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失月迷楼台津渡2022-07-13 23:04:37

8    FBI

 

金是在1985年11月22日晚上10:30左右被捕的,消息是在次日周六的晚间新闻时段公布于众的,H是在周六深夜打工回来之后从我这里得知的,她知道后,就表示希望能够打听到金被关押的地点,然后去探望他。次日星期天早晨,H再度提出:能不能够打听到金的关押地,我们去看一看他。

 

我说,三妹那天晚上打来电话问询时所表现出的惊恐万状,现在恐怕谁都是避之唯恐不远,而我们现在要去看他,不怕惹火上身吗?H说,怕什么,你是得到美国政府政治庇护的,我是

你老婆,我们有什么可怕的?

 

H一反过去的害怕沾边政治,表现得有胆有识,我一个男人又岂能畏畏缩缩,裹步不前,所以我决定去打听金被关押在哪里。去哪里打听呢?想来想去,只能向FBI的办公室打听,因为人是FBI逮捕的,但是政府机关星期天不办公,要等到次日星期一,再去打听。然而次日,我还没有来得及去找FBI,FBI的两位探员已经上门来找我们了。

 

 当两位探员敲响我们家门的时候还不到8点,我们正要吃早饭,FBI在伊利诺斯州的总部位于芝加哥市区的政府大楼,从那里开车到我们这里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这就意味着他们两位在早晨7点以前就得上路,而他们还要为这一次造访做准备,所以他们很有可能,半夜就到办公室去了。这个全国间谍大案,让所有人都不得安生。

 

 

两位探员亮出联邦调查局的徽章,然后那位年纪大的,一脸严肃地说,他需要询问H几个关于金无怠的问题;那个年轻的则对我说,你需要回避一下,并示意我跟他出去。 外面天寒地冻,我俩就进了他们停在楼下的汽车。他说,他们这次来是找H, 与我无关;他们只有几个简单问题,很快就会结束。

 

他问我,这间大学的中国同学多吗?我说, 台湾同学较多, 来自大陆的,我只见到几位从西安外语学院来的访问学者。他问:他们是不是也住在这个小区里? 我说,是在前面远些的一个公寓群落里。然后我就问他是否知道金无怠被关押在哪里, 他不知道,说等一会可以问问另一位。

 

我们漫无边际的谈了一个多小时,才见到那位年长的探员走出来。他见到我说,金案是全国性的大案,他们是奉命行事;H 很配合,她的英语虽然有些局限,但是也都回答了他的问题。他为造成对我们的打扰而抱歉,但是他们有可能还要回来,如果有进一步问题的话。我抓住机会问他金无怠的关押地点,他说不知道,但是他可以打听一下,如果打听到,可以电话告诉我。我以为他就是那样随口一说吧,应付我的,但是第二天他真的打电话过来告诉了我,金的关押地点。

 

我回到家,见H 沮丧地坐在那里,两眼还有泪痕。我说,那个探员说,你把问题都回答了,这说明你英语不错。

 

H说:“我曾要求让你来做翻译,但他不准,说不用。“

 

我问那人都问了一些什么问题,她就大体复述了一遍:

 

1. 那人出示了一个绿皮的机密文件样本,问有没有在他家看到过;

2. 问金在美国香港大陆的社会关系, 比如美国之音的张茂林, 问有没有在他家见过;

3. 问金是不是很有钱,他从香港寄过几次钱来;

4.  问知不知道金的贷款生意的事, 他的贷款生意有没有做成过;

5. 问金是否说过要回大陆去养老,等等。

 

 

 

显然在这场问讯中,联调局的探员对H态度并不好,并且给了她很大的压力,使得她的情绪在以后好几天里都很坏,她认为自己受到了美国政府的迫害,在心态上恨恨不已。

 

我说,看看要不要给金的女儿美石打个电话,看看她有没有也受到联邦调查局探员的拜访。 打通电话,美石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接受到任何人的来访。 后来知道,尽管金在美国有三个子女, 和三个甥侄等许多亲戚朋友,但是只有H 受到了问讯,我们是FBI拜访的唯一人家,可见FBI 对H 的重视程度。

 

 

 

 

美石希望H把FBI询问的问题,详细的记下来,然后告诉她,还说,她和两个弟弟已经商量过,自己要立刻飞去华府找律师为父亲打官司。此时的美石怀孕已经7个多月,很快就要生宝宝了,但是为了营救父亲,她完全不计个人安危,带着沉重的身体,坐飞机,长途跋涉。她在华府找了最有名的律师,华府律师协会会长雅各布·斯坦(Jacob Stein),但是他也是费用最贵的律师,要价10万美金,接案之前一次付清。 所以美石又立刻坐飞机返回加州去筹钱,她把自家的半山豪宅抵押出去,换到10万美金现钞, 再立刻飞回华府交费。几天之内,三次长途飞行,完全不考虑自己和腹内胎儿的安全,并且为了筹措律师费,把自己的家居住房抵押出去,颇有毁家纾难的悲壮。也可见出他们的父女情深。

后来,金在狱中得知美石生下一个女儿,还很费了一点心思为外孙女起名:“咪咪(美石的小名)女儿的名字,我以为最好是名为淑玉,因姐姐名淑云,妹可名淑雨,雨玉同音,所以淑雨或淑玉都好,两者相较淑玉有点太俗,还是淑雨比较优雅一点不落俗套。”

 

 

次日,当我从那个探员打来的电话里知道了金的关押地点,而讲给H的时候,她已经不谈去看望的事了,她开始为她自己也可能会受到不公平对待,甚至迫害而担心了。

 

当H 逐渐恢复过来,又想去监狱探视的时候,金侄媳F告诉她, 对金的探视, 每周只有两次, 每次时间都很短,并且必须经由律师联系安排,这些探视时间全归金妻周谨予所有。H被周视为不共戴天的仇敌, 所以我们知道, 探视无望了。

 

 

 

而几乎顷刻间,报纸上关于金无怠的新闻,排山倒海般袭来.

 

报纸上说,金通常是把机密文件带回家中,用相机拍下,次日再把文件带回办公室,他在下班离去时从未遭到搜身检查。这些机密胶卷,有时在香港, 更多时候在加拿大,交给中共。中共坚持,机密文件不在美国交接。中共对这些文件极其重视,翻译出来,都直达天听,交给中共中央政治局审阅;

这些文件有时会多到需要两个专职翻译连续工作两个月才能翻译完。中共对金极为重视,1982年金受到中央公安部三位副部长李光翔,凌云, 余桑的联袂宴请,参加宴会的还有中国国际刑警组织的朱恩涛, 和中国银行外汇部经理丁先生;李光翔还曾经要安排邓小平对金的接见而未果。宴会是国宴级, 有燕窝,熊掌等珍馐佳肴。那次中共还授予他国安部海外情报分局副局长的荣誉头衔,而前后他从中共那里得到的酬劳有可能达到百万美元之巨(这应当是被极大夸张了)。

 

报纸上还有流言说,金同时在纽约和芝加哥各有一名情妇,实际上影射的就是先住纽约后搬来芝加哥近郊的H。

 

这些流言给H 带来极大压力, 也给我带来困扰,以致我们不再和周围人来往了。她几次向我道歉,说给我惹来麻烦。我问她,情况真如报上所说吗, 她说当然不是。她刚来美国,十分老土,世事未开,金是要给她以性启蒙和性教育,金对谁都是如此,对她只不过是更多些而已。这些说辞太过苍白薄弱,

但是此时大难当头,不是我计较这些的时候。现在我只能无条件站在她一边,给她需要的一切支持,让她想开些,而不要发生任何意外。

 

那时美国的中文报纸,世界日报和中报,比英文报纸要全面和详尽,因此是每天必买的,但是上面的文章又在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甚至让她感到犹如在遭受凌迟的刑罚。我说,你就不要看了,免得受些无谓的刺激,重要信息,我会转述给你,你也不会跟不上形势发展。她同意了,并说感谢我的好意。

 

那真是一段艰难时光:朋友同学邻居应当都不知道金和我们的关系,我们从未讲过,但是我们却心虚的很,觉得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和瞪着不友善的目光,我们自行回避,几乎断绝了和一切熟人的来往。幸亏H打工的餐馆老板文化较低,也不关心政治,而让H 幸运地有了一片无烦扰的绿洲。

 

 

198527日,由3912名白人成的陪审团裁决,方指控金无怠的17罪名全部成立。金将面临数个终身监禁的刑期。H 知道后,人几近崩溃。她说:我真想去监狱同他一起坐牢, 坐牢到死。 她的话让我受到双重震动:一则,我为金欣慰, 他有一个真正的红颜知己;一则, 我为自己悲凉,我的称职的太太,心不在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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