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个数字闹钟,一天下来只慢了两分钟,比方鸿渐父亲送他的“走得非常准……每点钟只慢走七分钟”的老式挂钟还要“准”。留着吧,每晚睡前调快两分钟就好了。
买它来,是想它叫我起床的。可奇怪得很,每天早晨我倒是先它几分钟醒来,和它躺在那里,一起静静地等着,准备着。在第一声“滴”响起时,把它关掉。
家里还有电子闹钟,不过要小心那“滴答”声。有一天深夜,心里有事睡不着。床头闹钟的“滴答滴答”仿佛被扩音器放大了一百倍,持续地、有节奏地刺激着我的神经。我想尽了办法逃避那声音:把闹钟捂在被子里;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转移到客厅里,最后,取出了电池。
住过一个公寓,附近有一条穿过城市的铁路。半夜火车经过时,有铁道口升降栏杆的警铃声,火车的轰鸣声,还有客厅百叶窗的颤动声,而我却能安然入睡。所以,睡不着或者睡不好,是怪不得闹钟的。
我有一个天使音乐盒。曲子是优美的“Beautiful Dreamer”(美丽的梦中人)。拧发条的时候,我会想起小时候外婆家的机械闹钟:红色的,也要上发条的。外婆生前信佛,极其节俭。屋里只有简单的家具和陈旧的摆设,还有一个观音菩萨,几炷香,一盏自制煤油长明灯,一串佛珠,一本发黄的《金刚经》,一副老花镜,以及那只充满生气的红色小闹钟。
小时候的家没有闹钟。其实,母亲就是家里的闹钟。每天,母亲总是起得最早,做好早饭,然后一次两次三次地叫姐姐和我起床。两年前,母亲生了场病,说话开始变慢,吐字也有些不大清楚,而且记忆力减退。但是每天早晨,母亲会一次两次三次、轻手轻脚地去敲姐姐房间的门,担心姐姐上班迟到,即便是休息日。
这两年,以前习惯被母亲照顾的父亲成了母亲的闹钟:起床啦,吃药啦,做核酸啦,吃饭啦,出去散步啦,看电视啦,吃药睡觉啦。夜晚,闹钟也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