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与财富成反比2022-02-10 15:23:15

 

 

知青张运泰是知青点的点长,还兼任食堂的伙食长,每天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在他看来,干活儿其实不累,最让人劳心费神的,还是知青之间的矛盾。

从上海到东北插队的知青,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一部分懦弱胆小,自私自利,少部分刚正不阿,光明磊落,还有一部分是天生的坏胚,总是伺机干坏事。

跟坏胚打交道,总会遇到各种意外。

一年冬天晚上,张运泰在宿舍跟人聊天,屋外有人敲玻璃:“快出来,不好啦!”

张运泰走出宿舍,看见马春芳正在喘粗气,她紧张地说:“快去咱们食堂,刚碰上了一个小偷!”

“东西少了没有?”冬天物资匮乏,丢了任何东西都不好受。

“东西倒没少,小偷主要是想拿豆油,但是被黄晓鸥发现,逃走了。”

“走,咱们去现场看看。”

食堂东墙的窗户开着,冷风不断往里灌,吹得窗户吱吱响。

张运泰仔细查看寻找证据,其实不用细想也知道,下雪之后不会有外人来这个偏远的屯子,作案的一定是屯子里的人。

发现小偷的黄晓鸥还有点害怕,小声说:“我当时推门进来,跟小偷打了个照面,他就站在窗台上,我喊了一句‘谁’,他吓着了,立马跳出去,借着月光,我看见是‘棉帽’。”

知青李希海总是戴一顶解放军55式军服棉帽,所以有了外号“棉帽”。

当天月光充足,斜照进食堂,不用开灯都可以将周围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张运泰并不怀疑黄晓鸥的说法,他靠近窗台,发现上面有一处沾着雪的鞋印。

往窗外望去,还能看到一溜特殊的鞋印,只有知青穿得上海产的单皮鞋,才能留下如此特殊的印记。

冰天雪地的时节,老乡们都是穿棉胶鞋或大头鞋,今天在食堂,张运泰看到穿单皮鞋的只有一个人:李希海。

“你们记不记得下午吃饭的时候,谁穿了单皮鞋?”张运泰问。

“李希海啊,有女知青还说他臭美,大冬天也不嫌冷。”马春芳说。

张运泰点点头,别人的话印证了他的判断,他让别人先回去,自己去男知青宿舍找李希海。

推开屋门,没看到李希海,地上有棉鞋,但没有单皮鞋。

夜已深,张运泰一个人在李希海的宿舍等着,要看看他回来时是不是穿着单皮鞋,但是转念一想,抓贼抓脏,又没在作案现场抓住他,说什么?

想着想着,就想到了李希海的家庭。

李希海在上海的时候,是街面上的坏小子,整天不学好,到处惹是生非。到了东北后,仍然不思悔改,迅速找到了几个跟他一样的坏小子,组成小团体,两年前他们一伙人因为用粮票买饼干跟售货员打架,把一家供销社给砸了,全都被判刑。

张运泰返沪探亲的时候,作为知青点的点长,曾去拜访李希海的家庭。

李希海的家庭比较困难,他和弟弟出生得晚,父母年龄比较大,而且父亲有工伤,躺在床上,母亲一个人撑着全家的生活。

刚进门,李希海母亲就示意张运泰不要说话,拉着他到门外,叹气道:“小海的父亲身体不好,受过工伤,不能让他知道小海坐牢的消息。”

说了一些关于知青生活的情况,李希海母亲点点头说:“小海最近写信回来,说他在牢里改造得很好,知道要积极上进了,还让我给他邮寄些报纸,他要学习。”

说到这里,她拭去眼角的泪水,看着张运泰说:“他会变好的,你是知青的领导,要帮帮他呀,帮他好起来。”

李希海的母亲充满了期待和盼望,张运泰不忍心让她难过,只能口头答应。

后来李希海刑满释放,又回到了生产队,确实比原来安分了一些,大家也没有歧视他,以前如何对待他,现在依旧如此。知道李希海家里困难,张运泰还主动送给他一双棉鞋,只是他不要,说一双单皮鞋就够了。

张运泰心中暗叹,知人知面不知心,本以为他已经洗心革面,没想到贼心不死,居然去偷油。

等了一会儿,李希海回来了。

看见张运泰坐在炕沿,也不打招呼,仿佛屋里没人,径直走向大水缸,拿起大水勺,舀了大半勺冷水,一仰而尽,也不搭理人,自己坐在炕沿上,摸出一根烟点上。

张运泰也没着急搭话,仔细端详,相比于坐牢前,李希海的头发现在已经变白了不少,以刚二十岁的年轻人来看,这是早衰之相,可想而知他在牢里吃了不少苦,视线从头移至脚,李希海确实穿着单皮鞋,也就可以确认他是闯进厨房的小偷。

张运泰问:“出去干什么了?穿个单皮鞋不怕冷?”

李希海滚刀肉一般,只是看看张运泰,不吱声。

张运泰说:“你不说也可以,这大雪地已经标明了你走过的地方。”

李希海像被看穿了内心,争辩:“我去过什么地方?我……”

张运泰打断他的话:“我已经等了你好长时间了,天晚了,有人已经睡了,我不想跟你吵架,只是希望你多想想,明天早上再跟你谈。”

李希海站起来,把住大门,瞪着眼说:“多想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今天你是不是进厨房偷豆油了?”既然话说开了,张运泰也不再遮遮掩掩。

“你少诬陷人!”李希海变了表情。

“证据不会撒谎。现在这个天气,大家都穿棉鞋,全屯子只有你穿单皮鞋,而食堂窗户上和雪地上都留着单皮鞋的印记。”张运泰摆出了证据,向前走了一步。

“这算什么证据?你说我偷东西,现场抓住我没有?”李希海仍旧在狡辩。

张运泰摇摇头:“你坐牢的时候,我回上海见过你母亲,她希望你学好,也以为你学好了,可惜……”

李希海听到这话,羞愧混合着愤怒,他走向张运泰,眯着眼睛咬着字说:“你再说一遍,看老子不打你!”

一拳送出,张运泰躲开,见没打着,又沉肩撞来,还是被躲开。

“找死啊!”李希海是真的动了怒气。

张运泰下乡这几年,农活干了不少,要是说有什么收获,恐怕就是身体练得不错,动作变得特别矫健,李希海心中暴怒,只顾着要打人,出击根本没有章法,都被张运泰轻松躲过。

最后这一下猛撞,由于力道太大,没挨着张运泰,自己也刹不住,一头撞向了桌子,把几个铁皮盒子撞到了地上,发出“当啷当啷”的响声。

旁边宿舍的知青听到动静,披着衣服推门进来,看见李希海坐在地上喘粗气,张运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大伙以为打架了,赶紧把李希海扶起,又把张运泰叫出房子。

“我们没打架。”张运泰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大家晚上都在议论发生了什么事,但除了张运泰和食堂的两个女知青外,没人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不久后,李希海申请调去伐木队,从此杳无音信。

几十年后,上海知青聚会,大家都说再没有见过李希海,也许是留在东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