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花的秘密2021-04-21 19:32:11

一则少年挨了妈妈打之后跳楼身亡的新闻,让我想起一个消隐在记忆深处的朋友。

 

大概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天上学出门早,路上几乎没遇到相熟的小伙伴,除了同班的男生杨文。他个子不高,文静秀气,平时很少和女生讲话。

他本来走在前面,忽然停下脚步,等着我赶上来,侧头问:“有一道数学题你会做吗?”

吓了我一跳。

他说:“十棵树种五排,每排种四棵,怎么种的?”

好像比鸡兔同笼还难,我想不出答案。

他从路边捡了一个小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五角星,指着五角星的几个交叉点说:“你数数,正好十个。”

他自豪地告诉我,是从一本习题集里看来的。

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可爱。

 

我们两家离得不远,但是在漫山疯跑的孩子群里,从没见过他的身影。

他爸爸是厂里的工人,脾气暴躁;妈妈是家庭妇女,软弱善良。全家五口只靠一个人微薄的工资生活,和大部分双职工家庭相比,经济条件差很多。杨家的孩子用“学习文化”起名,他排行老三,上面有一哥一姐。邻居们开玩笑说,杨家老三学习好,是因为把文化两个字都收了。

杨家哥哥继承了爸爸的急躁性情,父子俩经常冲撞,弟弟个性温和,从小就懂得察言观色,多干活少说话,很少挨训和挨揍。

 

我十二岁那年,临近春节的一个白雪皑皑的晚上,杨家出事了。

他哥哥,当时十七八岁,早早离开学校进工厂做了学徒,已经是个很高很帅的小伙子了,和父亲争吵之后,转身到外面小棚里喝下一瓶敌敌畏,留给父亲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再也不用骂我了!

我们住的地方,是黑龙江大山深处的一个只有代号没有名字的兵工厂,离最近的县城还有三十里山路,根本来不及抢救...

杨文在学校里越来越沉默,课间也很少讲话,好像淡出了同龄人的世界。半年之后,我家因为工作调动搬到了遥远的南方,在电话不普及的年代,只靠书信和几家要好邻居维持着联络。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我已经上了大学。

“记得杨文吗?他考上了第二军医大学,在上海!”

从中国最北方地图上都找不到名字的山沟里走出来,从那个贫苦的工人家庭走出来,走到上海,该有多难……

 

我毕业实习的时候在上海住三个星期,有一天脑子里忽然浮上他的名字,路上遇见,我们还会认识彼此吗?假如人生是一场言情励志剧,不妨借此往下编,童年的朋友上海街头偶遇... ...

 

人生没有假如。

后来才知道,他上大学的第二年,因为精神分裂退学了。

他被接回家,住进了精神病医院。

我们曾经生活过的兵工厂早已经解散关闭,他们家随着多数人被安排进北方某城市的一家国营企业,国企不景气,众人很快四散飘零,各自谋生。

 

微信上添加了童年少年的几位好友,却没有他。

不敢问他现在好不好,甚至不敢想。

只记得那个腼腆微笑的白净少年,用一道数学题难住了我。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尘凡无忧2021-04-22 04:48:05
叹息。。。父亲脾气暴躁的话,母亲处事就不能软弱,不然最吃苦的是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