讶。看来,他让闪影带到东京报急的密信并没有引起朝廷的注意。他想不明白,为何朝廷不利用黄河天堑来阻击金军渡河。

既然浮桥已经被烧毁,那就只能靠渡船过河。赵卓于是央求村夫帮忙寻找渡船。那人起初不愿意,后来赵卓取出一锭银子打赏,他才勉强同意了。随后,他把赵卓这一行人马带到二、三里外一个偏僻的小渡口旁,并约好了三更时分在此会面。

赵卓等人在小渡口的附近找了一处隐蔽的树林,先在四面布置好上流哨,然后其余的人都钻进树林里休息。大家当晚不敢生火做饭,只好都啃些从洺州一路带来已经变硬的干粮,并给马喂好了料。深冬的夜里,树林里异常寒冷,大家不敢出声喧哗,各自在树下找块儿干燥的地方,和衣而卧,争取打个盹。

到了三更,那人准时来到渡口,还带来了两条小船,每条船上各有一名艄公。原来这两条小船,当金军在各处搜船时恰好外出了,因此没有落入金军之手。两条船一大一小,每次最多只能载五、六匹马过河。众人分次上船,在船上帮着艄公摇橹,乘着夜色摆渡过河。

在黄河边生活的人,都知道“自古黄河不夜渡”之说。这是因为黄河水流到中下游后,河道变得平缓,泥沙淤积严重,因此河上隐藏有很多漩涡,夜间由于视线不佳,渡河会非常危险。

好在这两位艄公都是老船夫,对这一带黄河河面上的情况非常熟悉。加上此时正是深冬时节,黄河水不如开春时的那么湍急。饶是如此,每次过河都是惊险万分,两位艄公紧张得满头都是汗。他们来回摆渡了六、七次,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将所有的人马摆渡过了黄河。

赵卓见众人全都安然无恙地过了河,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他重赏了两位艄公,目送他们摇船离去。

从黄河南岸再走不远就是滑州,余下的路都是一马平川,再也没有什么险关当道。自从从京城出发后,赵卓的心情一直十分紧张。此时,他终于头一次感到无比的轻松。

 

赵卓一行人在黄河南岸找了一处地方休息了片刻,等天一放亮,便纵马朝着京城的方向飞奔。随着离京城的距离越来越近,大家的心情变得越来越轻松。午间休息时,众人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下午刚开始依旧平安无事。可是,未时将尽时,跑在前面的两匹流哨突然折回了。他们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前面遇到了一队金军。

赵卓听了吃了一惊。他仔细询问后才知道,原来在前面的官道上发现了一个金军的车队,看上去是押解着什么东西。

赵卓让大队先停住,自己带着几个人下了官道,从一边的小路隐蔽地插上。他们没跑出多久,就看到了金军的那队马车,于是便纵马上了路边的一个高坡,从侧后仔细地观察这队金军。

原来,这个车队总共有二、三十辆大车,车顶上盖着树枝,看不清车上装的什么。赶车的大约有五、六十人,从打扮上看象是中原的汉人。押车的有一队金军,数数差不多有三十多人。金兵们个个都骑着马,铠甲兵器一样不缺,看样子是从战场上刚下来的。

赵卓猜想,这一定是金军运粮的车队,正打算把粮草和物资往京城的方向运送。

赵卓猜的八九不离十。金军的这个车队,运送的是金军在攻破滑州后抢来的粮草,正要运到东京城下,补给刚到达那里的金军。

此时,邢副统制正同赵卓并马而立。赵卓侧过身,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那意思很清楚:搞了它如何?

邢琰小声地嘀咕说:“看样子是女真人运粮的车队。我曾听说,女真人行军时可以人不离鞍、鞍不离马,吃、喝、拉、撒、睡都能在马背上完成。没想到,他们一样也得靠运粮吃饭。”

“再厉害的兵也得吃饭。”赵卓冷笑了一声,说:“在战场上,粮草就是士兵的命。如今,金军如此长驱直入,在补给上肯定要出问题。如果能切断他们的粮道,就不愁没法将他们赶走。”

“你打算怎么干?”邢琰问道。

赵卓沉思了片刻,带着商量的口气问:“用火烧了它如何?”他望了一眼邢琰,又说:“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看着这些粮草运到金军的大营呀。”

邢琰点了点头,回答说:“能烧掉当然好。只是,我们得先对付那一队押车的金军。”他斟酌了一下形势,又说道:“我们带的人并不多,这事还有些冒险。不如我们先试试看。如果对付得了,当然最好。可万一拿不住,也不要硬来。”

赵卓听了表示同意。说实话,大家之前谁都没跟金军交过手。能不能斗败这队金军,谁都没把握。

赵卓吩咐刘云龙赶紧回去,把等在后面的人马都叫过来。等大家全到齐了,赵卓带着众人下了官道,先从一侧迂回到了金军车队的前面。然后,他们重新上了官道,横在路的当中,摆成阵势,等着金军车队的到来。

没过多久,金军的车队就到了。前面放热探哨看到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了一伙宋军前来拦路,慌忙回去报信。

经过一阵短暂的惊慌之后,金军的车队很快就停了下来。一队大约二十几人的金军骑兵来到车队的前方,同赵卓带的人面对面地列好了阵势。

赵卓放眼一望,只见前面领头的是两员金将。年长的那位,头顶帅盔,耳挂金环,身披锁子甲,坐下枣骝马,手提一根狼牙棒,显得十分威武。年轻的那员小将,银盔银甲,坐下铁青马,手里提着一条丈八铁矛。两人的模样有几分相似,看上去象是一对父子。在两人的身边,还各立有一员偏将。

赵卓回头朝众人看了看,那意思很明白:谁愿意打头阵?

将校秦云霖主动请战。他手舞着月牙铲,催马来到了阵前。那员年长的金将见了,立即拍马迎上。两人都不答话,铲来棒去,顷刻便打斗在一起。

年长的那员金将果然威武。他跟秦云霖斗了才不过三合,就一棒扫中他的头盔,将他打落在马下。金将再上前补了一棒,立时便结果了他的性命。

原来,这员金将名叫仆散师鲁,本是宗望手下的一员大将。前两天金军攻破滑州后,他奉命率军在滑州留守。之后,他带人清点了滑州的府库,收拢了不少的粮草物资。仆散师鲁知道,金军这次长途奔袭,根本无法携带太多的粮草,前方的将士十分需要补给。于是,他让自己的副将带兵守城,自己则领着儿子仆散安方、两员偏将和一队士兵,押解了二十几车的粮草物资,想运往宗望的大营。今天,他们刚出滑州走了才半日,不想却遇上这一队宋军。仆散师鲁根本不把这伙人看在眼里。他想用手中的狼牙棒,好好教训一下这伙不知死活的宋人。

赵卓这边,见金军的这员老将如此了得,一时都傻了眼。赵卓回头再看时,就连邢副统制都避开了他的眼光。赵卓正想自己亲自出马,旁边却惹恼了一人。他催马上前,同那员金将战在了一起。赵卓定睛去看,原来是刘云龙。

刘云龙手中的那条熟铁棒舞得虎虎生风,刹是好看。仆散师鲁也不示弱,横劈斜砸,一招一式极其霸道。刘云龙终究没有上过战场,心里的底气不足,加上不太擅长在马上打斗,因此手上有些软。几招过后,刘云龙见斗不过金将,有点慌了神,很快就陷于了败势。他连忙虚晃一招,乘机败回阵来。只是,当他掉马回逃时显得非常狼狈,惹得阵前的那队金兵们耻笑不已。

赵卓看到连败了两阵,只好亲自接战。他手提掩月刀,纵马上前。赵卓同仆散师鲁打个照面,见他生得粗眉圆眼,赤面炸髯,额头上长有一撮白毛。赵卓觉得以前象是在哪儿见过此人,可一时间又记不起来了。

赵卓同仆散师鲁刚一交手,就感到他的狼牙棒十分沉重。赵卓使出了平生的本事,同他一连斗上了十几个回合。两人你来我去,真是好一场酣斗!然而,仆散师鲁的功夫十分精湛,赵卓渐渐地也落了下风。

赵卓见战不赢金军的这员老将,心中十分焦急。他正在进退之间犹豫着,忽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象仆散师鲁扑去。

赵卓定睛去看:原来是闪影,虽然翅膀上有伤,可见了主人有难,便不听招呼,径自飞上前来助战。

仆散师鲁见鹰朝他猛扑过来,顿时慌了神,只好用手中的狼牙棒前后遮拦。可是,他的狼牙棒够不到不停朝他飞扑过来的鹰,让他极其恼怒。赵卓正想用强,乘机下手挽回颓势。不料,当闪影又一次向仆散师鲁扑去时,却突然一头栽坠在地。

原来,仆散安方看见父亲因被那只鹰袭扰而分神,连忙挽弓搭箭,一箭正射中了闪影的身体。

赵卓见了心爱的闪影被人射落在地,心中大怒。他卯足了力气,又同仆散师鲁斗了几个回合,却依然战他不下。无奈,赵卓只好也使了个虚晃,败下阵来。

宋军看见赵卓斗败了,慌忙一起掉转马头,沿着官道朝南败退。

仆散安方正想领兵去追,却被父亲拦住了。仆散师鲁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他知道这伙宋军并不要紧,粮草的安全才是重要的。

 

赵卓等人见金军并没有追赶过来,跑出三、四里后就停了下来。此时,天渐渐地黑了。他们在官道的一侧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打算在此宿营歇息。

当晚,大家又是只啃了些冰冷的干粮,人人心里都窝着一团火。

晚饭后,赵卓招呼邢副统制等人一起商量对策。白天跟金军的这一战非常窝囊,不光折损了秦云霖,赵卓费了多年功夫才调驯好的闪影也被金人射杀了。赵卓感到非常心痛,执意明日同金军再战,定要烧了那二十几车粮草。

邢琰见赵卓失去了冷静,心里十分忧虑。他苦劝赵卓说:“我等此次从洺州出来,乃是要去京城领取朝廷的旨意。烧粮草的事,本不在我等的差事之内。临出发前,韩统制曾特意分咐过,万一遇到了金军,千万不要与其正面接战。我等没听吩咐,白天里硬要跟金军争强斗狠,以致大败,云霖弟不幸战死。对此,我尚不知回去后该如何向韩统制交代。”他摇了摇头说:“无论如何明日不能再战了。要是再有闪失,邢某实在担当不起呀。”

然而,赵卓还是不肯罢手。他耐心地劝导说:“金军几万人远道奔袭,最缺的就是粮草。就算是我等拼上了性命,也不能让这几十车粮食运到金军的大营。”他见邢琰还是摇头,又说:“押车的这队金军,人数跟我们的人差不多,赶车的又都是些宋民。虽然金军那员老将不好对付,但只要我们能把他拿下,就不见得烧不了那些粮草。”

赵卓和邢琰各持己见,争执不下。由于两人各属不同的系统,谁也无法强压谁。一时间,便僵在那里了。

赵卓见说服不了邢琰,于是一个人去一旁坐下沉思。这是赵卓以前就养成的习惯,虽说他年纪不大,却在宋朝的官场上沉浮了多年,各种场面都曾见过。每当他无所适从、心烦气躁的时候,总会先想办法让心静下来。只有当心静之后,他才能用心思考、权衡利弊,面对错综复杂的形势,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来。

赵卓正坐着沉思,孟冬洁却来到了他的身边坐下,悄悄地给他献上一计。

赵卓听了孟冬洁的计策后,紧锁着的眉头马上舒展开了。孟冬洁对赵卓讲的,其实是战术上的一个细节:既然宋军这边没有人能单独斗败金军的那员老将,何不想办法一拥而上,在乱战中结果了他?

赵卓觉得这办法可行。于是,他又叫来了邢琰商量。邢琰听了也觉得可以一试。三个人一起仔细地谋划了一番,反复地推演了明日再同金军再战时可能发生的每一处细节,然后都做出了相应的安排。

好不容易又等到了天亮,赵卓等人整装而发。这一次,他们将人马分成了两队,一队由邢琰从洺州带来的两员偏将和十名军士组成,让他们先准备好火种,埋伏在金军车队的后面。赵卓和邢琰则带着大队,再次迂回到了金军车队的前面,拦在官道上,等着车队的到来。

不久,金军的车队到了。仆散师鲁见到昨日的那些宋军又来骚扰,非常愤怒,发誓要杀光这伙宋人。

仆散师鲁不等自己这边列好阵型,便一个人向宋军的队伍冲了过来。虽然这员老将十分愤怒,可待他到了阵前,把手中的狼牙棒一举,暴戾之气立收,颇得武功之道。

赵卓纵马上前亲自接战。他抖擞精神,同仆散师鲁又斗了几个回合,双方堪堪战成平手。仆散师鲁心中着急,舞起狼牙棒奋力抡杀。赵卓左右遮挡,突然露出一个破绽,佯败归队。仆散师鲁见赵卓要逃,从后面紧追不舍。

仆散师鲁刚追到宋军大队的近前,去不知从那里飞来了一箭,正射中他的大腿。赵卓立刻返身杀回,缠住了仆散师鲁。宋军这边,邢琰也拍马上前,手中的一条浑铁枪上下翻飞,同赵卓一起双战仆散师鲁。

仆散师鲁腿上刚中了一箭了,虽然有铠甲防护,洞穿得不深,却十分疼痛。此时,他再力战二人,虽勉强支撑,也只有招架之功,不再无还手之力。

仆散师鲁正想使个虚招败走,不料斜刺里又有一匹马朝他飞奔过来。原来是孟冬洁,乘机上前突施飞镖。今日,孟冬洁外面只穿一副从赵卓那儿借来的软甲,目的就是为了方便施镖。

对中原的这种飞镖暗器,仆散师鲁防备不足。他见有人朝自己奔来,转头想看来者是谁。他刚转过头,孟冬洁甩出的飞镖就如疾风般地到了,正打在他额头上的那一撮白毛之间。仆散师鲁疼得大叫一声,人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他忍痛拔去了额头上的飞镖,一时间血流满面。仆散师鲁知道遭人暗算了,立刻拨马回头就跑。

此时,仆散安方见父亲有难,连忙拍马冲出来想去营救。但赵卓的手快,早已挽弓搭箭。咻!一箭射中仆散师鲁跨下战马的屁股。那匹马受了巨痛,撂了一个撅子,将仆散师鲁摔落在马下。

仆散师鲁跌落在地,脸上的鲜血模糊了他的双眼。在他的戎马一生当中,从来都是战场上的强者,死亡这个词永远是属于别人的。可此刻,他是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就象正有一个巨大的魔掌,要把他拉入可怕的深渊。

一种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仆散师鲁忘记了疼痛。他的口中发出一阵野兽般的低嚎,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但仆散师鲁的脑后,却有一股冷风对着他扑来。他掉转了头,想最后看清究竟是谁要来取他的性命。仆散师鲁刚回过头,一条浑铁枪就刺入了他的喉咙。

邢琰手中的铁枪朝上一挑,打算把仆散师鲁送上半空。可是,他锋利的枪头却挑穿了仆散师鲁喉咙间的皮肉,让一股鲜血喷射到了几尺开外。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仆散安方还没来得及叫一声爹爹,他的爹爹就已经命归西天。仆散安方的心口感到一阵巨痛,人几乎要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爹爹的惨死让他怒不可扼,他挥手招呼了身后的金兵们,然后自己带头朝着宋军杀来。

赵卓拍马上前,同仆散安方接战。其他的宋军则纷纷放箭,压住阵脚,阻挡住冲上来的金军。仆散安方的嘴里不停地咒骂着,恨不得立刻使铁矛将赵卓挑落马下。

赵卓用掩月刀把刺来的铁矛磕开,掂量着仆散安方的功夫。其实,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当仆散安方的矛和赵卓的刀在半空中刚一碰撞,赵卓立刻就明白:无论是力量还是招法,这员小将都跟他的爹爹相去甚远。

赵卓本可以在几招之内就取了仆散安方的性命,可他不想立刻就斩杀了这员小将。他得按既定的谋划,先把他诱到离车队更远的地方。

当同暴怒的仆散安方过招时,赵卓在马上看着眼前的这位一心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年青人。他显然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看上去仍是个有些稚嫩的孩子。他的脸庞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两束浓眉向上挑起,愤怒早已让他失去了冷静。虽然此时他的双眼中喷射着怒火,可如果平时要是笑起来,一定就像是个邻家的小弟。

赵卓不是一个天性心狠的人。对眼前这个的年青人,如果不是在战场上,他是无论如何下不了杀手的。可就是这个还显得稚嫩的年青人,不久前才随同他的爹爹踏破了我大宋的城池,屠杀了我大宋的子民。就是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年青人,刚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残暴地射杀死了自己心爱的闪影。如今,在他的身后,正有几十名大宋的子民们,被他所率领的士兵们驱赶和蹂躏,不仅随时有可能丢掉性命,还得昧着良心去帮女真人血洗我大宋的京城。

想到这儿,赵卓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那收缩的瞳孔间,闪过了一丝稍纵即逝的狠辣。他心里刚才还飘过的一点点怜悯,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卓沉着地按计而行,在同仆散安方又斗了两合之后,便使出了“佯败”的战术。他故意丢落头盔,引着宋军就撤。

仆散安方带人在后面紧紧地追赶。见他追远了,一直等在车队后面的那十二名宋军乘机一拥上前,先是驱散了余下的几个金兵,接着便开始放火焚烧粮车。

仆散安方刚追出一、两里,忽见背后浓烟大起,才如梦方醒。他正想引兵去救,赵卓又带着宋兵返身杀来。

这一次,赵卓手中的掩月刀毫不留情。他在数合之内,便将仆散安方斩落于马下。

赵卓把手一挥,宋军们从官道的两边冲杀了过来。一部分金兵还在两员偏将的指挥下负隅顽抗。然而这不过是困兽之斗,已无反败为胜的可能。赵卓指挥着宋军,很快就围杀了带兵的那两员偏将。余下的金兵们群龙无首,纷纷朝四面溃散逃窜。

赵卓带人把余下的金兵们一直追杀到几里之外,觉得他们无法聚合再战了,这才收兵回返。

此时,那二、三十辆粮车早都烧了大半。赵卓等人将粮车上尚未烧尽的东西分散给运粮的民众,让他们各自逃难回乡。

这一战,虽然宋军大获全胜,可也死伤了多人。赵卓等人在民众的帮助下安葬了死者。才又上了官道,朝着京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天黑前,赵卓一行人终于到了东京城下。此时,由于金朝的东路军已经到达了东京城郊,京城西北的几个城门早已关闭。赵卓等人只好转去西南,从邻接着汴河的万胜门进了京城。

当赵卓一行人进入万胜门的时候,天边的夕阳正坠入地平线下。在他们的身后,长河落日,晚霞满天。

那一片金色的晚霞,光芒四射,煞是好看。城墙上的塔楼,如同一位伟岸的巨人,被笼罩在金灿灿的光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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