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一场挫败让FBI必须对金动手 雾失月迷楼台津渡2022-07-06 11:09:32
1985年11月23日晚上 六点半，我照例在看ABC电视台的晚间新闻节目， 突然看到金出现在荧屏上，他身穿浅色风衣，戴手铐，被几个联邦调查局探员簇拥着，进入汽车。同时，听到主持人播报说：美国中央情报局翻译、分析家LarryWutaiChin 因在过去33年里向中华人民共和国提供机密情报，而以间谍罪被逮捕。在这之前他已经被联邦调查局监听跟踪了至少两年。
这真是晴天霹雳，就在一个多月之前我同他还通过电话，那次他兴奋地讲他参加中国驻美大使馆国庆酒会的盛况，还说他正在推动的燕京大学复校一事，已经有很大进展， 等等。那次他情绪特别好。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间谍呢。他对美国的热爱赞颂，是发自内心的，绝不是装出来的。
他把两个儿子都送读医学院，现在已经都成为美国的执业医生，他把女儿也培养到大学毕业；他还把在大陆弟弟的两个儿子及他们的女朋友，姐姐的儿子，以及他一个大学同学的女儿，还有H，至少7个年轻人办来美国读书。如果他不喜欢美国，能这样做吗？谁都看得出，西方的生活方式和思想意识已经渗透到他骨髓里。而且他和我这个大陆的不同政见者，不是也很投缘和有共同语言吗？他怎么会为大陆服务，而来刺探美国的情报呢？
晚间新闻节目还没播完，电话铃声响起，是H的朋友三妹打过来的，问我有没有看新闻，我说看过，她就没再说话，而把电话放下；可见她已经受到极大惊吓，此时仍然心有余悸。搬家时在纽约，金曾和 我们一起去三妹家吃的螃蟹，并在那里 过了一个十分温馨的夜晚。那天金讲了好几个他刚来美国时的故事，印证这个国家的可爱和伟大。谁能想到，不到一年就物是人非，令人惊诧莫名了。
今天是周六，H到了11点才回来，一进门就喊累死了，说今天餐馆生意特别好，小费应当过百元了。我看她情绪高涨，就不忍心用坏消息来扫她的兴。一直到吃完饭，才把今天的惊天变局讲给她，她脸色立刻变了，许久没有说话。后来她问：能不能打听到他的关押地点，我们去看看他呢。
下文所讲的金无怠案的案情和FBI侦办金案的情节基本上是根据两本书，一本是2004年出版的“内幕”( INSIDE)一书,作者史密斯(I.C.SMITH)，是FBI初期侦办金案的负责人，在2016年金无怠过世30周年，美国之音制作”中情局里的红色间谍“这一大型报道时，访问的主要经办人就是这位史密斯，他是 美国联邦调查局中关于金无怠一案的权威人士。另一本书是2008年出版的”来自内部的间谍“（THE SPY WITHIN），作者霍夫曼（TOD HOFFMAN）曾在加拿大反情报部门的中国科任职8年，他利用自己情报界的内部资源，访问了几乎所有经办金案的美国FBI人员，这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本关于金无怠的英语专书。
金的败露和被捕是一个潜伏在中国内部，代号叫“舵手“的线人（即后来逃来美国的俞强声）告密的结果。“舵手“的情报显示，美国情报界遭到中共长时间渗透。联邦调查局经过多方研究比对，开始怀疑金无怠就是那个中共间谍。但是金在1981年7月已经退休， 使得对他的布控和诱捕， 都不那么容易了。 如果他仍然上班的话，可以把可控的，做诱饵的情报，喂给他，然后在他向中共交付时，对他加以逮捕； 如果无法做到在交货时抓到现行，至少可以在他窃取情报时，对他实施逮捕。但是现在由于他的退休离职，这一切都不可能了。不得已而求其次，联邦调查局在1984年4月13日，向“外情监控法庭“申请了对金进行布控监视的许可证，开始对金的电话和信件进行监听和检查。
对于监听录下的大量电话录音，找谁来听来译，是一个不小的难题。找一般的翻译团队来做，不行，因为这件事属于机密，不能泄露出去。这一任务必须由安全可靠，业务过硬的人来做。最后找到了杰尔吉-刘和布鲁斯-加尔森两位语言专家。两人都有参阅机密的层级，并且都中英文流利，中文是刘的母语，而加尔森讲中文可以以假乱真，你根本听不出任何西方人的口音。他们两个在以后的一年半里，付出了大量时间和精力来听译金的电话录音。
联邦调查局从监听里得知，金在1983年6月将有一次香港澳门之行，就决定对他的行李进行检查， 看看里面是否藏有机密文件。在全程布控中，监视着金出门，上路。及至到达华盛顿市郊的杜勒斯机场，更要保证金一刻不能脱离联邦调查局的视线。当金来到柜台 取机票并把行李过磅送上传送带时， 这边探员立刻用对讲机通知在另一端的探员：行李正在过去。那边探员要在行李出现的第一时间， 把它找出，取下，然后带到一个闲人不得涉足的房间， 开箱检验。
在秘密检查中，为了不留下任何痕迹，他们小心翼翼地对行李的每一层加以拍照，事后再依据照片，将物品准确地摆放回去。但检查结果并没有发现任何机密情报，只是发现了一把北京前门饭店553号房间的钥匙。初看去，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物件，但是经验老到的联邦调查局探员，对此没有放过。他们对这个钥匙詳加审视，拍照，立档。后来证明这的确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中情局线人“舵手”提供的情报中说到，这名渗透中情局的鼹鼠在北京参加中国公安部为他举行的宴会时，就住在前门饭店553号房间。正是这把小小的钥匙，让联调局落实了金就是那名渗透中情局的鼹鼠。
把不小心带走的房间钥匙，并不随便丢掉,而要日后亲自退还给酒店，金的这种颇有风度的谦谦君子做法，最终让自己身份败露。这哪里有一点合格间谍的缜密防范，分明是妇人之仁。
美国联邦调查局已经动用很多资源对金跟踪监控了两年，但在是否起诉金上，却遇到了障碍：其一是，尽管美国联邦调查局 已经确定无疑, 金就是中共潜伏美国情报界内部的间谍，但是却未能抓到他的现行，缺少呈送法庭的硬证据； 另一就是遇到来自美国中央情报局方面的坚决反对。
美国中央情报局 有保护自己国外线民安全的传统，在“舵手”仍然潜伏中国大陆时，他们反对美国联邦调查局 以任何方式对金动手，害怕因此引起中共情报机关怀疑到“舵手”。后来虽然“舵手”安全地逃来美国。美国中央情报局 对起诉金的态度仍不积极。美国中央情报局 认为“舵手”是决不能上法庭作证的，而对手方的强悍律师一定会提出这一要求，而且一定还会对许多其他敏感人物和敏感文件穷追不舍，那将使美国中央情报局 尴尬。而金此时已经是死老虎，不再对美国构成威胁。
但是美国联邦调查局不做此想。它跟踪监控金已经两年，而且金的犯罪证据确凿，让这样的罪犯溜走，那有悖美国联邦调查局的传统。而且美国联邦调查局就是要通过多抓间谍来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就在美国两大情报机构意见不能统一之际，发生了一件令美国联邦调查局颜面丢尽之事，并使它立即地坚决地行动起来。
这一臭事，就是背叛美国的前美国中央情报局探员霍华德在严密监控他的美国联邦调查局 逃之夭夭的事件。霍华德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在1980年招募的行动人员，将派往莫斯科。把自己的新血，在他们没进入克格勃的黑名单之前，派去苏联，从而能有一段安全期，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惯常做法。派出去之前，要先在华府总部接受密集训练。训练的一项重要内容是熟悉自己去苏联后要联系的线人资源。霍华德的一个重要线人是苏联火箭工程师托卡切夫。
1983年在霍华德出发前的一次例行测谎测验中，发现他隐瞒了自己吸毒的历史。后来更进一步发现他还有酗酒和盗窃的前科。这些在美国中央情报局中是不被容忍的。所以霍华德被从美国中央情报局立即就地开除。
克格勃1985年在美苏情报战中遭到一次重大失败，它的海外行动部负责人尤琴科叛逃美国，并向美国交代，有一个代号为罗伯特的美国人曾去维也纳向克格勃的高官供出，苏火箭工程师托卡切夫是美国线民这一重要情报。导致托卡切夫和他的美国上线双双被捕。美国人被驱逐出境，托卡切夫被处决。托卡切夫是美国历史上最有价值的线民之一。他向美国提供了关于下一代米格战机的重要技术参数，使得美国战机的制造具有明确的针对性，因而占尽对苏战机的优势。托卡切夫叛变的动机不是因为金钱，而是仇视苏联政治制度，他把美国给他的巨额馈赠，全都用来资助那些被苏联监禁的不同政见者的家人。
尤琴科除了知道这个美国人代号为罗伯特外，还知道他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原来预定外派莫斯科的，后来却被突然开除了。美国联邦调查局认定此罗伯特即是霍华德。这时霍华德已经移居到新墨西哥州。
1985年9月17日星期四，美国联邦调查局在当地一家旅馆里约谈了霍华德，他当然否认一切指控，但是同意次日仍接受约谈，后来又表示需要咨询律师的意见，要求把约谈改期到下周一。美国联邦调查局 同意了，同时对他实行24小时的不间断监控。霍华德具有极强的反侦查能力。周六他和妻子摆脱眼线，去餐馆用餐。餐后由妻子驾车来到一个极为隐蔽，路旁有茂密灌木丛的汽车弯道，在缓慢的行驶中，霍华德从车上滚下而进入路旁的灌木丛中。他妻子继续驾车前进，同时把准备好的假人摆放到副驾驶位置上，并把车开回车库。联邦调查局 眼线未曾捕捉到汽车出门，此时看到汽车回来而大吃一惊，及至看到两人均在车里，才放下心来，庆幸自己的失职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忐忑不安的美国联邦调查局 终于在周日从法庭取得了对霍华德的逮捕令，但此时他已经在几千里之外了。
霍华德爬出灌木丛，来到最近一家旅馆，乘坐大巴前往机场，购买第一班机票取道纽约前往哥本哈根，再转机飞赫尔辛基。再从芬兰进入苏联境内。至此，美国已经再也奈何他不得了。霍华德在美国联邦调查局 的鼻子底下溜走，招来美国国会和舆论的汹涌批评，如果再让已经监控两年的金也溜走，那就是美国联邦调查局 的不可承受之重了。于是，不管美国中央情报局 怎么说，它必须对金立即展开行动。1985年9月19日霍华德跑掉，1985年11月22日约谈金，可以清楚见出两者的关联；中间两个月的间隔，刚够做好约谈的临场技术准备。这就是美国联邦调查局当年约谈金和逮捕金的大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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