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鸡毛
在慈宁宫里苏菲陷入 迷惘,主要是 不知道该如何过今后的日子。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从来没有过 样的事情,因为那个时候, 有 个丈夫在,将 生活的大的方向和基调给确定 。 自己没得选择,哪怕不喜欢, 也不习惯进行抗争, 能做的只是表面上俯首帖耳,私下里搞搞小动作,活得也可算是有滋有味。
可是突然有 , 有 大把的自己的时间,所有人都在看 的脸色,等着 来决定大家的日子该怎么过, 很不适应, 从来就不是个领袖人物,不习惯也不喜欢负责任。 喜欢的是大家各过各的小日子,都舒舒坦坦的,不好吗?
起码弘历认为不好。弘历自登基以来,样样顺心,朝政不用 说了 ,按他自己的意愿来拨乱反正,赢得 朝野的 致赞誉。就是内宫里,他也终于可以凭自己的心意来随意处置,唯一 不让他省心的,就是 这个额娘。
平心而论, 这个皇帝儿子是很孝顺的,每日不论政事多忙,他必定会晨昏定省,而且不是例行公事,是真的坐下来喝杯茶,吃点 儿点 心,陪太后聊聊 ,有时就在慈宁宫用晚膳 。
当然弘历也很体贴,知道苏菲不会喜欢听老生常谈,便跟 些朝中的逸闻趣事,有时甚至是政务举措, 样,苏菲就对朝政的走向有 些基本的 解。弘历登基之后,采取 与先帝不同的宽猛相济的政治路线,其实就是比先帝宽仁。
苏菲对政治不感兴趣,听听而已,只觉得比平常听到的家长里短新鲜有趣,不过对于弘历在皇室中推行的“亲亲睦族”, 还是赞许的。也就是 ,弘历将从前被他的皇父打倒在地,又踩上 只脚的那些皇族成员,像八爷、九爷以及弘时等除 宗籍的族人,全都恢复 宗籍,包括在先帝那里得罪抄家的 些有功老臣,也都宽待 很多。
几乎所有的叔伯全都加官进爵,尤其是对弘昼,更是不知该如何宠他。因为弘昼整日胡闹很是费钱,常常在苏菲和皇上面前抱怨俸禄不够花的,皇上登基后干脆将整个雍和宫里的金银细软全赐给 他,还有大量的田庄土地,弘昼的爵位已经位极人臣,便给他亲王双俸,又把弘昼的亲生额娘耿氏加封为皇贵太妃,亲自礼送到和亲王府尊养。
可惜的是弘历似乎只把弘昼看成是自己的弟弟,对于谦嫔所出的弘瞻,他总有些 不出的厌恶。登基之初,弘历本下令让把弘瞻也送到宫里的阿哥所,与自己的儿子们 起在上书房读书,但是谦嫔跑到苏菲那里哭闹 番, 是先帝在时,亲口答应自己养育儿子的,怎么先帝 走就变 ,苏菲耐不住烦,弘历也架不住 给自己加的罪名,只得任由 把弘瞻圈在后宫,溺爱纵容得无法无 。
宫里其他没有生育子嗣的先帝妃嫔都集中到东六宫的 处偏僻宫院里居住,时移世易,谁也不敢有什么异议。只有谦嫔,有弘昼母子在那里比着,便觉得皇上真偏心得不 般。只是 找错 主持公道的对象,苏菲不是个心地和善、处事公平的,对 本就没有什么好印象,见 如此没有眼色,干脆 声令下,把 连同弘瞻 起迁到圆明园里去,离自己远远的,倒也眼不见、心不烦。
但是苏菲还是无聊烦闷,因为 清楚得很:不论是弘历本人,还是弘历的后妃,都希望苏菲能够规规矩矩、安富尊荣的做 的皇太后, 恰恰是苏菲所无法接受的, 不能想象自己就 样每 聊两句闲 ,摸 会儿骨牌,逗弄 下孙儿孙 ,慢慢变老变丑,成为 个老太婆。可其实 现在每 都在做的,正是 个老太婆所常做的事, 让 浑身 不出来的难受。
有 一天早上, 苏菲起来梳妆时,在自己的眼角发现 几道细纹, 这个发现令 她惊恐不已, 觉得正是现在这 种死气沉沉的日子让自己老 了。 必须做点 儿什么好让自己觉得自己依然年轻,依然活力十足。
好在 现在有足以调配的人手, 一个是苏培盛,先帝崩后,苏菲把他要来做 自己的总管太监,他在宫中人头熟、办法多,没有打听不到的事儿。还有就是春草夫妇俩,春草嫁的那个图里琛,如今是九门提督,总管着京城的防务,权力很大,而 个枪林弹雨中出来的二杆子将军有 个毛病,就是雍正活着的时候,他心里眼里就只有雍正,雍正崩后,他彻底失去 组织,心里眼里就只有媳妇 。恰恰春草 媳妇又有 个常常异想 开的主子。
不久之后,后宫突然传出 个最新消息:太后信佛 。弘历初闻此事有些将信将疑:自己的那个懒散疏淡的额娘会信佛?然而慈宁宫里确实建立起 个小佛堂,并且太后经常举行些小型的法会。
其实后宫 子大多信佛,裕贵太妃耿氏和皇后云瑛都是虔诚的信徒,苏菲不耐烦自己去花时间念经,便常用 俩代替自己去吃斋念经祈福,据 效果是 样的。但是既然信佛 ,当然要去寺庙进香礼佛,所以中秋节之后, 气凉爽,苏菲便要去京外的寺庙礼佛。
事先苏菲就吩咐下去,不想铺张,只是微服,可是侍卫随从还是排出半里地去,浩浩荡荡的出城向城外的最大庙宇白云观进发。 直行到半路,苏菲才传旨让车马改道去龙潭寺。 还记得那年在龙潭寺的事情,此次出宫正是为 故地重游,去拜会 下那棵老槐树。
领头的太监领到 个懿旨,很是踌躇 阵,可是锦屏很有气势的 瞪眼,也不等他解释,就掀帘子回车上 。于是车队只好迤逦向东行。到 龙潭寺,苏菲才明白刚才那太监踌躇的原因:龙潭寺久已荒废,如今只是 片废墟 。苏菲凝视着眼前的断壁残垣埋没于荒草之中,心中无限寥落。
把那太监叫到车前,问是怎么回事,才知道龙潭寺在雍正初年就因为与八爷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被皇上下旨清剿,寺里和尚发往边疆充军,寺产全部充公, 个百年佛寺就败落 。
苏菲命从人都在寺外等候,自己迈过遍地的瓦砾,从倾颓的寺门处缓步走 进去。 寺院已经没有 那年来时的光景,到处 片残破,只有那棵龙爪槐依然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在废墟之中更显出勃勃生机。也只有树下负手而立的那个人,依然是当年的形貌,回身微微 笑,衣裾在飒飒秋风中翻摆,令苏菲目眩。 十四看来对着寺院很是熟悉,拉 苏菲的手,在废墟中漫步, 指 着当年的胜迹,回忆过往的快乐时光。虽然连个并肩而坐的地方都没有,苏菲心里却很安适, 喜欢 种淡淡相依、相互牵挽的感觉。如今只有十四能给 种感觉,让 觉得自己是 个 人, 个为 人所喜爱的 人。
然而 样的漫步还没有让苏菲多享受 刻,锦屏就进来回 皇后来 。苏菲叹息 声,十四已经转身离去, 便命云瑛进来。云瑛 身朝服,端庄的踏着瓦砾进来,也不管遍地尘土,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就给苏菲跪地行礼,请苏菲移驾回宫。
苏菲很是扫兴,回去的路上 句话也没有跟云瑛讲,云瑛倒毫无尴尬之态,还如平时的从容恭谨,礼节周到的侍奉苏菲回 慈宁宫。晚上弘历过来,苏菲便提起游龙潭寺的事,命弘历重修庙宇。弘历心里正别扭着,他只奇怪:怎么谁都听 的话,只额娘怎么就 么不听话呢?面上却 脸和悦,满口应承 。
苏菲心里才痛快 些,当晚睡 个好觉。第二 早醒来,从来都在床边伺候着的锦屏没见人影,苏菲很是奇怪,连叫 两声, 个平时上不得台面的小宫 惊惊惶惶的进来,跪下回道:“娘娘,锦屏姑姑他们都被皇上给罚在乾清宫台阶下面跪着呢,奴婢来服侍您梳洗吧?”
苏菲吃 惊非同小可, 时也顾不上生气,匆匆梳洗 ,穿戴好衣物,皇后已经在殿外等候问安 。苏菲叫 进来,问是怎么回事,云瑛板板地回道:“皇上以孝事太后,因此太后命修废寺,皇上不敢不从。但是皇上亦兢兢守家法,重国体,当年圣祖在世的时候,宫中谁见昭圣太后令圣祖修盖庙宇过?因此 都是太后身边服侍人等 味谄媚,不肯劝谏的缘故,所以皇上惩戒他们,正合 国法祖训家规。”
苏菲气得干咽,跟 个 本正经的媳妇实在是无话可 ,又自知理亏,便等弘历来时,往靠枕上 歪, 道:“唉,没 锦屏, 连饭也吃不香 。”弘历见额娘到底是服 软,心里爽快 些,便也顺坡下驴的饶 锦屏 干人。直到傍晚时分,锦屏等人才灰头土脸的回来,自此但凡苏菲有想出宫的念头,还未等跟皇上提起,锦屏等人就已经声泪俱下的劝阻 。苏菲生气:弘历两口子 这招釜底抽薪,也太促狭 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