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人2022-04-04 12:59:00

生活就如同天上的月亮,有时亏、有时盈。人间里的幸福,也跟其他的东西一样,时常会在人们不经意的时候突然降临。

这天清晨,东方刚刚泛起了鱼肚白。淡青色的天空上,还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

虽然天刚破晓,可钟韵儿早就醒了。她躺在床上,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昨夜那个离奇的梦。在梦中见到的东西,她能记起的不多,只记得一池碧水和一间里面红彤彤的小屋。那儿究竟是在何处?钟韵儿拼命地想从梦境中回忆起来。

此时,天边的晨光开始变幻出其它的颜色,先由鱼肚白转为淡青,再由淡青转为淡黄,接着又转为桔黄和淡红,最后才变成了红彤彤的一片。

朝霞从天边向四面展开,在天穹之间慢慢地延伸,颜色也重新变淡,从淡红逐渐地又变回了淡青。窗外的霞光投进钟韵儿的屋里,照在了她秀美的脸上。

不知为何,钟韵儿今天感觉跟以往不同。在她的身体中,似乎有某种莫名其妙的亢奋。她无法再躺着了,便起身穿衣下床。

钟韵儿先从屋外的水缸里舀上一盆水,梳洗打扮了一番。今天,她得外出去办府上的几件杂差。初夏的天气变得炎热了,她还是趁早出门为好。

钟韵儿梳洗打扮完,端起那盆水,想把它泼进前院里的花坛里。她刚走出跟前院连接的水瓶门,就同一个急急走进来的人撞上了。钟韵儿手中的水盆跌落在地,溅湿了她的裤脚和鞋子。

谁在府里如此莽撞?钟韵儿正要发火,抬头一看,原来来者却是她朝思梦想的文涛!

文涛不是去了亳州么?他又是如何来到京城的呢?

原来,自从康王赵构得了文涛之后,对他十分喜爱,平时无论去哪儿,都把文涛带在身边。赵构偶尔还会一时性起,操起枪棒同文涛对练一番。两人相处的时间一久,赵构便免不了会问起文涛的私事。

有一次,赵构问文涛是否已经婚配,说是要给他找个亲家。文涛刚开始还想含糊其词,后来他见赵构是来真的,才承认自己跟京城里的钟韵儿已有了婚约,只是尚未来得及成婚。

刚巧,康王赵构这几天便要去京城,打算觐见宋钦宗,向他禀报亳州地方的民政和军政要务。这次去京城,赵构本来就要带着文涛。于是,赵构问文涛,是否想借这次去东京的机会,干脆迎娶了钟韵儿,把她也带到亳州来。

文涛是个实在人。他见赵构这么说了,觉得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于是,文涛纳头拜谢了赵构,感激他做主让自己和钟韵儿完婚。

赵构正要收买文涛的心,当即命人给文涛准备了一份聘礼,要他随自己在东京办完公事后,就娶了钟韵儿后再带她一起返回亳州。

钟韵儿看见了文涛,当即返身回屋,文涛赶紧跟进来。两人还没等屋门关严,便情不自禁地抱在了一起。

自两人那次在应天府的码头分手后,前后才只有二十多天,可感觉却是那么漫长。对彼此的思念,把他们折磨地好苦。他们这一抱,立刻便如干柴烈火,耳鬓厮磨,缠绵悱恻。

文涛身上熟悉的味道,让钟韵儿如同中了迷香,人变得软软的,在文涛的身上蹭来蹭去。她的鼻翼微微地歙张着,似乎要把那丝丝缕缕的男人味,全都吸入肺腑。

两人忘情地拥抱了半天,谁都没有言语。直到屋外传来了佣人走过的响动,他们才不情愿地松开了对方。

钟韵儿整理好身上被弄得凌乱的衣服,取过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凉茶,双手递给了文涛,才问道:“你何时到的京城?”

文涛把背上的布包解下放在桌子上,接过钟韵儿递来的茶,咕咚地一口喝下,用手抿了抿嘴,回答说:“来京城已经四、五天了,是同康王一起来的。”

“如今你随康王作甚?”钟韵儿又问。

“哦,我乃康王的贴身侍卫。”文涛回答说。他在椅子上坐下,又仔细地打量了一阵钟韵儿,才说:“这几天在京城里,康王一直都有差遣,故此无法脱身前来见你。昨晚康王才办完了事,今晨和其他的几位随从回亳州了,我这才赶来找你。”

“原来如此。”韵儿一边听着,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理着头绪。她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又问道:“刚才你说康王已经走了,那你如何还留在京城?”

文涛听了,脸上显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神情。他望着钟韵儿,狡黠地说:“我之所以留在京城,乃是有一件要事要办。”

“重要的事?”钟韵儿不晓得文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盯着文涛追问道:“有何要事?”

文涛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他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

“究竟是何事呀?”钟韵儿急了,催问道。

文涛突然站起了身,来到钟韵儿的面前纳头就拜,口里说:“这件要事,乃是同你拜堂成婚!”

钟韵儿听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地问道:“成婚……什么成婚?什么时候?”

文涛凝视着钟韵儿,温柔地说:“明天就成婚!”

“明天?”钟韵儿一时大惑不解,不知道文涛说的是真是假。

“正是明天。”文涛确言凿凿地说。他见钟韵儿被搞糊涂了,才解释说:“这次来京城,康王恩准我同你拜堂成亲。你不是曾说过要跟我去亳州么?成亲之后,我就带你走。”

“明天就成亲,然后去亳州?”钟韵儿盯着文涛的眼睛,想从中找出谎言的蛛丝马迹。然而从他的眼睛里,钟韵儿只看到了真诚。

钟韵儿的头有点晕眩,心中有了一种漂浮不定的幸福感,如同在梦里发生的一模一样。

文涛拉起钟韵儿的手问:“你可愿意做我的妻么?”

钟韵儿做梦也没想到幸福竟会来的这么快。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喜悦,羞涩着点头说:“当然愿意了。可你是真心的么?”

文涛解开桌上的那个布包,指着里面的东西对钟韵儿说:“这是迎娶你的聘礼,乃是康王恩赐的。”

这份聘礼其实也很简单,只有几样东西:两块上好的红罗绸缎,一付金钗,一对玉镯,以及用红纸封好的二百两纹银。

钟韵儿用手抚摸着这几样东西,两行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了下来。她暗自感叹自己的命实在是太好了。爹娘给她起的“钟韵儿”名儿,分明就如同是“中运儿”一般。

要知道,在这浮华尘嚣的人世间,想拥有一个你情我愿、天长地久的姻缘实在太难了。若是没有上天的眷顾,又如何能保证前来造访姻缘之宿的那个男人,恰好是你最心仪的人?

文涛拿起那付金钗,要给钟韵儿戴上。钟韵儿见了,连忙羞答答地侧过身,让文涛把钗子插入她的发髻间。文涛插好了钗,钟韵儿用手将头上的钗子扶正,又取过铜镜,仔细地审视了一番才心满意足。

在宋代,“插钗”意味着男女双方都接受了婚约。《东京梦华录·娶妇》中记载:“若相媳妇,即男家亲人或婆往女家,看中,即以釵子插冠中,谓之‘插釵子’。”《梦粱录·嫁娶》中也说:“如新人中意,即以金釵插於冠髻中,名曰‘插釵’。”

钟韵儿刚高兴完,忽然想了一件事,立刻发愁地说:“明日就拜堂,说得好容易。可事先却没任何准备,又如何办得到?”

文涛听了并不惊慌,对钟韵儿说:“我肚中饥饿,不妨先去弄点吃的,我俩边吃边商量不迟。”

钟韵儿听了起身出门,去厨房里取了些吃的回屋。两人一边吃着早膳,一边商量着该如何筹办婚事。

天呀!明天就要拜堂成亲,这如何能来得及呀?可有多少事要去准备?两人一开始盘算细节,便立刻大眼瞪小眼地犯起愁来。

 

古时候,汉族传统的婚仪习俗讲究“三书六礼”。

“三书”指的是聘书、礼书和迎书。聘书是男女订亲的文书;礼书是举行大礼时的礼物清单;迎书是迎娶新娘时的文书。

“六礼”指的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纳彩是由男方家请媒人向物色好的女家提亲;问名是媒人求得女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纳吉是男方家通过占卜测定男女是否八字相合;纳征是男方家将聘金送至女方家,倘若女家接受了就是表示同意;请期是男方家择定合婚的良辰吉日,同时求得女方家的同意;亲迎是新郎去女方家迎娶新娘子过门。

由于文涛和钟韵儿的婚仪是两厢情愿,又要仓促成亲,自然不能全按三书六礼进行。他们盘算了半天,觉得既然两家的长辈都不在京城,不如就去央求赵府和徐府给两人主婚。如此一来,无论是名义上还是情谊上都好交代。

两人商量定之后,便将婚讯分别通告了赵府和徐府。这下可好,两府上下的老老少少全被惊动了。赵府给文涛做男方的主婚,徐府给钟韵儿做女方的主婚,两府从此亲上加亲,众人更是欢喜不尽。大家马上一起行动,准备热热闹闹地给两人筹办婚仪。

徐玉婉听说钟韵儿和文涛就要拜堂成亲,心里由衷地替两人高兴。钟韵儿同她相处多年,早已无话不说、情同姐妹,如今她终于找到了归宿,和心仪之人结为连理,让徐玉婉高兴得都有些嫉妒。只是,在一起这么久的闺友如今说走就走,让徐玉婉又如何不暗自伤心。

钟韵儿如同一只快乐的小鸟儿,在府里飞来飞去,忙这忙那,根本没法停下来。涉世未深的她,还不懂得在别人面前掩饰自己的快乐。徐玉婉呆呆地望着钟韵儿轻盈欢快的身影,心里不免怅然若失。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是天经地意的事,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纵然徐玉婉心中有万般不舍,也终是无可奈何。

赵卓听说文涛要同钟韵儿成亲的消息后,也非常高兴。自从文涛跟了康王后,和自己不再是主仆关系,两人自然不能再如以前那样朝夕相伴。文涛这次回京和钟韵儿成亲,他得以替文涛主婚,这种亲缘一旦结下,无疑会让两人的关系更牢不可破。况且,自从上次金军兵临东京城后,赵府里的多位亲随挚友都遭不幸,今日也正好办一场喜事来冲冲晦运。

因此,赵卓对文涛和钟韵儿的婚庆非常上心,亲力亲为地过问安排。他派人赶紧收拾好了厅堂和一间厢房,作为两人婚仪的殿堂和临时洞房,同时在府里张灯结彩,准备给两人大办婚事。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钟韵儿清早就起床,马上便开始梳妆打扮。她坐在妆台前,梳蝉鬓,扫娥眉、上粉妆、贴花黄,穿上红绸嫁衣,带上凤冠霞帔,取出聘礼中的那副金钗插在头上,再将那一对玉镯戴在圆润的手腕上。不多时,一个窈窕妩媚的新娘子就装扮好了。

汉族新娘的传统嫁衣通常是:头戴凤冠,头顶红盖头,上身内穿红衫,外套绣花红袍,肩披霞帔。下身着红裙、红裤、红缎绣花鞋。一身红艳,千娇百媚;熠熠生彩,喜气洋洋。

钟韵儿的这身嫁衣,是之前跟徐玉婉的同时备好的。女人的嫁衣是一生中最重要的服饰,古时候嫁衣要量身定做、手工缝制,花得时间较长,所以富裕人家的未婚女子,一早便将自己的嫁衣备好了。

钟韵儿梳妆完了,从妆台上取过铜镜,仔细地打量自己。镜子里,好一个娇柔美丽的新娘子!她满意地抿着嘴笑了。

不一会儿,徐玉婉进屋来找钟韵儿,又帮她这儿弄弄,那儿理理,待一切都收拾好了,再把红盖头盖在她的头上:新娘子可以上花轿了!

前来迎娶钟韵儿的花轿子,快到午时才到了徐府。钟韵儿由徐玉婉牵着手,一步步地走出了府门。钟韵儿在同徐家的人在府门外告别时,不由地又流出了两行的喜泪。

这些年来,虽说钟韵儿并非徐家的嫡亲,可徐家上下都对她不薄。在徐府里她虽不能说是锦衣玉食,可也从来衣食无忧。更不要说徐玉婉待她亲如姊妹,从小就在一起耳鬓厮磨了这么多年,如今却要分开,叫她又如何割舍得下?

钟韵儿同徐家的人告别完,再重新蒙上红盖头,被人扶着入了花轿。徐玉婉和自己的父母上了另外的两顶轿子,一起去赵府参加婚庆。那些轿夫们先讨了吉利钱,再要了喜酒吃了,这才肯起轿。文涛一身新郎官的打扮,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花轿的前面。两边的吹鼓手们吹起了喇叭,一行人欢欢喜喜地径奔赵府而去。

 花轿到了赵府的门前落地,新娘子被人扶出轿来。赵府有人在地上“撒谷豆”,以求新郎和新娘未来的生活能够吉祥如意。

接着,新郎、新娘进入布置好的厅屋里拜堂成亲。两位新人手里牵着“同心结”,先进香叩首,一拜天地,二拜父母。由于两位新人的双亲都不在,只好由赵、徐两家主婚的长者代为受拜。

随后,两位新人被扶入临时洞房,先夫妻交拜,再取了“合卺杯”,同饮合欢酒。接下来,一对新人双双坐在床边,再行“撒帐”、“合髻”之仪。

合卺杯是一种双联杯。两位新人用合卺杯共饮合欢酒,是带有夫妻誓结永好、合二为一、同甘共苦之意。撒帐是向床帐内撒放同心钱币、五色彩果等,以祈求富贵吉祥、早生贵子。合髻是两位新人各剪去一缕头发,再把剪下来的发梢结在一起,作为婚仪的信物。

在婚庆中,赵、徐两府的人欢聚在一处,宾主同乐,好不热闹。众人一直闹到黄昏时分,才自行散去。

随后,两位新人又重新入轿,去往他们正式的婚房。

刚才说过,赵府给文涛和钟韵儿布置的婚房,只是临时的。那两位新人正式的婚房,又是在那儿呢?

原来,两位新人正式的婚房,却是在东京城边的金明池畔。这是康王赵构在离开京城前安排的。他嘱咐人在金明池里选一处厢房,作为两位新人在东京时的婚房。

金明池,又名西池,是东京四大皇家园林之一,位于东京城边的顺天门外。宋人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记载:“金明池,北宋太平兴国元年(公元976年)开凿,池水引自金水河,旧址在开封城西。”宋朝的多个皇帝都曾临幸过金明池。宋太宗赵光义曾在那里阅习过水军的演练。宋徽宗赵佶后来在金明池中广建殿宇,将它改造为观看水戏的场所。

金明池的周长有九里三十步,池形方整,四周有围墙,设有多座水门。它的正南面是棂星门,同琼林苑的宝津楼遥遥相对。正北面的后门,便是汴河的西水门。如果从棂星门进入金明池,园内道路的两边有彩楼相对。在到达池的中心之前,要先经过一个巨型的拱桥,名曰“仙桥”。仙桥长约数百步,桥面宽阔,桥底有拱柱支撑,朱漆栏盾,下排雁柱。桥的中央隆起,如飞虹状,称为“骆驼虹”。仙桥的尽头,建有一座五殿相连的楼阁,称为“宝津楼”。宝津楼位于水池的中央,重殿玉宇,雄楼巍峨。每当皇帝在金明池游乐期间,宝津楼就作为起居处。金明池的北岸建有“奥屋”,是停放大龙舟的地方。一旁还建有一座临水殿,是皇帝赐宴群臣的地方。

每年到了三、四月,金明池有几日对外开放,允许民众入园游览。春天里的金明池,沿岸“垂杨蘸水,烟草铺堤”。池边还会搭盖起临时的彩棚,让民众们在棚内看水戏。除此之外,金明池内还常会举行赛船。宋人张择端曾画有《金明池夺标图》,画中所描绘的正是当年在金明池里赛船夺标的生动场景。

婚庆当天的下午,徐玉婉带着府里的几个女眷,去金明池布置了文涛和钟韵儿的婚房。

在宋代时,新人的婚房常有由女方的家人前去布置,称为“铺房”。婚房里除帐幔、被褥之外,通常还会放置红烛、熏香,以及其它的一些喜庆和吉祥的物品。

徐玉婉和女眷们忙了半天,才布置好了婚房。随后,她打发女眷们先走了,自己则一个人在园里漫无目的地徘徊了半晌。

夏日的金明池里,碧水荡漾。近岸的湖面,到处种植着成片的莲荷。莲叶间,无数朵花色白红的莲花绽放着,显得娇媚柔美、婀娜多姿。淡淡的荷香,随着阵阵清风吹来,沁人心脾。

此刻,徐玉婉的心中有喜也有悲。喜的是:钟韵儿嫁了一个好夫君,从此鸳鸯为伴,天长地久。悲的是:走了这个好妹妹,自己从此便更落了单。而自己的意中人,虽然离得并不远,却又象是隔了万水千山。

曾几何时,来徐府向徐玉婉提亲的人,络绎不断。可她却自命清高,对求婚者大都拒而不见。到如今却依然缘会无期,姻缘未定,让她多少生出了几分后悔。

徐玉婉此时的心境,正有宋人贺铸的一首《踏莎行》写得最好。其词曰:

        杨柳回塘,鸳鸯别浦。绿萍涨断莲舟路。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

        返照迎潮,行云带雨。依依似与骚人语。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

 

文涛和钟韵儿乘坐的花轿,进了金明池的南门。

此时,天边卷过了一片乌云。暮云四垂,倦鸟归林,一阵阵凉风从水面上袭来。

两顶花轿过了仙桥,沿着旁边的一条弯曲的小路,到达了一处僻静的院落前。文涛和钟韵儿在那儿下了轿,打赏并遣散了轿夫们。然后,两人一起手牵着手,走入了这个幽秘的院子,来到了红尘里的最深处。

正对着院门,坐落着一间正房。今晚,这间房的横檐上,挂着几只玲珑的红灯笼。在晚风的轻拂下,那几只红灯笼被吹得东摇西晃。从灯笼里发出的光芒在摇晃中流动了起来,将整个院子染成了一片滑腻的烟脂红,营造出了祥和而喜庆的氛围。

今晚,这整个的院落,只属于文涛和钟韵儿两个人。院落里挂着红灯笼的那间正房,便是两人的婚房。他们轻步地走上去推开屋门,打量着屋里的陈设和布置。

屋里正中是一张大床。红色的细纱幔帐,从床的四周云雨般地垂下,等待着两位新人入内。屋内的一张桌子上,堆着一些由徐府送来的嫁妆和赵府送来的礼品。一旁的案几上,放着一个大盘子。盘里面盛满了红枣、花生、桂圆、李子、喜饼之类的喜庆食品。窗边摆放着金苷和芍药等盆景。四下里还有不少皇家的用品,每一件都显得古朴而雅致。

此时天色已晚,文涛点亮了屋里早就插好的红蜡烛。烛光照亮了一对新人,让屋里的一切都笼罩在红彤彤的光芒里。钟韵儿记起来了:这就是她在梦中来过的地方。

文涛和钟韵儿的洞房花烛夜,就要在这里开始了。在这一生当中最美好的一个夜晚,只有他们两人独自相守在一起。从此之后,他们将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同生共死,白头携老。

钟韵儿斜坐在床边,心跳得很厉害。那个红盖头又盖在了她的头上,正等着文涛前来将它揭开。钟韵儿刚坐了片刻,就觉得红盖头从自己的头顶滑落了。她挣开眼睛一看,面前之人正是自己的夫君。

钟韵儿先等着文涛在床边亲了自己一会儿,才羞答答地脱去了脚上穿的红缎绣鞋,移身钻进了幔帐。

“乖,进来呀!”钟韵儿在红帐里幽幽地对文涛说。

文涛一声不吭,一口气吹息了红蜡烛,然后脱下靴子也钻入了幔帐内。今晚,钟韵儿是属于他的。他就要抱得美人归了。

钟韵儿扶文涛在幔帐里坐定,先帮他宽衣解带。文涛虽然长着一张白净的脸,可身上却布满了纤维状的肌肉群。钟韵儿用手摸了摸,觉得真的很结实。

随后,钟韵儿取下了自己发髻上的那个金钗,把头发慢慢地松开,让如瀑的青丝泻于腰间。接着,她脱去嫁衣,再除去内衫和肚兜,将如凝脂般白嫩的身子,完全裸露在文涛的眼前。

洞房之夜,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刻。黑暗中,钟韵儿的秀发像瀑布般的披散着;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就像夜空里的两颗明亮的星星;两道细眉,恰如弯弯的新月;白里透红的肌肤,如丝似缎般的细腻;玲珑细致的骨骼,撑起了女人动人的曲线。她的身子光洁柔软,如水蜜桃一般的饱满和圆润。女人的羞涩,又让她的脸上平添了几分令人心动的潮红。

面对迷人的新娘,文涛显得有些难以自制。他的一双手立刻便不安分地滑向着那个美丽的胴体,一点一点地,一寸一寸地,探索着刚刚才属于他的领地。

文涛的手,从钟韵儿圆润的双肩,滑向了她胸前圆起的弧线,然后停在那儿,揉搓着那温软滑腻的起伏。

钟韵儿温柔地递上了湿湿的嘴唇,在文涛的脸上留下了斑斑的红印。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原本紧绷的身体也变得绵软了。她明亮的眼眸里,渐渐地染上了一层痴迷的欲色,眼睛半睁半闭,发出了轻微的呻吟声。

“好哥哥,我想要。”钟韵儿呢喃娇羞地说。

文涛听到了召唤,将身子慢慢靠上去,把自己的女人压在了身下。

起初时的那种滑腻般的触感,转眼间就变成了燥热般的冲动。这种冲动愈来愈强,让两人都禁不住地微微颤抖。

肌肤相亲原来如此美妙!钟韵儿感到了片刻的欢愉和松弛。她立刻抱紧了文涛的身体,在颤抖中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一种火辣辣的疼痛感,瞬间便传遍了她的全身。那种撕裂般的疼痛让她感到天旋地转。她不得不紧咬住自己的嘴唇。

此时,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声象是刻意要遮掩屋里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对儿新人正在红帐里翻云覆雨,尽情地享受着生命中的鱼水之欢。

文涛和钟韵儿紧紧地绞缠在一起,一边是男人放纵地索取与征服,一边是女人娇媚地顺从与迎逢。两个人的身体不断地撞击着,如同细浪拍打着沙滩,在水乳交融中释放着绵绵不尽地情爱。

钟韵儿开始急促地喘气,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身体的最深处,正经受着男人肆意地顶弄和冲撞。在这痛楚和欢愉不分的销魂时刻,钟韵儿完全顺从了女人身体的本能,在一阵阵地痉挛中达到了高潮。在那无比亢奋的一刻,所有女性的矜持全都变得荡然无存。她就如同是一朵娇艳的荷花,在这个夏日的雨夜里彻底地绽放了。

钟韵儿的一双手紧紧地搂住文涛的背,手指抠进了他结实的肌肤。体内难以言表的欢愉一阵阵地涌来,让她再也忍不住地叫了出来:“不要停下!快……都给了我。”她语无伦次地娇声喘息着。

当一切都平复之后,钟韵儿的泪水在眼中打转。这该是幸福的眼泪吧。只是在这时,她才感到了一丝的害羞。她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何会叫得那么亢奋。她深喘了口气,然后闭上了眼,一面掩饰着心中的娇羞,一面回味着身体里欢愉的余韵。

春宵一刻值千金。床边的一个兽首的香炉里,一块上好的香料正在静静地燃烧着。空气中,散发了一种恬然淡雅的清香。

文涛和钟韵儿躺在红帐里,互相拥抱着,一句话都不说。两人的心里都有同一个期盼:这个美好的洞房花烛夜,可否持续得再长久一点?

金明池里的这个夜晚,美得动人心魄。

绵绵如丝的细雨砸在池内的水面上,溅起了无数朵光亮的水花。雨滴打在莲荷的叶片上,沙沙地作响着。那一片片圆圆的荷叶,高高地昂着头,在凉风的轻抚下,婀娜多姿地摇曳着。叶下朵朵的荷花,娇羞而挺拔,默默地承受着细雨的吹打和滋润。在水光掠尽之处,偶而翩然乍现的莲蓬,惊透出了季节的成熟与收获。

金明池的这个雨夜,情深深、雨濛濛;风含情、水含笑。这种飘逸而脱俗的美,在动与静的结合当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述的别样风情。金明池中的这个景致,乃是东京八景的最后一景,唤作“金池夜雨”。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