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康2010-03-14 04:24:03
15.
说实话,我觉得他很恶心。
再闷,我也不想跟他棉嗦下去了。
我索性站起来,走到房门口,披上茄士咩大衣、一边穿上靴子,一边拉著大门把手,不断催促他∶「你快走吧,我要逛街去了。」
「你去哪里?我跟你一起走走。」
「我不想跟你走了。你再说那些恶心人的话,我就跟你翻脸了。」我跟他萍水相逢,不需要给他面子。他正经说话做事,我乐得有个说得上话的人解解闷,他满嘴胡言,我没必要受气。
这是人到中年的好处,不喜欢的人,大可以不理睬;不喜欢的事情,大不可不去做;不想吃的饭,大可以不吃。做自己喜欢的事,见自己喜欢的人,吃自己喜欢的饭,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用眼下时髦的年轻人的话说,"我的生活我做主"。

「好,好,好,李小姐,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他佯带醉意地说。
我不给他好脸色了∶「我知道你什麽意思。你以为我一个中年女人,跑到上海来找旧情人?旧,被冷落了,你可以趁虚而入是吧?那你就错了。我只是随便走走,散个心,不是真要跟谁有点什麽瓜葛。纯散心。何况也不是什麽旧情人,根本没发生过任何感情的事。」
「李小姐,我,不是你闷,是我自己闷,觉得跟你在一起,无论做什麽,都不会有手尾。我不是想占你便宜,但你真的有魅力。我发誓,我没骗你。」
我木木地站在房门口,脸朝著电梯大堂的方向,决定不再答理他。我一个中年女人,有什麽魅力,但他那句,「没手尾」倒是真的。跟一个中年女人在一起,大约就是看中不必收拾烂摊子吧。
他只好疲惫地站起来,拖过酒瓶,一手拎著皮包,任由包的肩带跌在地上拖著走∶「好吧,我,我走。」

我关上房门,按下电梯。有电梯上行,我示意他进去。他看看我,摇摇头,无奈地进去,向我摆摆手。
我等待著下行电梯。
站在酒店门外,上海的冬日午後,下午三四点钟的天色,阴沉而又晦暗,并不是鸟云盖顶,根本看不见一丝云彩,整个天空就是灰扑扑的颜色,叫人的心情压抑而又厌烦。
门僮问我要不要车,我无所谓,想了想,点点头。不搭的士,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搭那些七绕八绕的巴士、地铁。
他向远处候著的车子招手。一辆的士停到面前,我塞给门僮一张二十元的人民币做小费。小心地提著大衣的下摆,钻进的士。
司机是个外地人,一口标准北方普通话问∶「小姐,去哪里?」
我有点茫然,我也不知自己想去哪里,便问∶「我不想逛商场,有什麽好去处?」
小伙子沉吟了一下,说∶「去城隍庙,好不好?」
啊,我想起来,妈妈喜欢吃上海城隍庙的五香 豆。好,就去城隍庙。

车子慢吞吞地在市区绕,我忍不住问∶「司机,你不是本地人吧?」
司机笑答∶「本地人谁还开出租?上海人吃老本收收租就够吃饭了。上海人都能找到很好的工作呀。小姐,你肯定是很久没回上海了,现在上海的外地人比本地人多。」
顿了顿,他又说∶「听说以前在上海,不讲上海话,会被骂外地人,被看不起的。现在在上海,人人都讲普通话,倒是讲上海话的人变成少数民族了。哈哈哈,我是东北人。」他笑得很豪爽。我有点喜欢这个小伙子。不免问多两句。
「来上海几年了?」
「不瞒小姐,才两个月。」
啊?我吃一惊。幸好我要去的是城隍庙,那要是我去一个什麽里弄,这咪表就狂跳吧,我这车费就贵死去了。
司机大约猜出我的疑虑,笑说∶「哈哈,我专门在酒店等客人,就因为酒店客人多数要去的都是旅游景点,我慢慢熟悉道路,需要一个过程。要是您要去什麽里弄、弄堂,我还真找不到,我只好不收费,把您在一个能换车的地方放下来。」
我跟著他笑。
东北人的憨厚大度是出了名的,果然不虚传呀。
老远,看见雕梁画栋的牌坊,司机说∶「小姐,城隍庙到了。您得走一段路,因为车子是不能近前的。反正往人多的地方去总没错。」
我谢了他,下车,果然还有一百多米的样子,所有的士都在这里调头离开了。我随著人流,往上海著名的老城隍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