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看宇宙2022-09-13 18:08:35

雲兒本來是"無業遊民",突變成一名“知識份子”,不免大有“揚眉吐氣”之感。雲兒的"地位”似乎"嗖"的一下,又恢復到了兒時的當初。報到的前幾天她無法入睡,想著高等學府人才濟濟,過幾天就會跟一些高雅、有學問、有禮貌、有涵養、充滿理想抱負大學聲相處,就激動萬分。

好在學校在本市,不用提前預備太多行李,衹帶被褥和幾件換洗的衣服就可以了。從外地來的同學則比較辛苦,不但要拖著又大又重的行李,還要乘幾個小時的火車。報到第一天的情形就將雲兒的美夢破滅。有幾個女生為床位吵得不可開交、雞飛狗跳,因為牆上的名字粘貼不牢,掉了下來,分不清誰是上鋪,誰是下鋪。

“這就是我夢寐以求的高等學府嗎?怎麼跟街頭大媽吵架沒什麼兩樣?” 雲兒不敢相信眼見之事雖然雲兒和丹妮兩個學校相距較遠,但她們靠著“相同興趣、共同語言”建立起的那份友情牢不可破。幾乎每個週末她們倆都會見上一面,坐在學校附近的公園樹下,丹妮不厭其煩地跟雲兒"八卦"她的一些同學,她也巴不得雲兒也講講她在學校的一些見聞。而雲兒好像對聼和説都沒興趣。“你怎麼啦?” 丹妮問她,覺得雲兒很奇怪。

“沒什麼,我跟別人沒什麼交往,也沒有習慣觀察,實在沒什麼可講的。” 雲兒説。

”其實大學也不過如此,沒什麼勁兒。人的德性不會因為有學問而改變。我起先高看了有知識的人。” 雲兒莫名其妙冒出這些話來。

"幹嘛那麼消極呢?你就是不知足,考進這樣學校多好啊,不是你理想的嗎?" 

丹妮說得有道理。這個專業和學校不正是雲兒夢寐以求的嗎?然而,丹妮無法瞭解雲兒的內心感受,她真正想要什麼?其實雲兒自己也不知道。

雲兒上大學不久開始“舊病復發”,每天鬱鬱寡歡,神情恍惚,常常上課開小差:小班課睡覺,大班課逃掉,以致於地理和政治課都需要補考。平時別人下課都留在教室或到圖書館看書復習,而她卻徑直回寢室睡大覺。因此,她從來不疊被子,除非學校有特別衛生檢查。晚間規定熄燈時間也不遵守。宿舍都是上下鋪,雲兒住下床,拉一個被單當遮帘,用床頭燈照明看課外書。寢室的同學跟她基本沒有什麼交往。她自己也知道別人不喜歡她的樣子,沒有一丁點兒朝氣不說,還很自以為是,對別人愛搭不理的。

雲兒平時話兒不多,好像也不招惹是非,但是,她生性悖逆,不服權柄,而且得理不饒人。學校規定,凡住在本市學生,週末回家,週日晚上八點以前必須返校。而她每次都是週一早晨上課前,匆匆忙忙赶回來。學校的間操時間也不見她的蹤影。這些輔導員都看在眼裡。有一天,間操課她又缺席,站在教室的走廊窗前嗑瓜子,不幸,被輔導員逮個正著。他氣得大聲叫道:“你太無法無天了,我早注意到你的行為。現在又明目張膽地站在走廊嗑瓜子不說,還把瓜子皮丟在窗臺上。我們學校是有外教的,如果讓他們看見,不但給學校丟臉,也涉及到政治問題。” 

雲兒著實被他的話激怒了:“你可以就事論事,憑什麼拿政治來威脅我!....” 課間操很快結束,輔導員見學生要回來,看雲兒的架勢根本不會給他留面子,聲音便軟了下來,説:“算了算了,我衹是隨便說說。你把窗臺瓜子皮清理乾淨就行了。” 

事情並非那麼簡單就結束了。至少在輔導員的眼裡,雲兒不是個什麼守規矩的學生。

有一次,寢室裡一個同學跟輔導員打小報告,説雲兒從來不遵守校規,晚上熄燈之後仍然偷著用檯燈看書。這次輔導員手握著把柄,立刻找她談話:“聽說你在熄燈之後還在看書?根據校規台燈要上交,畢業後再還給你。否則受處分,並公諸於系里。” 

“我晚上用台燈是有需要。” 雲兒找藉口,根本不服軟。

“除了看書,有什麼需要非要用檯燈?” 輔導員覺得雲兒根本沒有理由逃脫。

“女孩子什麼事情都需要你知道嗎?你是個男的,我方便告訴你嗎?”

輔導員一下子被搞得啞口無言,他知道雲兒是在耍詭計,氣的脖子青筋暴起,臉色發白,聲嘶力竭地説道:“文化大革命流毒還遺留在你身上! 全年級祇有三四個人不是團员,你就是其中一個,看來你是真的不想入團了!” 

雲兒聽了覺得很好笑,因為她壓根兒就不想入團,豈可用此威脅到她。每週五下午是"團员"政治學習時間,必須參加,不可缺席,也不可睡覺。每次她回到教室收拾東西要回家時,看著那些蓋著團員"帽子"好苦的同學,覺得他們真可憐,週五下午完全沒有自己的時間,認為不夠資格入團反倒是倖運的事。

“我點檯燈有原因,所以,我不交給你,你看著辦吧!” 雲兒斬釘截鐵地對輔導員説。

“那我就在全年級大會上點名,並給予處分。” 輔導員也不示弱。

此事之後,雲兒想到輔導員給她任意扣”帽子"以及對她威脅的口氣,胸口就堵得厲害,實在氣不過。一回到寢室,她就“奮筆疾書”,接著“上書”到系黨委書辦公室,裡面記錄了輔導員說的那句"上綱上線"的話。黨委書記似乎很重視雲兒的“上訴”,狠狠責備了輔導員一番,使得局勢急轉直下。幾天後,輔導員主動來找她,向她道歉,説他不該說那樣的話。然後,口氣很溫和地説:“雖然我有不對,但你的台燈還是要上交的,因為這是學校的規定。” 

見他不再那麼盛氣淩人,雲兒也就“網開一面”、不再計較了,上繳檯燈算不了什麼。作為堂堂一個輔導員,來給一個學生道歉,已經是給足了她面子。

輔導員的事情解決了,但是雲兒的”气兒”卻沒有完全消除。她清楚知道是宿舍裡的哪個女生打的"小報告"。有一天上晚自習,大部分同學都在教室或圖書舘,只剩下雲兒和那個女生。她睡在雲兒對面的上鋪。下午雲兒回來時,發現她放在門後的暖瓶倒在地上碎了。她下午睡足了覺,從被窩里爬出來,單刀直入地問那個女生:“我的暖瓶碎了,是不是你弄的?”

“不是我,”  那個女生一口咬定,但聲音很小。

“不是你是誰?” 雲兒口氣咄咄逼人。

“我不知道!” 她仍然否認。

雲兒心知肚明就是那個女生幹的,因為她知道雲兒討厭她。這個女生平時非常有優越感,目空一切,眼裡無人。她不但從部隊帶薪考入大學,年紀輕輕還帶著黨員頭銜,父母又是高幹。她被安排跟雲兒同桌。有一次考試,她要雲兒把答好的考卷往她那邊挪一挪,讓她抄一下。雲兒沒有搭理她,討厭她占“便宜”,這讓她很不開心。她平時很耍“公主”范兒,回寢室不用手推門,而是用腳踹門。雲兒的暖瓶恰好放在門後的書桌旁邊。"肇事者一定是她,不會是別人。“ 雲兒很篤定自己的判斷。

雲兒見她理直氣壯地抵賴,氣不打一處來,便抓起她的暖瓶,説:“你説你不知道是吧?” 

說著,雲兒順勢放開手,暖瓶直上直下地掉到地上,“啪”的一聲,碎了。那個女生沒敢有任何反應。雲兒便離開了寢室。

從此以後,她倆再沒有説過一句話,儘管一直是同桌。第三年元旦,學校各班級擧宴慶祝。按座位排列,雲兒坐在那個女生傍邊。雲兒一直背朝她,不想搭理她。

"我去給你倒點飲料好嗎?" 她問雲兒。

雲兒裝作沒聽見。一會兒她拿來一個大瓶子飲料,倒了一杯遞給雲兒,"給你" ,然後低聲説,"跟你説聲對不起,以前對你做那種事,非常抱歉。"

雲兒沒有回話,"蹬"地站起來走掉了。她站在英語系大樓的外邊,眼淚噗嗒噗嗒地往下掉,說不上來是委屈還是羞愧。

"我這是幹嘛呢?太小心眼了,不應該再計較了。" 雲兒在說服自己。

後來,雲兒和那個女生的僵持關係因此就算“解凍”了。儘管如此,因為家庭背景、成長經歷以及個性的差異,她們不可能成為那種密不可分、隨時説知心話兒的好朋友。

大學期間,雲兒變得十分頹廢。每次跟丹妮所談的內容幾乎都是負面的。丹妮性格外向開朗,不易受雲兒情緒影響,也無法瞭解雲兒的心靈感受。

丹妮大四時,交了一個男朋友,是同班同學。

"誇張地講,他有些其貌不揚,家是農村。我本來看不上他的,但他很聰明,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更重要的是畢業後他準備考研究生。"丹妮侃侃地向雲兒介紹,繼續深造是丹妮比較看重的條件。

 

"看看什麼時候我帶他來你家,你也見見,給點評價。" 丹妮説。

 

"好啊。" 雲兒從心裡羡慕她能找到這樣一個才子。

 

"見了你不要大驚小怪的。我說了他的長相,個頭也不高,人卻滿厚道老實的。" 丹妮擔心雲兒看到真人大失所望,提前給雲兒打了"預防針"。

 

雲兒和丹妮倆人平時喜歡空談一些虛無縹緲的“高深理論”,以示她們與眾不同。對愛情更是如此,追求浪漫的虛假、華而不實,甚至有些違反道德良心的。因為對事物的看點相同,價值觀也近乎一樣,這是她們能夠一直黏在一起,成為"閨蜜"的主要原因。

 

一個週末下午,丹妮把那個男生帶到雲兒家,她不敢讓她父母知道這事兒。那天雲兒的母親和哥哥恰好都不在,雲兒做了一鍋麵條,炒了兩個菜。那個男生從進門就沒説上幾句話,樣子顯得很拘束,兩手不時地擰著,不知放在哪裡合適。

 

"快吃吧," 丹妮盛了一大碗麵條給他。然後幇他夾了點菜。

 

雲兒坐在他倆對面,也不敢直視他,擔心他更不知所措。從餘光看到那個男生吃飯的樣子像個女孩子,右手拿筷子,小拇指向上翹著。吃飯一口一口地往嘴裡放,細嚼慢嚥,不像普通男孩子,呼嚕呼嚕地把飯扒到嘴裡。

 

飯後,那個男生説要趕回學校學習,丹妮看他實在不自在,沒有強留他。

 

"你看他怎樣?" 丹妮送走男朋友後問雲兒。

 

"人挺老實的。你説他很聰明,這一點非常可取。" 雲兒撿好的説,沒有談對他吃飯的感受。

 

丹妮早於雲兒一年畢業。那時大學裡規定,如果在校期間談戀愛,畢業之後又想要分在一起,就要到差一點的城市工作。丹妮畢業之前,跟父母不得已公開了這件事。她父母為此"瘋"掉了,想找那個男生駡他一通,可又不知道是哪一個。丹妮沒有聼從父母,堅持要跟男朋友一起,所以,學校把他們分到離家很遠一個小城市,在那裡的石油公司技校當老師。

 

丹妮父母那天陪著她到公司報到,目的也是想見見那個男生。她母親一看到那個男生,毫不客氣地大罵起來:"就你一個農村來的臭小子要娶我家閨女?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我也不允許讓我閨女這朵花插在牛糞上! 你趕快跟我女兒分手,不要把她拉在這個地方陪你一起受罪。....."

 

丹妮父母罵過之後仍不罷休,送行回來就到處張羅找關係,要把他們女兒調回來。不到一年,她父母果然如願以償,把丹妮調了回來。棒打鴛鴦,不分手也不行。可憐的是,丹妮回來了,把那個男生一個人"棄"在那裡。這使丹妮心裡很愧疚,覺得若不是因為自己,他也不會到那個“兔子不拉屎”的小城市。兩年後的一天,丹妮收到來自一個大學的信。看字跡,她立刻猜到是她的前男友。他告訴丹妮他已經考上了研究生,並且在學校認識了一個女朋友。他還特別提到丹妮離開後的那一年,他心情如何經受折磨,對丹妮如何痛恨,等等,讓丹妮既內疚不已,又後悔萬分。

 

實際上,"復仇"的最有效方式,不是把傷害別人的人痛打一頓,或者取掉他們的性命,而是用語言挑起人的良心,使其在自責和悔恨中受煎熬,消耗自己的生命。

 

丹妮回來之後,父母對她的控制有增無減,開始接連二三地給她介紹對象,免得她自己亂選。讓她見了好幾個,她一個也相不中。其中一個人的條件很好,是個醫生,父母極力撮合,丹妮硬是不肯,説那個人做作,既不風趣,也不帥氣。她父母很生氣,但也沒有辦法強制丹妮接受。

 

"我媽給我介紹了一個醫生,瘦得像個骷髏,常常來我家,我討厭死了。" 丹妮憤憤地告訴雲兒,對父母極度不滿。

 

其實雲兒心裡想的沒能說出來,即使丹妮初戀的那個男生,以後跟她在一起也不見得讓她的滿意,因為她並不喜歡"娘娘腔"的男孩子。

 

丹妮似乎打定主意不想找對象了,並非失戀的原因。她和雲兒很現代,不喜歡傳統式的“媒人”介紹,比較崇尚那種“一見鍾情”式的浪漫。

 

丹妮很看得開,心情並沒有受到初戀男友那封信的影響,生活一切照常。春節前她和大學朋友出去遊玩,還時不時把雲兒帶上。她的同學好像也是雲兒的同學,幾個跟她要好的朋友,跟雲兒也都很熟悉。其中一個老三屆,大丹妮和雲兒十幾歲的大姐,叫莉莉。她有時像個老媽子,每次見到雲兒,都要張羅幫雲兒介紹對象。"我愛人研究所有一個同事很不錯,給你介紹怎樣?" 她對雲兒説。

 

"我不想嫁人。" 出於禮貌,直接拒絕人家不好。所以,雲兒乾脆直接把路堵死,免得她抱有希望。"都什麼時代了,還給人家做媒。” 雲兒心裡老大不高興,但沒有説出來。

 

"莉莉在市宣傳部工作,他們部門過年有內參電影票,都是進口片子。” 有一天,丹妮跟雲兒説。"今天她送給我兩張票,讓我倆去,是英國電影,在市文化俱樂部。你去不去?" 

 

"那還用問嘛,肯定去啊。" 雲兒喜歡看電影,尤其是進口影片。

 

雲兒和丹妮提前十分鐘到達俱樂部。進到裡面,莉莉早就到了,正在跟一個年青人說話。那人瘦瘦的,有點駝背,遠處看像個"大蝦米",戴了付黑邊眼鏡,身穿一件"五四青年"裝,脖子上還搭了一條黑色圍巾。

 

"莉莉," 丹妮喊她。

 

"來,來," 莉莉過來就拽雲兒,説:"給你介紹一下,這人和我同屆,学歷史的,現跟我在同一個部門工作。" 

 

雲兒立刻明白莉莉給電影票的用意,心裡不悅,又不能表現出什麼,只好應付了一句:"学歷史的,工作很好啊。" 然後轉頭對丹妮説:"我們找座位吧,電影快開始了。"

 

莉莉和她的同事也一起進去。莉莉坐在雲兒和丹妮的後面,拍了一下雲兒的肩膀問:"剛剛我給你介紹的那個同事怎樣?"

 

"他是学歷史的,我媽不讓我找学文科的。" 雲兒的彌天大謊自己都覺得可笑。她母親一個大字都不識,哪裡懂得什麼"文科"、"理科"的。

 

過了幾天,丹妮見到雲兒説:"莉莉的那個同事讓莉莉送票給你,時間初一下午,你去嗎?"

 

"不去!" 雲兒回答得很乾脆,因為給票的意思很明顯,不就是想讓交男女朋友麽。

 

"那我就告訴莉莉了,説你不會去。"丹妮説。

 

雲兒沒有吱聲,算是默許。

 

大年初一的早晨,半夜鞭炮的硫磺煙霧和氣味還滯留在空中,家家戶戶、大人孩子、男女老少,已經開始走街串巷拜年了。雲兒母親和哥哥吃完初一餃子也出去了,衹剩下雲兒一個人在家。孤零零躺在床上,她哪兒也不想去。無聊之際,突然想到莉莉同事給的那張票。

 

"幹嘛那麼認真,不就是送票看個電影嘛,要不要處朋友,還不是我決定的嗎?白送電影不看,豈不太可惜了嗎?"雲兒對自己説。

 

想到這兒,雲兒便起身到丹妮家。到達大概早晨九點多鐘。一進門,丹妮以為雲兒是來拜年的。"可是新奇啊,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俗氣,拜年了呢?"

 

"我不是來拜年的,” 雲兒直截了當地説,"我是來拿那張電影票的。" 

 

"你什麼人啊,你不是說你不去嗎?我已經告訴莉莉了,你怎麼變卦了呢?"丹妮立刻不高興起來。

 

"莉莉是讓你送給我的,去不去是我的事。也許我應該去,至少謝謝人家的好意嘛。" 雲兒也惱了,不明白為什麼丹妮如此不高興。

 

丹妮氣哼哼地把票扔給雲兒,説:"給你!" 

 

雲兒二話沒說,拿著票就離開了。因為丹妮莫名其妙的態度,促使雲兒更是想去"赴約"。

 

雲兒晚到了幾分鐘,電影已經開始,裡面一片漆黑。工作人員用手電筒幫助雲兒找到了座位,那個男生已經坐在那兒。"莉莉説你不會來了。" 他小聲説。雲兒沒有回話,只顧看電影。那是一個英國的破案故事片,正是雲兒很偏愛的內容。

 

電影結束後,那個男生問雲兒:"以後再給你電影票可以嗎?"

 

"當然可以,沒問題。" 雲兒爽快答應了,似乎是對丹妮的一種報復。因為按常理,雲兒不會輕易答應這種事情。

 

初一之後,丹妮就沒有再跟雲兒聯繫。雲兒有電影看,比較"充實",也忘了丹妮的存在。

 

"你是不是跟那個人開始交往了?" 有一天,丹妮終於忍不住來找雲兒。

 

"沒有實質性交往,就是看個電影而已。有人免費送票,不要白不要啊。" 雲兒似乎變得很現實。

 

"那個男生長得實在太丑了,人看上去既呆板、又平庸、也不風趣浪漫。"

 

"這些都跟我沒關係,我們只是做普通朋友而已。"雲兒解釋道。

 

春節後開學,雲兒面臨畢業,比較忙了。丹妮上班也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見面。後來,雲兒和那個男生的關係在暗中發展,雲兒沒有跟丹妮透漏任何信息,主要不希望受她的影響。

 

雲兒家本來住在樓下。樓上有兩家常年打架,被欺負的一家實在住不下去了,跟雲兒的母親商量,是否願意換房,用她家的一大間外加上一個三角的小屋換雲兒家樓下的一間。如此佔便宜的好事,雲兒母親當然同意了,這樣還可解決雲兒哥哥的結婚住房問題。

 

雲兒大二時,哥哥結婚了,母親騰出了大房間,自己睡在三角間。不多久,婆媳出現糾紛,而且越演越烈。從此後,雲兒週末基本不回來家,即使放假也住在學校。面臨畢業了,雲兒開始為難。考慮母親的辛勞和孤獨,雲兒衹能要求留在本市。但是,回家怎麼住呢?跟母親擠在木頭搭的床,兩腿都不能伸直的三角間?雲兒不忍心讓母親委屈,迫不得已考慮結婚的事。儘管她對婚姻從來沒有抱有任何幻想,但現實擺在眼前,衹能如此。實際上,雲兒也並非完全基於這個理由,她和那男生看了很多次電影,從談話中也特別留意那個男生的品行和對個性,發現他比較厚道老實,樂於助人,聰明健談,對一些事情有自己的獨到見解。

 

"這些條件不是都很好嗎?"雲兒在說服自己,"人長得丑俊,家庭條件好壞,會不會浪漫,重要嗎?就像母親説的,'那些能當飯吃嗎?'"

 

母親的婚姻觀對雲兒在關鍵時起了作用。她最終決定把自己"嫁"出去了。婚姻本來就是“賭博”或冒險,彼此的感情是否會始終如一,是否會白頭到老,她怎麼知道? 她優先考慮的是解決畢業後住的問題。所以,一畢業,雲兒就辦理了結婚登記。那個男生剛工作一年,沒房住在家裡。他有兩個弟弟,全家五口人,住在近郊。父親單位分的衹是一間平房,根本不夠住。但門前有很大空地,他們自己加蓋了一個簡易房,有兩間住屋和一間廚房。

 

雲兒的結婚按照現代說法,完全是“裸婚”,沒房,沒錢,沒傢俱。丈夫存了幾百塊錢,僅夠旅遊最多十天。他們採用了旅行結婚形式,甚至結婚禮服也都省了。

 

結婚大事,雲兒不能不通知丹妮。雲兒回來後,寫了一個邀請卡給她,説:"丹妮,我們結婚了,沒有舉辦結婚儀式,衹是我倆出遊了幾個地方。現已回來,準備安排一個簡單婚宴,請幾個親戚和朋友而已。你那天過來好嗎。” 

 

那天婚宴丹妮沒有來,只收到了她的一封回信,上面寫了幾個字:“你過得好就好。祝福你們。”

 

雲兒有些生氣,不想再聯絡她。有了自己小家,"油鹽醬醋"幾乎佔據了時間的全部,丹妮似乎漸漸從雲兒的生活中淡出。


 

十一

 

時間一晃兩年多過去了。有一天,雲兒在單位收到一封信。從信封上擰擰歪歪字跡,雲兒便知道是丹妮寫來的。內容足足有三整頁,介紹了她的情況,並說她也結婚了,而且找到了一位她很"崇拜"的男人。

 

“你週六下班一定到我家來吃個飯,見見他。我倆人一起會在車站等你。" 丹妮查到雲兒單位的電話,在電話中對雲兒説。”你看到他一定會很吃驚,因為你認識他。” 

 

丹妮說雲兒認識她的丈夫,真把雲兒搞得糊塗了。"是哪個男生呢?" 能想到的雲兒都想了一遍,覺得哪一個都不太有可能。如果説最有可能的就是她的初戀,考上研究生的那個。據說人家已經結婚了,都有孩子了。即使人家沒有結婚,跟她再恢復戀愛關係,也不值得大驚小怪的。

 

雲兒提前跟丈夫請了假,週六下班沒有回家,按照丹妮的指定到達車站。一下車,雲兒瞥見了摟著丹妮肩膀的那個男人,確實讓雲兒幾乎驚掉下巴。雲兒的確認識,他是丹妮父親的徒弟。幾年前曾在丹妮家見過,年齡比雲兒和丹妮小很多。當時她倆完全把他當做一個小男生看待的! 丹妮怎麽會....。

 

“沒有想到我嫁給他吧?”丹妮見雲兒的樣子,張口就問。

 

"是沒有想到啊,不錯嘛。" 雲兒真不知該怎樣回答,衹能違心地為她高興。

 

這時,丹妮完全陶醉在那個小男生的擁抱和親吻之中。他倆公開無視於人的"親密"舉止,對雲兒這個極其傳統又保守的人來說,實在無法接受。她只好強作沒看見。

 

丹妮住的公寓據說剛建好沒幾年,外觀看上去很新。她住在三樓,兩房一廳。丹妮在藝術方面有些天才,婚房佈置得很素淨、很有新意。她用圍裙設計了幾個不同的"布畫”,掛在牆上,很獨特,富有想像力。他們為雲兒預備了一桌豐富的晚餐。丹妮邊吃邊跟雲兒敘述他們的浪漫經過。

 

丹妮多年都在尋覓"轟轟烈烈"、“別具一格”的愛情,如今終於如願以償。她所愛的這個小男生比她小六歲,沒有進過大學,甚至連中專也沒有讀過。但他非常熱衷於哲學,甚至著迷。每次到丹妮家都會跟她談論一些哲學名人,評論他們的哲學思想所帶來的影響。如被稱為”古希臘三賢"的蘇格拉底、柏拉圖,以及亞裡士多德;德國大名鼎鼎的黑格爾,康得,叔本華等,致使丹妮對他漸漸產生愛慕之情,忘記了倆人在年齡上和地位上的差距。

 

兩年多的時間,丹妮的人生發生了可謂“驚人”的變化。據說,他們倆在丹妮父親的眼皮底下“秘戀”了好長一段時間,竟然未被發現。畢竟紙裡包不住火,況且正在燃燒的愛情之火。他們的交往敗露後,丹妮父親首當其衝地逼他們一刀兩斷。他怎麼會允許有大學文憑的女兒,嫁給自己的徒弟不說,年齡又小很多,而且衹是一個臨時工。那時他們正處於熱戀中,丹妮父母對她的長期干涉已經使她厭倦了,使她更加“悖逆”,非要衝破舊的"門第"觀念、打消父母的虛榮不可。男方父母在政府任職,有些地位,對兒子的婚事不看好,堅決反對,百般阻撓,最終無濟於事。他們無奈,只好放棄,送給兒子一套房子,便將其掃地出門,斷絕往來。丹妮説,他們搬進房子結婚的那天,她似乎得到了從未有過的釋放。他倆興奮地奔到海邊,盡情地享受大自然的美,暢談他們的理想,沒有任何人打擾,完全享受和沉浸於二人世界的自由。丹妮説,那天男友對著大海發誓,以後要一生一世愛她,白頭到老,至死不渝。

 

聽著丹妮對她愛情滔滔不絕的描述,感動得雲兒幾乎落淚,羡慕丹妮竟然有如此驚心動魄的經歷。再想想自己的愛情,卻像白開水一樣,平淡無奇也無味。

 

結婚第一年,丹妮懷孕了,興奮又幸福,立刻告訴小丈夫。下班丈夫等在車站,接到丹妮就要一路上背著她回家。上樓時,畢竟托著一百二三十斤的“重物”,小丈夫體力不支,丹妮滑了下來,摔倒在地上。晚上,丹妮肚子疼起來,送到醫院,流產了,孩子沒保住。

 

丹妮結婚時年紀已經三十好幾,再懷孕並非容易。兩年後,丹妮再次懷孕。這次他們謹慎小心,丹妮頭三個月在家休息保胎。不久,他們便有了一個胖兒子。

 

此後,他們的浪漫被油鹽醬醋所替代。現實擺在眼前:誰帶孩子、餵奶、換尿布;誰做飯、洗碗、洗衣服;誰出去掙錢、買菜買米....,丹妮老公那時的”職業"就是每天參加“哲學沙龍”,高談闊論,至於做飯,換尿布等“婆婆媽媽的事兒,怎麼可以摻和在他“高雅”的哲學裡呢? 

 

溫情弦樂式的愛情已經走完過場,接下來就是打擊樂開始"登臺"了。他們每天大呼小叫,吵架不斷,甚至拿鍋碗瓢盆出氣。

 

"他每天遊手好閒,到處跟人空談哲學,家裡一切都是由我一人承擔。” 丹妮有一天在電話裡跟雲兒抱怨説。

 

"我懷兒子期間,他徹夜不歸,説他要寫關於哲學一類的書。我相信了。後來我發現有些苗頭不對,對我沒有熱情,也不再關心,讓我開始懷疑。有一次半夜,我到他辦公室查看他到底在做什麼,意外發現他跟一個既年輕又漂亮的女孩子在一起。明顯他們是在辦公室過夜。經過再三追問,他纔坦白告訴我,説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