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花的秘密2021-04-17 10:29:55

曾经,你笑我少年强说愁;
而今,你却说天凉好个秋。
——题记


有一类异性朋友是专为回忆准备的。因为他(她),生命里某一段重要的日子多了几许灵动的光影,但是彼此之间并没有情感的纠缠,相处时谈笑风生,分手后形同陌路。

就像我和H。

我和H高中同班,大学同学,七年寒来暑往,缘分不浅。

当年的高中学风淳朴,大家埋头奋战高考,除了前后桌的同学熟悉,很多男女生三年里从未说过话。H坐在我身后,时不时用手指头或铅笔触触我的后背:“喂,作业写完了没有?”我心情好的时候就转过身和他聊几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回他一个白眼。

H个子不高,清瘦单薄,嘴角总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是的,记忆中的那个少年,有着清澈的眼神和嘲讽的笑容,讲起话来摇头晃脑,对任何“正经事”都显的不屑一顾,谁评上了三好生、谁奥数得了奖和他毫无干系,他踩着上下课的铃声进出教室,不理会鬓发斑白的班主任老师一次次恨铁不成钢的提醒。也只能提醒而已,他的确没做错什么。

那时候我们先填志愿后高考,通知书下发之后,我和他被录取到离家千里之外的同一所大学。没有预先商量过,纯属巧合。从此之后的四年寒暑假,十几个小时汽车和火车的颠簸路上见证了彼此的成长。从故作沉稳的小心翼翼,到唇枪舌剑的激烈交锋,到雄心勃勃的未来展望,到商讨着如何帮好朋友牵线当红娘,那些属于青春期的躁动飞扬,都一一经历过。

大二开学不久的一个傍晚,他忽然来宿舍找我。“今晚有空吗?” “有空!”“走,请你吃饭去!” 走进校园里唯一一家餐厅,选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他点了两个菜。让我大跌眼镜的是,他还点了一个非常精致的小刺猬造型的生日蛋糕。“你过生日?”“不,是我妈今天过生日。”那顿饭吃得很拘谨,两个青涩少年不得已装起绅士和淑女,都有点缩手缩脚。我尽量让自己说话轻柔,看得出来,他也努力挺直着单薄的身板。他为什么要在妈妈的生日请我吃饭呢?左思右想没有头绪,他不说,我也不问。好在年轻的心里不装事,一觉醒来就把这点小困惑抛到九霄云外了。

记不清是哪一次的回家路上,在深夜的火车上,幽暗的光线里,他忽然坐直了身体,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的这几个好哥们,加上我,是班里最优秀的一组人,我们在不同的大学读不同的专业,等毕业之后回到同一个城市,一定会大有作为!”他的眼睛里闪着热切的光芒:“十年之后就是我们的时代!”

“我们给班里的女生划分了几类,第一类是又聪明又不俗气的,你很荣幸被划在里面,有你,还有某某……”他是否使用了“荣幸”这个让我耿耿于怀的词已经无从考证了,但是他当时自以为是的神态和语气把这种意念表露无遗。

接着他又抛出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如果我们几个找女朋友,一定从第一类女生里选,你觉得能成几对?”隔着火车上的小方桌,我笑而不语,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你以为你是谁?你们凭什么这么自信?我的男朋友一定不在你们当中!”

 隔了二十年的时光回头看,为什么和他之间没有擦出一点儿爱情的火花,也许这就是症结之一。他的骄傲一目了然,我的骄傲掩藏在文静随和的外表下,他也一定感受到了。

 临近毕业的某一天,我忽然被丘比特的神箭射中,在学校东花园和心上人并肩散步时,H从小径对面迎面走来——

我俩微笑着擦身而过,轻轻点头算作招呼,连脚步都未停下,这也是默契吧。

 

再聚首,已经人到中年。

十几个老同学围着一张大圆桌,H坐在我的正对面,抬眼即是,却距离最远。他是我最想聊天叙旧的那个人,和别人三年的回忆怎敌和他的七载光阴?

然而,我什么都不能问他。

他的消息是别的同学私下转述给我的。他毕业之后凭家里的关系分到一个热门单位做公务员,一年之后辞了职,主动去基层乡镇锻炼,把做领导的老爸气得不轻。基层工作远不是他设想得那么简单,狼狈退出之后,和一好兄弟合伙做生意。生意没做成,友情也废了。情路同样坎坷,爱上一个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孩儿,遭到家人强烈反对,不惜以断绝关系相要挟。他拒不从,但并未续写英雄救美的童话,结婚数年之后还是离了,闹得很不愉快。现在一家小单位任个闲职,又结婚了,孩子刚两岁。

他比当年胖了一圈,身型反而刚刚好。酒席桌上基本在倾听,不得已起来敬酒的时候,说话得体,不摇头也不晃肩了。

聚会接近尾声时,他端着一杯酒绕过半个圆桌走到我身边:“听说你在国外生活得不错,好好保重!先干为敬,你随意。” 一杯酒被他仰头喝尽,也堵住了我刚刚涌到嘴边的千言万语。

多年之前火车和铁轨之间有韵律的摩擦声宛在耳侧,那个高谈阔论的他去了哪里?我曾在内心里不屑于他的年少轻狂,希望他有所收敛。现实真的教育了他,还给我面前一个沉稳持重的新人。我却忽然很忧伤。他憧憬的十年之后的“我们的时代”已经来到了又走远了,我们平常平庸依旧。假如光阴重来,我希望他依然愤青,依然双目炯炯有神,依然被我暗暗不忿:你以为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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