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一生中总会有些时刻，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比如现在，龙大伟就遇到了不想面对的时刻——来加拿大出个差，竟被关了起来。
本来呢，按照计划，此时，房东罗丽丽已经把龙大伟从机场接到了出租屋里，行李应该差不多收拾完，晚饭八成也是吃过了，说不定热水澡都洗完了...... 反正，这会儿的他，原本应该是舒服地躺在被窝里的。
谁能料到，计划没赶上变化。飞机落地快两个小时了，此时的他还在机场里。再讲得具体点儿，他被关在加拿大蒙特利尔机场的小黑屋里了。
“这就是小黑屋？”看一眼这宽敞明亮的屋子，龙大伟心里苦笑了一声。
“小黑屋”哪里黑？天花板上的两排长灯管明显比谁家的都亮！
这屋子，三十平米大，三面墙，一面毛玻璃。透过毛玻璃，能依稀看到外面的婆娑人影。地中间摆着一张长长的检查台，一个银色的行李箱正两瓣大敞于上，被翻出来的物品七七八八铺满了台子。角落里有两张座椅，龙大伟此刻正坐在其中一张上，惴惴不安盯着自己的手。一双手在强光下显得惨白惨白的，每根掌纹的来龙去脉都清晰可辨。其实，惨白的不仅是他的手，还有他的脸。当然，也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凡是被邀请进这里的，大约脸色都会变白。不白，也一定给他照得白白的。
在这种地方，安装这种强度的灯光，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洞察一切细节，暴露一切企图隐藏的非法勾当。对于这点，龙大伟表示理解。他不理解的是，他被撂这灯下照半天了，头晕目眩的症状都纷纷出现了，半个小时前绷着脸出去的那个华裔女检查员为什么还没回来？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要杀要剐你到底是快点儿呀！
煎熬中的龙大伟下意识地摸兜，找手机，想看一下时间。手摸空了。他恍然想起，手机已经被关机，正远远地躺在检查台上的小筐里。挨着小筐子的，是作为罪证的那件银光闪闪的行李箱。银色的物件，先天就是一面镜子，镜子的功能之一就是反光。龙大伟朝行李箱瞟一眼，行李箱礼尚往来，立刻折射一道强光还给他，他的目眩顿时加重了。
……
两个小时前，飞机即将降落。临窗那几个拿到移民纸的人忽然指着下面一条发着光的河流激动地说：“快看，那就是圣劳伦斯河！”呼啦一声，靠窗的人齐刷刷坐起来把脸贴在了玻璃窗上向下眺望，目光虔诚而庄严，脸上洋溢着明显的幸福感，口中喃喃自语：“到了，到了！蒙特利尔到了！”
昏沉中的龙大伟，就是这时被吵醒的。
他睁开眼，也伸出脖子向椭圆形的窗口遥望了一下。可惜离得实在远，除了几个后脑勺，根本看不到窗户，更别说飞机下方的河流了。他旋即又闭上了眼睛。移民加拿大？龙大伟压根没有想过这件事。倒是他昔日的同学，如今的老板马志云一直想张罗移民的事。唉，真该让马志云他自己来。龙大伟摇头叹口气。此时他最想的事，就是快点下飞机，尽快结束这趟近十四个小时不舒服的长途飞行。
龙大伟有个傲人的资本——长胳膊长腿。万万没想到在经济舱里，资本变成负资产。身子，屁股，胳膊都好说，往座椅里挤就好了，可一米二的大长腿着实无处安放。他屈起膝，膝盖顶住前排座椅，大腿稳稳托住了小桌板，而那双44码的脚，一寸不多一寸不少，死死卡在前后座椅之间的地上，举足维艰。
空中小姐走过来提醒他系好安全带，边说边帮着他系。卡彭一声，系是系住了，可龙大伟也被牢牢地固定在了座位上，不能屈，不能伸。“谢谢哈！”他冲空姐回应一个无奈的表情。
其实，令他无奈的不单单是憋屈，还有别的。
他的邻座是带着婴儿的一对年轻夫妻。想必是高空气压变来变去的原因，孩子觉得耳朵不舒服，用哭的方式抗议了一路。这十四个小时的航行，他花了一半时间在听孩子哭闹声上，另一半花在了听父母哄孩子上。龙大伟自己困顿难捱的同时，还不忘时时提醒小夫妻，“没事儿，让他哭，这样才能打开咽鼓管！”“让他多喝点水！”“湿润一下孩子的鼻子！”
夜里有好几次，众人皆睡他独醒时，他朝长长的过道里探脖子，向机舱前部的商务舱头等舱投去羡慕的眼光，心想，如果坐的是商务舱头等舱该多好！
可现实是，根本就不可能有“如果”这个假设。
民康是个小公司，先不说近期遇上困境，就是没困境，所有员工出差都是坐经济舱，无一例外。况且飞加拿大的经济舱可一点不便宜呢，再加上出差期间七零八碎的花销，几万，十几万人民币怕是都打不住的！大伟啊，大伟！希望你能理解……民康老板马志云的脸立刻在龙大伟的脑海里闪现出来。他一个回神儿，清醒了。
终于，飞机安全降落，机舱里响起一片掌声。
因为体位改变的太猛，也可能是舟车劳顿疲劳到极点了，起身从行李架上取随身行李的时候，龙大伟突然眼前一黑，一阵晕眩，他赶紧又坐回座椅。缓了片刻，眼瞅着几百号人都快走空了，他才起身。抬腿没走了两步，发现脚肿了，鞋紧得要命。他叹口气，背起双肩包，拖起随身的小行李箱，头重脚轻跟着人流下了飞机，接着又飘忽着跟着人流过了海关，来到了行李转盘处，等着提行李。
困顿中，龙大伟突然想起马志云叮嘱的“落地后，尽快给房东罗女士打电话确认接机事宜”，便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掏出了手机。
电话那头，罗丽丽正在车行修车。下午在停车场上，她赫然发现车胎被一颗螺丝钉扎瘪了，只好把车拖来修车厂，现在正排队换胎。
罗丽丽一连说了几个抱歉，宽慰龙大伟让他放心，虽然她去不了，但她已经派闺蜜白玫去机场了，绝对不会放他鸽子！
几个小时前，快下班的时候，闺蜜白玫的微信滴滴作响。她打开一看，收到一个红包，是罗丽丽发的。
白玫没敢点开，连忙问什么由头。罗丽丽赶紧又发过来一张男人的照片，说：“亲！求助！帮我去机场接个人，就照片里这个长得像苏志燮的帅哥。从静海飞来的，晚上六点整到达。”
白玫问：“苏志燮是谁？”
罗丽丽大跌眼镜：“不是吧？你连苏志燮都不认识？韩国明星,大帅哥!”
“呵，什么眼光, 什么审美！这照片也好意思叫帅……”白玫的这行字刚发送过去一秒不到，罗丽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好好好，不帅就不帅，只要给我接回来就行！Please！SVP！我今天快倒霉死了，车胎扎了个大钉子，正等着换胎呢。看那工人的磨叽样，估计还得排俩小时。亲爱滴，老规矩，红包是跑路费，先谢谢啦！”
“好，没问题，你放心换胎，我帮你去接苏什么燮……”
“叫龙-大-伟！亲，接上人，直接送到我那套出租房顶层那户，密码照旧。”
……
机场行李传送带上，行李正一个接着一个往出转。围在转盘边上的几百人，眼睛不敢眨，死盯着自己的行李由远而近，然后一个个迫不及待地下手捞起。很快，传送带空了一半。
龙大伟挂了电话挤进人群，一眼看到自己的银灰色大号行李箱转到了眼前，他向前探了一下身子，伸手一把从传送带上拽下了行李箱。
行李箱放地上刚立稳，嗖地一下，一条黑色毛茸茸的东西从他腿边窜了过来，龙大伟心头一凛，惊得连连后退。
他低头定睛一看，是一条狗，准确地说是一条黑色的警犬，穿黑马甲，马甲上贴着一片加拿大枫叶旗，白底红叶，格外醒目。
警犬围着龙大伟和银色行李箱嗅了嗅，然后回身嗷嗷低吼两声，顺势卧在了行李旁。又嗖地一下，一个荷枪实弹穿防弹背心的魁梧警察，出现在大伟面前。大伟一个激灵，浑身上下的肌肉立刻收缩起来，脑子从梦游状态切换到惊悚状态。
传说中的“小黑屋”就几步远，龙大伟却感觉走了大半天。步履沉重，步伐僵硬，心很慌，脑子很乱。慌乱中他只能给自己安神：箱子里没有毒品，没什么好怕的。是没什么好怕的，但是警犬为什么缠着我？它到底闻到什么了？难道闻到展览会的样品里有消毒水的味道？那好说，我随身带着参加博览会的所有文件资料，这是可以解释清楚的......
检查台前，站着一个华裔女检查员，面无表情说着流利的中文：“先生，请把行李箱打开。”
龙大伟的手有点不听使唤，在密码锁上前后左右扭了半天，居然没有将行李箱打开。邪门了！他心里喊了一声。这一喊，额头开始渗出汗来。
再试，还是打不开。“密码好像不对了。”他怯怯地对检查员说。
检查员不动声色，从手边的工具盒里掏出一个家伙，“先生，依照加拿大海关法规我们有权打开你的行李箱”。话音一落，啪地一声，密码锁被撬开了。
又听哐地一声，行李箱开了，像被撬开壳的扇贝，一分为二，敞开在两人面前。龙大伟顿时傻了眼。
行李箱里塞满了各类中国食品，每一样东西都被塑料袋裹了里三层外三层。女警用戴着手套的手，一个个往出拎。自制腊肠，金华火腿，红肠，干花椒，干辣椒，干木耳，茶叶……最后居然还拎出五六包螺蛳粉。
螺蛳粉！？检察员刚举起来，龙大伟就吓得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用手把鼻子捂了起来，仿佛已经闻到了那股无法言喻，不可名状，令人销魂的味道。
对于螺蛳粉，龙大伟一直是耿耿于怀的，对它的畅销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
一次午间，女同事点了螺蛳粉外卖，盒盖一开，他差点被当场熏死。没死，那是因为他立马跑厕所干呕了半天才缓过来。更为可怕的是，此味颇有余臭绵绵无绝期的态势，在办公室逗留了好几天。一度让龙大伟以为他的鼻子出了毛病，心里嘀咕，一定是反应过激综合征，受刺激后嗅觉细胞受损，要不怎么闻什么都是螺蛳粉的臭呢？然而，鼻子是没毛病的，是他心上有了毛病。从此，别人不能跟他提螺蛳粉三个字。事后，他颇为诧异地在办公室问，这臭的跟屎差不多的东西怎么会有人喜欢？女同事们一致表示反对：闻着臭吃着香呀！这么好吃的东西，你怎么就不行呢？来试试嘛！
不要，不要，谢谢！龙大伟吓得摆手摇头走开了。
“这些肉类食物都是违禁品，你知道吗？”
“No,no,no！It isn’t mine！”龙大伟被螺蛳粉熏得，也许是吓得，突然狂飙英语。
“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女检查员盯着龙大伟。
“我，我是说，这个行李箱不是我的，我拿错箱子了！”
“你怎么证明不是你的？”
“有标签啊！不信你对一下标签！”龙大伟握着两个把手翻来覆去看，哪有什么标签，他的脸一下就红了，嘟哝，“标签呢？我亲眼看见贴上去得。”
检查员不动声色盯着他，拿起对讲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很快，对讲机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龙大伟隐约听到说“没有。”
果然，检查员说：“行李处已经空了，没有发现多余的行李。先生，请出示你的护照，机票，登机牌……”龙大伟老老实实交了出来，检查员拿起来，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女检查员这一走，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他在灯下等了很久很久，把自己的一双手看烦了，耐心也耗得差不多了，检查员终于珊珊回来。他偷瞄一眼女检查员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
检查员冷着脸说：“龙先生，我们调查了监控录像，很遗憾，没看到拿错行李箱的画面。所以，按照加拿大海关现行规定，我们依法对这箱违禁品进行罚没处理，同时你需要缴纳处罚金八百加币。”
“罚金？等等，我真的是冤枉的，没收东西，我没一点儿意见，是该没收！可是，这罚款，是不是有点……”
“抱歉，规矩就是规矩，没办法破坏，而且，作为华人，这已经是我能帮你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八百加币就这样打了水漂，龙大伟的心上一阵钝痛。
八百加币换算成人民币是四千。四千元是什么概念？在民康公司，业务提成先不说，就龙大伟这种入职不久的新人，起薪也就四千而已。这次，马老板算大方的，差旅费给的预算是一万加币，省着点花大概够三五个月的。可是这一眨眼功夫就缩水了小十分之一，如果让老板马志云知道他一落地就捅这么个娄子，马志云会怎么想？这一想，龙大伟感觉心越发地疼了。
违禁食品都被女检查员没收了，一个不剩。然后，人家把空箱子还给了他。
这TM是谁的破箱子？刚出小黑屋，他抬腿就给了箱子一脚，箱子晃了晃，轰一声栽倒在地上。龙大伟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去几步，他顿了顿，又转身回来。
箱子能有什么错？好歹也是名牌，上千人民币买的，要不是因为出国，他才舍不得买这款。到底没必要跟一个箱子较劲，他认真地想了想，拉起箱子大步向机场出口走去。
接机的人群里，稀稀拉拉有几个举着牌子的。龙大伟扫了一圈，没有一个牌子上写着他的名字，又扫一遍，又发现压根没有一个华人面孔。说好的房东闺蜜呢？说好的接机呢？刚才在小黑屋里手机被没收了，现在摸出手机，他才意识到已经是晚上八点多，距离刚才给房东打电话的时间也已经过去近两个小时。
他只好再次给房东罗丽丽打电话。
“对不起，我刚刚过了关，现在在出口，没看到你说的接机人，她到了吗？”
“她应该早到了，我把你的电话号码给她了呀？她没联系你吗？这个白玫怎么搞的！等等，我把她电话号码给你，你亲自打给她！”
“行。”
龙大伟照着号码打了过去，嘀一声后直接转到了语音信箱。再试一次，又嘀一声进了语音信箱。什么意思？被放鸽子了？龙大伟刚刚褪去的紧张感又卷土重来，头痛欲裂。
这时候，接机的人群里挤进来一个女人，黑头发黄皮肤，两只手捻着一张也不知是餐巾纸还是面巾纸的东西，纸太薄，她小心翼翼地牵着纸的两个角，颤巍巍地把它举在胸前，纸巾虽然皱皱巴巴的，但像极了一样东西——那种白色的，战场上投降用的。
这面白色的旗子果然成功地吸引龙大伟的注意力。他注目看了一眼，头更疼了。好嘛，纸巾上书写着三个鲜红的大字——龙大伟。
这面旗帜是白玫苦等了一个多小时后的创意。
一开始，她仅仅拿着手机里龙大伟那张酷似“苏志燮”的照片作为接头凭证。她一向认人准，这个自信她有的。所以，龙大伟乘坐的航班到港后，华人乘客陆陆续续走出来，白玫靠着自己过人的眼力，像扫描仪一样，一一对比照片排查，却迟迟没发现要接的人。
她给龙大伟打电话，关机。又给罗丽丽打，罗丽丽说让她再等等，肯定不会白等。她只好死等。
然而，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后面几个航班的乘客也都走光了，她还是没等到人。等到手机没电，白玫一拍脑袋突然意识到，也许是照片与实物不符？
瞥了一眼身边，一个高大健壮的魁北克男人，手里举着一面白色的大纸板，上面写着欢迎某某人。白纸板剪裁的整整齐齐，用黑色粗笔把字母画地漂漂亮亮的，显然有备而来。
“得，看来我也得用这个土办法了。”白玫受了启发。
此办法土不土，见仁见智。找不到合适的纸笔，用纸巾和口红来替代也是极好的，白玫觉得挺洋气，也觉得自己挺大气的，不惜毁了一支上好口红呢！然而，在龙大伟的眼里，太土了，太能将就了，鲜红的字也太瘆人了！
龙大伟犹豫了几秒，硬着头皮走到白玫面前说：“你好！”说着眼睛朝白玫举着的东西使劲弩一下，然后径直朝门口走去。白玫愣住，一时没反应，等反应过来时，龙大伟已经走出去十几步远，她迅速收起纸巾快步跟了上去。
车行驶在蒙特利尔市区高速路上，车里的两个人沉默不语。
近一天一夜没睡，龙大伟疲惫地要散架。他头靠在车窗上，眯眼看着窗外，一句话没说。窗外迅速后退的街景似乎能催眠，他的眼神越来越涣散，眼皮子打起架来。
白玫不悦，心想，哟，现在国内的年轻人可真够呛！不懂礼貌就算了，还拽的要死啊，我耗时耗力几个小时，你至少也要表示一下感谢吧，不想表示，那好歹也得客气一点吧！就用一个“你好”打发了？还一上车就睡觉，一句话都没有！得得得，我也就是看罗丽丽的面子，不跟你计较，赶紧把你送到我好快点交差！
不知道什么原因，前方的车一个个停了下来，半天不动。车一停，龙大伟睁开了眼。俩人对视一下，谁也没出声。一个不想说，一个不想问，气氛有些尴尬。
车龙开始蠕动。白玫松一脚刹车，车开出去一两米，然后再猛地踩一脚刹车，咔嚓停住……一踩，一松；一松，一踩，如此反复，车就像得了哮喘，吭哧吭哧地。龙大伟被吭哧地头晕恶心。
他忍不住开口了：“真没想到你们加拿大也堵车，我还以为地广人稀，想怎么开就能怎么开呢。”
白玫斜眼看着他，“呵”了一声，说：“一看你就是第一次出国。”
“不是。”
“还不承认？第一次过海关很难吧，要不怎么搞了快两个小时才出来。给你打电话，还一直关机，是手机坏了，还是忘办国际漫游了？”
“被海关被强制关机了。”龙大伟低头恹恹地回答。
“被查了？是烟，酒，还是现金？”
龙大伟懒得搭理。
白玫瞟了一眼，看他不说话，又问：“......毒品？”问地很是小心翼翼。
龙大伟立刻瞪眼：“不要瞎猜！都不是！”
“哦，不是毒品就好。不过被抽查也不奇怪，加拿大海关鸡贼着呢，就爱查华人。什么现金，烟酒，食品，电子产品，奢侈品，一查，准能查出毛病来。”
这句话听起来善解人意，好像说到了龙大伟的心坎上，他立刻来了兴致：“你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奇怪呢，警犬怎么光在华人堆里跑呢？这算不算种族歧视？”
“这话你可不能乱说！你要真带了违禁品，被查也是——应该的。”本来想说“活该”，临门换成了“应该”。
什么叫应该！一提这个，龙大伟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什么都没带！我是被冤枉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拿错了行李，把他满满一箱子肉留给我了！奇了怪了，你们加拿大没猪肉吗？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带这些出国？居然还有螺蛳粉，都臭到国外来了！太奇葩了！”
“猪肉？螺蛳粉？哟，这些可都是绝对禁止入境的东西，不冤枉。说说怎么处罚你的？”白玫问。
“你们加拿大海关真黑！一下就罚了我八百加币！”说“黑”这个字时龙大伟两颊的咬肌很是明显。
白玫轻笑一声，说：“才八百，不多！我听说有罚好几千的，还有人被当场遣送回去的，你运气算不错了。”
龙大伟急了：“大姐！这还叫不错？简直是飞来横祸好吧？”
白玫的口气不对付了：“哎哎，怎么说话呢？叫谁大姐呢？我看你不比我小！”
龙大伟瘪了瘪嘴说：“行，不叫大姐，叫你小姐！”
白玫狠狠瞪了他一眼说：“更不行！”
龙大伟叹口气道：“跟你交流可真费劲儿，那你觉得我叫你什么合适？”
白玫居然没接茬，扭头盯着他看，幽幽地问：“你今年多大了？有三十吗？”
“三十五！”龙大伟没好气地回答。
哦，这个男人比我小四岁，白玫心说。遇到比自己小的人，白玫说话的腔调不由自主地，自然而然地就老成起来：“小伙子，就算是飞来横祸，你不觉得你也有责任吗？为什么不反思一下，谁都没拿错行李，怎么就你拿错了？”
“ 我的责任？”龙大伟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
“是啊，不怪你怪谁？肉制品是绝对不能入境的禁品，这个常识你怎么能没有呢？”
“我已经说了，这个行李箱不是我的，根本不是我带的。”
“那就更得怪你自己了！谁让你这么马虎呢？成年人了，拿个行李也能拿错？说明你的安全意识淡薄……”
“大......大小姐，你这话太有意思了，好像我是罪魁祸首似的。我跟你讲，一定是有人偷偷带了违禁品，看到警犬巡查，害了怕，临时起意把两个一模一样的箱子调了包…而我，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方，害得我自己的一箱东西丢了不说还替他挨了罚款……不都说你们加拿大人素质高，社会治安好，怎么也有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呢？”
“呵呵，你是王宝强，还天下无贼呢？小伙子，遇到问题要先从自身找原因，不要动不动就认定别人有错，不要总想去推卸责任，这是没有担当的表现，男人嘛应该……”
“够了，别说了，别自以为是地教训人！你的思维逻辑很可笑，还不自知。”
“呵，我逻辑可笑？好，算我多嘴，我只是想安慰你罢了。”
“安慰？没觉得! 你哪句话像安慰人的？ 更像在落井下石！”
“我无非是开导你,让你想开点，不要因为损失了八百刀就没完没了生气，偶尔吃点亏是福，大不了当是花钱买了个教训呗，居然说我落井下石，真是小人之心啊！”
“好，我小，你老！我谢谢你老人家了，你还不如不安慰！我没做错任何事，我不想吃亏，也不想花冤枉钱买教训，更不想受你的气！”
“真是好心没好报！”
车里恢复了宁静。
......
现实题材小说，而非纪实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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