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以他的七绝《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影响最大。这首诗经过长期流传,以致于后来“杏花村”就成了“产美酒地方”的代名词,据说全国现有二十来个杏花村,杜牧所说的“杏花村”究竟是哪一个杏花村?于是就有好几个“杏花村”都说自己就是杜牧诗中所指。争得最厉害的是山西汾阳杏花村和安徽贵池杏花村,它们纷争不断,形成了一个“杏花村”之谜。改革开放以来,争论越演越烈,说到底还是因为利益驱使。
山西汾阳杏花村捷足先登,这个杏花村位于山西汾阳县城以北,以生产汾酒著名,早在1957年就在酒类产品中注册“杏花村”商标,一直沿用至今,1997年还成为驰名商标。历代文人墨客曾留许多诗文碑刻于此,咏其酒美景好,而杜牧的《清明》诗更是位列群碑之首,这似乎表明,《清明》中所写的是这个杏花村。经考证,有三点理由足以说明杜牧所写的决不会是它。第一,据年谱研究,杜牧一生从未来过山西,不可能在汾阳喝酒;第二,汾阳清明极少下雨,有时还要下雪,那里不可能有“清明时节雨纷纷”景象;第三,唐代只有酿造酒,杜牧不可能去寻找以蒸馏酒著称的现代汾酒。
牛僧孺任淮南节度使时,把杜牧请到扬州,对他很好,留下一生最风流的一段时光。那个时候朝廷中正值牛李党争激烈,杜牧自然被认为是牛党人物,因为李党得势时间长,所以杜牧仕途并不顺利。当时的官员大多希望留在两京(长安、洛阳),接近权力中心,容易升迁。其实,杜牧对这种党争毫无兴趣,反而要求外放地方官,以远离是非之地。武宗会昌二年(842)杜牧被任命为黄州刺史,开始了他连续的六年地方长官的任期。会昌四年(844)9月由黄州刺史迁池州(今安徽贵池)刺史,会昌六年9月再迁睦州刺史,在贵池呆了整两年。
历史上,池州“杏花村”也曾名满天下。古时的池州杏花村位于池州城西,山岗上杏花遍野,村子里酒垆数家,尤以“黄公酒垆”著名。宋代,贵池杏花村仍有“杏花飞作雨”的盛况,清光绪九年《贵池县志》还收录了宋人曹天佑游贵池杏花村的诗云:“久有看春约,今才出郭行。杏花飞作雨,烟笛远闻声。旧迹寻何处?东风暖忽生。酒垆仍得醉,倚待月华明”。清人朗遂所作《贵池县杏花村志》记载:“吾池杏花村,自晋开荒,于唐始著,贤刺史好游,特长吟歌。雨中所见以纪事,有行人取道,看遥指道村里,求沽于悬帘……酒垆茅舍,坐落于红杏丛中,竹篱柴扉,迎湖而启,乌桕树梢,酒旗高挑,猎猎生风,令人未饮先醉。酒垆院里有一口‘黄公井’,水似香泉,汲之不竭,用此水酿出的酒,为时人所争饮。”每当清明时节,春风醉雨,杏花盛开,杏花村“十里烟村一色红”、“村酒村花两共幽”。当时以井水酿酒,名为“杏花大曲”,香醇可口。《杏花村志》和其后的《江南通志》都把杜牧诗收入,并申明杜诗所指杏花村在贵池。池州杏花村那口黄公井至今犹存,井水清澈如故。杜牧曾在贵池为官两年,期间他爱喝酒、郊游,均有记载。这些好像都表明,这里就是杜牧诗中说的杏花村,所以,近年贵池旅游公司也在旅游服务类中成功注册了“杏花村”商标。然而有人质疑,从当年9月到次年清明,杜牧已经上任半年,他嗜酒如命,哪能不知杏花村去处而向牧童问路?而且作为当地最高长官难道还须亲自去买酒喝吗?上述池州“杏花村”的典籍,最早的是宋代的,大多是清代的,很难说可以由此追溯到杜牧那个时候也有这些典籍中描述的情况。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古人作诗填词时,贵含蓄、忌直白,尤其是在涉及村名、地名的时候,往往以自然景观、人文特色,甚至自己的某种意境来替代。所以,杜牧诗中的“杏花村”,应该是诗人看到或想像中的一个开满杏花的村庄。还是《四库全书》的“杏花村志”条中说得好:“杜牧……‘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句,盖泛言风景之词,必以一村以实之,则话句反为滞相矣!”
最近有人却考证出这首《清明》不是杜牧的作品,称之为“伪诗”。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有个副研究员施爱东博士,今年3月29日做客人民网时指出:“像我们现在所流行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这首诗学界基本上肯定是一首伪诗。”施爱东说,第一,他很可能不是杜牧写的,第二,很可能不是为清明写的,因为这首诗词最早出现在南宋末年,在这以前编辑的杜牧的各种各样的集子,这首诗从来没出现过,研究杜牧的人也根本不知道有这首诗。后来突然冒出来,标明是杜牧写的,最早的时候不叫《清明》,叫《杏花村》,实际上就是一个人在清明时节找酒喝,并不是一个人去上坟,心里很悲悲泣泣,且不说这首诗的作者是谁,主要是他不是去上坟。在唐代,上坟要带着酒、肉,祭过祖先的肉叫做“胙肉”,就是沾上福气的肉,祖先喝过的酒,叫“胙酒”,这些酒肉是不能浪费的,一定要吃掉,所以唐代形成的习俗就是先去祭祖,然后把这些酒肉吃了。如果是去上坟,写这首诗的人应该自己拎着酒,不然是违背常理的。所以可以肯定的是这首诗即便是杜牧写的,也不是去上坟。
这位博士大言不惭把自己的观点称为“学界基本上肯定是一首伪诗。”可惜的是逻辑混乱的他,自己也不敢肯定自己的结论,只是说“第一,他很可能不是杜牧写的,第二,很可能不是为清明写的”。兜了一大圈最后又说“可以肯定的是这首诗即便是杜牧写的,也不是去上坟”,还是不敢否定这首诗是杜牧写的。其实唐代以前上坟祭祖在寒食,不在清明,唐代两个节日逐渐合二为一,而清明却一直有一个踏青游春的内容。如上所述,此诗比较有可能是杜牧作于池州刺史任上,在池州杜牧没有祖坟可上,自然是清明游春所作。从来没有人说这是一首上坟的诗,因此这位博士所说的“第二个很可能”完全可以否定。迄今为止已知《清明》诗最早出现在谢枋得所编《千家诗》,谢枋得是南宋著名爱国诗人,和文天祥并肩抗元,宋亡后隐居不仕,元代统治者把他押到大都,强迫他做官,绝食而死。由于《清明》诗最早出现在谢枋得所编《千家诗》这个原因(并非这位博士首先发现)这首诗是不是杜牧的作品,一直有研究者怀疑。对此展开研究,见仁见智无可厚非,但若把研究变成炒作,危言耸听,哗众取宠的做法令人恶心。中国“学界”充斥这类人物,真是件悲哀的事情。何况诗无真伪,只有好坏,说《清明》是首千古传唱的好诗,大概没有人不同意。既然是好诗,一般人是写不出来的,这样的诗人似乎没有假托杜牧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