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也晚,没有亲历那个时代,实在是幸运。我只是从书和电影中知道那时有一种特殊的舞蹈,但从没有见人在大街上表演过,也许老一辈曾经大跳特跳忠字舞的人现在想起来就面红耳赤不好意思提及,更别说出来现眼了。经历过那个年代也跳过忠字舞的人不好意思提及和现眼,说明心里有一定的良知和底线,知道那个年代荒诞荒唐,也知道忠字舞是何等的愚蠢和丑陋,一想起忠字舞就想起那个时代给他们造成的创伤和痛苦。
但也有一群人,几十年念念不忘忠字舞,在困难的日子里,即使饥肠辘辘,即使双眼发花,两腿发麻,也要硬着头皮跳一番。在后来的日子里,能够吃饱了,可以不跳了,可是那种舞姿已经注入灵魂,在酒足饭饱之余,总会产生跳上一段的冲动。跳就跳吧,在自家里跳,没人干涉,可是就是有些老傻X,以为这是那个年代最美好的记忆,是最完美的舞蹈。必须展现给后来人,后来人有必要传承下去,于是他们压抑不住内心的暗暗燃烧了几十年的幽暗之火,终于沉渣泛起,在年老色衰老态龙钟的暮年,穿上当年流行的服装,脸上描摹出当年的浓妆,走上大街小巷,随身带上音响,开始了那个年代的舞蹈,重现当年之丑态。
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丑陋至极,但丝毫掩饰不住他们脸上洋洋得意的表情。在那种音乐声中,在那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节奏和舞姿中,他们回到了几十年前,回到了他们激情燃烧无法无天砸毁烧毁一切的年代,他们将老师装进粪筐从房顶上扔下,他们抽出皮带抽打师长,国学大师季羡林被打得遍体鳞伤,阴囊血肿,像个皮球。他们跳,他们舞,他们的音乐回绕在小区里公园里白天里深夜里,但这只是他们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再也吸引不了年轻人的目光,再也改变不了年轻人的性情和命运,他们一死,那个时代就彻底结束了。他们一死,这个世界上最丑陋的舞蹈就彻底地进入了历史的垃圾堆。
可是我想的太乐观了。
现在竟然有些学校在教学生跳忠字舞,学生才十来岁,精神和认知还处于白纸状态,正是需要良师好好引导的年纪。学生无知情有可原,可是老师们无知真是罪大恶极,这些老师们也成年很久了,就没有听说过那个年代的黑暗颠倒么?就没有听说过那个年的草菅人命么?就没有听说那个年代下放到边远地带的女生被流氓践踏和凌辱么?视频上,老师们教得津津有味,学生们学得专心致志。看到这种画面,我仿佛看到未来再次重现的悲惨历史。
老师教忠字舞,也许是情不得已身不由己,是来自校长的指使。一般校长年纪稍长,应该稍懂历史,但凡有点常识,有点良知,也不会让老师去教这种恶心至极的舞蹈,除非校长是别有用心,心内邪恶,毁人不倦是他人生的目的。我相信这样的校长是少之又少,几乎不会有与之相应的人。
那为什么学校兴起跳忠字舞之风?显然这风不是兴起于学校,学校本应是一方净土。很明显这风是来自外面,起初是轻微小风,继而风势渐猛,终于刮进校园,校长们顶不住风的压力,只能号召师生来跳忠字舞。
那个年代的服装穿在每一个学生身上,那个年代舞蹈舞在每一个名学生身上,单调和丑陋、无知和跟风、愚昧和颟顸,在学校园里风生水起兴风作浪。这难道是进入下个轮回的标志?那老师和校长们可要注意了,提防猛不丁飞来的带着铜扣的皮带和砖块了。
这丑陋无比的舞蹈,该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了;这无休息的鼓吹重回那个年代的阴险之风,也该停息了。如果我们还有丝毫的羞耻之心,还有一丁点的良知,那就决不能将我们的下一代投入到父辈祖辈所经历的那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