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112020-06-21 07:41:43

第九章 告别时刻

急救车在繁忙的街道上呼啸而过,车里枫宁坐在父亲身边紧紧拉着他的手,她感觉的到父亲的体温有点下降,手有些发凉。枫宁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在急救中心照顾过爸爸的护工师傅,赶紧给他发了短信,打了电话,请他马上到急诊室紧急在帮她一个晚上。急救车刚刚到达,随行的养老院的护理员就和枫宁一起跑进去办理手续,急救员一路小跑推着父亲的担架进来,满脸焦急的叫医生赶紧来抢救。护工师傅夫妇两个都来了,枫宁心里好感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一个护理员一对护工夫妇让枫宁踏实了很多。

 

她安排护工师傅去看着爸爸,转身去交钱,再转身回来的时候,被急诊医生高声叫住,问枫宁要不要切开气管抢救,枫宁心里一惊赶紧说不要切开,赶紧跟着医生过来看父亲的情况,而医生说,人已经走了,这样的情况其实可以不送来了。枫宁一下子蒙住了,这怎么可能,怎么刚刚进来人就走了!

 

枫宁扑倒在父亲的病床前,父亲面容依然安详如同熟睡了一样,可抬头看到监视器上的一条直线,枫宁才知道这是真的,真的父亲已经走了,没有留下片言只语,就这样安详的睡去了。枫宁一只手抓着冰冷的病床栏杆,一只手去抚摸父亲依然温热的面颊,她低声哭喊着爸爸!爸爸!怎么也不敢相信爸爸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在她的眼前活生生的离去了。

 

她还没有准备好和爸爸告别呢。

 

身后护工师傅的夫妇拉住她的手,轻声安慰着她。很快她又被拖去缴费签字做各种手续。交钱的时候,她的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拿着手机想发信息却敲不出一个字。她给哥哥再次拨打了电话,那边还是没有人接听。她只好请护理员帮忙给哥哥发了短信。在缴费窗口等待的几分钟,她都控制不住的哭出声来。

 

父亲的遗体很快被转进了隔壁的安息室。这个简陋的房间只是临时存放担架的地方,好处是门可以关上,没有人进来打扰。枫宁再一次打开盖在父亲脸上的白布,想再看父亲一眼,他的面容依然安详宁静。

 

枫宁突然想起了小青说过的助念的事情,赶紧打开手机,找到阿弥陀佛的佛号音频,交给护工师傅的太太守在父亲身边反复的播放。同时给小青打电话,请她尽快安排附近的助念义工团队尽快前来。很快附近负责助念的团队负责人就和枫宁联系,说父亲所住的医院不能助念,建议去附近另外一家医院太平间做助念。这个时候枫宁已经不能思考了,她相信小青,相信小青的助念团队。有的时候简单的相信,确实能够减少很多烦恼。

 

枫宁在房间里静静的等待助念团移灵车的到来,哥哥和母亲也已经接到通知在路上了。房间里一遍遍放着阿弥陀佛的佛号,枫宁悲痛欲绝,几次都忍不住低声哭泣。养老院的护理员小姑娘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抱着她的肩膀,轻轻的抚慰着她。护工师傅更是细心找来一大卷纸巾塞进枫宁的手里。枫宁是一个人独自面对父亲的突然离世,但她并不孤单,萍水相逢的三个陌生人在这个生死离别的时候,给了她最大的支持与安慰。

 

安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黑衣的小伙子怒气冲冲的进来,说移灵车是政府统一管理的,只能用他们的车, 其他车辆不让上路。枫宁听了有点蒙,小伙子还要再说什么,枫宁怕他吵到父亲,拉他到外面说话。她赶紧给助念负责人打电话,澄清了来接父亲遗体的车辆没有问题,她就明白了原来这个小伙子是以为护工师傅抢了这个活,进来兴师问罪的。枫宁去国离乡二十年,国内的情况完全不了解,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但是猜到了小伙子不过是为了钱争活,她就不急了。

 

她忍住悲痛按下悲哀,和这个抢活的孩子周旋。她和小伙子讲刚刚死去的父亲要去做助念,所有的事情都是助念团安排的,与护工师傅无关。又告诉他父亲刚刚过了八十大寿,我家的是喜丧。然后又提出来,还是需要他的移灵车,不过是在助念之后,她可以现在预付二百块钱给他,到时候好去定他的车。小伙子还有良心未泯,没有收枫宁的钱,而是转而推销寿衣和其他服务,都被枫宁和颜悦色的婉拒了。小伙子好像没有见过在这样痛失亲人的时候,说话还如此温和体贴的病人家属,也有点蒙了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悻悻的离开了。

 

枫宁解决了这个麻烦,再次回到父亲的遗体前,她的手指轻轻拂过父亲已经渐渐冰冷的面颊,心中的悲痛重新浮上来,排山倒海把她淹没了。她顾不得房间里还有护工师傅在场,痛痛快快的哭了出来,泪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在脸上肆意的流淌着。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和父亲的离别时这样的匆忙。父亲是不是还有话要叮嘱自己却还没有说,枫宁也想再一次告诉父亲,有多么爱他,希望来世再见。可是现在纵有千言万语,父亲也再也听不到了。她还没有从突然丧父的震惊之中反应过来,外面的一声咳嗽一声呻吟,她都条件反射似的要奔到父亲身边,问他怎么样。可是父亲已经不再需要她的照顾了。

 

助念的移灵车终于来了,给父亲带来黄色的遗体袋子,和一个简易的扎花纸棺。护工师傅夫妇告诉枫宁,父亲刚刚进抢救室的时候,他们就给父亲清理了身体,刚刚全身擦干净,就发现心跳停了人就去了。枫宁心里万分感激,感慨父亲有这么好的福分。移灵前助念的师傅也到了,她一路敲响了磬铃声,嘴里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的佛号,护工师傅也双手合十,满脸肃穆的说,老首长走好!这位师傅也曾当过兵,只为父亲服务了一个晚上,知道父亲也曾戎马一生,他尊敬这位老者的仁忍和坚强,在这个离别的时候,他也尊父亲为老首长,真诚为老人送别,这一幕让枫宁深深感动。护工师傅夫妇又和枫宁一起抬棺上车,枫宁千恩万谢的和护工师傅再见,她现在没有现金给他们酬劳,只是握住他们的手,说你要相信我,我会回来找你们。

 

夜黑如墨,载着父亲遗体的车无声的在高速路上前行。枫宁坐在司机旁边已经是浑身绵软,内心撕裂般的疼痛。身后助念的师傅坐在父亲的纸棺边上,一声不停的为父亲念佛号助念。在悠扬顿挫的佛号声中,枫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心里的痛也似乎减轻了一些,她不知道这佛号有什么样的魔力,让她可以开始正常呼吸了。她想起来还没有告诉哥哥和母亲助念的安排,就马上打电话和他们沟通。担心哥哥对助念不理解,她又紧急请小青帮忙给哥哥打电话争取他的支持。同时她又请哥哥和母亲在去助念地方的时候,先拿身份证和户口本去医院开死亡证明。此时此刻,该做什么怎么做什么时候做,她完完全全都没有概念。

 

她只是刚刚从美国赶回来一个星期,她还想陪着父亲过个年,吃个年夜饭,她都给全家已经预订了养老院的年夜饭私宴。可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