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美国治疗
父亲在病魔面前出乎意料的镇定。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对生死看的非常透彻。他多次和枫宁讲，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在和癌症专科医生第一次面谈的时候，他依然谈笑风生，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坦然，让癌症专科医生也觉得敬佩。
这不是在他人面前伪装出来的镇定，而是内心深处真实的坦然直面生死，心态平和的准备与死神一搏的气度。这一点让枫宁和认识父亲的所有人都深深折服，父亲在癌症面前展现出的大无畏精神，让父亲成为了众人心中的榜样，也是女儿心目中的英雄。
一回到家中，家里就召开了紧急会议，远在北京的哥哥和父亲都同意了枫宁的想法，让父亲留在美国医治。枫宁所住的城市就有全球第一的癌症治疗中心，很多国内同胞都不远万里到这里来治疗癌症，那么选择在这里医治也是顺利成章的事情。
但是最大的问题是现金不足。在美国生活的华人，手上大多没有太多现金，而此次医疗的费用因为父母没有美国身份而要全部自费。虽然可以用父母没有收入的名头去申请折扣，几万美金的花销还是要做好打算的。枫宁在征求了老公的意见以后，迅速做出了决定，出售手中的一处投资房产换取现金给爸爸治病。
这处房产可是枫宁在美国购置的第一栋房子，心里总是有些万般不舍。房子刚刚搬入的时候，门前的小树还不够高大，还遮不满落地窗，夜深人静的时候，没有树影遮挡的客厅窗户上地板上都是斑斑驳驳的路灯的影子。那时候刚刚买房还是家徒四壁，枫宁就拉着老公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跟着自己哼唱着小曲，一圈圈旋转着跳舞。
而后，房子里由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住，由三个人变成了五个人， 又变成七个人加上一只金毛大狗，感觉已经满满当当住不下了，枫宁这才把房子出租，全家七口住进了更加宽敞的新屋。
可是这座房子在枫宁心里的意义总是不一样的，偶尔经过老房子门口绿野仙踪般的草坪公园，看到不远处水天一色的碧色池塘，枫宁还是有回家一样的温暖的感觉。
房子因为地点好学区好很快就卖掉了，房子过户前需要周转的现金也很快筹集到了，万事俱备的时候，医生却通知原来非常乐观的手术计划不能进行，因为肝部检查发现了纤维化组织，如果手术那么风险太大。
医生建议进行介入治疗，就是在大腿动脉处开口引线，一直进入肝部肿瘤区的血管，然后放置药物阻断血流供应，以达到遏制肿瘤生长的效果。虽然不能手术但是总有个可行的医疗方案，于是父亲在美国医院做了介入治疗，就满心期待的在家里等待结果。
三个月后再次检查的时候，父亲的介入治疗结果不如人意，好消息是肿瘤没有继续长大，坏消息是肿瘤没有按照预期缩小，不能达到可以手术切除的程度。
看着几位医生无可奈何的眼神，枫宁的心情沮丧绝望到了极点。
过去整整大半年的时间，枫宁带着父亲每周都在各个诊所医院之间辗转，心情也随之跌宕起伏。一边信心满满给老父打气加油，一边自己心里又惴惴不安。不知道治疗方案是否可行， 不知道治疗结果能否达到预期，不知道老父到底还有多少个时日。
无数个不确定的问题，像是层层叠叠的乌云，每天都笼罩在枫宁的心头。偶尔会拨云见日一瞬间，很快又阴霾密布，前途晦暗不明。
偶尔和闺蜜吃饭，不知情的人一句平常的问候，你父母身体怎么样，挺好吧？枫宁都每每把持不住，饭桌上就红了眼圈，泪水总是不听话的落下来。
一个人在开车的时候等待红灯的几分钟里，泪水就会突然涌出湿了衣襟，或者夜深人静孩子们都在身边熟睡的时候，哀伤就悄无声息的渗透了肺腑，让枫宁忍不住无声的痛哭。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我真的就要这么快失去我挚爱的父亲了吗？
尽管不知道父亲余下的时间有多少，枫宁在可能的情况下，尽量多花时间陪伴他。
四月春暖花开的时候， 枫宁带了父母去植物园看郁金香。其实以前都来过多次，可每次都带小娃们，推着儿童手推车，大呼小叫的应付各种突发情况，大人倒是没有停下脚步尽兴的游玩过。
这次进园前，枫宁给爸爸买了他最爱吃的汉堡包，明火木柴烤出的厚厚牛肉饼多汁香嫩，加了香脆的培根和烤软的蘑菇，老爸吃的特别的过瘾。
植物园里曲径通幽处，小桥流水间，五色缤纷的郁金香花团锦簇，在翠绿的草坪间热烈的绽放。枫宁在后面慢悠悠的走着，看着白发苍苍的七旬老父搀着母亲的手臂，在花丛间慢慢踱过的背影，心里莫名的有一点点开心，但是更多的是伤感。
镜头前，父亲的笑容一如平常的灿烂明朗，似乎绝症并没有影响到他一点点的心情。看着老父阳光一样温暖的笑容，枫宁的心情也随之明朗起来。女儿为父亲做了这么一点点，父亲的心都已经获得最大的满足了。
五月的晴朗春日，枫宁又带着父母和七岁的小娃出发圣安东尼奥游玩。这可能是枫宁开过的最远的距离了，三天里往返近十个小时的车程。可是一路上和父亲共享沿途风景却是最值得的美好回忆。
周末的高速公路非常的空旷，湛蓝的天空上，一朵朵闲云优雅的漫步，阳光温柔的照在他们的身上，那一刻，好像是天堂一样的美。
枫宁问爸爸，看这蓝天这白云有多美，天堂里也不过如此吧。老爸在一边含笑点头，枫宁看见春风拂过他银色的短发，也拂过他温暖灿烂的笑容。这一刻永远记在枫宁的心头。
确诊后七个月，在美国多方治疗无果的情况下，父亲决定回国了。
回国的想法是父亲的大姐突然去世之后而萌生了。在美国的治疗也没有进展，不如叶落归根，和家人亲戚再见见面，而且博大精深的中医治疗也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
感恩节之后，枫宁带着病中的老父携小儿一起登机回国了。枫宁特别买了头等舱让老父路上得以休息，毕竟之前的治疗还是耗费了老父不少的元气，父亲的身体也有些虚弱了。父亲一边埋怨着女儿花了高价买机票，一边也是掩不住开心满足。
不知道父亲的日子还有多久，那么女儿能做的就是尽量尽可能的让父亲多一点点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