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匿名2021-12-30 01:14:20

先讲个小经历

疫情前偶然一次坐火车到另城市。和邻座的一位谈锋甚健的犹太人从当时香港的学生运动聊起一直谈到大陆的种种政治现象。犹太人对社会上没有形成一股公开的反对力量大惑不解,难道十四亿中国人都这样齐仆仆地不反抗?

因为所有人的生计都被控制了,笔者当时这样回答。但心里清楚,这不是全部。没被提到的部分,使中国人和全球的其他民族不太一样,因而多而少少有些羞于启齿:国民性。这样的国民性往好说,逆来顺受;往坏说,。。。

如何炼成的?答案是凝聚社会,决定社会运作的核心价值:支配/服从以及为践行这种理念而构建的金字塔式的支配结构的政权。具体讲这种政权是金字塔顶端的个人处于绝对支配地位,而下面层级的都是塔结构体中节点人物,在高低不同的层级中同时扮演承上的被支配者和启下支配者角色。塔底的节点人物则支配着政权体的广大基层民众。

这样的社会体制其实就是一个原始部落无比扩大后的一种便于操控的有序化层级结构。社会要正常运作,塔和塔下控制的民众必须充分具备支配/服从的配套心理。没有这样心理,则无法运转,塔就会垮。从这个意义上而言,中华文化的核心,除了道家外,可以说主要就是为了构造这种心理。用计算机术语,文化很大程度是防止塔体硬件倒塌的系统服务维护软件。

没理解到上述内容的一般人把支配/服从仅作为一种意识或行为。根据近年有影响的社会心理学家希瓦尔兹  (Shalom Shwartz) 的价值理论,大约有十大类基本价值,满足价值的六大要素。其中,支配/服从属于权力价值下的一种精神层面的考量,不会是一种价值。或者说,从权力角度支配可以是,而服从则不是,仅是种被动意识而已。

这种划分对西方社会大致准确。但对金字塔结构的中国社会不适用,因为服从在这儿的意义非同小可,早已超越了服从本来自然显示的属性。再经过文化对服从意识的刻意塑造修琢和培养,使其上升成了价值,满足其基本要素。不过由于刻意被掩饰,要认识到这点倒也不容易。翻遍中国的儒,法理论,大概找不到明确要求服从的宣示。但即使这样,从塔结构上支配阶层人物对传统理论的鼓吹和宣扬其实已经不难判断出他们历朝代为何都很热衷这些理论,因为暗藏的服从理念最有利于他们维持金字塔结构体。可为何要掩饰?很明显,如果传统理论明确提出对支配者要服从,为服从而服从,除了过于赤裸外谬误也明显:万一支配者有错,如发生在顶点人物,下面岂不是全掉进沟里?所以如果开宗明义把服从当作信念加以推广,大概率会被有正常思维的民众抵触,也就不会被社会所接受。

但如果换个方式,往服从方向走得更过,并在那方向的远方合理地设想一种美妙的目标,把这目标当作是价值来追求,而把服从作为一种基本要求自然而然嵌入进去,这样服从就成为了可保证实现的底线目标了,如何?显然,今天都看到了成功的结果。不仅作为主干承传下来,当今还试图用孔子学院来对外推广。

老孔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论述两种关系,不说逻辑上这种类比有大问题,但子对父的服从,尤其在非成年阶段,是杠杠的核心特征。后人如果还没领会,就进一步:“父为子纲,君为臣纲。。。”。显然,单纯服从还远远不够,还要把皇上所想自觉地作为塔结构下面人物的行动指南。显然有这样意识的人,服从已是不在话下了,那是基本要求。

所以在当下,国师大概在研究了儒后,相应地提出了向中央看齐和几个维护,必须忠心等等的意识,显然,这是结合当今实际后老内容的应用。

如果还有没“醒悟”之人,对里面藏着的服从理念置之不理,软性说教失效。那就来硬的,惩罚手段随之而至:依法治国。

”依法治国”可不是现在才有,其沿袭其实始于商朝。所谓“依法”依的是啥法?查一下,直到清朝晚期,历史上所颁布的历来只有刑法!而从未有过像罗马时代“十二 表法”,或是Corpus Juris  Civilis 那样涵盖民法的全面法典。刑法作何用?当然是惩罚人。所以"依法治国“的直接解读就是用惩罚人来治理国家。可是:惩罚刑事犯没问题,但惩罚他们只占日常治理中极少一份额,而大量的内容则和广大民众有关,而他们并不作奸犯科,那惩罚啥?所以合理的解释是:依照刑法来惩罚不听话的。

另一方面,既然有了塔结构可以把塔顶人的意志用支配/服从手段贯彻下来,理论上想让下面的人干啥就干啥,要民法有何用?自然客观上中国也就也就不需要民法来指导民众的民事行为。所以才可以几年前驱赶京城低端人,当今随意关闭各种人生意,对演艺界的整肃等,没必要顾及那些所谓民法的条条框框赋予他们的合法权益。

今天的“依法治国”除了强烈秉承传统的依刑法治国意义外,还调整进了一些民法。这是因社会毕竟在进步,学西方司法体系也建立了不少民法。综合起来,法律体系的作用则实际变成了为塔结构上的人像为省去操控汽车的烦恼而采用“自动驾驶”服务,节约了对小事每件都要通过支配/服从下指令的精力。一旦有认为的大事出现,立刻抛弃“自动驾驶”,转为支配/服从的人工干预。所以现在仍看到对不听话的人运用大刑伺候,腐败,寻衅滋事,逃税,被嫖娼等,除与与历史相似外,还有新发明,比如把无法适用于"依法治国"的强迫关进精神病院。

通过儒和法,运用美丽的说教和说教失效后的惩罚,一软一硬的两手段就这样把服从的意识牢牢地植入了中国人的心灵,固化为中国秘而不宣的核心社会价值。从这个核心价值看,现在中国同历史上的帝王时代没本质差别,都在用于服务维护结构相同的金字塔体。只是当今在形式上更严:通过党群基层把这种关系渗透到个体生活的每个侧面。柔顺,屈从的国民性自然生成。这一暗中隐藏的价值观如此强烈地影响着人们的行为,表现为权威仰慕和听从,使每个回去的海华都能轻易辨识。其实,乾隆期间访问的英国人马嘎尔尼日记早已经把这点写得清楚,清朝第一个能像海华一样睁眼看世界的郭嵩焘也明白。在他们眼里,看不出国人还有其余的社会价值观。

道家作为文明中的另一重要分支,其土生土长理念与西方的自由平等核心价值直接互通。然而由于它对支配/服从塔体造成巨大的威胁,虽在文景之治中爆发出闪亮的光芒,但马上被束之高阁。也因它本身的强大,每每因支配/服从体系造成死局难以动弹时,免不又了把它当作工具拿出来成为修补手段。

当今世界的各个民主社会是在西方文明的社会价值核心,自由平等的作用下逐渐演变而成。其历史长河中单纯以支配/服从,而不是以法,作国家治理手段的指导理念的时候不说绝无仅有,但也极为罕见,哪怕是在中世纪。至于把纯碎的服从意识固化为价值观的一部分,对民众进行思想灌输的做法,唯中国和其文化圈独有。这种支配/服从简单的价值说穿了,不过是把人类身上动物的原生态的本能意识不加提升地利用,平移到人类组成了社会而已。这和人类的高智彗状态其实是不匹配的,不该仅是如此。或许正是因为这种从动物的平移,导致了中国社会历经几千年后社会生态也离动物原生态不远。除了经济上,从被支配者-广大基层民众看,几千年前至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生活始终徘徊于温饱这一基本生理需求---与动物相比差别其实并不大外;政治上,支配者为有利支配地位的角逐所开展的各种权斗乃至最高宫廷之争,其政治生态又何尝不在原地踏步。历朝历代后难有新意,和动物社会比也无甚本质差异,因为在猩猩,狮子群体中,也不乏能找到有类似的权斗路数。至于权斗的结果,残酷血腥,同样和动物世界大同小异。这种争斗且导致没有持衡的胜利者。今天胜利,明天则失败,最后落得或许大多数的精英都难逃厄运。不在局中的任何晓事之人看这样的游戏大概都会觉得低幼和不可思议。千百年来至今竟然无法爬出泥淖,走上高一级的台阶,使大家既然能在不血腥环境中争夺,又能有安全和稳妥的结局,实在枉有了人所具备的智慧。

以自由平等主导的文明则不同。虽然其基本意识也来自动物,但以其为纲建立的价值体系,进而在其指导下确立的社会运行规则却完成了超越动物得以升华的过程。在这种纲领性的价值作用下,社会人文不断渐变进步,同时还从量变到质变地诞生了近代科技 (近代科技的产生如何会与价值观有根本关联,以后会专门谈到)。可以设想,如果当时文景之治所遵循的道家理念一直得以延续,而不是以裱糊形式存在,科技执牛耳引领风骚的状况恐怕早就在中国出现。当然还有的一种可能是中国早就不是大一统,而是持衡状态的若干国家。

当今西方社会对中国官方意识形态全力围剿,根源是因为自由平等的价值同支配/服从价值的对立。以支配/服从价值为纲来治理的国家必定极权或独裁专制。但说民主社会与独裁社会不相容其实则只是抓住了形而不是实,不太准确。因为极权专制可有多种类型,而西方与有些类型的极权专制国家友好的现象并不乏见,但与支配/服从性政权有根本对立则是肯定。好比是为前述金字塔结构的政体,以纯支配/服从为核心来设计的系统服务维护软件,与以自由平等为核心的民主政体的系统服务维护软件,互相排斥。这是因为理念上二者直接冲突:一方面,支配/服从一旦确立,就是束缚,就是对自由的扼杀;另一方面,两个不相干的个体或群体之间如果没协议,也就无法完成支配-服从行为:凭啥你能使唤我而不是反过来?因而如果这行为能实现反过来说明政治上的平等地位已经被打破。就像中美阿拉斯加会议,杨对王差谴式的口吻:王,你说几句吧,观众马上就能闻出二人有差异的地位一样。

自然而然,受支配/服从影响最深的金字塔底部最广大的基层民众,被剥夺自由和平等最甚。

几千年的中华文明,就靠这核心价值以及所对应的金字塔政体把国土和人口越做越大。尽管它从宏观上看总体落后,但并不妨碍曾经,靠这根系的大树所结的许多果实也明艳璀璨。同样,自由平等的社会也像滚雪球越来越卷进了更多的国家因而而变大。两个体系之间如不发生交汇,尚可和平共处共存;如交汇,两套价值体系一定激烈冲突乃至你死我活。而现在的情况是交汇早已发生。以前中华文明的扩张通常以确立主从关系的朝贡体系向周围国家辐射来展现。现在除了这些国家已经一个个被掳去外,本土也曾数度渐变以迎合新的价值认同。在这反反复复之中目前被当局又拉回原教旨的状态,到底对社会这是增加了防御并加强了进攻,还是在社会中相当部分的人已经食髓知味的情况下加速了它的瓦解,结果或许能在有限的年代后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