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teZ2019-05-29 15:40:53

二十一

赵文和盲残两天后,四野红卫兵就从区大街战场撤回到了学校。原因是砸派放弃了对久攻不下的区大街的进攻,转而是蛰伏在山里谋划着新的战略战术。

可能是赵文和成了盲人的缘故吧,这次四野红卫兵们回到学校后个个都精神萎靡、少言寡语,人人都像是在想着有苦难言的心事。

回到学校的当天夜里,李华新一想到赵文和要终身面对黑暗,永不见一系阳光时就辗转难眠。当他脑海里出现了赵文和的母亲抱着赵文和嚎啕大哭的画面时,他便决定第二天回家看看自己的母亲。

 

第二天一大早,同学们还在睡觉时,李华新就走出宿舍踏上了回家的路。由于是专门回家看母亲,所么他越走越有欣慰感。不过他刚跨出校门,郭永泰就从后面追上来扰乱了他的好心情。

郭永泰上前来就手搭着李华新的肩头说:“华新。赵文和的惨状使你心里发瘆吧?你现在是去街上散散心?我跟你一样心里也发瘆,也需要去街上散散心。”

“我是回家看妈妈,不是散心。”李华新拿开郭永泰的手懒洋洋地说。

 

“我陪你去。我想去你家蹭顿饭。”说话间,郭永泰又将手搭在了李华新的肩膀上。

由于走出学校的目的是换换心情,所以李华新和郭永泰都同意步行去区大街。前行的一路上他俩虽然很少交谈,但彼此都知道对方在想着什么、害怕着什么。因此,当区大街映入他们眼帘时,郭永泰因再也憋不住心里的话便对李华新说:“华新。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又害怕着什么。你是怕自己残废了吧?我也是害怕自已残废了。想想,如果我们残废了,那我们的 父母该怎么办?”

 

李华新神情黯淡地说:“残废了还不如死了好。不过我们既已骑虎难下,那就只好硬着头皮往前闯,不然就是出卖同学、就是不仁不义。”

郭永泰接着李华新的话说:“我还想到了如果退出武斗,我们反而容易成为俘虏。”

李华新打量着越来越近的区大街感叹地说:“一切听天由命吧!”

郭永泰看出李华新又有了乐观精神,因此他就笑着说:“李华新。我跟你一样,一切听天由命。再说在这史无前例的运动中又不只是咱们庶民的命不好,依我看那些大人物又未必就满面春风了。”

 

受郭永泰将命运举重若轻的影响,李华新也笑着说:“我妈妈说我是祸害。依我看运动中的所有人都是祸害。郭永泰。我先给你打个招呼,若我母亲今天骂你是祸害,你可不要顶嘴。”

郭永泰哈哈大笑着说:“我们本来就是祸害嘛。”

不过苦中作乐的郭永泰突然停止了笑,因为他一眼看见了自己的邻居潘小安正在前面的人行道上向前而行。巧遇潘小安,使郭永泰难禁喜悦地对李华新说:“华新,看,前面那位初中生是我的邻居。他就读于广播学校,与我们同派。走,我们去跟他打个招呼。”

 

一听有广播学校的学生,一瞬间李华新也兴奋地说:“广播学校的学生?郭永泰,你还有就读于广播学校的邻居?走,我们当然要上前去跟他打个招呼。

 

广播学校为何使青年学生关心或者说是感兴趣?一个字,即“惨”。何为广播学校?即通过广播,一个老师在办公室里给数个班的学生讲课。这是师资严重匮乏的产物。广播学校发明于一九六四年。这年是小学升初中的高峰年,因而校舍、师资严重不足,从而造成包括民办校在内的中学接纳不了小学升初中的局面。为了解决这一难题,就发明了几乎是没花钱的广播学校。也就是说约两个月就建成的新型的广播学校比受歧视的民办学校还低劣一等。广播学校何以低劣得使人叫惨?原因是它就是一处专门收容那些家庭成份最黑的学生的场所,也就是对黑五类学生进行敷行。然而在市民们心目中,广播学校的学生一点不低劣,因为他们智商高、学习成绩拔尖,自己只是输在了家庭成份上。

 

李华新正是因欣赏广播学校学生的聪明头脑才跟着郭永泰上前去与潘小安打招呼。

郭永泰在前快步行走了一小会儿后,他就从后面猛地拍着潘小安的肩头喜气洋洋地叫道:“嘿! 四小姐!潘小安!你还活着,我多高兴!”

转身后的潘小安见郭永泰身旁有个李华新,他于是便绽开笑说:“郭哥,你还活着,我更加高兴……

 

潘小安本是小子,但因个子偏小、体质偏单薄,更因相貌清秀,所以绰号人称“四小姐”。

潘小安、郭永泰二人还在乐呵呵地班荆道故时,李华新已掏出烟来给大家助兴。1

郭永泰一边给潘小安点烟、一边瞅着对方说:“潘小安你哪里还是四小姐,看你一身晒得默黑。唉!你怎么一身机油味?”

 

潘小安徐徐吐出一口烟后再惬意地说:“我不仅会驾驶汽车,还会修理汽车的一些小毛病了,所以身上有机油味。”

“真的?你会开车了?”郭永泰既惊诧又激动地说,“小安,你是怎么有机会学会开车的?”

潘小安的回话使郭永泰和李华新大喜过望。潘小安殷勤地拉着郭永泰的手、热情地望着李华新说:“二位学兄,我教你们开车,快走吧。学会开车好,如果能活着走出武斗、再加上有关系,说不定自己就能当上司机。”

 

“哪里有车?快走吧!”说话间,喜出望外的郭永泰已推着潘小安走了起来。

出于自豪,一时步履趔趄的潘小安扭头笑嘻嘻地对郭永泰说:“你别心急、也别担心,我们学校长期有一辆道吉卡车……

“抢来的?”郭永泰按捺不住喜悦地问。

“为革命而抢呗!"潘小安惬意非常地说。

 

“当然当然!赶快走!”郭永泰不耐烦地嚷道。

由于郭永泰和李华新学开车的心情迫不及待、且潘小安又高高兴兴,所以二十几分钟后,三个人就走到了区大街东北角郊区的石子公路上。他们踏着坑坑洼洼的石子公路又向前行走了三百来米后就来到了广播学校。广播学校没校门没围墙、四周是菜地,有一条宽约四米、长约六十米的土路将学校与公路相连。

 

广播学校没有丁点学校的模样,它的所有资产就是两栋相对而立的总面积约三百平方米的土木结构的破烂平房跟平房间的一块约两百平方米的泥土操场及操场边的一座邋遢厕 所。 

当李华新看清广播学校的房屋是椽朽瓦残墙壁多洞、操场上只有一个自制的独腿篮球架跟两张用石块砌成的乒兵台时,他不由得摇头咂舌地感叹道:“惨!惨!惨!真是惨!这哪里是学校!明明就是叫花子的破庙嘛!哈哈。不知道这个好办法是哪位聪明人想出来的。”

 

然而径直走向停在操场上的道吉卡车的潘小安却扭头看着身后的李华新不以为然地说: “无所谓了。无所谓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破庙就破庙吧!再说我已不想再读书,只盼着运动早一日结束。凭着自己已学会开车,运动结束 后我就去找关系当一名车夫。”

“你有这样的关系吗?”李华新不禁羡慕地问潘小安。

“好像有点关系。” 潘小安恬静地说。

“你真不读书了?”李华新略带惋惜地问潘小安。

 

潘小安态度坚决地说:“我不读书了。还是听我舅舅的话,早点参加工作。”

潘小安的话引得李华新心情沉重地说:“真是咄咄怪事,本来广播学校的学生大多数都是读书的材料,然而呢,个个都像是被抽了脊髓似的,要放弃读书。”

 

这时郭永泰见李华新说话失礼,故蓦地冲出来向对方呵斥道:“李华新你的话才是咄咄怪事。你才像被抽了脊髓。过去我也认为广播学校的学生被釜底抽薪了。可随着形势的变化,我又认为潘小安已因祸得福,因为在不久的将来,他就有可能成为一名车夫。李华新,你敢保证你未来的前途能好得过车夫吗?”

 

然而郭永泰的话又使潘小安哭笑不得。因此潘小安就假装惊诧地对郭永泰说:“郭哥。看样子你还羡慕我似的?我们是没办法。我们这破庙般的学校你已看了个明白,正像你所说的是釜底抽薪……”

李华新见自己和郭永泰的不慎之语使潘小安快陷入悲伤,他于是就赶忙打断对方的活佯装出乐呵呵的样子说:“小潘,当车夫好啊!依我看全中国的学生都不要好高骛远了,能当上车夫就很不错了。小潘师傅,今天你一定要教会我们开车哟!唉!小潘,就是操场上的那辆车吗?”

十几步后,三个人便踏上了荒草丛生的操场。这时郭永泰并没有将目光投向卡车,他而是打量着阒无一人的广播学校对潘小安说:“小潘,你们学校怎么没有一个人?那些人不会是因怕在武斗中白白送命及怕被秋后算帐而开了小差吧?”

 

这时潘小安虽已拉开了卡车的门,但没有登上车,他而是站在地上想了想说:“我们虽因成份不好而特别怕秋后算账,但还是在不服气地向前冲,没有人开小差。我想现在他们是出处各干各的事了吧。好,上车,我们该干自己的事了。”

 

一坐上驾驶室,潘小安就威风地将别在后腰的手枪拔出来别在了前腰。对此,李华新欣赏地看着潘小安说: “小潘,你用枪撂倒多少砸派?”

发动着车的潘小安淡淡地说:“我没注意过自己的枪是否撂倒过人,只关心自己有几个战友死亡了。”

李华新见潘小安的脸色开始不好,于是便赶忙说:“对对对!大家不要百分之百的大公无私了,还是要关心一下自己的事,比如自己的父母。小潘,你学会开车的最大目的就是想尽快地参加工作,这样就能早日减轻你父母的家庭负担,是吧?我跟你所想一样。小潘,学开车不难吧?”

“李华新你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滑稽了?难道你在担心小潘会对我们虚情假意?"郭永泰不满地打断李华新的话说,“小潘,你快给我们示范开车。此刻我的心已伸出爪子来抓方向盘了。”

启动了车的潘小安高兴地说:“郭哥。当初我学开车时跟你此刻的心情一样,一坐上驾驶室,心就伸出瓜子来抓住了方向盘。”

 

郭永泰盯着潘小安的驾驶姿态说:“搞武斗还是有好处,不然恐怕我们这一辈子都无机会摸一下方向盘。”

 

“好!今天我就让两位学兄学会开车。”说话间,潘小安已驾着车在巴掌大且又长满杂草的泥土操场上转起圈来。

潘小安驾驶着车刚绕场转了一圈,郭永泰就用生气的口吻说:“小潘把车开到我们学校去,你们广播学校的操场也太小了。”

“这当然好,我还没踏进过国家的正规中学校呢!”潘小安边说边已加大油门,使破烂的道吉卡车撒着欢地飙出了广播学校。

 

在经过区大街时,他们下车在一家小餐馆匆忙地吃了暑夏里的大众午饭,即凉面和绿豆稀饭。下午一点多时,道吉卡车驶进了附四中学。

长久以来,由于学会驾驶汽车技术是李华新和郭永泰心慕手追的大事,所以卡车刚一在杂草遍生的操场上停下,李、郭二人便立马向潘小安大献殷勤,一个赶快献烟、一个急忙桌火,全然不在乎驾驶室如蒸笼般闷热。潘小安得到两位学兄的恭维,心中十分高兴。因此他一下打消了要下车透透气的想法,转而是重新发动了汽车。

 

此后潘小安嘴上叼着烟,一边惬意地驾车绕场行驶、一边神气十足地给两位学兄讲解着驾驶汽车的技术要领。卡车绕场两周后,潘小安跟郭永泰交换了位置。郭永泰一摸着方向盘就激动地连连按响了喇叭。因此李华新就火冒三丈地冲郭永泰斥责道:“白痴!你想叫同学们前来跟我们争着学开车吗?”

知道自己失误的郭永泰赶忙讪笑着说:“李华新你别担心这事,那些憨包同学午睡得正香呢。”

 

卡车在烈日炙烤下的操场上行驶了十几圈后,李华新和郭永泰都学会了发动、启步及缓缓前行的驾驶技术。当李华新驾驶着卡车又一次行驶到学校东边围墙的豁口处时,卡车一下就熄了火。对此,李华新就烦躁地叫道:“郭永泰。我们该去树荫下透口气了。我的小腿都在淌汗了。”

接下来没人说话,仨人都迫不及待地跳下火炉般的驾驶室而朝操场北边靠东端的小树林跑去。一身汗津津的潘小安刚在小树林里坐下,李华新和郭永泰又赶忙给他敬上了香烟。不过潘小安这次抽上烟后心情并不惬意,他反而是打量着偌大的附四中学而神情黯伤地说:“红五类真好……

 

郭永泰反映极快,他知道潘小安是在为自己的家庭成伤悲哀。因此他就飞快地打断潘小安的话说:“嗨!现在哪里还在讲究什么红五类黑五类,老百姓几本不相信这套自己怎么说就怎么有理的鬼话了。潘小安,如今世态下,你大可不必感伤自己的成份了。再说毛主席说过矛盾是可以转化的,即人民内部矛盾可以转变成敌我矛盾,而敌我矛盾又可以转变成人民内部矛盾……”

“转变个球!”李华新恶凶凶地打断郭永泰的话说,“你在何时何地见到过真正的‘转化’?  郭永泰,你不这样安慰人家潘小安还好些。你以为潘小安没有一点头脑?

郭永泰不服气地盯着李华新嚷道:“哪你说我该怎么安慰潘小?”

“你该说……”气恼的李华新说半句留半句。

“我该怎么说?”郭永泰咄咄逼人地追问李华新。

李华新思忖了一下说:“郭永泰你小子想诱我说反动话?”

 

潘小安见情形不对,于是就赶忙绽着笑对李华新和郭永泰说:“二位战友别为我的事而闹得你俩不自在了。其实我已习惯了自己的身份。初时我也很怨恨自己的家庭,心想我的父母在解放前为什么不当工人或者是农民。后来我就渐渐地想通了,认为人生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再后来我还有了因果报应关系的想法,认为自已是该替父母还一点什么债。哈哈!我这样说可没有讥讽谁的意思,是真有些认为世间有因果报应关系;头上三尺有神灵啊!我已做好了接受报应的思想准备,放弃读书,等运动结束了就去当一名工人。”

 

大概是心有兔死狐悲之感吧,李华新一下将手搭在潘小安的肩头上安慰地说:“别怄气,还是多读一些书好。”

 

潘小安低头玩着烟萧想了想说:“其实最让我们几兄妹受罪的原因是我母亲。我母亲不仅是伪校长,还是伪区议员。”

“议员是什么?”李华新盯着潘小安不解地问。

“我也不懂。”潘小安情绪低落地说。

李华新沉默了一下后说:“议员这个名字听起来挺文绉绉的,我想不会有多坏吧?”

“大谬不然……”郭永泰一下神精质地冲李华新叫了起来。

 

李华新知道郭永泰后面的版版六十四的政治套话会伤害潘小安的颜面,他于是就慌忙而又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的话说:“什么大谬不然?你想大谬不然?你是见过议员还是当过议员?

潘小安又怕李华新和郭永泰伤了和气,因而就赶忙说:“他们说议员可坏了,属于政治犯。还有人说议员是笑面虎,感觉起来虽然没有地主、资本家那样凶恶,但做的全是杀人不见血的事。”

潘小安自以为非的话使李华新和郭永泰都沉默不语了。为了消除沉寂带来的尴尬场面,潘小安随即就先仰躺在草地上一手枕头、一手从身旁拔下一根狗尾巴草来送于口中慢慢咀嚼、再装得达观地说:“我早已习惯了自己的命运,因为一切都是天意。”

 

“你真这么想,是天意?”李华新边顺口问、边也躺了下来。

潘小安却颇有兴致地对李华新说:“你认为我想不通?其实让人想通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回忆并思考历史。远的不说,就说唐、宋、元、明、清,一朝换一朝都是天意……”

“喂喂喂。你别把话赴远了。”郭永泰似笑非笑地瞅着潘小安说,“你真的不在乎你读广播学校对你很不公道吗?”

 

潘小安毫不思索地说:“不在乎了,因为我想通了,一切都是天意。”

“假话。”郭永泰边说边又给潘小安递上了烟

然而抽着烟的潘小安却神清气爽地说:“郭永泰大哥,我说的是真话。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共产党能打败国民党?这是天意啊!并非何人有多大的本事。天老爷是公道的,他一看共产党这边几乎全是在苦难中煎熬的穷人,于是就说我来帮忙,该让那么多穷苦了几十年的人翻身出头了。郭永泰你别笑,天意是真实存在的;天意是公道的;天意是惩恶扬善的。”

 

“罢!罢!罢!”郭永泰忍着笑、拍着潘小安的胸脯说,“你别聒噪你的天意之说了。我懂你的心思了。你在等待下一轮天意吧?”

潘小安本该对郭永泰的话感到紧张,然而他的“天意”观却使他一意孤行地说:“本来的事嘛,郭永泰你说为什么在那个节骨眼上会出现老日和老张?难道这不是天老爷在帮那些穷苦了几十年人的忙吗?”

郭永泰哈哈大笑地说:“潘小安你别以为我们听不懂你说的老日和老张是什么意思。其实我们也小议过老日、老张现象。”

“这就是天意啊!”潘小安猛地坐起来说,“只有‘天意’才能解释这种现象。”

 

然而郭永泰却冷冰冰地说:“好了,潘小安别再说这事了,免得话多有失,祸从口出。”

潘小安知道了该顺坡下驴,因而就站起身来一边望着偏西的太阳、一边心不在焉地对两位学兄说:“你俩是再休息一会儿、还是去学开车?”

郭永泰见李华新已酣睡,于是就没精打采地说:“我也很困,先睡一会儿。”

潘小安见郭永泰闭上眼睛后便静静地走出了小树林。由于早有心愿,潘小安出了树林便径直朝他歆羡的附四中的教学大楼走去。然而踱步向前的他还没顾得上对前面的教学大楼端祥上一眼,其鼻子就不由得一酸,随即就感觉到自己的瞳仁漾出了泪水。

 

不好的心情使潘小安一下没有了对教学大楼的歆羡,他反而是回忆起了自己的不幸命运。回忆中尽管潘小安越来越感到辛酸和感到自己可怜,但他已没有了对母亲的怨恨。由此他又回忆起了母亲在运动中所遭受的种种凌辱来。如此一来,他突然感觉到心敞亮了许多,自己已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味的惆怅、而是有了怜悯母亲的幸福情怀。

当潘小安来到教学大楼前时,他并没有急于去观看气派的砖混建筑物,而是在用心地享受着自己为可怜母亲而流的幸福泪水。

 

由疼爱母亲之泪水产生的幸福感使潘小安有了立马就回家看望母亲的想法。因此他只是泛泛地打量了一下教学大楼后、就侧转身走下台阶、踏上操场而向曝晒在烈日下的道吉卡车走去。

尽管烈日炎炎,但行走中的潘小安似乎丝毫不感到热,因为他不但没有敞胸露怀,反而是佝偻着身子。他何以如此奇怪?原来他是在模拟着己夹起尾巴做人的形态。就在他讥笑、苦笑着,决定退出武斗,甘愿回家蜷缩起来接受逆来顺受的命运时,从学校东边围墙豁口处传来一群人的相互慌张催促声把他惊动了。出于对武斗敏感的原因,刹瞬间他下意识地在腰间边拔枪、边朝发出声音的豁口处看去。

 

然而潘小安立即就惊慌了,一是因为他手拔枪时却发觉腰间根本没带枪,才想起枪放在车上了;二是看见一群持枪砸派正从豁口处涌入学校的危情。不过眨眼间地就镇静了下来,因为他必定既是一个武斗者、且更是一个义勇之人。

潘小安还很机敏,他趁自己还没有被砸派发现的片刻间已利用卡车的遮挡而飞快地朝卡车奔了去。此时他虽十分清楚自已是迎着砸派奔去很危险,但为了用枪声给附四中的战友们报警,他只想着自己该义无反顾。

由于车头正对着围墙豁口处,所以潘小安从车尾现出身来而朝驾驶室奔去时,他就与车头前二十来米处的砸派们相对而视了。潘小安对此情形像是有预料的,因此他没有躲避砸派,而是毫不迟疑地继续奔向驾驶室。

 

潘小安顺利地抓住了驾驶室门的把手,但还没来得及拉开车门时,砸派们在看见他的瞬间也发愣了,情况瞬息万变时有砸派率先向他开了枪。然而还好,潘小安不仅毫无受阻地爬进了驾驶室、且还抓起手枪来与车头前的砸派们对射起来。对射中他没用心而只用耳,只盼着密集的枪声能早一刻给战友们报警。

不知枪声响了多久,潘小安突然失聪了。随之他身子向前一倾,头便耸在了方向盘上。现在潘小安一下想到了休息,因为他感到很累很累。有了休息的念头,他马上就觉得自己已仰躺在夜空下的一块草地上像童年时那样地数星星了。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这次躺在草地上其实只是想哭、而不是想数星星。随之想哭的他果真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他越哭越觉得心中的苦水越少,进而便又一次自慰起来。在自慰的作用下,他望着星空顽强地笑了。

 

此一笑,使潘小安不禁奋为一挣,似要挣脱一生的凌辱。然而他未能知晓自己身上的凌辱是否被挣脱,因为其胸膛的骤然巨痛使他的意识回到了驾驶室里。

现在潘小安知道自己快死了。与此同时,他还明白了自己刚才的数星星只不过是自己的魂魄在自己弥留之际时的彷徨。因此他伤心地落了泪。

不过潘小安很快就止住了泪,因为他想起了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开枪给战友们报警的目的是否达到。他一想到战友们的安危,便不顾胸膛处枪伤的剧烈疼痛而将耷在方向盘上的头缓缓地向上抬。然而他的头没抬多高却又耷回到了方向盘上。不过他稍喘息了一下,便又心急火燎地将头往上抬。这次他将下巴搁在方向盘上以支撑着自己的头对着驾驶室的正前方。

 

接下来他松了口气,因为他认为自己能通过砸派们在围墙豁口处的行为表现来判断战友们是否安全了。然而他没看见一个人,只觉得校园一遍死寂。正当他对此怪现象感到奇怪时却又猛然明白了一切。

他知道自己聋了,也知道自己身后十有八九正发生着激烈的枪战。明白这些后,他就两眼死盯着前面,意在通过砸派们在经过围墙豁口处的态势来判断偷袭者们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之后他一直期盼着砸派们是惊惊慌慌地从豁口处逃走。

 

不知过了多久,在寂静中等待战事消息的潘小安渐渐地有些分神了,因为他感觉到胸腹越来越空也越来越冷、下巴也被从口中涌出的

血粘在了方向盘上。这些感觉使他又一次落下了泪,因为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

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潘小安凝视着被枪弹击碎的挡风玻璃而呆呆地回忆起自己的每一个亲人来。在回忆往事中他突然泪如雨下,因为他怎么也回忆不起自己有过真正快乐的日子。悲伤中,当潘小安不禁嘲笑起自己等待下一轮“天意”的可怜想法时,他突然眼睛一亮,看见十几个砸派正荒张地涌出豁口。如此一来,他终于放下了心,因为他已知道砸派对战友们的偷袭是以失败告终。紧接着他更高兴了,因为他突然恢复了听力,已听见战友们追杀砸派的呐喊声。

 

然而恢复听力是潘小安的回光反照,因为他眷恋生命的目光越来越黯淡,最终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当天夜里,潘小安被葬在了附四中学的烈士陵园里。在这以前,烈士陵园就已扩展到了红星亭之外,因为只有这样,后来者才有安息地

夜虽然很深了,但李华新因老怀念着潘小安而总不能入眠。当田野里骤然传来一大遍一浪逐一浪的急促而又沉闷的蛙鸣声时,他感觉到了气候已变得十分闷热。这样的闷热气候,预示着一场夏秋交季时的特有暴雨即将降临。果然,下半夜突然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随着“武斗随时都有可能结束”的马路消息越传越盛,两派的武斗者都着了急。革联派着急的原因是若不打败砸派,自己的政权就会被对手分去一半;砸派着急的原因是若不分出胜负,自己就只有被秋后算帐。总之双方都深知入主出奴的道理。因此双方都加大了武斗力度,砸派将渡船改建成的军舰开入朝天门水域,用舰上的海三七炮炮轰了朝天门港务局大楼、革联派动用了空压机厂生产的坦克。

不过两派的主战场、也就是能标志最终胜败的战场仍是南山山麓一线。如砸派成功打下山来就说明他们的继续造反是无产阶级的革命行为;如革联派攻克南山就说明自己才是真正的革命左派。

 

在如此攸关一生命运的决战中,自然未能掌权的砸派比掌权的革联派恐慌、着急。因此砸派对革联派的攻击也就越来越频繁、越来越诡计多端及猛烈。砸派的诡计之一是不厌其烦地迂回包抄革联派,从而一次次将攻击点南移。

不过革联派识破了砸派的战术,故而调兵遣将及时,一直将对手死死地堵在山麓一线不得前进一步。

 

接下来不久,由于一则是砸派在舆情上跟力量上都一天比一天势大、二则是即将结束武斗的传言一日比一日逼真,所以革联派也就越来越感到自己一家独大的好事很有可能成为泡影。鉴于此,革联派不仅是步步将砸派抵挡在南山山麓,且还计划着攻上山去将想分一杯的死对头歼灭摧毁。

八月二十六日上午,附四中学聚集了多个单位的革联派武斗人员,其中有白继光的卫东棉纺织厂的工人战斗军。下午两点左右时,这群深谙入主出奴之道的武斗人员乘着潘小安的那辆破旧的道吉卡车,摇晃着身子地出了学校。卡车上了公路虽是气势汹凶地朝南一路奔去,但却是灰头土脸;同样,车上的武斗人员虽是披坚执锐,但却是神精木讷。

 

 

 

 

二十二

 

 

满载着革联派武斗人员的道吉卡车来到杨柳街下了一拨人、来到音乐学院又下了一拨人,这两拨人都是去南山山隅的两个要隘分别执行预防砸派对革联派远距离迂回偷袭任务的。

之后卡车继续前行,它来到三圣站便卸下了最后一拨人。这拨人便是附四中学的四野红卫兵跟白继光等三人的工人武斗队。四野红卫兵跟工人武斗队也是去南山山隅执行与前两拨战友同样的任务;不过他们执行任务的地点更向南、也就是更远距离的预防砸派的迂回偷袭。

四野红卫兵同工人组成的武斗队离开卡车后就踏上丘陵里的蜿蜒小路一直朝南山方向奔去。不一会儿,每个武斗者都汗流浃背且又眉头紧锁,因为夏末的太阳毫不逊于盛夏烈日,其光焰炙烤起大地来毫不留情。

 

武斗者们在荒草夹道的羊肠小道上前行了近千米后便来到了名叫黄草山的山脚下。黄草山名符其实,因为武斗者们爬上山举目一望,只见没膝深的黄草满山遍野,经风吹拂蔚为壮观。不过黄草山只是相对于低于它的丘陵来说是山、而相对于它对面的南山来说却只是一个大山丘。黄草山与南山对峙,是红卫兵们执行任务的地方。

黄草山是台原地貌,它的南边是逐渐降低的逶迤深丘,西边、即红卫兵们来的方向是长长的缓坡,北边是台阶形山崖,东边是南山。来到黄草山的红卫兵们最倾心该山的东边和北边,因为东边气象万千,北边有他们的家乡跟学校。

 

然而运动到今天的红卫兵们其心情很不好,所以他们借烈日厉害为由既没有去东边观察一下自己即将执行任务的地方、也没有去北边眺望一下山崖下远处的家乡跟学校,而是径直朝山上唯一的一户农舍走去。

农舍虽是蓬门筚户,但好在作为主人的中年夫妇俩都是革联派观点群众,所以红卫兵们进屋后立马就得到了休息。

 

由于有党同伐异的思想,所以农民夫妇很快就煮好了南瓜稀饭来供红卫兵们充饥解渴。

太阳落山时,红卫兵们终于走出农舍朝黄草山的东端而去。随后他们在一遍黄草中行走了一百多米后便来到了目的地。

黄草山是一天然的军事要塞,它东端的对面虽是高于它的南山,但两山间却是一道灌木丛生的山谷。山谷南北走向,南边是崇山峻岭北边十来公里处是长江。

 

由于黄草山的东端几乎处处都是天然的战壕,所以精神不振的红卫兵们只是泛泛地观察了一下阵地后就回转了。

红卫兵们回到农舍的篱笆院子里时,晚霞已失去光华。夜里女生们睡在农舍里、男生们以篾席、簸箕、木板以及竹棍排当卧具睡在院子中的草地上。

翌日,晨曦微露时,识事体的梁鹏强迫自已醒来了。他是院子中第一个醒来的人。醒来的他盘腿坐好后就揉着睡眠不足的眼睛语音不朗地向众战友嚷道:“喂!大家快起来了啊,在屋里捂了一夜的女生们早就想出来换口气了。可是我们都不雅观,她们怎么敢出来。”

在梁鹏的再三催促下,睡在院子里的人才又揉眼又抱怨地坐了起来。坐起来的人没有马上起身收拾卧具,而是盘腿坐着发呆,一看就知道还半眠于睡梦中。梁鹏见此情况便又对大家催促道:“快起来啊!快醒来啊!要雅观啊!女生们就要出来了。”

梁鹏催促了几遍后才发现几个工人战友不见了。于是他又向大家嚷道:“懒虫们快站起来收拾东西。看,工人师傅们早已起来去处面吐故纳新了。”

如此一来,大多数人虽是清醒了许多,但还是没站起来,他们而是开始查看起自己身上的被山蚊子叮咬的伤痕来。对此,梁鹏一边望着农舍的大门、一边想发火了。

 

可是梁鹏没时间发火,因为他回头间无意中看见郭永泰竟又倒进簸箕里睡了起来。鉴于此他只好上前去压着火边用脚碰着郭永泰的身子、边严肃地说:“喂。讲雅观啊。女生们快出来了。”

梁鹏见郭永泰未动,于是就又说:“郭永泰。我知道觉没睡醒就被赶起来的滋味是十分难受……”

“知道就好!”郭永泰绷着脸猛地坐起来冲梁鹏嗔道,“我现在只想睡觉。我情愿坐三年牢现在也要睡觉。今年这个夏天,把老子搞得又黑又瘦,这全是因为没睡上一个好觉。现在眼瞅暑热已退去、蚊子也下班了……”

一提到蚊子,郭永泰顿觉浑身发痒。因此他一下放弃了发牢骚而只顾着从口中蘸来口水抹擦起自己身上的那些被山蚊子叮咬过的皮肤来。

此时梁鹏已不耐烦了,故尔他也冲郭永泰吼道:“最数你邋遢。你快收拾好,女生们就要出来了。”

 

然而郭永泰却毫不在意自己的邋遇,他反而是嘻皮笑脸地对梁鹏说:“自己的口水自己用就是消毒药水。”

 

梁鹏不再说话,他而是假装气愤而又凶狠地一脚踢向郭永泰。就在郭永泰连滚带爬地躲避梁鹏踢向自己的腿时,黄晓玲突然从外面跑进院子里呈惊喜之色地向众男生呼叫道:“太美了!太美了!大家快出去看美丽无比的山野世界,大家一定知道现在是云蒸霞蔚的时刻吧?”

当真有女生出现时,男生们就慌慌张张地起了床。不过黄晓玲并没有发现男生们的狼狈像,因为她话音未落就只顾着奔进农舍去呼唤女同学们了。不久,所有的红卫兵都出了院子,遂穿过一丛丛挂满了露珠的荒草,朝着东方走去。

 

 

不知是何原因,一路上都还在叽叽喳喳的红卫兵们刚一来到黄草山的东头就倏地沉静下来。接着他们在有意无意间肃穆地面对着云蒸霞蔚的南山站成了一排。随之在他们的心灵里山野是更加的沉静,因为大家都在静静地凝视着天际间的那如天堂般神奇、天堂般绚丽、天堂般慰藉心灵及天堂般彰显灵魂的云霞。

随着云霞越来越绚丽、越来越美妙,这使得一些红卫兵不禁连连喟叹、连连咂舌称奇。天光圣洁,山色如黛,净得人灵魂一尘不染。凝视着天际间的涅槃世界,孙仲云不由得感叹道:“太干净了!”

 

一时间里,无人回应或是附合孙仲云的自出机杼之语,人人都似乎在盯着“太干净”之音在飘向钟灵毓秀的黛色南山。就在人人都似乎在凝神地拟想着“太干净”之音落在了某个山峰时,黄晓玲突然开口说:“孙仲云,你是说天际间很干净吧?”

孙仲云缓慢地说:“我是说天的那边。

“天的哪边?你跟我所说是一个意思嘛。”黄晓玲若思若想地问孙仲云。

 

然而没等孙仲云作答,恍然大悟的黄晓玲猛地又说:“喔!我懂了。孙仲云你是说天际的那边还有一个天?啊!真是这样,只要虔诚地凝视天际的那一遍能唤人探赜索隐的云霞,就会使人产生天的那边还有一个天。啊!天际的云霞真深邃,我都开始有些相信人是有灵魂的了!”

 

 

孙仲云见黄晓玲的有神论的叛逆之言竟然没被人呵斥,于是就耐不住自己对“灵魂”认识的心烦技痒而大胆地说:“我想人这个东西应该是有灵魂的。想想,人的思想是多么的深邃精妙,不是什么分子、原子能解释清楚的。因此我想人死了,那些那么精妙的东西是不会消亡,它可能会成为一束肉眼看不见的奇异之光而又回到了宇宙深处它原有的‘家’。”

 

“等下次投胎吧?"李华新真假参半地批评着孙仲云。

然而孙 云却微笑着说: "差不多,肉体就是肉体,灵魂就是灵魂。若非要说灵魂不存在,那只能怪我们的眼睛太粗糙、或是怪灵魂基粒太细小了。想想,什么蛋白质啦、细胞啦、分子原子啦,它们能思想吗?某些思想活动就是灵魂存在的一种表现……”

“好了!你还越说越来劲了。”郭永泰猛地打断孙仲云的话说,“你是不是见没人批判你的资产阶级唯心论就聒噪不休了? 难道你还没看出大家早就对你的言论啧有烦言了吗?”

 

这时杨娟一下站出来颇为生气地对郭永泰说:“你的假正经才叫大家啧有烦言!郭永泰你不相信有鬼神吗?不相信有鬼神的人就是想肆意地干坏事。”

“嗬!杨娟,你这奇谈怪论是听谁说的? 这不会是你的思想吧?”郭永泰嘻皮笑脸地对杨娟说。

郭永泰在这事上的假正经已不合时宜,所以众女生便佯嗔着对他斥道:“你就是想肆无忌惮地干坏事!”

 

郭永泰万万没想到反动的有神论之火会烧到自己身上,因此他就觍着笑假装激动地对众女生说:“喂喂喂!你们把事情搞错没有?你们怎么反倒起哄我这个无产阶级的无神论者来了。

看样子李华新早就对郭永泰的聒噪不满,因为他猛地打断对方的话而气冲冲地说:“滚滚!你小子这样的贫嘴早已不合时宜了,叫人恶心、反感。”

“逗大家高兴。逗大家高兴。”郭永泰赶忙向李华新解释道“当然我也知道这年头人们已厌恶人说口是心非的话。我刚才的话是为了调侃什么,从而让大家娱乐娱乐。”

 

“我没心思娱乐。”胡英才慢悠悠地站出来用狡黠的目光盯着郭永泰微笑着说:“郭永泰大家都知道你懂得很多革命道理。既然这样,我有个提问,你说无产者会永远是无产者吗?反过来说过去的有产者如今还是有产……”

说时迟,那时快,梁鹏一巴掌火速地扇 着胡英才的后脑勺说:“你在胡说些什么?”

     胡英才的鬼祟之语与他后脑勺响起的巴掌 声、再及梁鹏的惊慌神情使众学生面面相觑了。 不过还好,已知自已口出祸端的胡英才很机灵 也很有这方面的经验,他压根儿就没有想要报 复梁鹏,而是扮出恍然大悟的惊喜模样说:“嘿!一提到鬼神之事,我突然想起了就在黄草山北边的半山崖有座三圣庙。走!我们去看看那座三圣庙。”

 

“什么三圣庙?”几个女生同时用不感兴趣的态度问胡英才。 1“就是给刘、关、张烧香磕头的地方。”胡英边说边转身走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那里有三圣庙?”李华新站在原地似有兴趣无有兴趣地问朗英才。

“走吧走吧,我们就去看看刘、关、张的庙。”梁鹏笑咪咪地推动着李华新说。

随即大家跟着梁鹏走了起来。在胡英才的带领下,大家兴致不高地沿着黄草山的北边沿向西走去。这一路上不仅黄草稠密、且还有如火如荼的茅草一丛接一丛,所以大家的脚下就根本没有路。就因此女生们抱怨起胡英才来。然而在前面开路的胡英才却得意地对女生们说:“嘿!咱们要的就是这种绿林气慨!”

“你又在胡说八道?你被谁逼得想当绿林好汉了?”梁鹏劈头盖脑地呵斥了胡英才。

 

不等胡英才说话,另有思绪的黄晓玲抢先向对方问道:“胡英才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座三圣庙?这三圣是不是三国时代的刘备、关羽及张飞?难道这三圣庙没被‘破四旧’砸毁?”

胡英才没马上回话,他而是先拔来一根茅草、并挥动起来后才慢悠悠地说:“大家知道三圣汽车站的由来吗?该站名就源于我们现在就要去看一看的三圣庙,这是那对农民夫妇告诉我的。农民夫妇说三圣庙在解放前其香火很旺,解放后至运动前的这十几年也还都有香火……”

 

    “喂!请你别说庙子的事了。”谢倩猛地打断胡英才的话说,“你还越说越来劲了,我们不喜欢。我们女生能陪你们男生去庙子走一趟就已经很不错了。”

 

黄晓玲立马接过谢情的话用不屑的态度对胡英才说:“男生就喜欢诸如《三国演义》等把世界搞得峰火连天的事。”

郭永泰又打断黄晓玲的话窃笑着说:“女生就喜欢《红楼梦》。

一听《红楼梦》,谢倩不顾被同学们攻讦的危险而兴奋地说:“几乎所有该批判的书我都批判了,可就没有批判红楼梦,因为不曾碰到过。喂!谁有这本书借给我批判批判。”

 

郭永泰被谢倩的掩耳盗铃伎俩逗得忍俊难禁,因而就不由得脱口而说:“谢倩你别找借口了,你明明就是想看最黄最黄的书。”

郭永泰的猥琐心态及脱口蹦出来的意味着淫秽的话可谓石破天惊,震得人人都因心虚、害羞而耷下了头。谢情更不敢申辩,只有装聋作哑,因为她知道在《红楼梦》面前标榜自己清心寡欲只会事与愿违、越来越糟。

 

不过还好,最为害羞的梁鹏赶在大家都还没有手足无措之前便假装十分恼火地冲胡英才呵道:“胡英才三圣庙在哪里?眼看太阳就厉害了,你能不能走快点?”

胡英才懂得梁鹏朝自已发火是一种给大家纾难的伎俩,因此他就配合着对方而指着前面右边的一处杂草不深的豁口说:“大家看,我想从前面的那个缺口处走下北边的山崖路就通往三圣庙"

 

然而当红卫兵们来到通往三圣庙的路口时,大多数人却在犹豫中站立了下来。对此,胡英才望着东方的天空而催促着大家说:"大家快走吧,快去快回,看来今天的太阳更厉害。”

李华新对胡英才的话置苦圈闻,他只顾盯着左边百来米处的农舍说:“大家还是回农舍吃了饭再去三圣庙吧?”

 

“吃饭?”梁鹏微笑着,立马感到惊奇地盯着李华新说,“李华新听你的口气好像那对农民夫妇欠了你似的?然而我正在想我们今天是不是该回学校,因为我担心那对农民夫妇的米坛子会因我们多吃了他们两顿而见底了。”

黄晓玲十分赞同梁鹏的建议,因而就不禁喜悦地说:“对对对!今天就回学校,这里的山蚊子大厉害了。”

这时很少说话的范素芳突然打量着大家的脸色吞吞吐吐地说:“今天就回学校可能不好吧?若这样,我担心有人会骂我们开小差。”

 

梁鹏一脸赧色地急忙辩解道:“我们当然不能开小差,而是要听从上面的调遣。我刚才的话是在挖苦把农民搞得很穷的人,而不是真要今天就打道回府。”

郭永泰见梁鹏辩解得有些辛苦,于是就想揶揄他。可是他刚要开口,无意中就看见白继光带领着他的两个工人战友出了农舍院子朝大家这个方向走来。

 

接下来红卫兵们都闭上嘴静了下来,只等着白继光师傅和他的战友上前来跟大家聚拢。然而白继光把他的两位战友留在了西边的下山

路口,只是自己独身一人朝伫立在西北角的红卫兵们走来。白继光很亢奋也很离兴,他一来到红卫兵身前就迫不及待地对大家说:“我和我的战友要回去一趟。刚才我去仔细地观察了黄草山的整个地势,这里是最好的对砸派进行偷袭的地方。我们也要对山上的砸派进行迂回进攻,以赶在武斗结束前彻底地消灭砸派。好,这里就由你们先顶上一下,我和我的战友现在就回去再组织些人来,再多带些弹药来。当然,我也想到了要多带些大米和那些特意犒劳我们的高级干粮,不然那对农民夫妇就要因我们的到来而断炊很长一段时间。”

 

 

李华新很高兴白继光师傅的最后一句话,因此他立马就一边挥手催对方快走,一边急躁地大声说:“这里有我们顶着,白师傅你快回去多拿些米花糖、鸡蛋糕来给农民夫妇吃。”

 

白继光刚一走,红卫兵们也启步朝三圣庙而去。这一路上红卫兵们是在黄草山上北边山崖的陡坡上由上往下行。长长的陡坡虽然很荒凉,但有一条由青石板铺成的昔日官道却留存着一些旧时代的兴旺气息。不过这是一条历经沧桑的蜿蜒官道,所以路径破败、石板残缺,更是荒草载道。

走在这亦幻亦真的空间,红卫兵们都很安 静,他们似乎在感受着、触碰着或是穿越着时 空。在这似乎能摩挲时光的时刻,孙仲云突然 不禁喜悦地感叹道:“嗨!只在这山道上走一遭 就值。至于三圣庙就可去可不去了。”

 

 

“你怎么这样说?”胡英才又快又不理解地问 孙仲云。

“我本来就瞧不起刘、关、张。”孙仲云淡淡 地说。

出于活跃氛围的目的,黄晓玲倏地站下来笑哈哈地嘲笑着孙仲云说:“哈哈!原来你孙仲云是个不讲义气的人?”

 

孙仲云知道自己鄙视刘、关、张的特立独行思想是冒犯众怒的行为,所以就没有吱声, 而是只顾着埋头微笑。如此一来,更想使大家欢快起来的郭永泰一下蹦出来含着笑地冲孙 云呵斥道:“嘿!孙仲云你哪来这种思想?说说你这种思想的由来。人家刘、关、张可是义薄云天啊!”

 

这样一来,孙仲云反倒想说话了。因此他立马声音琅琅地说:“诸位女同学,三国人物中你们最喜欢哪一位?”

女生们几乎同声呼道:“常山赵子龙;赵云“

“怎么样?郭永泰这下你该明白一些我的思想了吧?”孙仲云愉快地问郭永泰。

 

“不明白。我一点都不明白。”郭永泰心不在焉地说,

然而其他的男同学却是相继带着质疑和不满的神情向孙仲云问道:“孙仲云你莫名其妙,女生们说赵云好跟你说刘、关、张不好有什么关系?

抿着笑的梁鹏更是命令般地冲孙仲云呵道“孙仲云快把你所有的屁都放出来!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质疑桃园结义的刘、关、张。这是什么原因?”

 

由于孙仲云早就期盼着能有与人批判“桃园三结义”的机会,所以他就泛着笑,沉静地说: “男同胞们,女生们为什么喜欢赵云?那是因为赵云‘君子不党”啊!然而挑园三结义的刘、关、张却是结党营私,行党同伐异之道,不要公理。我最烦张飞的‘谁敢对我大哥不敬,就休怪我张飞对他不客气。’他张飞完全不进道理,心中就只有兄弟帮。”

 

对孙仲云的古怪论调感到惊奇之故,胡英才绽着笑立马向对方说:“张飞说过这样的话吗?再说张飞之话有什么错?”

孙仲云静静地说:“桃园三结义给我的印象不好,他们就是结伙恃强凌弱。如此一来,诸葛亮、赵云、黄忠、马超等光明磊落之士就只能是刘、关、张的奴仆了。” [

“人家刘备是皇族啊!他是正宗的汉室后裔。”梁鹏笑嘻嘻地对孙仲云说。

孙仲云以不屑的态度苦笑着说:“这就更滑稽了,皇族?正宗?他刘备卖草鞋时,怎么不见汉室有人来认他?正宗?谁是正宗?汉朝对秦朝是正宗吗?唐朝对汉朝是正宗吗?宋朝对唐朝是正宗吗?以此类推,没有正宗。依我看只有世世代代的老百姓才是正宗的冤大头。”

 

好几个人不等孙仲云的话落音,便大笑着说:“哈哈!哈哈!冤大头也有正宗的?”

孙云也自觉好笑地说:“我是突发奇想。我也觉得有些好笑。我还想说一句,千年帝王走马灯,万年屹立纳税人。”

“不包括我们吧?”梁鹏思忖着什么似的问孙仲云。

“什么不包括我们?”孙仲云大惑不解地问梁鹏。

“‘正宗’冤大头之说。”梁鹏说。

 

恍然大悟的孙仲云赶忙装出轻松的样子笑呵呵地说:“当然不包括我们。我说的是帝王时代。”

虽然“纳税人”之词在新社会几乎已成不被人提及的废词,但有着别样心思的范素芳却紧接着孙仲云的话说:“不知道哪些人算纳税人?哦!新社会不该说纳税人是纳税人,而应该说他们是国家的贡献者。”

看样子范素芳本还有话要说,但一时间她也因被自己的语无伦次的话搞糊涂了而戛然闭上了嘴。

如此一来,范素芳心中有了忐忑,因为她怕被同学们诘问。然而她多虑了,一是因为大家都对“纳税”事物毫无兴趣,二是因为人人 都开始观察起石板路的走向来了。由于一路上都在只顾着风趣地“多难兴邦”, 所以红卫兵们在一处平地上站立下来后才发现 自己被蜿延的石板路引到了半山崖的东边。不 过大多数男生都是由山野陪伴着长大,所以稍许 后他们就对自己所处的大环境了然于胸。现在 他们看清了东边咫尺远的石板路的端头是一小片松树林,路在树林前面一点向北急转九十度 遂进入二道崖崖顶的一个豁口处陡然消失了。

 面对如此情况,止步于半山崖的红口兵们 开始议论开来,有的说三圣庙应该在二道崖下,有的说应该就在附近。然而议论的结果不是促使红卫兵们怎样去准确地判断三圣庙在何处、而是形成了是坚持寻找三圣庙还是打道回府的两种意见。就在大家犹豫不决时,范素芳突然指着南边几十米处的一长有杂草的垒堆对大家说:“嘿!大家看,那是不是三圣庙废墟?”

接下来有人去了废墟处查看、有人却立在原地未动;查看的人的目的是想确认自己是否找到了三圣庙、站着不动的人是嫌堂堂的三圣庙太小且又成了废墟,不值一看。不久,前去查看的人虽然带回了废墟就是三圣庙的消息,但大家对此都是一副索然寡味的面孔。因此李华新不满地对胡英才说:“胡英才,这就是你带大家来看的三圣庙吗?我原以为这座三圣庙是高堂大殿,因为三圣站站名就缘于它,殊不知只是比土地庙好一点。”

 

笑嘻嘻的胡英才不慌不忙地说:“穷乡僻壤的农民财力有限,不管大小,有座三圣庙就不错了。古人说庙不在大小,有仙则灵。”

这时烈日已当空,所以没人去理睬李华新和胡英才的拌嘴,大家都只顾着朝二道崖的豁口处走去。大家都急于去豁口的原因是人人都认为那里是山风过岭的风口。

豁口别有天地,它是因一整块黄沙石出现了凹陷而形成,其型如倾斜之盆,石板路从中穿过——路的上端搭在二道崖崖顶、下截近乎垂直于崖底地斜挂在崖壁上。

豁口之盆约十五平方米,它不仅能俯瞰崖下的广袤原野而像个瞭望台,且洁净如洗,连石头的沙粒都能看个端详。因此红卫兵们一跨进石盆就争先恐后而又欢天喜地地面对着北方的空旷天空坐了下来。眺望着山下原野的他们此情此景本应该是惬意的感叹声一遍,可殊不知却是沉寂。

 

山下、烈日炙烤下的丘陵原野令红卫兵们蒿目时艰,因为他们当下的思想和心情都觉得那灌丛和竹林掩映的小溪、若隐若现的农舍、星罗棋布的田畴及纵横交错的阡陌犹如海市蜃楼。

就在红卫兵们各自静静地嗅着自己的怅惘心情时,郭永泰突然起身走到崖沿面对着茫茫天际挥动着手做出一副伟岸的身姿对众同学说:“诸位,你们猜,我在做什么?”

李华新立马就嘲笑着郭永泰说:“你在吃了牛屎发马疯。”

 

“我在指点江山。”郭永泰忍俊难禁地说。

郭永泰东施效颦般的举动虽把大家逗乐,但李华新仍讥笑着他说:“你这副模样也要指点江山?我认为你还是倒回到饥荒年指点黑砂钵吧。”

郭永泰一听见使每个国人都刻骨铭心的“黑砂钵”,便立马转身上前去抓住李华新的双手,装出无限激动的样子连声叫道:“黑砂钵好!黑砂钵好啊!现在我都对它有感情。”

 

由于厌恶在这时嬉戏,李华新一把推开郭永泰说:“若真有感情,你就倒回到饥荒年饿饭吧。”

如此一来,大家都开始将目光投向李华新跟郭永泰。不过大家还没来得及说话,满面深沉之色的孙仲云倏地边走向崖沿、边庄重地对同学们说:“我来给大家唱首歌。”

众学生对孙仲云的话感到十分惊诧,其中郭永泰更是嘲笑地说:“孙仲云你也会唱歌?这不会是天方夜谭吧?好像没有人听见过你唱歌。”

没等孙仲云作答,胡英才也不禁喜悦地说“孙仲云,是什么引发了你唱歌的激情?看样子你是非唱不可了?”

 

又没等孙仲云开口,女生们已恶汹汹地呵斥起胡英才跟郭永泰来。在女生们的维护下孙仲云稍捋了下思绪便说:“站在这遥岑远目的高台,我突然想起了一首俄罗斯民歌……

“什么?你要唱苏修的歌?”郭永泰惊惧地盯着孙仲云说。

孙仲云用不屑的态度对郭永泰说:“是俄罗斯民歌。”

 

“不是一样的吗?”郭永泰不满地说,“苏修就是俄罗斯,俄罗斯就是苏修。”

孙仲云平静地说:“郭永泰你别替我担心,该歌一点也不反动。难道我不怕死吗?”

“不怕死你就唱吧。”郭永泰边说边懒洋洋地坐了下来。

 

随之众学生望着站在山崖边、凝视着山下广袤丘陵的孙仲云同学安静了下来。此情形下孙仲云先庄重了神情、再感受了山野的神奇静滥,遂才饱含深情而唱:“我要去看滚滚的河流,千尺悬崖我坐上头,望一望祖国美丽的河山,无边的绿野和青畴。您啊就是俄罗斯的自由, 田野牧场都没有尽头;您那土地广阔无边际,人们康乐,五谷丰收!”

歌毕,余音缭绕之际,一脸正气、满面悲 情的孙仲云还心潮澎湃地屹立着一动也不动。他之所以有如此顶天立地的精神和情怀,是因为他是拟比着自己的祖国来唱的这首歌——他唱这首歌的目的是为了表达自己对多舛祖国的担忧并及悲情。

 

由于孙仲云的悲情营造出了钩深致运的氛 围,所以一时间里没人急着说话,大家都似乎在养神。

然而随着时间一秒秒过去,沉寂就快要使人陷入尴尬了。就在这时,一阵山风过来,吹得满崖枝条摇曳婆娑、树叶翩跹,这使机敏的郭永泰抓住时机故作惊喜地叫道:“哎呀真好!今晚我们来这里睡觉,风大,肯定没有蚊子。”

随即沉寂被打破,有人开始谩骂起蚊子来。 于可恨的蚊子,黄晓铃另有心境,她没有骂蚊子,而是蓦然惊喜地叫道:“哎呀!我们差点忘了一件大事,全靠郭永泰提醒。现在谁愿同我回学校拿驱蚊香?这里的山蚊子实在是太厉害了。”

 

“我去!”正看着山下东张西望的李华新冲口而道。

接下来的场景使李华新大感意外,他见不仅场面骤然雅雀无声、男同学们且还盯着他露着意味深长之笑。

李华新虽然从男同学们的笑意中明白了自已一不小心就犯了“讨好女生”的大忌,但他却强作镇静,道貌岸然地批评着众男同学说:“你们怎么不自告奋勇地同黄晓玲回学校取驱蚊香?”

 

泛着诡异之笑的郭永泰第一个对李华新说“我们的心思慢了,没有你李华新鬼祟。对此我真为自己的思路慢感到遗憾。”

胡英才紧跟着郭永泰说:“李华新你何时变得这么精明了?大家一不留神,好事就被你抢去了。”

嬉闹中,梁鹏也拍着李华新的肩抿嘴抿嘴地笑着说:“李华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快去陪黄晓玲同学取驱蚊香。”

 

李华新为了在“讨好女生”的问题上彻底避嫌,他猛地打开梁鹏的手气呼呼地说:“太阳已当头,空气快燃烧了,我要回农舍吃饭。”

李华新话音未落就埋着头朝石盆上沿的石板路蹿去。然而心中窝着火的谢倩比李华新的动作还快,她疾跨几步后就将对方拦阻了下来。谢倩不等李华新抬头看自己,就劈头盖脑地冲对方吼道:“你是不是心中有鬼?”

对女生的呵斥,李华新只好讪笑着对谢倩说:“什么心中有鬼?我——我刚才做错了什么事吗?”

 

然而谢情却更加厉害地冲李华新斥道:“我看你是在自作多情吧?”

这下李华新惊慌了,因为他的心中之鬼、对黄晓玲的自作多情被谢情窥穿了。就在他暗暗叫苦时,谢倩又不客气地对他说:“你以为与女生单独走一段路就是谈恋爱了?”

紧张的李华新语无伦次地说:“胡说!谢倩你胡说!我不愿去嘛。我不愿去,你怎么反倒还说我——我——我有什么?”

 

谢倩含笑睨着李华新说:“你是说你压根儿就没想过要靠近黄晓玲?错!我看你的心早就伸出了爪子,恨不得一把将人家黄晓玲抓来吃 了”

一直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男生们不等像绵羊般可怜的李华新向谢倩发起抗辩就起哄起他来。其中郭永泰最来劲,他紧接着谢倩的话张牙舞瓜地大声说:“对对对!李华新对我说过,他一直暗恋黄晓玲,只要一参加工作,就立马将她 一把抓过来。”

这样一来,一直温良面对谢情的李华新气得七窍生烟。因此他猛地一转身,朝着郭永泰扑了过去。不过他没能抓住郭永泰,因为被梁 鹏抱住了。

 

这时的梁鹏已担心起一个问题,他怕男生们会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变猥琐了。为了保护男生们的形象,他不仅是紧抱着李华新不放,且更是贴着对方的耳朵既焦急又威严地小声说“你发现黄晓玲的奇怪之处没有?一向口舌不饶人的她为什么在此刻一声不吭了?这种情况不是人家对你有心、就是你将人家伤重了。听好。我给你创造个条件,你马上去追求人家。”

 

梁鹏不容李华新说话,立马就一本正经地对众同学说:“回学校取驱蚊香是个好主意,因为这里的山蚊子实在是太厉害了。因此我赞同由李华新同学护送黄晓玲同学回学校取蚊香。”

 

由于担心李华新冥顽不灵,梁鹏不等自己的话落音就暗暗地踢了对方一脚,其用意是示意他赶快去“抢”黄晓玲。

然而李华新却未动,像是在云里雾里辨别方向似的。就在这时,郭永泰站出来豪迈地对大家说:“我不怕晒太阳。我就为大家顶着烈日跑一趟路吧。”

殊不知郭永泰还没启步,又被梁鹏暗中狠狠踢了两脚的李华新突然蹿出来慌不择言地对郭永泰叫道:“我是第一个报名者。该我去。” 

   “你这才睡醒?你该去什么?”好几个人同时大笑起李华新来。

 

这时李华新确实已醒了过来,他认识到自已不能因害羞而坐失良机。因此他对同学们的调笑充耳不闻,只顾着朝一直静立在石盆下沿的黄晓玲走去。一直独立一旁的黄晓龄见李华新走向了自己,于是就转身跨出石盆而踏上了挂在崖壁上的石板小径。

不过黄晓玲没有马上拾级而下,她而是转回身来不高兴地对李华新说:“你不吃饭了?”

“什么不吃饭了!?”糊涂了的李华新糊里糊涂地问。

“你刚才不是要忙着回去吃饭吗?”黄晓玲面无表情地说。

 

     “唉!当然是驱赶蚊子重更,我情愿少吃一顿饭。”感到汗颜的李华新挠着头边说边绕过黄晓玲匆匆地拾级而下。

尽管近乎刀劈釜斩的二道崖魑魅阴森,但为了缩短路程,先人们还是在崖壁上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