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夜,如水,凉凉..月牙清冷地挂在树枝上,浮云遮住了它的光芒,如一层淡黄的薄翼。云一直静静地流,它不断变换着自己的轨迹,时而清淡,时而浓烈;有时是一层透明的薄雾,静静地呆在月牙身上很久很久,有时又似一阵青烟,还没来得及弥漫便散的无影无踪;它们一缕缕端坐沉思,一束束轻舞飞扬,一团团纵情狂奔。它们从不知道的地方蒸腾,移步为无穷无尽的象与影,换形为纷纷扬扬的雨和雾。它们在觉察不到的地方失散,直落到心神追不上的远方。它们的生命,就是在如此复制自己的魂魄,重复自己的路径,直到消弭到无极...
这是郎朗演奏的《哥德堡变奏曲》。这里有莫扎特,贝多芬,李斯特,肖邦...甚至德彪西,拉赫玛尼诺夫...它不断重复着自己的生命,也被从古典到浪漫到现代的各个时期的音乐家们重复,它是巴洛克时代的情感,也寄托着不同时代音乐爱好者的情感。那里有静谧的湖泊,深邃的森林,广袤的原野,奔腾的大海,所有音符都在郎朗弹性柔软的手臂间和灵巧跳跃的指尖中流动,开合,生长,沉默,交织出一幅情感玄妙的梦境。在整场演出中,郎朗完美展示了他作为一名职业钢琴家出色的技术才华。在作品最高潮长达十几分钟的炫技快板段落中,他指尖扣响的每一个音符都清脆干净地传到观众的耳中。他敏捷的手臂和灵活的手指,如快速旋转的万花筒般跳跃在黑白键盘上,让人目不暇接。如果说情感的渲染是一种美的体验,那么欣赏纯粹的技巧本身不知道是不是也可以是一种美的历程。唯有一点可以肯定:技巧可以脱离音乐而存在,但音乐绝不可以脱离技巧而存在。
如果说一部作品中对快节奏强音,力度的掌握考验演奏家的功力,那么对弱音的控制和情感的表达则是衡量演奏家艺术水准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在这部作品中,充满了大量慢节奏,弱音的铺垫,其中从上述高潮转入慢板时的弱起音,郎朗处理控制的精准恰当,这不仅是技巧的精准,也是技巧和情绪的完美统一。作品最后的弱音,力度也非常准确,在手指落下琴键后,钢琴金属弦的振动如同蜻蜓点水后的波纹,伴随着钢琴共鸣箱的振动泛起一连串优美的涟漪,荡漾到剧场深处。
郎朗成熟了,他已经不是那个依靠摇头晃脑的形体动作完成伟大作品的一往无前的少年,他已经走向真正让音符渗透进自己灵魂的艺术家。作为普通的音乐爱好者,多么幸运,多么奢侈,能够在一个艺术家最美好的年纪可以和他共同呼吸到音乐史上这样一份精巧绝伦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