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ul Celan - Todesfuge 死亡赋格曲
Schwarze Milch der Frühe wir trinken sie abends 清晨的黑牛奶我们傍晚时分喝
wir trinken sie mittags und morgens wir trinken sie nachts 我们喝它们在正午在早上我们夜里也把它们喝
wir trinken und trinken 我们喝啊喝啊
wir schaufeln ein Grab in den Lüften da liegt man nicht eng 我们在空中掘了个墓穴那儿谁也不觉得拥挤
（译者注：犹太人的墓葬是一个家族一个大墓穴，依照顺序垂直叠葬，所以是很拥挤的，但这样也象征着家族死后的亲密凝聚，这句隐含意思是说大屠杀导致了许多犹太家庭死无葬身之地，意味着这种亲情与祖先崇拜信仰的根绝，类似我国扒祖坟的精神伤害）
Ein Mann wohnt im Haus der spielt mit den Schlangen der schreibt 住在屋宇里的一个男人边与群蛇嬉戏边书写着
（译者注：
1）这个男人显然不只是指灭绝营里的纳粹刽子手小头目，也包括所有第三帝国的罪犯，例如希特勒、希姆莱这样住在大理石官邸的纳粹首恶，德语HAUS有特别的建筑等级含义，因此我翻译成屋宇；
2) 他不是玩蛇，那样他的人格比蛇还高一点，没有说透诗人的讽刺意味，与群蛇嬉戏，群魔乱舞，类似与狼共舞，把这个男人的人格降到了与蛇一样的位置；而且还和下面的“跳舞”意思衔接了---男人的金蛇狂舞？！
den Schlangen还有铁索镣铐的意思---在德语里，戴着镣铐起舞是很重要的一个意象，意味作茧自缚，所以这里还含有对纳粹法西斯的诅咒，等于说他们也是给自己掘墓而不自知；可见25岁的诗人在战争刚刚结束的当年已经自觉地在用文字向纳粹复仇了）
der schreibt wenn es dunkelt nach Deutschland dein goldenes Haar Margarete 他在夜幕降临时写给德国你那金发的玛格丽特
（译者注：德意志自古就是多元化的民族王国或帝国，写，本来是文明行径，但也可以是野蛮根源，犹如开卷未必有益一样。这里把男子写信或者写书，比如希特勒写《我的奋斗》来召唤的德国描绘成金发的玛格丽特，就是指纳粹第三帝国奉行的雅利安种族主义的，病态的德国，金发女郎在德语本身就有苍白、脆弱、病态的隐喻）
er schreibt es und tritt vor das Haus und es blitzen die Sterne er pfeift seine Rüden herbei 他写着就来到了庭阶前那星光已闪亮，他打起唿哨唤来他的公猎犬
er pfeift seine Juden hervor l??t schaufeln ein Grab in der Erde 他打起唿哨唤来他的犹太人就在地上挖个坟
er befiehlt uns spielt auf nun zum Tanz 他命令我们现在开始不停地演奏来伴舞
（译者注：跳舞的主语是纳粹，不是犹太人，很多译文没有写出这点，根子就在前面没有明白男人跟蛇的关系-----这里以狂魔乱舞来勾画纳粹的丑态与暴行，因为灭绝营里大多数纳粹军官或者看守，就跟朗读者里一样，是粗野的文盲半文盲，与囚徒的平均文化与文明水准是云泥之别，如果放在正常社会，前者是经常露囧的，但在灭绝营里文明就是被野蛮践踏，高雅的音乐和音乐家臣服于群魔乱舞）
Schwarze Milch der Frühe wir trinken dich nachts 清晨的黑牛奶我们深夜里把你来喝啊
wir trinken dich morgens und mittags wir trinken dich abends 我们喝你在早间在午间在傍晚我们且喝着你啊
wir trinken und trinken 我们喝啊喝啊
Ein Mann wohnt im Haus der spielt mit den Schlangen der schreibt 住在屋宇里的一个男人正与群蛇嬉戏还写信
der schreibt wenn es dunkelt nach Deutschland dein goldenes Haar Margarete 他在夜幕降临时写信给德国你那金发的玛格丽特
Dein aschenes Haar Sulamith wir schaufeln ein Grab in den Lüften da liegt man nicht eng 你发色枯槁的书拉密我们在空中掘个墓穴那儿你俩谁也不觉得拥挤
（译者注： 写信也是有极强象征性的比喻-----法西斯曾经发数万张明信片给关押的犹太人，要他们寄给自己的朋友，但地址不能写奥斯维辛，而写“瓦尔德塞”，一个位于瑞士边境的度假小镇，回信则不会送给关押的犹太人，直接烧毁，法西斯就是用这个欺骗的伎俩来消解关于奥斯维辛集中营的“谣言”； aschen灰烬是策兰一生诗作里重要的象征符号，绝不只是灰白色那么简单，象征的是一个民族几乎被灭绝的、传统的民族心理，也象征着俾斯麦德国、魏玛共和国、第三帝国三重德国的灰飞烟灭；而且金发是年青妩媚有光泽的，是营养良好的，灰烬色的犹太女子的头发代表着极度的营养不良，形如枯槁；
战前的犹太民族传统心理特征（策兰认为已经永远成为灰烬的一部分了，战后犹太复国主义已经彻底改变了这些思想--他们也开始大规模屠杀其他民族）是：
逆来顺受或者蔫淘，委屈求全，忍辱偷生，特别能忍耐服从。因犹太教认为，人世间只是通往天堂的一个序幕而已，天堂才是永恒。所以犹太人把死亡当做殉教的一部分，是上天堂的方式之一。所以及时面对死亡，他们也不抵抗。
nicht eng，这里跟上一句不同，是有更加递进的含义----是说金发的玛格丽特与枯槁的书拉密都不会觉得墓穴拥挤：
之一，暗喻日耳曼民族灭绝的是犹太民族，也等于灭绝了未来的自己，殊途同归；
之二，拥挤是希特勒和戈贝尔煽动德国民众时候重要的战争理论----他们说德意志民族的生存空间太拥挤了，所以要清洗与扩张-----Lebensraum生存空间理论，是1897年，德国地理学家拉采尔提出国家有机体学说，之后提出了生存空间的概念。
他利用生物学概念与当时流行的社会达尔文主义，以生物模拟的方式研究国家政治。他将国家比拟做具有生命的有机体，如同生物一样，需要一定的生存空间，一个健全的国家透过扩张领土来增加生存空间是必然的现象。
作者这里反其道用之，是说俾斯麦统一后的德国那么大，本来日耳曼的玛格丽特与犹太的书拉密都不会觉得拥挤，本可以在同一片蓝天下共处的，是纳粹自己做了犹太以及整个德意志的掘墓人，把德国变成了巨大的坟茔，第三帝国自己最终不也灰飞烟灭了吗？）
Er ruft stecht tiefer ins Erdreich ihr einen ihr andern singet und spielt 他嚷着往地下挖得深些再深些这边厢奏乐那边厢来唱歌
er greift nach dem Eisen im Gurt er schwingts seine Augen sind blau 他摸着腰带上的凶器来炫耀他的眼睛蓝幽幽
stecht tiefer die Spaten ihr einen ihr andern spielt weiter zum Tanz auf 铁锹铲得深些再深些这边厢继续伴奏那边厢且跳舞
Schwarze Milch der Frühe wir trinken dich nachts 清晨的黑牛奶我们深晚里把你来喝啊
wir trinken dich mittags und morgens wir trinken dich abends 我们喝你在早晨在正午在傍晚我们且喝着你啊
wir trinken und trinken 我们喝啊喝啊
ein Mann wohnt im Haus dein goldenes Haar Margarete dein aschenes Haar Sulamith er spielt mit den Schlangen 一个男人住进你金发的玛格丽特你发色枯槁的书拉密的屋宇 正与群蛇嬉戏着
（译者注：这里屋宇代表的是曾经正常的统一的德意志多元民族国家----为金发的日耳曼族玛格丽特与如今形同枯槁的犹太族书拉密共同拥有的国家）
Er ruft spielt sü?er den Tod der Tod ist ein Meister aus Deutschland 他鼓吹着甜蜜的死亡之死亡是来自德国的大手笔
er ruft streicht dunkler die Geigen dann steigt ihr als Rauch in die Luft 他叫嚣着小提琴合奏的音色再黑些然后一缕青烟升腾在空中
dann habt ihr ein Grab in den Wolken da liegt man nicht eng 于是你们在云中有了个墓穴那里谁也不觉得拥挤
（译者注：历史上在达豪集中营、布痕瓦尔德集中营、奥斯维辛集中营等，纳粹都逼着犹太人演奏音乐尤其是圆舞曲，送自己的同胞进入毒气室，或者就在毒气室的尸体被运往焚尸炉的途中--而在纳粹帝国，1933年11月制定的《帝国动物保护法》法律规定虐杀动物是犯罪行为，而犹太人等劣等民族是文明的“破坏者和小偷”，性质属于寄生虫和病菌，不如动物。）
Schwarze Milch der Frühe wir trinken dich nachts 清晨的黑牛奶我们深夜里把你来喝啊
wir trinken dich mittags der Tod ist ein Meister aus Deutschland 我们在正午喝下死亡你这来自德国的大师啊
wir trinken dich abends und morgens wir trinken und trinken 我们喝你在深夜在清晨我们喝啊喝啊
der Tod ist ein Meister aus Deutschland sein Auge ist blau 死亡是来自德国的大师他的眼睛蓝幽幽
er trifft dich mit bleierner Kugel er trifft dich genau 他将铅弹射向你啊他就精准地射中了你啊
（译者注：从颈部射入软铅子弹是纳粹集中营里堪比凌迟和斩首的酷刑，这种子弹可以射入颅骨而不穿透，所有的受害者并不是立马就死，而是呼吸着、缓慢的动着胳膊和腿，痛苦的等待死亡的降临。诗人的母亲就死于这种酷刑，所以这段是实指！）
ein Mann wohnt im Haus dein goldenes Haar Margarete 一个男人住进你金发的玛格丽特的屋宇
（译者注：对比下，现在德国这座屋宇里没有犹太民族的书拉密们了，按照法西斯的有计划的暴行被灭绝了）
er hetzt seine Rüden auf uns er schenkt uns ein Grab in der Luft 他让他的公猎狗们扑向我们他赠给我们空中的一座坟
er spielt mit den Schlangen und tr?umet der Tod ist ein Meister aus Deutschland dein goldenes Haar Margarete dein aschenes Haar Sulamith 他与群蛇嬉戏狂想着 你金发的玛格丽特 你发色枯槁的书拉密 狂想着死亡是来自德国的大手笔
（译者注：这里笔者把träumet的几个宾语关系梳理了下顺序，特地以“死亡是来自德国的大手笔”点题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