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随风行2009-07-31 23:29:57
《黑白灰姑娘》  作者:伊吕

楔子 灰姑娘的姐姐
那一刻,阿波罗朝丘比特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句玩笑话。
这位有着“最英俊的男神”之称的天之骄子,弯起睫毛,唇角轻扬,用眼神微笑。
  然而,丘比特扭头,却将箭尖对准了他。
谁也不曾预料,就是因为这一句玩笑,天界最大的一场悲剧就此诞生。
并且,延续了整整一千年……

  

  ***************

  

  茜露达对着镜子试戴第19顶帽子。

  金丝雕花的帽架上,各式各样的帽子一字排开,琳琅满目。架旁,雅各城最出色的裁缝史比先生,正半哈着腰等待她的最终决定。

  “茜露达小姐肤色白腻,最适合这顶碧绿色的帽子!史比的嗓音有着商人独有的圆滑和讨巧。茜露达听入耳中,却只是扬了扬眉,摘去那顶绿帽,正伸手拿第20顶时,一阵嘈杂声自楼下传来,其中有个尖锐的女音叫她:“茜茜,快下来!茜茜——”

  她没有理会,继续慢条斯理地试帽子,直到一名女仆气喘吁吁地冲上来说:“二小姐!大、大小姐请你下去一趟……”

  “仙度瑞拉又怎么了?”灵巧的手指,将缎带理顺,在颔下打结。镜子里的少女,有着墨色的发,墨色的眼珠,完美无瑕的白皙肌肤——黑与白,在她身上鲜明对比、彼此衬托,又完美融合。
  “三、三小姐不小心打碎了一盒香水,大小姐说,那是你们今天晚上舞会要用的,因此非常生气。”女仆说到这里,楼下又传来“茜茜、茜茜”的叫声。

  看来不理会是不成的了。茜露达轻撇唇角,摘下帽子递给史比,转身下楼。刚过拐角,鼻端便闻见浓郁的香水味,视线中,一身艳丽红装的妮可正在训斥瑟缩在灰衣里的仙度瑞拉,衬着豪华大厅的背景,宛如杜米埃笔下的讽刺画。

  “……你是故意的吧?成心想让我不顺心是吧?你自己去不成舞会所以也不让我去是吧?喂,你倒是说话啊!”身形丰腴却极为美艳的妮可一向是纳塔利家的公主,那大嗓门一开,地面都要抖三抖。也真难为仙度瑞拉,就僵直地站在那里一个劲掉眼泪,只字不吭。

  看不下去,这种无聊的笑剧为什么天天在她家上演?茜露达搭着栏杆,步姿慵懒地走下去,淡淡地问:“你要她说什么?”

  妮可闻声转过身来,看见她,如看见救星:“茜茜,你可下来了,快看看,这丫头把我们的香水都摔成什么样子了!真是气死我了,笨手笨脚的什么事都做不好!”

  “碎了就碎了,有骂她的工夫,都够再买一盒了。”茜露达斜扫一眼一旁不知所措的女仆,语音淡然,却不容违抗,“还站着?把碎片扫了,开窗放放气,这一屋子的香味,也不怕熏死。”
  “茜茜,你怎么老是惯着她!别忘了,这香水也有一半是你的耶!”眼见妹妹不站在自己这边,妮可很是不高兴。

  茜露达回眸给了她一个微笑,意味深长:“自有人付钱,你心疼什么?”
  妮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转头看向仙度瑞拉,笑得很嚣张:“对啊!你想破坏想发泄就尽管做,反正别忘了——这些东西可都是你爹地付的钱,哦呵呵呵呵……”

  仙度瑞拉的脸色果然变得惨白惨白。

  身为亲生女儿的她,眼睁睁地看着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姐姐任意挥霍本应属于她的父爱和金钱,其滋味可想而知。

  妮可的笑声仍在继续,为了不让耳朵继续遭罪,茜露达提醒她:“消气了吗?消气就上楼,别忘了史比先生还等着呢。没了香水没关系,没了帽子,舞会可就参加不成了……”
  没等她说完,妮可就尖叫一声,提着裙子往楼上冲去。

  茜露达看向仙度瑞拉,只见她将双手紧握在胸前,颤抖个不停,但抬眼时,目光却依然敬畏温顺,找不到半分恨意,只是莫名的乞怜。茜露达忽然觉得烦躁,转身上楼,并残忍地加上一句:“对了,那些帽子也是你爸爸付的钱。”

  身后,只有嘤嘤的哽咽声。

  连哭都哭得那么懦弱,活该被欺负。

  回到二楼房间里,妮可正在兴致勃勃地试帽子。

  “茜茜,这顶帽子怎么样?这些都好漂亮哦,真不知道该挑哪顶才好……”
  “全买下来不就行了。”

  妮可眼睛一亮:“对啊!根本就没必要节省嘛!史比先生,这些帽子我全要了。”
  “哦,妮可小姐,你真是全雅各城最慷慨美丽的小姐……”

  茜露达走到窗边,以手支颔看着楼下的后花园。果不其然,仙度瑞拉在那——每次只要受了委屈,那丫头就会到那,在母亲的墓碑前哭泣,四周是洁白的百合花,还有一棵月桂树。
  说起这株月桂树还有个小小的故事。

  茜露达一直记得,那是她跟着妈妈到纳塔利家的第一个星期六,新爸爸在去集市前问女儿们要带什么礼物,妮可说要“漂亮的衣服”,她选的是“珍珠和宝石”,只有仙度瑞拉说:“亲爱的爸爸,就把你回家路上碰着你帽子的第一根树枝折给我吧。”

  那时候起她就认为仙度瑞拉是个很矫情的人。

  这个矫情的妹妹把爸爸带回来的树枝种在墓碑旁,每天都去那哭泣,受到眼泪的灌溉,树枝很快长成了一棵大树。有天飞来了一只鸟,在树上筑了个巢,从此只要仙度瑞拉哭泣,鸟儿就会飞下来安慰她……

  这些,茜露达都知道。

  会说话的鸟,会实现愿望的鸟……她真的很想看看,这件事还能矫情到什么地步。
  比如今天晚上的舞会,大家都知道国王想借这个舞会为王子挑选未婚妻。雅各城的名门淑媛们全都接到了邀请函,包括仙度瑞拉。但是,妈妈一早放下话来,不许仙度瑞拉去。妮可甚至把一盆豌豆倒到灰堆里,对她说:“如果你在两个小时内把它们拣出来,我就让你去参加舞会。”
   妮可已经够幼稚,谁知仙度瑞拉竟还真信,让她的鸟儿朋友帮她捡豆子。其后果可想而知——刁难的招数升级了,妮可又往灰堆里倒了两盆豌豆。仙度瑞拉委屈地 哭,妮可得意地笑,最后还得她出面结束那场可笑的闹剧:“妮可你能有点追求吗?就算是要消耗劳动力,起码也可以消耗到有点意义的事情上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这句话的启发,妮可改叫仙度瑞拉去替她拿晚上舞会要用的东西,其结果就是仙度瑞拉把香水给打翻了。

  矫情。真矫情。自打妈妈攀上高枝嫁给了富商纳塔利先生后,周遭的世界就开始变得非常矫情。
  茜露达趴在窗台上,想象这里还是维也撒庄园的佣人房,想象自己还是花匠的女儿,想象自己还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野丫头,视线变得恍惚而沧桑。

  也许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荒诞而矫情的错误。
  

  “你将成为我的树。”

  “你将四季常青,永不衰老。”

  “你将象征胜利者的桂冠,带给他们无上荣誉。”

  “你将……”阿波罗上前拥抱树干,树叶沙沙颤抖,他的表情无限悲伤,“一千年后,你将等到我,到那时,你所向往的自由和我所执著的爱情,都将得到最终的圆满。”

  修长的食指,在空中划出金色的弧线,仿若五线谱上的音符,轻盈灵动,散发出神奇的光芒。
  金光过后,树消失了。

  

  *****************

  

  四轮马车载着丽人们进入威严奢华的皇宫。

  制服笔挺的侍卫们上前打开车门,茜露达抬手拢了下发,眼波轻扫,满目的珠光宝气,华衣香鬓。

  身旁,母亲和姐姐正窃窃私语,兴奋不已:“哦,妈咪快看,多漂亮的花园,多漂亮的水池,多漂亮的灯啊!”

  “是啊,皇宫就是不一样……妮可你看,有个小伙子在偷偷地看你……”
  “讨厌啦,人家的目标可是王子陛下,除了他,谁我也看不上眼。”妮可一边抬起扇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一边朝那个她“看不上”的小伙子抛了个媚眼。

  “呦,这不是卡麦隆夫人吗?”一个胖妇人拉着个少女朝她们走了过来,“哦不,瞧我这记性,现在该改叫纳塔利夫人了。”

   妮可脸色顿变。她们的母亲莉蒂亚在改嫁之前,只不过是维拉公爵家一个花匠的妻子,在维拉公爵的维也撒庄园住了整整15年,做着粗苦的体力活,后来丈夫罹 患重病撒手西去,失去家庭支柱的母女以为此生必将穷困潦倒下去了。谁知时来运转,莉蒂亚凭借过人的姿色以及百年难遇的好运气,居然抓住了雅各城首富,也就 是仙度瑞拉的父亲纳塔利先生,被女人嫉妒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眼前这个胖妇人是罗斯子爵夫人,曾在拜访维也撒庄园时见过她们,还很傲慢地故意打翻过莉蒂亚倒的茶,可以说是小有芥蒂。如今她拉着女儿过来主动打招呼,摆明了是成心挑衅。
  茜露达朝后退了小半步,将自己藏在阴影之中,而那边,莉蒂亚已轻皱眉头问道:“这位夫人,我认识你吗?”

  妮可傻乎乎地接话:“妈咪,她是罗斯夫人啊,你不记得啦?”

  “罗斯夫人?”莉蒂亚露出惊讶之极的表情,“不可能啦,她不是一向自傲年轻美貌,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位……”拖长的语音恰到好处地停下。

  妮可顿时明白过来,格格笑着说:“哦妈咪,你以为每个女人都像你这样会保养吗?罗斯夫人已经46岁啦,显老也在所难免嘛……”

   母女俩一唱一搭,直将那位子爵夫人气得够戗。茜露达在心中暗叹了口气,转身朝某个僻静的角落走去。对于罗斯夫人的挑衅,她丝毫不担心——至今为止,好像 还没人能在口舌上占过母亲的便宜——只是,那不代表她有必要继续听下去。看两个女人彼此攀比炫耀挖苦讽刺,实在是天底下最无聊的事情。

  她推开角落的门,外面是个半圆形的阳台,正对着皇宫的花园,远远可见一角喷泉,举水瓶的女神在月光下,有着圣洁的美。

  四月的夜风轻轻吹拂,依稀有花的清香,只不过一门之隔,却俨然两个世界。
  听说哈尔雅王子不仅英俊无比,而且眼高于顶,至今看不上任何一个国家的公主。国王没有办法,只好广发请帖,希望在名门中寻找一位能与王子匹配的姑娘,因此才有了这样一场舞会。
  门里的那些女孩们,被皇室当成货品一样挑挑拣拣,还觉得这是莫大的荣幸,真是可笑又可悲。
  茜露达望着月下的喷泉,只希望这场舞会能快点过去,她想回家,想念柔软的床。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间中还伴随着少女的娇笑声:“真的吗?我才不信,世界上哪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啊,你肯定是哄我玩的……”

  茜露达直觉地想回避,谁知那少女的下半句话突然提到了一个名字:“以撒少爷,大家都说你是个花花公子,没有一句真话。”

  以撒?

  她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

  “没办法,世上总有些自己没有能力又嫉妒别人出色的家伙,我已经习惯了他们的诋毁。”华丽的语音悠哉悠哉地响起,带着天生的三分懒散和七分倜傥,宛如滑过玻璃的水银,性感撩人,“但是聪明的凯萝儿小姐,你肯定不会相信那些毫无依据的谣言的,对吗?”

  少女顿时变得结结巴巴:“哦,那、那是当然。事实上我、我很高兴接受您的邀请,我对维也撒庄园慕名已久,听说它号称是玛亚大陆最美的三大庄园之一。”

  维也撒庄园……

  晚风如一只手,掀起记忆的面纱,前尘旧事就在这一瞬,扑面而来。

  茜露达不禁有些恍惚,就在她发怔时,说话的两个人绕过了高高的灌木丛,出现在阳台外的草坪上。

  走在前面的少女,十六七岁的模样,身形纤细,长得极为秀气。然而,当另一个人走出来时,这位少女,以及周遭的一切,顿时淡化成了虚无。

  那是个非常非常美丽的少年。

  眉如远山,眼似明星,瞳仁是纯正的翡翠色,灵动中透出一种难言的妖娆,而他的唇很薄,唇角微微向右挑起,上扬出戏谑的弧度,带着魅惑苍生的暧昧。

  茜露达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人,她认识他超过十年,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他的恶劣。这位维拉公爵的独生爱子——以撒少爷,是个手段极其高明的花花公子,说谎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自然,他的外表有多多情,内在就有多冷漠;表现得有多温柔,其实就有多残酷。

  为这倒霉的少女默哀。

  “嗨——”少年瞧见了她,抬起右手,亲热地朝她打招呼。他的右手手腕上,系着一条非常漂亮的叠花丝帕,衬着同色的晚礼服,备显风流。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走。

  少年在身后笑:“王子还没入场呢,你不必这么着急。”

  茜露达在心里叹气——她就知道遇见他准没好事,果然,一开口就是挤兑。
  少女凯萝儿好奇地问道:“以撒少爷,你认识她?”

  以撒眨眨眼睛:“当然,全雅各城最幸运的姑娘,怎么会不认识呢?”

  “最幸运?”凯萝儿还待再问,茜露达已停住脚步,回身冷冷开口:“还是这么刻薄,这么久不见,你还没学会一个绅士该具备的风度吗?”

  “绅士?”以撒唇角上扬,“如果你是淑女,那我一定很绅士。”言下之意还是在诋毁她。
  茜露达开始后悔,她本就不该出来,现在离开还来得及。谁知就在这时,以撒又说道:“我在来之前一直在想,今夜的你会以什么样子出现。”

  她拧起眉,等着下一句刻薄话,谁知他微微一笑,碧绿色的眼睛闪烁着柔和的光泽,毫不掩饰里面的欣赏与赞美:“你今晚漂亮极了,茜露达。”

  多动人的话语。只可惜,她对恭维从来免疫,更何况它还出自一个撒谎大王之口。
  果不其然,下一瞬,少年脸上的欣赏之色便已褪去,转成了十足的揶揄:“所以我想王子一定会第一个请你跳舞的。”

  茜露达懒得辩解,转身离去。这一次,再没回头。

  

  入得殿内,正如以撒所说,王子还没有出场,奢华明亮的大厅里全是人,各种香水味混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她觉得头疼,眼见厅的另一侧有间供客人休憩所用的小室,便走了进去。
  小室里摆放着很多张沙发,她将灯熄灭,挑了角落里背对着门的一张,斜斜躺下,揉按着自己的额头,疲惫又满足地叹了口气。

  她的身体变差了。虽然不明显,但她自己心里清楚。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安逸日子,慢慢腐蚀着曾因辛勤劳作而锻炼出来的健康身体,娇生惯养的结果就是容忍值变得越来越低,噪音、浑浊的空气,都会令她的脑袋发疼。

  这见鬼的舞会到底什么时候才开始?那见鬼的王子为什么还不出来?她为什么就一定要参加这种毫无意义的聚会,陪着一群无聊的人挥霍宝贵的时光?

  轻微的响声从窗外传来,茜露达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那声音逐渐靠近,然后只听“吱呀”一声,某扇窗被人自外面打开,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落地像猫一样轻巧,显见不是头一回爬窗了。

  茜露达躺着没有动,继续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位陌生的闯入者,反倒是那人回身发现她,抽了口冷气。

  皓洁的月色从窗户外照进来,映亮了他俊秀出色的眉眼,以及肮脏不堪的衣衫。
  这个少年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刚从泥地里打了个滚似的!

  两人就那样彼此对望着,谁也没出声,最后还是门那边的脚步声打破了僵持,少年朝她竖起食指“嘘”了一声,飞快躲到了厚天鹅绒的窗帘后面。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砰”的一声,休息室的门被踢开了,不必回头,茜露达也听得出来是谁——罗斯夫人。
  “妈妈,跟那种人有什么好生气的?有失我们的身份……”娇媚的少女声音,应该是她女儿瓦碧。

   罗斯夫人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气急败坏地说:“那个贱人,居然敢在我面前这么嚣张!想当年给我端茶都不配的低贱下人,现在得势了,就敢对我吹鼻子瞪眼睛 了,要真让她的女儿被王子选中了,还不知道尾巴要翘到哪去呢!”说着,一把抓住瓦碧的手,“女儿啊,你可得争气点啊,等会舞会上千万不要输给那个什么妮 可,一定要让王子请你跳第一支舞!”

  瓦碧显得很为难:“可是……可是妮可长得确实很……风骚啊,你看她的胸那么大……”
  “笨死了,你不会垫几块海绵,把胸部弄高啊?”

  “可是妈妈,人家都垫了4块海绵了,鼓鼓地塞在衣服里,好难受啊……”
  茜露达听得哭笑不得,这对活宝,真不愧是母女!而藏在帘后的少年可就没她那么好的克制力,“哈”地笑出声来。

  罗斯夫人脸色立变,站起来喝道:“谁?谁在里面?瓦碧,把灯打开。”
  一时间灯光大作,映得沙发上的茜露达,无处遁形。

  罗斯夫人一见是她,更是暴跳如雷:“好啊,还有个这么卑鄙的躲在这里听壁脚!”
  茜露达叹了口气:“讲点道理,罗斯夫人,是我先来的。”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出声?摆明了就是想偷听!哼,真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母亲是个骚货,女儿也好不到哪去!”之前跟莉蒂亚斗嘴失败了,现 在全都发泄到她的二女儿身上,罗斯夫人指着茜露达,骂得那叫一个滔滔不绝,“我告诉你,别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当上王子的未婚妻,王子他是什么身份,你们又 是什么身份?你母亲走了狗屎运,勾搭上纳塔利那个老色鬼,但是也得意不了多久的,等那老色鬼两腿一蹬,他的遗产还不都是亲生女儿仙度瑞拉的?人家,才是真 正的名门小姐,和你们这种出身卑贱的花匠的女儿,是不一样的!”

  瓦碧在一旁吃吃地笑,接口说:“对了,听说你爸爸是肺病死的?不过我还听说了一个版本,你爸爸是气死的,因为老婆跟别人偷情,给他戴了绿帽,哈哈!”

  茜露达一直站着静静地听,任由她们两个羞辱,直听到最后一句,眼眸才由浅转深,突然变了。
  “胸。”她冷冷开口。

  瓦碧怔了一下:“什么?”

  “再说我父亲一个字,我保证不出十分钟,大厅里所有的人都会知道,瓦碧小姐今天晚上的胸是假的,垫了4块海绵。”

  瓦碧顿时尖叫了起来,罗斯夫人也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你……好,有你的!我们走!”说完连忙拉着女儿匆匆离去。

  清脆的掌声响了起来,茜露达回眸,只见那少年立在窗边,朝她鼓掌,微笑着说:“有趣的反击。”

  茜露达懒得搭腔。

  少年走到她面前,又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得那么理直气壮和顺理成章,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多唐突,并且还没有使用敬语。茜露达本就不怎么高兴,当下轻蔑地瞥他一眼,回答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少年怔了一下,但很快又笑了,他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显得有几分稚气,非常可亲。“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谢谢。”看来这里也待不下去了,没办法,还是出去和母亲姐姐她们相聚吧,离开了这么久,估计她们该找她了。一念至此,她拉开休息室的门,径自走了出去。

  

  大殿内,王子还没出现,众人没法跳舞,只得三五凑堆地站在一起聊天,倒是大殿中央围了好多少女,时不时就娇笑一番,很是引人注目。

  茜露达看见母亲独自站着,妮可不知去向,便走到母亲身边问:“妮可呢?”
  “喏。”母亲朝那群少女努了努嘴,表情很感慨,不知是悲是喜,“那位少女杀手、情场恶魔来了,妮可的心就飞了。”

  茜露达顿时明白过来,“那堆人中间站的是以撒?”难怪少女们各个眼带桃心面泛桃花,全无平日里的矜持高贵,像个花痴一样,更可悲的是,她姐姐也是其中的一员。

  “我去叫她出来?”

  “算了。”莉蒂亚摇摇头,“反正以撒不会看上她的。”

  母亲是个很精明的人。茜露达再次意识到了这一点。尽管表面上看她和妮可一样肤浅虚荣,但实际上,她有着妮可远远不及的头脑和心机,还有看世事的透彻,难怪能把大富翁纳塔利的心紧紧抓住,使那位继父对她言听计从,宠爱备至。

  说起来其实自己和妮可都是沾了母亲的光,若非母亲,她们现在还住在简陋的屋子里,为三餐温饱而终日辛劳。

  茜露达淡淡地想,也许自己应该学会知足与感恩,而不是抱怨和挑剔。

  这时,周围开始有些不对劲,她略感诧异地抬起头,发现好多人正看着自己,再一转身,原来是以撒丢下围拥着他的少女们,笔直地朝她走了过来。

  这家伙,又想干什么?

  “嗨。”还是那么招摇地抬起右手,亲昵地朝她打招呼,唇角含笑,像看见了珍爱的心上人,“你去哪了?我一直找不到你。”

  然而,对他,她从来就没好脸色。“关你什么事?”

  “你刚才走得太匆忙,我的话还没说完,所以特意找你说完嘛。”以撒在她面前停下,又朝周围一群旁观的人挥了挥手,大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各自转身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再明目张胆地盯着他们瞧。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以撒一点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说:“怎么说我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你不领我的情,但我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件事——名义上是王子为自己挑选未 婚妻,但事实上最后真正能做决定的人,还是国王与王后。所以,与其想着等会怎么讨王子欢心,不如现在就去找王后聊聊天,培养培养感情。”

  “你的话说完了?”

  “还有,我想告诉你——王室选妃,出身,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他拖慢了语音,意味深长。
  茜露达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正想回他几句挖苦的话,但在看见他的表情后,却整个人一怔——那是她从未曾在他脸上看见过的严肃与正经。

  以撒8226;维拉,名斐雅各的花花公子,在这一瞬,仿佛徒然间成熟了十岁,不再是个轻佻少年,而像名真正的绅士。

  茜露达的唇动了几下,一时间,反而不知该说什么。

  以撒将她的微妙反应尽数收入眼中,扬唇一笑,耸了耸肩膀:“不过世事都是很难说的,也不是全无可能……啊,才半年没见,妮可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茜露达的目光随着他的视线投递到姐姐身上。妮可正一脸紧张地看着这边,神情拘谨而羞涩,再无平日里的嚣张与轻狂。

  “啧啧啧,同是姐妹,你怎么就连她的一半都比不上呢?”以撒无耻地将目光又转回对准了她。
  “别打她的主意!”几乎是想也没想,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了。茜露达暗叫一句糟糕,果然,与自己近在咫尺的那双碧绿的眼珠陡地眯起,“哦?说说看,为什么不能打她的主意?”
  “我姐姐是要当王妃的!”

  以撒失笑,眉毛半挑,滑稽地看着她。

  茜露达紧绷着脸,继续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如果因为你的缘故,而使她当不上王妃,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以撒收起笑容,露出为难的神色,偏头想了半天,问她:“那么,如果是因为你的缘故而使她当不了王妃呢?你也不放过自己吗?”

  茜露达一呆,还未明白他的意思,整个大厅就突然静了下来。

  前方的人群纷纷向两旁散开,露出中间红色的通道,悦耳的风笛声悠扬地响了起来,两队皇家骑士身穿笔挺的制服,列队走出。

  司仪官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殿:“王子殿下——驾到——”

  头戴金冠的少年,就那样万众瞩目、无限尊贵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茜露达的眼睛顿时睁大了——是他?

  刚才休息室里碰见的那个肮脏少年,竟然就是哈尔雅王子!

  哦,上帝!实在是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

  哈尔雅走上台阶,镶金的白色制服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个子不算高,身形还带着少年独有的纤细,五官非常英俊,一笑,就露出整齐洁白的两排牙齿。

  “对不起,我来晚了。”偌大的殿堂里,只听得见他的声音,明朗温润,显示着非常良好的品性与教养,“为了不再耽误大家的时间,我宣布——舞会现在开始!”

  鼓声,钢琴声,小提琴声……乐师们等待已久,早就蓄势待发,一经宣令,立刻演奏。
  而在乐声中,哈尔雅王子迈着优雅的步伐,在众人的目光中,款款走到茜露达面前,对她鞠了一躬,声音温柔无限:“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美丽的小姐?”

  完了……茜露达听见了心中的哀号声,比得罪一个王子更糟糕的事情,就是得罪所有想跟王子跳第一支舞的贵族小姐们。

  然而,这里是皇宫,无数双眼睛都在看,她没法拒绝。

  将她领到大殿中央,哈尔雅朝乐队比了个手势,缓慢典雅的小步舞曲响起,他挽住她的腰,用低得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茜露达。”

  “茜露达?”哈尔雅的眼神里多了些东西,“原来……你就是茜露达。”
  “嗯?”怎么,难道他知道她?

  “呃,我是说,这名字很适合你。”哈尔雅赞美了一句,又问第二个问题,“你是纳塔利先生的女儿?”

  她的睫毛颤了一下,抬起头,目光清寒:“我是他的继女。”

  “你在生气?”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笑呢?”

  茜露达立刻笑了一下。

  对她如此明显的敷衍态度,哈尔雅丝毫也不生气,依旧很温和:“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谢谢。”这是今晚他第三次用有趣来形容她,她却怎么听怎么不顺耳。真是话不投机。
  一支舞曲很快结束,她对他施了一礼,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妮可忙不迭地凑了过来:“哦,茜茜,怎么回事?王子殿下竟然请你跳第一支舞!”

  “我怎么知道?”

  妮可兴奋地说:“哦,茜茜,你是今晚最亮的明星,整个雅各城的女人都在嫉妒你……当然,除了我。”

  “有什么好嫉妒的。王子邀请我跳舞,并不见得就是喜欢我。”

  “那他为什么不邀请别人,偏偏邀请你呢?哦茜茜,别因为我的缘故而有所顾虑,你知道的,王子独独娶了你,我才不会嫉妒。”

  茜露达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能容忍妮可的肤浅与虚荣,无论如何,她对自己很不错。从小到大,这个凡事都喜欢跟人争抢的姐姐惟独没抢过自己的东西。

  想到这里,不禁朝妮可真心笑了一下。

  这时,哈尔雅走向了他的第二个舞伴。

  当妮可看清他的舞伴是谁时,立刻嘴巴一扁,扑入莉蒂亚的怀中:“哦,妈妈,为什么王子会邀请瓦碧那种丑八怪啊!”

  莉蒂亚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罗斯夫人开心得哭了,瓦碧更是激动得屡屡踩到哈尔雅的脚。

  其余人或惊讶或嫉妒或羡慕或惆怅,什么表情都有。

  只有茜露达,依旧眼神凉薄,对此毫不在乎。

  然而哈尔雅却突然扭过头,朝她眨了眨眼睛。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时,王子突然一个急速旋转,松开了瓦碧的手。收步不及的瓦碧就那样被惯性飞出,一连转了两个半圈,才慌乱失措地停住。

  人群中安静了一秒,然后,爆发出哄堂大笑。

  瓦碧尴尬地立在当地,不明白众人为何发笑。而罗斯夫人则一脸惨白地朝她挥手,“瓦碧,胸!胸!哦,上帝……”

  瓦碧慢半拍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只见胸口处的绳结不知什么时候松了,露出里面的海绵垫子,更糟糕的是,地上还掉了一个。

  她顿时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以钻进去。

  罗斯夫人连忙扯了条披肩上前裹住她,拉着她就走。

  哈尔雅虽然没有笑,但海水般蔚蓝的眼睛里,有着掩饰不了的笑意。

  他是故意的——茜露达断定这一点。

  “对不起,出了点小意外。但是,请继续。”哈尔雅朝乐师做了个手势,轻快的旋律再次响起,他再度走到茜露达面前,微笑着问:“开心点了吗?”

  茜露达抿紧了唇。这家伙,他不会是想说,他是为了讨她开心才故意让瓦碧出丑吧?可恶,把她想成什么人了!

  瓦碧虽然不招人喜欢,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这种洋相,恐怕一辈子都会留下笑柄。
  对女孩子来说,名节几乎比生命还要重要。

  哈尔雅观察着她的脸色:“我做错了吗?你似乎比刚才更生气了……”

  茜露达犹豫再三,最后才回答:“殿下,这个恶作剧闹大了。”

  哈尔雅见她终于开口说话,松了口气:“或许吧。不过我始终认为,那些肆意□别人双亲的人,都该得到惩罚。”

  茜露达的心颤了一下。

  “她那样说你的父亲,我知道,你很愤怒。”哈尔雅接着说。

  为什么他的眼睛里会有那样温柔的怜惜呢?

  为什么他的微笑里会有那样体贴的温暖呢?

  为什么他的声音,他的呼吸,在这样近的距离里,不但不令她觉得讨厌,反而很安心呢?
  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清俊少年,茜露达的眼神有了刹那的恍惚。

  周围的说话声停止了。

  舞曲停止了。

  连呼吸声,也没有了。

  好安静。

  安静得让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好清晰,她突然清醒。

  然后就发现,哈尔雅的目光已不在她身上。

  他盯着她身后的方向,表情变得非常震惊。

  那是一种融合着迷乱仰慕激动狂热于一体的震惊。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她感到自己的背突然变得很僵硬,必须要用很大的力量才能转过去,看向那令全世界死般沉寂的源头。

  殿门处,一个少女静静地站在那里。

  倾国倾城。

  

  *** *** *** ***

  

  茜露达裹紧披风,独自一人离开了王宫。

  没有人留意到她的离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少女身上,失魂落魄,惊艳异常。
  今天晚上人们的目光第三次达到统一。第一次是王子出现时,第二次是王子邀请茜露达跳第一支舞时,第三次,就是那少女出现时。

  如果说,第一次的瞩目源自王子的身份,第二次是好奇,那么这第三次,则是纯粹对美丽的折服。

  那几乎是一种无以复加的美貌。

  然而,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茜露达知道那人是谁。

  ——仙度瑞拉。

  她最终还是来了。

  虽然她一直清楚仙度瑞拉有多漂亮,只是没料到她竟会美丽到这个地步,在衣饰的衬托下,仙度瑞拉的美丽就像一颗久被尘封的珍珠,忽然间擦亮了,绽放出绝世的光泽来。
  她的衣饰根本不属于人类所有,那是天神的产物,必定是她的鸟儿朋友带给她的。那样光滑如水般的缎子,繁复精致的蕾丝……还有鞋。

  那是一双用整块水晶雕琢出的鞋子。

  但世界上,又绝对不会有那样柔软的水晶。它穿在仙度瑞拉的脚上,比星光还要璀璨,比钻石还要耀眼,比舞鞋更优雅。

  于是王子前一刻还是对茜露达温存脉脉的眼神,下一瞬就转到了仙度瑞拉身上。
  于是茜露达意识到,她不得不退场了。

  这个样子的仙度瑞拉,让其他少女的存在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她是真正的公主,而她们,全是粗鄙村妇。

  

  四月的风微微地凉,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月光像纱一样地披在屋宇上,好安静。喧嚣的凡尘俗世就那样被隔绝在了宫墙的那一边,还此处清净。

  茜露达的心随之变得很平静。

  她喜欢这些狭窄的街道,喜欢街道旁低矮的屋子,这些下层社会特有的东西总会让她的情绪变得格外安宁。

  她漫步在悄寂无人的街道上,仿佛回到童年,父亲牵着她的手在这条街上漫步。他有一双粗糙坚实的手,很温暖,很温暖。

  马车的轱辘声从身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她起先没有在意,但那车驶近了,放慢速度,竟一直跟着她。

  她扭头,看见24只铃铛。

  铃铛被拴在车壁上,一字排开,随着颠簸轻轻作响,它们必定是以纯银打制的,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这样的奢华,这样的独特。这样熟悉的格调。

  茜露达停下脚步,立定,静静地望过去。

  车门开处,绝世风流的少年抬起右手,手腕上丝帕轻扬——“嗨。”

  那微笑,比春风更柔和,熟稔而暧昧。

  以撒,他为什么没留在舞会上,反而跟着她出来了?

  “要不要搭我的顺风车?”

  “如果我没记错,维也撒庄园和我家不同路。”

  以撒狡黠地朝她眨眼,“我有说要回维也撒庄园吗?”他看了她的鞋子一眼,“上车吧,虽然散步对维持曼妙的体形很有帮助,但你今天的鞋子恐怕不能负荷这样的运动。”
  没错,为了舞会,她穿了双细高跟鞋,而走了这么久的路,她的脚已在抗议。
  于是她上了车。

  车厢宽敞舒适,尤其是车榻,软得一坐下去就把整个人都包住了,不想再站起来。
  茜露达舒展开四肢,放松地闭上眼睛。

  “为什么从舞会上提前退场?”她听见以撒这样问。

  “你不也是一样?”

  “多可惜,你本来已经成功引起了王子的注意,如果不是后来那位姑娘出现的话……”
  茜露达睁开眼睛:“以撒少爷。”

  以撒一怔,她很少这样称呼他。通常,她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会这样叫他,一是心情极好,一是心情极差。而她此刻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心情好。

  “如果你邀请我上车,只是为了方便挖苦我的话,那么请让我现在就下车。”
  “挖苦?哦不,不,我只是出于好心想帮你分析……”眼见得茜露达的目光更加冰冷,他识趣地停口,耸了耸肩,“OK,我不说了。”

  算他识相。茜露达将车窗打开,天空墨蓝,繁星点点,一轮圆月悬在空中。她以手托腮注视着那轮月亮,眸中泛起依稀的迷离。

  以撒默默地看着她,月光将她的侧脸勾勒出完美的曲线,她有着他所见过的人中最独特的眼睛:明亮,冷傲,以及倔强。

  她的长裙样式简单而时尚,品味相当不俗。

  她的左手食指上戴了个墨玉指环,除此外再无别的首饰,然而那个指环挑选得是那么恰当,将她乌黑的头发与白皙的皮肤衬托得极尽妍态。

  以撒忽然有点感慨:“史比家的帽子,维纳斯量身定做的礼服,还有威鲁兄弟的纯手工珠宝……茜露达,你现在看起来,像个真正的贵族小姐了。”

  茜露达料定他没什么好话,干脆来个充耳不闻。

  以撒放低声音,慢吞吞地说:“也不用再为了想要一只布娃娃,而四处收集别人丢弃的旧衣物了。”

  往事在这刹那,如闪电般回现。

  

  她曾经很想要一个布娃娃。

  由于没有钱,就把女仆们平日里丢弃的旧衣物偷偷从垃圾箱里捡回来,洗干净,剪好烫平,就那样东一块西一块拼拼凑凑,几乎用了半年时间,才做出生平第一个布娃娃。

  她到现在还能想起它的模样:红色的帽子,那是用撤换下来的旧天鹅绒窗帘做的;白色的衬衫,那是管家夫人的旧衬裙;米色的背心,不知是谁扔掉的手帕;还有灰蓝色的外套、草绿色的裙子,以及黑色的长靴……

  她还剪下自己的头发,给那只布娃娃做了顶小假发。

  虽然颜色花哨,布料各异,但是凭借出色的手工,那只布娃娃还是做得很漂亮。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到哪都带着它,寸步不离。

  她记得自己有多爱它,也记得它最后的下场。

  尊贵的少爷看见了那只布娃娃,一把抢过去,哈哈大笑:“天啊,世界上居然有这么难看的布娃娃!你们大家都快来瞧瞧。”

  她冲上去,想拿回来,但几个男孩拦住了她,把她推倒在地。

  “是你的?”被宠坏了的小男孩尽情耻笑,“果然,主人是个丑八怪,娃娃也好看不到哪去。”
  “还给我!”

  “不还,不还,就不还。”那小男孩拎着娃娃的一条腿,在屋子里跳来跳去,其他男孩子都跟着起哄,然后在一个不留神中,娃娃的腿从他手里滑脱,飞进了壁炉。

  那是冬天,壁炉里生着很旺的火。布料遇着火焰,“蓬”的燃烧了。

  所有孩子都呆掉。

  她尖叫一声,扑过去想抢救那只布娃娃,但它烧得实在太快,她最后只救回一个脑袋。
  红色的帽子歪到了一边,娃娃的脸被火焰熏焦了半边。她紧紧抱着那个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死活不肯流下来。

  男孩子们慌了,一哄而散。始作俑者也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过分的一件事,扭捏地朝她走近几步,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反正这个娃娃这么难看,烧了就烧了吧。我赏些好看的给你好了,要什么样子的?”

  她蓦地回眸,狠狠地瞪着他……

  

  记忆的画面就此定格在她那双满含怒火的眼睛上,然后飞旋,回到了现在。
  那个罪魁祸首,便是以撒。

  他怎么还有脸提这件事?

  以撒笑笑,摊了摊手说:“人的记忆多么不可思议,我竟然还记得那件事情,每个细节都很清晰,就像刚刚发生在昨天一样。不过,如果因此而让你一直对我有敌意的话,那么赔你那个布娃娃好吗?”

  茜露达瞪着他,生硬地回答:“谢谢,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布娃娃了。”

  “我知道,你现在只喜欢珠宝。”

  是的,她现在只喜欢珠宝。因为珠宝从某个角度来说是最昂贵的钱,它体积远比钱要小,却值很多很多钱。

  由此不禁又想起纳塔利先生去集市前曾问三个女儿想要什么,妮可要漂亮的衣服,选的是一时的虚荣;仙度瑞拉要树枝,选的是莫测的缘分;只有她,要珠宝——最实际的利益。
  她变得多么可怕。

  幸好爸爸已经死了。

  否则看见现在的她,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失望。

  他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一生从未做过任何问心有愧的事情,明明自己都没什么钱,还经常捐助孤儿院的孩子。

  为什么自己和妮可,没有半点像他?

  茜露达想不明白。

  注意到她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柔软,以撒趁机说:“马上就是一年中百枝莲开放得最美丽的季节了。纳塔利家的花园里,有种百枝莲吗?”

  茜露达摇头。

  百枝莲,那是父亲生前最爱的花。他亲手为维也撒庄园栽植了大片百枝莲,深红色、橙红色、纯白色、浅绿色……每到五月,就开放得非常非常灿烂。其中还有一种鲜红花瓣、白色花心的,父亲说那叫Minerva,智慧女神的意思,很像她……

  搬入纳塔利庄园后,她就再没看见过百枝莲。并不是没法栽种,而是潜意识里,觉得那花是属于父亲的,让象征父亲的花进入纳塔利家,是讽刺,亦是亵渎。

  “那么,”以撒谨慎地选择措辞,表情竟有些小心翼翼,“要不要来拜访一下维也撒?”
  见她吃惊,他又变换成漫不经心的口吻:“出人头地了就忘本可不好。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你的故乡。”

  茜露达不能确定:“你……在邀请我去维也撒庄园?”

  “错了,应该这么说,是尊贵的以撒少爷给你机会拜访维也撒。”他故意做出一副施恩的高傲嘴脸,但眼眸里全是笑意。

  茜露达有点犹豫。

  她被他勾起了思念,忽然很想看看从前住过的屋子,还有那大片的百枝莲。
  “想想看,很有趣不是吗?你锦衣还乡,身份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那些以前可以任意差使你的人,现在却得巴结你;以前一起做过事的人,现在得伺候你;以前亏待过你的人,现在得害怕你……我骄傲的女王啊,难道这还不能满足你那恶劣的、饥饿的虚荣心吗?”

  茜露达的眼眸由浅转浓,又由浓转淡,最后斜瞥以撒一眼。这个男人,就是有本事把诱哄说得让你无法拒绝,你分明看得见他唇角的坏笑,知道他另有图谋,但还是想踩着陷阱往里头跳。
  然而,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

  她很想去,但不代表她就一定得去。

  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纳塔利家到了。

  门卫透过车窗看见她,连忙打开铁门放行,几名女仆匆匆从屋子里迎出来,站在台阶上等候,另有年轻力壮的男仆打开车门,扶茜露达下车。

  以撒含笑看着这一切,探出身喊:“关于我的提议,你不妨再考虑考虑。”
  茜露达解下披风递给女仆,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身后传来他的最后一句话:“你如果想通了,无论什么时候,派人送信到华诺街139号,我会在维也撒恭候大驾……”

  茜露达强行将心动压下,步入客厅,一边摘帽子一边问:“看见三小姐了吗?”
  “啊?三小姐难道不是已经入睡了吗?”

  她提起裙子走向厨房边的小隔间。自从她们搬进来后,妈妈就把仙度瑞拉赶到了这里住。打开门,仙度瑞拉果然不在里面。

  “二小姐找三小姐有事?”女仆紧跟在她身后,发现三小姐竟然不在房内,怕她追究,非常不安。

  “没事。”茜露达将门合上,弯起唇角,扯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不必跟她提我找过她。”
  他掌管光明,光明却不再照进他的生命;

  他掌管青春,青春却已悄然与他告离;

  他掌管音乐,齐特拉琴却再也弹奏不出美妙的乐音;

  他掌管医药,那个伤疤却永远清晰地留在了那里。

  他的竖琴已经生锈;他的三脚架轰然倒塌,他的弓箭不再锋利。

  阿尔忒弥斯说:“哥哥,你已然死去。”

  是的,他,福玻斯8226;阿波罗,在丘比特的箭只射中心口的那一刻,便已死去。
  其后种种,不过只是慢慢地体验死亡的过程罢了。

  

  *********************

  

  睡梦中,依稀传来嘈杂的声音,本不想理会,但那些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乱,直吵得人无法再继续安睡。茜露达非常恼火地抓了只枕头往门上砸去。

  很快,女仆闻声而来:“二小姐,怎么了?”

  “怎么了?我没有吩咐过在我睡觉时要保持绝对安静吗?”

  “对不起,二小姐!实在是大小姐她……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昨天晚上回来后就吵着要买新衣服,还让我们一早就把全城所有有名的裁缝都请过来。现在一大堆人在下面给她量衣服呢……”
  茜露达皱起眉,就妮可那点心思,她还不明白?肯定是被昨晚舞会上仙度瑞拉穿的衣服给刺激到了,让她明显意识到自己势不如人,所以眼巴巴地指望今晚的舞会能挽回面子。
  别傻了。人类怎么可能跟神去争?

  她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说完掀被下床,找了双金丝凉拖穿上,梳洗完毕后下楼。

  只见妮可正被各式各样的布料包围着,左挑挑,右选选,突然间,一把推开所有的料子,尖叫道:“这些都是什么鬼玩意儿啊!我要最好的料子,听不到吗?我要最好的!”
  “妮可小姐,这已经是我们店里最好的布料了,您看看,它的边都是用纯金线编织的……”一商人试图辩解。

  “开什么玩笑,这么硬邦邦、还扎手的烂货就算是你们最好的了?那你们店迟早关门算了!”
  裁缝们面面相觑,最后一人站出来说:“对不起妮可小姐,您提的要求,请恕我们真的是无法做到,另请高明吧。”

  “滚!都给我滚!一群废物!”骂退所有人后,妮可回头瞧见了茜露达,扁扁嘴巴,“茜茜,我好烦啊……”

  茜露达一边呷着女仆端来的鲜奶,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烦也没用。有些东西,得不到的,就是得不到。”

   “可是,你不觉得很不甘心吗?”妮可坐到她身边,“昨天晚上本来王子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的,但是那个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人一出现,大家全都跟着 了魔一样!我知道你肯定不高兴,所以才那么早就走了。你知不知道,王子后来一直跟那女人跳舞,一直跳一直跳,再也没看别的女人半眼。然后一到12点,那女 人就跑了,舞会也跟着散了……啊啊啊,总之我好生气!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做壁花。妈妈说,她也没比我美多少,就是衣服穿得比我好,尤其是她的鞋…… 哦,我也好想要那样一双鞋啊……”

  妮可正在哭诉,一个灰色的身影从厨房里钻出来,将新烤好的面包端上餐桌,继而转身欲离开。
  “仙度瑞拉,”茜露达叫住她,“昨晚睡得好吗?”

  灰衣人震了一下,半天才慢半拍地回过头来,一张小脸在蓬乱的头发和满是尘土的衣裙里毫不起眼:“很好。谢谢姐姐关心。”

  茜露达盯着她,唇角上扬:“是吗?那就好。希望你今晚也好梦。”

  “你跟她废话这些做什么?”妮可嫌厌地瞪了仙度瑞拉一眼,“愣着干吗?我要的鲜榨草莓汁怎么还没送上来?”

  仙度瑞拉施了一礼,匆匆进了厨房。

  妮可哼了一声,说:“真是木偶人,催一催,才动一动,看着就心烦!茜茜啊,你也真奇怪,对她这么和颜悦色的,都不像你了。”

  “跟你一样大呼小叫才像我么?”茜露达懒洋洋地回她一句,起身离座。
  妮可讨了个没趣。不过细想起来,茜茜对仙度瑞拉的确不像妈妈和自己一样颐指气使的,更多时候她只是在旁边冷眼旁观,或者是不冷不热地插上几句话。从某方面来说,她是个怪人,从小性子就阴阳怪气的。唉,也许爱读书的人都是那个德行吧。

  想到这里,妮可叹了口气,突地又一拍桌子,高声喊道:“草莓汁还没好吗?动作快一点啊,想渴死我啊?”

  茜露达本已快走到大厅门口,听她这样喊,停了一下,唤道:“妮可。”
  “嗯?”

  “也许你该对她好一点。”

  “什么?”妮可的声音立刻拔高了。

  茜露达的目光变得飘忽而深远,轻声说:“因为我想……她很快就要得势了。”
  由于她的声音很低,所以妮可没有听清楚,还想追问为什么时,茜露达已走出了屋子。柔媚的晨光顿时纱般铺在身上,她闻着独属于清晨的芬芳,忽然觉得自己最喜欢的还是大自然。
  喜欢花,喜欢草,喜欢这样的空气,这样的阳光,这样的早晨。

  可惜,这份祥宁只持续了不到5秒钟。

  一个女仆飞快奔来,神色怪异地说:“二小姐!二小姐,门外有个客人说要拜访您!”
  客人?她微讶地挑起了眉毛,一边带着“怎么我也会有客人”的想法,一边走到接客室,当窗边的人转过身来,摘下帽子朝她鞠了一躬,优雅温文地说“早安,茜露达小姐”时,她原本因过早起床还呈半惺忪状态的眼睛,陡地睁大了。

  “王子……殿下?”

  眼前的人戴着顶大大的草帽,身穿普通的白衬衫,外罩褐色小马甲,脚登一双下雨天才穿的黑胶鞋,打扮得就像个农夫。

  若非他摘下帽子,露出蔚蓝色的眼睛和漂亮的金发,还真认不出,这就是玛亚大陆除了国王和王后以外最尊贵的人——哈尔雅王子。

  他怎么会来这里?

  脑海中灵光闪现,忽然想到——他不是来找自己的,而是为了灰姑娘。

  茜露达的瞳仁一下子沉下去,变成了墨黑色,但唇角的笑意却明朗了起来:“真是荣幸啊,殿下。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你王子以外的模样。”

  哈尔雅也笑了,知道她是指昨天他们相遇时他那副糟糕的打扮:“抱歉,这么早就来打搅你。不过没办法,我只有这个时间偷溜出来,才不会被发现。”他的目光落到她的脚上。
  式样简单的金丝拖鞋,纤美秀气的双足,往上,是深紫色长裙,外罩白色绣花晨褛。由于刚起的缘故,一头长发只是松松地挽了个髻,没有化妆。

  坦白说,茜露达并不见得有多美貌,但是,她却有独一无二的冷艳气质,使她即使穿着这么普通的衣服,没有做任何打扮,都看上去非常的赏心悦目。

  哈尔雅眼中,有什么东西化开了,泛起层层涟漪:“其实,我来找你,是想问你一件事。”
  来了,马上就要进入正题了。茜露达笑笑,不动声色。她以为他必定会追问昨夜舞会上神秘女郎的下落,谁知他一开口,问的却是:“茜露达小姐,你喜欢旅游吗?”

  茜露达不禁愣了一下:“……嗯。”

  “那么,跟我一起去周游世界好吗?”

  “呃?”

  晨曦自哈尔雅身后照过来,他的脸藏在阴影中,看不明晰,然而,那双明蓝的眼睛却又是那么清亮,一直一直看到人的心中来。

  他微笑,眉眼温柔,长长的金发随风轻扬,有那么一瞬间,茜露达觉得眼前站着的这个少年是如此的不真实,像个幻像。

  “周游……世界?”

  “是的。”

  “你……和我?”

  “是的。”

  她很意外,又有些始料不及。

  哈尔雅轻叹一声,开始解释:“周游世界是我从小的梦想,但是由于身份的关系,始终未能实现。从皇家军校毕业后,母亲就开始着手安排我的婚事,坦白说,我对此很反感。我原本就计划好,等3天的舞会一结束就离开玛亚,但是现在情况又有了些变化……”

  “因为那个神秘少女?”

  “她?”哈尔雅好看的眉毛轻轻一扬,笑了,“不不,跟她没有关系。由于某些原因,非常抱歉我现在还不能说得太详细。总之,后天,最后一场舞会结束后我就会动身启程,茜露达小姐,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茜露达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如果王子的口吻里能再多添几分暧昧的话,这个提议听起来就像是私奔。然而,他的眼神里却没有爱情,很显然他并不是因为爱上了她才邀请她一起走。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刚想细问,一女仆敲了敲门,探头进来说:“二小姐,先生回来了,叫大家都到他的书房去,他有事情要宣布。”

  纳塔利先生?他不是去比伦做生意,要半个月后才能回来吗?

  哈尔雅见状识趣地戴上帽子,鞠躬说:“既然这样我就不多打搅了。茜露达小姐,我等你的回复。”

  那边女仆还在催促,茜露达只得打消继续追问的念头,送别了哈尔雅,然后匆匆走向继父的书房。

  

  进得书房,母亲、妮可和仙度瑞拉都已经到了,而继父纳塔利坐在长长的红木书桌后,面色疲惫苍白,不过几周没见,竟似老了十几岁。

  茜露达微微皱眉,预感到了不祥。

  “人到齐了。亲爱的,有什么事你可以宣布了。”莉蒂亚走过去搭住丈夫的肩。
  纳塔利顺势握住她的手,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对不起你们。”

  “哦亲爱的,这话从何说起?”

  “这次运往比伦的货物在海上遇到一场大风暴,20艘船只全部沉没。”纳塔利的声音干涩而悲重,“是我太过贪心,想着一次赚够,所以押上了全部家当,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
  “哦,天!上帝!那就是说……”

  “就是说,我……破产了。”他环视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黯然一笑,浸淫商海几十年,风光了几十年,谁能想,最后竟落得这样的地步。

  妮可发出一声尖叫,直接晕了过去。

  莉蒂亚连忙呼唤女仆拿嗅盐来。

  仙度瑞拉走到父亲身旁,蹲下,将头靠在他的膝上,忍不住泪流满面。

  而茜露达默默地望着这一幕,好奇怪,真的好奇怪,为什么她半点心痛的感觉都没有?好不容易得到的荣华富贵转眼间又要消逝了,她竟丝毫不觉得难过。

  是不是,在她心中,早已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使得到了,最终也会失去。

  果然……如此。

  “3天后银行会来收房子,幸好我在吉伯尔还有一处房产,是仙度瑞拉的母亲生前留给她的,所以,我们还可以搬到那里去住。”

  “哦,上帝!哦,上帝啊……”莉蒂亚捂住自己的嘴巴,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
  纳塔利摸摸仙度瑞拉的头发,将她推开,站起来低声说:“现在,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他的面容疲惫而沧桑,显然已经不堪负荷。晨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这个不过四十出头的男人,双鬓已染上了青霜。

  茜露达搀扶着母亲退出书房。

  妮可在女仆的急救下悠悠醒转,一醒就扑入莉蒂亚怀中,抱头痛哭。

  大厦将倾,所有得闻消息的仆人们都开始惶惶不安。

  这个早晨,对纳塔利一家来说,实在是再糟糕没有。

  茜露达机械地抽纸巾给母亲和姐姐,过了一会儿,转头发现仙度瑞拉不见了。她迟疑了一下,放下纸巾盒,开门走出去。

  花园里的月桂树下,仙度瑞拉果然正跪在她母亲的墓前祈祷。

  茜露达走过去。

  仙度瑞拉听见声音,回头看见是她,连忙站起来。

  “其实,你没必要难过吧?”茜露达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嘲讽,“从此以后大家平等了。”
  仙度瑞拉的唇动了几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低下头沉默。

  “如果我是你,我肯定觉得高兴。宁可大家都变成穷人,也绝对不让别人可以享福,而我却要独自受苦。”

  仙度瑞拉还是沉默。

  茜露达突然伸手拧起她的下巴,逼她抬头看向自己,却赫然发现,仙度瑞拉在哭。
  她经常看见她哭的样子。

  她经常哭。

  本早已不新鲜,然而,茜露达说不清楚,为什么当她抬起那张脸,看见那双比水晶还要纯净的眼睛里满是眼泪时,自己的心竟然狠狠抽悸了一下,像被谁一拳打中了心脏。

  她松开手,表情变得有些迷惘:“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了,你还是一点都不抱怨不幸灾乐祸不记恨呢?这种悲天悯人的表情,就是善良吗?这就是真正的善良吗?”

  她再次想起了父亲。

  父亲有一双和仙度瑞拉一样慈悲的眼睛。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第一眼看见仙度瑞拉时,她就不喜欢她的真正原因。
  她那么爱父亲,偏偏和父亲完全不相像;而一个外人,竟拥有着父亲所有的高贵美德。
  真让人嫉妒,以及……自卑。

  “听着,仙度瑞拉,”茜露达深吸口气,瞳仁仿佛凝结着一层霜,冰冷,却明亮,“其实,事情并不是真的到了穷途末路。如果你想挽救这一切,想帮你爸爸渡过难关,还有一个最??
意随风行2009-07-31 23:35:34
这篇就是我试着用“水印消除法”来去掉水印的
意随风行2009-07-31 23:44:24
备注:伊吕/十四阙/清歌漫 虽然不是一个人,但很多作品是合作完成的
画眉深浅2009-08-01 08:58:12
这篇很好看的,我刚要搬就让意MM抢先了^^, 那就抢个大沙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