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之号2022-02-12 15:08:01

我倍感忧伤地回到学校,久久不能忘怀朵娜的境遇,这个寒冷的冬季显得特别漫长。好在功课繁重,留给我发呆的时间不多。

一直到了夏季,我告诉自己要振作起来,我想朵娜会希望我是个阳光青年。在读书之余,我在户外跑步,踢球,游泳,画画。由于偶遇,有一个女孩匆匆进入了我的视野。在一个闷热的清晨,大约五点钟,我绕着校园长跑,看见同宿舍的同学小胡,在露天游泳池边上鬼鬼遂遂做什么。我过去一看,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女孩的游泳衣和外衣,正在和泳池里的女孩谈条件,而那女孩独自一人缩在水中仅仅露出脑袋,显然是违反禁令在裸泳。

小胡对女孩连连说:“亲我一下,就还你衣服。”

女孩求他:“先给我衣服,我会给你一个吻。”

我叫小胡不要恶作剧,还女孩衣服,天快亮了她会有麻烦。小胡没听我的话,显得缺乏教养,我试图夺过衣服,不小心把他推到水里,可他不会游泳,我又跳进水里把他捞起来。小胡狼狈地跑了,他让我记住今天的事。我全身湿透,只好放弃跑步,往校舍的方向走去。那女孩从后面追上我,谢我为她解围,告诉我她叫田雪,趁我不备,她在我脸上亲了一下便朝前面跑去。这次田雪没给我太多的印象,就觉得她热烈奔放的个性有点像朵娜。

小胡一直找机会报复我,有次趁我没锁箱子偷了一张裸体素描,交给了班级辅导员。辅导员拿走了我全部的画,并报告到系里,系领导认为我的品行恶劣,行为污秽,让我等待处理。想到不久前,另一个班有个同学让女友未婚先孕被学校开除,我心里惶恐不安,做着最坏的打算。我的恶行报告和画作很快送到校长那里,等待最终判决。

有天,校长坐在自家的沙发上翻看我的素描,他手里正拿着一张裸画,被他女儿看见,他女儿大叫:“妈妈,妈妈,过来看,爸爸在看裸体画!”

她妈妈从厨房出来,边看着画边评价:“画得有感觉有活力,像年轻人的作品。我想知道是谁画的?”

校长说:“我们学校二年级的学生,因为这些裸画,学校准备处理他。”

女儿不满地抗议:“你们这是扼杀艺术!”

妈妈建议:“我想见见这个学生,他应该来我的学校。”

我的辅导员通知我,下午上完课去校长家一趟。我按了门铃,给我开门的是田雪。

“原来是你!” 田雪惊讶地感叹。

“是校长家吗?” 我问她,有点糊涂。

“是的,校长是我爸!你闯祸了吧?” 她好像有点幸灾乐祸。

她妈来到门口,奇怪我们为什么认识。田雪解释:“妈,我跟你说过,我上次游泳池里的尴尬,英雄救美的人就是他!”

田雪告诉我,她妈是市美术学院院长,自己是美院的学生。她把我领到客厅,介绍给她的校长爸爸,然后回避开了。

校长和院长一起坐在长沙发上,我坐在对面的小沙发上,接受调查。

“说说你为什么画裸画?” 校长问。

“在我们那里,山寨的女孩子们常常在露天裸浴,我觉得很美,喜欢把这些画出来。不过,我只是留给自己看。”

“你跟谁学的素描?” 院长问。

“我在军垦农场跟一个知青学的。”

“你没有进过美术学校?” 她又问。

“没有。”

“再说说你们那儿的故事吧,” 院长用鼓励的口气跟我说。

我一下子忘记了我正在接受审查,像和熟人聊天一样,谈起了大山,雨林,军垦农场,山寨,我的那些朋友。我第一次发现,我说起我的家乡,话很多。

院长笑着打断我往下说,问我:“你愿意转到我的美院专门学绘画吗?”

她的提议让我惊喜,我立马回答:“当然想,只是我没有基础。”

“那不重要,爱好和天份最重要。在你的涂鸦里我能看见它们。”

我问校长:“学校会给我什么处分?”

“我不敢处分美院院长的学生!不过,你的那些画已被学校没收封存了。”

我就这样因祸得福,悄悄地转学,进了美院学习自己爱好的专业,与田雪成了同学。转学没几天,暑假就到了。我打算回家去,进山里采集一些素材,为全新的学业做些功课。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能得到朵娜的消息;即便不会,至少离她近些。

在家里懒懒散散地呆了一个星期后,我准备了一些画素描的工具,把它们装在一个帆布袋里,准备出发进山。

我母亲担忧地问我:“你的经济学学得怎么样了?那是你的主业。”

“妈,你不用当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没有告诉家人我转学的事,我怕他们吓晕过去,或是把我的腿打断。

我独自来到扎波的寨子,经过谷场的时候,见到很多人在忙着。有人认出我来,叫道:“唐老师来啦!”

我一下子被十几个过去的学生围住了,他们甚至忘了放下手中的工具,对着我傻笑。我尽力想叫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我说对一个,大家就高兴地跳起来。我实在叫不出其中几个女孩的名字,让她们十分失望。她们已经包起了头,进入了成人行列,变化太大,实在为难我。

“扎波呢?” 我问他们。

“他在学校修房子,有人叫他去了。”

 他们让我到草屋里坐一会,给我端上一碗水。我喝了一大口,又凉又甜,以前没有这个感觉。

“老师,老师!” 扎波人还没到,声音已经传来。他见到我,抓住我的手,说:“我下山找过你,都说你走了,不会回来了。”  他又端起我的碗闻闻,“怎么不给老师酒呢?” 我说泉水好,酒留着晚上喝。我跟扎波说明来意,打算在他家住两天,在山上各处走走,画点东西。

扎波带我去他家。他告诉我,他已经结婚,有了一个女儿。上了竹楼,没见他老婆和孩子。我问:“人呢?”

“不巧,回妈妈家了。”

“可惜,不记得你老婆是哪个姑娘。” 我拿出一个小塑料盒递给扎波,告诉他,里面是个口红,给他老婆。我又递给他一盒蜡笔,是给孩子画着玩的。

扎波问我找到自己喜欢的女人了没有。我回答:“是的,你认得,那个汉女。她叫朵娜。她跟她舅舅克特去了缅甸那边,就没了消息。我正要你帮我打听一下。”

“老师,我已经知道朵娜是谁,我老婆认得她和她妈妈。他们出去的三个人都没有回来。”

到了晚上,几个小伙子提着葫芦酒和野物干巴肉,聚到扎波家。在油灯下,我们吃着喝着,谈狩猎、女人、打歌,一直玩到半夜才散。

扎波已经睡熟,打着鼾。我躺在地板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这些熟悉的人和事,更让我想知道她在哪里,是否感知我的思恋。我索性起身,拿了一个葫芦酒,借着月光来到谷场。

我环顾四周,一切如故,除了蛐蛐的叫声,安静得听见自己的心跳。篝火边的欢歌笑语,舞影摩挲,仿佛刚刚散去。我找到一个草堆坐下,就像当年朵娜和我一起的那样。我独自喝着酒,望着挂着树梢上的明月,好想听到朵娜的一首山歌。

下山后,我在十营农场又呆了两天,因为那里有太多的记忆了。我在场部的球场边,碰见了教导员的儿子,就是当兵的那个小海。他坐在轮椅上,看孩子们打蓝球,两条腿从膝盖以下是空的。他留着蓬乱的长发,胡子也没刮,我差点没认出他。

我上前与小海握手,问他:“你是不是参加自卫反击战了?”

“是呀,我真不幸运,第一次战斗就把腿丢了。” 他平静地回答,接着他补充道:“比起许多牺牲的战友,这算不了什么。”

我跟着他,来到他家,他和他母亲住在一起。他母亲已经认不出我了。小海解释,他妈承受的打击太多。

我看小海脏乎乎的样子,问他:“记得你家有理发工具,还在吗?”

“在呀,好久没用了,” 小海觉得我有点奇怪。

“你要不嫌弃我的手艺,我给你理个发!”

小海从抽屉了找出理发剪。我滴了点菜油,做了点调试,还能用。我给他剪了个寸头,连带胡子一起剃掉,他看起来有了些朝气。他母亲做好了午饭,在等着我们。

“给我讲讲你的战斗吧,” 我求小海。

“我们是排雷兵,要在总攻发起之前清出一条道来。冲锋号吹响了,我们还差几十米。我们班的战士丢掉工具,一个一个地往雷区跑,用身体引爆地雷,倒下一个,再上一个,我是最后的那个……”

我是小海,未必有他这份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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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苏2022-02-12 15:20:47
主人公因为善良而得福。
nearby2022-02-12 15:50:18
小乐即安2022-02-12 16:24:26
第二段情节是否有点不太真实?有点不相信女大学生田雪的行为。7-11段,作为第一视角,似乎之前要加提示“我”听人转述?
小乐即安2022-02-12 16:27:34
看看你说的是早晨五点天气闷热。我只是觉得经历学校教育训导之后的女生很难那么做?
河之号2022-02-12 18:28:01
我也和你一样确难以置信,哪个时代都有和我们不一样的人。呵呵,让人见到总是吓你一跳。
小乐即安2022-02-12 18:48:15
嗯嗯,有道理。期待下一章。
河之号2022-02-13 02:54:56
小乐即安眼光毒,一下看出笔拙之处,多谢指正。
小乐即安2022-02-13 04:15:21
谢谢河之号同学雅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