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多事2021-06-16 06:32:58

三十一

第二天一早,就听见嘭嘭嘭嘭的敲门声。

夏大两口子第一次伺候孩子睡觉,半夜起来喂粥,没有奶水忙得焦头烂额。这时候刚刚才躺下,听到敲门也懒得理。

嘭嘭嘭嘭。敲门声更响了。

“谁呀?这一大早晨的,等不得么?”

“夏伯伯,大事件!”门外传来宋家二小子的声音。

“庙塌着,知道地。”夏大翻个身继续睡,“好多年没和尚没道士地,塌着就塌着么。又不是俺家祖坟给炸地。”

“你说些啥呢?来着了不得地一大群人,要盖房子呢。盖在你家地里。”

夏大一骨碌爬起来,抓起衣服披上大步走出去:“咋叻咋叻没王法叻?谁也不能抢俺地呀。”

“没人抢你地,你快出来跟人家说清楚叻。”

推开门,二小子的身边还站着两个穿大鸟披风的外乡人,是昨天在城里见过的。知道这伙人气势汹汹的很有来路,心里禁不住的慌,不知道该怎样对应。

外乡人倒是客气,礼貌地抱拳拱手:“是夏大么?”

“咋叻?”

见他一脸的戒备,外乡人退开两步,又是拱手:“我们是虞家码头的。需要买您的地。”

比起村子里一辈子只知道种地的邻居,夏大算是脑筋稍微灵活一点的,最起码知道抓野味、烤大饼卖给海客商人换一口铸铁锅的。虞、谢、孔、方,曲、刘、司马、姜。这八个世家大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龙云港最大的那艘好几层高的大帆船就是虞家所有。几天前耀武扬威地出海,大风帆上招来瓦亮瓦亮的太阳光竟然能照亮整个码头。夏大是特意带老婆去看过的。如果说姓虞的想要谁家的地,胆敢不给,那后果恐怕是好不到哪里去。眼前这两个人貌似和善,翻过脸去会变成什么样子还真不好说。

但集合了自己和老婆两家人所有的家财辛辛苦苦买来的几亩地,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人强取豪夺,胸口还是有一股无名火鼓了上来:“咋叻,姓虞了不起呀,抢人家地呀?”

夏荷听到了吓得脸都青了,连披外衣的时间都没有,跑出来拉男人的衣角:“你做啥子?跟官老爷这么说话?”

没想到,两个鸟衣人竟然同时退开两步,还是满面春风地微笑着拱手:“夏大有疑问是对的。我们有求与各位,自然要把话说清楚。我家主母受了重伤,息教的掌教无为法师要在这里布十二主星阵法,叫万物生长。需要盖好大的一个祭坛。还有龙云港的驻港法师涿道人,要在祭坛的外面盖二十八地阙园林。所以需要好大的一块地。所有的地,我们都出双倍的价格。息教无为法师是咱们大楚国的活菩萨,我们怎么敢抢您的东西?他老人家是不准许的。”

听说是无为法师要在这里布阵,夏大的气也就平了一半。夏荷扯了扯他的袖子:“卖了地买头牛吧,闺女喝奶长得白净,好嫁人。”

鸟衣人立即接话:“我们只要东边的那一片地,您拿了钱买两头牛,可以在靠海的那边开新地呀。”

“西边刮海风,都是盐碱地,怎么种庄稼?”

鸟衣人笑着拿出五十两银子来:“现钱。”

“卖!我们卖!”夏荷一把推开男人,“救人积德。我帮你家主母烧烧香。”

“瞎说八道地,去哪里烧香么?”夏大嘟嘟囔囔,“庙都塌着……”

“塌庙叻?”宋二小子一惊,回头看了看,果然,山上的庙塌了。他疑惑地回头问:“是不是你家烧香给烧着叻?天天去求孩子天天去……不对呀,你家求地是男娃子,咋准备买牛下奶给闺女喝呐?”说到这里,二小子抻头探颈地往屋子里面瞅,“末见俺婶子大肚子呀,咋有个娃子在床上?神仙给地哟,晕着个头!”

“啥娃子啥娃子。”夏大连忙挡着不让往屋里看,边往外推人,“你看错叻,是被子。”

“哈啊,哈哈。”被命名夏雨的小丫头在这关键的时刻竟然毫不识趣地笑起来。

“活地?”宋二小子抬腿就要往屋里闯。

夏大猛推:“别学你爹不干正经事情,照拂客人叻。”

“卖卖卖!”夏荷慌张地去拿银子,“你们去别家继续买呀,我给你家主母烧香。”

见生意成了,鸟衣人也帮着拦住二小子:“多谢多谢。太感谢您了。”说着话,拉着宋二小子往老李家的方向去了。

二小子个子本来就小,这时候被两个鸟衣人拉住,就像是被抓住的小鸡,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却还是挣扎着扭过脖子来叫嚷:“你家娃咋活地?都不用大肚子呀?啥叻?”

“啥啥叻,走你吧。”

被拉出好远好远,还在大声喊:“姓夏地抠门,你要请客!大喜事地着!”

“请客请客!晚上都来,请你们吃高粱米粥!”

“要杀只鸡呀!你刚拿了五十两!”

“好地好地。啊呀,看你这幅穷样。就一只鸡么。杀两只,炖一大锅汤,管够喝!”

看到三个不速之客走远了,夏荷才狠狠地掐了丈夫一把:“杀什么两只?留一只还给闺女喝呐。给他们喝个啥子?白眼儿狼,喂不熟地。”

“怎么说话呢?宋大哥、赵二哥、刘三哥,都是帮衬过咱地。”

夏荷也不过是嘴上一说而已,邻里邻居相互帮忙在大楚帝国已经是活命的必然行为。都没有家底儿,得了病闹了灾若不是互帮互助,那便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回到屋子里,在床边坐下抱起夏雨,看着男人生火烧水,再看看身边的五十两银子,心里忍不住地高兴:“俺就说这娃子是神仙给地,一大早就有大善人给发钱来。俺这是愁了一夜都末合眼,没奶水咋个子养法?”

夏大心中也觉得是巧,心里高兴着笑得合不拢嘴:“神仙给地发达叻。都是你求神求地对。”

“你家祖坟爆炸,也是有功地。”

“对,对。祖坟要爆炸,没人拦的住。”

夏荷抱着夏雨悠来悠去,边跟男人聊天:“你不是去龙云港么?姓虞的主母,就是前两天开黄龙大船的那个吧?哎呀呀,真漂亮的人。俺还以为是神仙呢。你说,咋就病叻?”

“神仙得病,俺哪知道?”

“俺看哪,是富贵病。有钱没地方花,烧着地。”

夏大点头:“你说地有道理。不过呀,那病有个文绉绉的名字,叫抑郁。就是闲的。俺咋没看哪个种地的抑郁?对吧。山珍海味吃着不香,绫罗绸缎穿着不亮。自己的儿子看着不亲,隔壁的老王咋看咋顺眼。就是富贵病。”

“说啥叻说啥叻,不要脸。咱有闺女叻,可不许你瞎说。”

“龙云港有个瞎子,说书听来地。俺一个农民,想瞎说可也说不来地。”夏大嘿嘿一笑,两只眼睛盯着老婆怀里的孩子怎么也离不开,“杀鸡炖汤咋喝咋香,高粱米汤就是最好。河里捞来的闺女比亲生的都好,自家的老婆才是传家宝。这就是穷人地快乐。”

夏荷听着高兴:“赶明儿你也说书去吧,俺觉得你说的比龙云港的瞎子好听。”

夏大突然站起身来走向窗边。

夏荷迷惑着男人要做什么,问:“咋叻?”

夏大推开窗向外看。

明媚的阳光洒落,天边一道美丽的彩虹高挂。

天海台风,终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