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寿司亭,发现外面的风雨更大了。风吹得人站都站不稳,头发在脸上胡乱地横飞,衣服全都紧紧地贴在身上,雨水一下子就把薄薄的衣衫吹湿。雨伞根本打也打不开。两人被困在店门外的檐廊下,手足无措。
街上一辆车也看不见。店门全都紧紧地关闭了,灯火也都熄了,只馀惨白的路灯,灯火处,粗如面条的雨线斜飞而下,水花四溅,灯晕散发出奇异的光彩。
行人匆匆地掩面护头而过。平时的不夜天,顿时像一座空城。除了风声雨声,就是" "乱响的物件相撞声,喧嚣的人声市声车声,沓无踪影。
去哪里?
我问周:"你要回家了吧?"
他担心地看著我说:"那你呢?你一个人怎麽办?"
我们总不能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别人的店前,漫无目的地,迎著风,艰难地挪步。
周抬起头,四下里张望,"喂......"
我看他:"什麽?"
他嗫嚅著说:"呃...这样,你看见吗,这附近有不少时钟酒店,你可以暂时住一晚。我送你去,然後我回家。你放心,我没有恶意的。"
我愕然,还是觉得有点吃惊。他毕竟是个四十岁的男人,眼光和角度,和我这个刚自大学校门出来社会的新鲜人,千差万别呀!
我谨慎地答:"说实话,住在一个城市,很少会去想,要去住本市的酒店。真是多谢你提醒呢!可是,本市是个国际大都市,酒店是不是很贵呀?我未必消费得起哦。"
周眼睛瞪著我,像是不明白我的话。想了想,他恍然大悟:"哦,你误会了,时钟酒店不是一般意义的酒店,那是给情侣休息用的,本地顾客为主。"
"咦,这样吗?那太好了,去看看吧,休息几个钟也是好的。我好累,太想睡了。"
我一下子开心起来,拉著周的衣袖,"快走快走,我们找间漂亮的。但讲清楚哦,我和你可不是情侣!我们假扮情侣,酒店给了房间,你就要走,你别误会我利用你哦!"
周笑。
我们来到维多利亚酒店,门小小的,却有个半圆形红色的遮阳篷,门里居然坐著一个印度人,包著红布头巾,一见我们,立即站起身,拉开门,撑起一把巨大的雨伞,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去。
里面没有接待大厅,也没有服务员,只有一条静悄悄的长长的走廊。
印度人领著我们,走进一条长长的走廊,好像进入魔域仙境,一路上堆满了鲜花盆栽,粉红的墙纸,每转一个弯,就有一幅欧洲古典油画仿制品,倒是别致,和一般的酒店,真是不可同日而语,感觉温馨又浪漫。
左转右弯,看来还挺深的。有点怕怕的感觉。
一间一间的房门,全都紧紧地闭著。
这时,我突然听见男女的喘息声,笑闹声,有些很淫荡的意味,我望一眼周,他的眼神闪烁,显得极不自然的样子。我"哦~~~~"一声,脸顿时通红,小声问:"这到底是什麽地方?"
他尴尬地答:"就是情侣小聚的地方嘛。"
我:"哦、哦、哦..."用手点点他的脑门子,恍然大悟。明白了。
我站住,说:"这地方,我不想住。走吧。"
周诧异地看著我问:"你不累吗?"
"再累也不住。"
说完,我转身循原路往回走。
周只好叫住印度人,叫他带路,把我们带出这个迷宫。印度人困惑地看看我们,倒也没多问。
我急步走出这间时钟酒店,长吐一口气,"哎呀,吓死人,里面好像有女巫一样,受不了,吃不消。这种地方,不行,不行。"
我一迭声地说著。周发愁地看著我问:"那你打算怎麽办?我有太太哦,我可不方便带你回我家去。嘿嘿,sorry,讲笑啦。"
我挥挥手,"没关系,你回家吧,我自己想办法。"
他说:"那不行,我不能扔下你一个女孩子,又是八号风球的天气。"
我们站在无人的街上,只有狂风扫著落叶,落叶互相追逐著飞快飘去。
有点迷惘。
突然,我灵机一动:"周先生,你送我去一个地方,然後你回家吧。"
"哪里?"
"海边。正好趁这个机会,我要去看看打八号风球的海边,大海是怎麽样的。太好了,就这麽决定了。我还没看过巨风下的海浪哪。哗哈哈,相约不如偶遇!"
周看我手舞足蹈的样子,笑了,点头说,"好。"
四处望望,车和行人都没了踪影。
"我们干脆走路过去好了。尖沙咀海旁又不远。"
於是,我们顶著十二级台风的威力,任由雨和风抽打在身上,慢吞吞地向海边公园走去。
在香港市区,风力最大的地方,就是尖沙咀海滨公园了。
每到打风季节,总有不少追风少年,在这里迎风而立,接受风雨的挑战。
哦,其实,八号风球下,是没法站立的,必须紧紧抱住电灯柱。有时,电灯柱也会被吹倒呢。
可是,每年就是有这样的一批人,在尖东迎接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