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yan2021-06-17 21:26:40

第二天,我莫名其妙的收到学校的通知,说周末要组织去附近的公园里游园,希望我一同参加。这是他干的吗?他有权力可以命令学校组织活动?真不可思议。可他简直是个白痴!我几乎都能看到他在我身后,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的样子。于是我也果断的回信拒绝了。

 

几天以后,我也有了一个男朋友。

 

“干嘛呢?”一个陌生号码突然蹦出来问。

 

“没事,您哪位?”

 

“租房子啊,忘了?就是靠近超市的那间。”

 

怎么可能会有印象啊?在找房子那段南征北战,千锤百炼,血肉横飞,尸横遍野的血泪史中?

 

“不记得了吧?你一会儿有事么?”他问,听口气是无聊透顶了。

 

“没事。”

 

“那一会儿一起吃个饭吧?”

 

“可是我没钱。”我说。

 

“没事,我请客。比萨,行吗?” 虽然他只是MSN上突然蹦出来的一个陌生号码。但我想我或许可以利用他气一气那个蓝眼睛。

 

我推着自行车在学校门口等,一个小个子中国男生哆哆嗦嗦的站在风里,梳着寸头,双手缩在一身家里织的棕色毛衣里,带着副眼镜,一幅文邹邹,穷酸酸的样子。不仔细寻找,一不小心就被忽略进灰蒙蒙的背景里去了。“咱们走吧!”可能是冻的,他表情显得很不自然,笑得很为难的样子。

 

“骑车?”我问。

 

“你骑车,我跑着。”他尴尬的笑笑,真就原地小跑起来。

 

“那样不好吧?要不你也去骑车吧?远吗?”

 

“没事,跑跑暖和,吃得多!”我扶着车看着他原地颠着,又尴尬又为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别,那我也不骑车了,跟你一起跑吧?”我把车锁上,跟着他一起颠起来。

 

“别别,你别跑。”他赶紧停下来,伸手把我按住。他八成觉得我一个女孩家颠起来太不雅观。

 

“那咱们一起走过去吧?”最后他说。

 

他说他也是皇城根长大的,而且越说京腔越浓。他似乎有意打破刚见面时的严肃气氛,但都被我有礼有节的平息了。

 

“你不象北京人啊?”他京腔里充满着戏虐的口吻。

 

“是的。因为家父是天津人。”我沉稳得象个将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结果到了饭馆的时候,我俩还象初识一样,并肩隔着十万八千里。

 

他挑的饭馆可能确实不错。我俩在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等到两个座位。位置好极了,对着墙角,桌子象快餐厅里的长板凳,从一头拉到另一头,我俩坐把角。面对这样一个雅座,他很不满意。我却不以为然,”没关系,我们可以看墙上的灯影。”我坐下,一边盯着墙上那些奇形怪状的影子,一边说。可是他只在板凳上沾了一下,就像坐到针尖似的,利马就站了起来。“要不,咱们再等等?他们一会儿就吃完了。”不知道他干嘛那么认真,就好像在勉为其难的完成任务似的,让人觉得出来吃饭并非他的本意。结果等我们被领到下面一张小圆桌处坐好的时候,我俩都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所以……老教授要退休了?”他努力不看刚端上来,热气腾腾的比萨,强忍着,持续刚才的对话,可是很显然,他已经快到极限了。薄脆上烘烤起来那香浓四溢的芝士,把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嗯……”我嘴里的口水也在不断的分泌。“……是。”我忍不住拿余光瞥了一眼下面五光十色的比萨饼,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好了刀叉。

 

“吃、吃吧。”我正在为这种失态感到左右为难的时候,他就坡下驴的抬了抬手。好像显得挺绅士,可惜他身上那件粗线织的棕毛衣出卖了他。

 

我看着他红着眼盯着比萨,饿狼似的抄起刀叉,下手前,又猛的一个大刹车,抬头看着我,极克制的冲我抬抬下巴,“你先,你先。”我怪不好意思的,因为我真的饿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说着把刀放在饼下面,上面用叉子扶好,端起一块迅速的放入自己的盘中。

 

“没关系没关系。”他摇着头,眼睛却盯着比萨。我刚移走,他立即就把刀伸了过来。撮在另一角下面。可他怎么就那么倒霉,刚好夹到粘连的两块。刀子一歪,这角啪唧滑到一边。我赶紧递过刀来想帮他切,“不用不用。”结果他看起来更紧张了,一着急干脆把两块都叉了过去。可怜的人,他几乎还不会用刀叉呢。

 

我看着他笨拙的吃相,说,“咱们下手吧?”他却一个劲的摇手,“不用不用,正好练练。”吃下去两角以后,他又端起斯文人架子来了。他往后挪了挪,把两手交叉,放在嘴边,支在桌面上盯着我看。

 

“干嘛?”他的动作太过做作,想来是填饱了肚子以后,突然又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来了。让我真的很怀疑他是在演一出别人交给他的戏。

 

“没事,看看。”

 

“看什么呀?”我擦擦嘴,不再吃。心里合计着他有什么阴谋诡计。

 

他一笑,“你平时都干嘛呀?”

 

“呃……加班。”

 

“没事的时候呢?”

 

“加班,……聊天。”

 

“嗯。”他很认同似的点点头,随即又老生常谈似的语重心长的说,“多出来转转,别老聊天了。”

 

“嗯,谢谢你,我没事的……你呢?你都干什么?”

 

“我也没事。”他又叉了一块,看看我,“……你吃你吃。”

 

“呃……”我摇摇头。“我吃饱了,你都吃了吧。”

 

“才吃这么少?”

 

“不少了。吃了两块了。你吃吧。”

 

他把另一块也叉走了。“我原来也是闷得不行。”他说话声音很小,似乎做科研的人都是这样,一个人呆的时间太长了,连声音都只是轻飘飘的徘徊在嗓子眼,象是在自言自语一样。“……就知道聊天,呆在家里,但是荷兰冬天这烂天气……”我点点头,这应该是他今晚的主要任务了。他已经很尽力了。他看起来并非演技派,更谈不上enjoy,他总想掩盖那种忧心忡忡的生疏感。

 

“……后来我就跑步,每天沿着河跑,……”我怀疑他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不正经的假近乎语气和矜持的绅士风度混杂在一起的。“……我觉得挺好的。以后一起跑吧?”

 

“不,不了。”我说,“我对跑步不太感兴趣。”

 

“那你喜欢什么运动?”

 

“呃……篮球吧?”

 

吃完饭,我俩气氛缓和了许多。他从书包里掏出来一朵郁金香,就像交作业似的递给我。

 

“我觉得玫瑰太俗气了,咱俩又没确定关系……所以我选了个别的……”

 

我看了看花,说,“你是不知道这花什么意思吧?”

 

他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博爱。”我把花还给他。

 

“不要吗?……也是,就一朵破花。”

 

“没有啊,”我又把花抢回来,“我觉得挺好看的,第一次收到花耶,虽然是郁金香……我要拿回家把它插到花瓶里。”我垂着眼皮,歪着头,回忆着班花的样子说。 可惜我没有花瓶,只能找个塑料瓶子什么的了。不过反正我也不会照顾花,不像我妈。我拿着花茎,像使用一支魔法棒一样的到处乱指,“我要一道彩虹……”我在天上画了一道弧,“再要一个花园……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我妈说,她花园里的花都开了,唯独剩下,你!”花蕾重重的打到他的头上,折了。花苞蔫头耷脑的歪着。

 

“啊!……我的花……”我沮丧着脸,摆弄着花苞,想把它摆回到原位,指望它重新长回去。

 

“唉,没事的,扔了吧,就一朵破花。”

 

他说的我很不开心,好像他随随便便,满不在乎的就施舍了我一朵似得。

 

“不要,”我说,“这是第一朵花耶!”

 

他苦笑了笑,“你喜欢,我下次再送你。”

 

“真的吗?可是,这仍然是第一次。意义重大。我要拿回去供着。”

 

“什么供着?说的那么难听。”

 

“好好,我要把它拿回家……”

 

我把它拿回家,用透明胶条粘在一起,泡在了矿泉水瓶里,可是它还是耷拉个脑袋,没两天,就枯萎了。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